不管如何，歐導演的新戲就那麽定下來了。

被林姐吐槽太老成，陸泠依舊是面無表情，摁下掛斷之後，默默走開，一拐彎進房間。

符悅看著，總覺得陸泠的步子輕飄飄的，不由擔憂：

以她那一身肉，這樣子發虛很反常的啊！

不過，她想了想，也能明白其中緣由了——陸泠想來是演技派實力派的代表，加之外表出色，高難度都hold住了，反而演跟自己實際年齡貼近的角色慘遭嫌棄。

實在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符悅幽幽嘆氣，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跟上前去探腦袋瞧。

陸泠正對著鏡子發楞。

“那個……”符悅斟酌片刻，小心安慰起來，“歐導演居然被我死蠢的表情戳中點，說明沒什麽眼光，咳咳……演員嘛，怎麽可以要求戲裏戲外一樣呢……”

陸泠轉頭瞧她一眼，“我不是在想這個。”

“那是……？”

“不好意思，沒睡好，長了顆痘痘。”

“……”

符悅無語了：她實在是不了解女神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啊！怎麽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說好的高冷，說好的憂傷，說好的文藝女青年呢！

想的都是錢啊，痘痘啊，昨天晚飯的蝦仁好吃這等俗事！

符悅心目中完美無缺的女神形象出現了裂痕，正有點接受不能，卻沒註意到陸泠一直盯著她。

直到耳邊一聲輕笑。

“啊？”符悅呆呆看向陸泠。

“又是這個表情，”陸泠搖了搖頭，自顧自越過她，輕飄飄說出她心裏所想，“覺得我表現很不正常對吧？”

符悅這回相信，上一次陸泠說她表情管理太差，挺對的。

“呃，不是不正常，”符悅跟著坐到陸泠旁邊，費勁解釋著，“就是跟我想象的有點不大一樣，比如，我以為你不會在乎錢啊，只會在乎作品的質量，比如……”

她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許久發現陸泠沒吱聲，望過去。

陸泠凝視著她，面色平靜，神情專註。

一副願聞高見的模樣。

符悅特高興，覺著女神真好，肯聽下她一通亂七八糟的話，興奮要繼續時，陸泠幽幽說了一句：

“知道表情管理的重要性了嗎？”

“……啊？”

“你以為我很專心聽著，不是嗎？”

“……”

意思是，陸泠根本沒在聽，而且當她這一通是屁話。

符悅的智商，雖然在水平線上徘徊，大部分時間還是正常的，馬上理解了女神的反諷意味，默默垂頭喪氣：說好的對粉絲溫柔體貼呢……

崩了崩了！人設都崩了！

她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反正就是不高興，而陸泠也不多解釋，就是如實說，“關於你的困擾，我只能說，你不了解我。”

符悅無聲點了點頭：是啊，雖然每天使用（？）女神的肉丨體，她還是不了解女神的心呢。

陸泠輕輕起身，出了房間門。

符悅覺得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在她耳中反而越來越大，一下下踏在心上似的，頹然低頭看自己的手指頭……啊不，女神的手指頭，幹凈漂亮，甚少這麽無措揪著衣角。

她松了手，連難過胸悶都有些惶恐。

這是女神的身體嘛，她怎麽可以用情緒來給女神的身體添堵呢？

符悅黯然，默默想著女神對自己的身體如何照顧有加——永遠心平氣和，不做誇張的動作，早晚潔面擦護膚品，按摩洗手伺候著，還有……

長了顆痘痘？

符悅想一出是一出，找到底氣似的，晃晃腦袋把自擾的情緒趕走，苦笑：想什麽呢？好好過日子、想辦法才是實在事。

噠。

她愕然擡眼，對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進來的陸泠……的手機屏幕，自拍模式，親眼見到她把陸泠的臉做出了什麽樣的癡呆表情。

符悅受打擊了，剛想垂頭，便見到陸泠指指茶幾，“吃點東西吧。”

符悅順勢看去。

一個精致可愛的草莓小蛋糕。

“你似乎挺喜歡粉紅色。”陸泠跟著坐下，拿起另一邊的杯子給她倒茶，“手機和床單都是，蛋糕也粉色，可以嗎？”

符悅猛點頭：當然可以！女神哄我怎麽不可以！就算帶了一張“臉皮面具”也無所謂！

“你這樣也好。”陸泠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啜飲，“歐導的片子，本色出演挺不錯的。”

符悅一楞，舔了舔嘴角的奶油，垂死掙紮，“說不定會換回來。”

“嗯，以防萬一，片酬你八我二。”

符悅急了。“那怎麽行，歐導完全是看你的名氣，我二還差不多！就我二了！”

陸泠緩緩擡眼，“嗯，你二。”

“……”

符悅不想跟陸泠說話了。

她恨恨咬著草莓的時候，陸泠仍是說回了正題，“片酬的事情到時候再說，之後會有發布會，采訪之類的活動，你這樣子不大好。”

作為徜徉八卦論壇已久的吃瓜群眾，符悅對此有自己的理解，不大在意，“那不是背一背，笑一笑就行嗎？”

“嗯。”陸泠按下她的叉子，“先笑一個，微笑有禮貌的那種。”

符悅照著辦——這對於她來說很簡單，她容易緊張，面試準備裏還有微笑這一項，就是拿陸泠來做榜樣的。

“不錯。”陸泠評價，“保持十分鐘。”

“……”

符悅繃不住了，恨恨望向陸泠，“不必了吧，臉會酸的，這麽簡單的事情，誰不會啊。”

陸泠點頭，妥協了，“好。”

——

符悅認為，當時的蛋糕奶油有一部分直達腦子，塞得滿滿當當，讓她本來就不咋地的思考能力消失無蹤。

誰說保持微笑簡單啊！

符悅被舞臺的打光迷了眼，繃著一張含笑的臉，保持著文雅端莊的姿勢，站在臺上面對鏡頭與一場子人的註視，全身上下不自在。

還不敢動。

站的地方是主持人引過來的，左邊是男主角，再左邊是歐導演，右邊是女二號，更得妥善安置其他主創人員，估計也是精心考慮過的。

這是歐導演新作《不念往昔》的開機發布會。

歐導演一直很活躍，年輕時才華橫溢，強得耀眼，歲數大了之後窮折騰，作得耀眼，話題度相當高，這一部作品比起以前算是清新脫俗了，但是早早開始炒起了熱度，選角引人猜來猜去，唱了幾出好戲。

正當吃瓜群眾猜的有點累的時候，歐導演發了第一個大招——當紅小生林琛宇確認出演男主角。

粉絲炸了，自覺當水軍炒了好久，上個月中，《不念往昔》的熱度稍降，歐導演又故弄玄虛，在別人問及女主角人選的時候，含糊其辭，說的要求引著大家往當紅清純小花上頭想。

歐導演被人民群眾貼上爛片的標簽，但到底是有地位有名聲有票房的，眾多小花粉絲撕了一把，最終……

影後陸泠辭演《孤獨》，出演女主角。

符悅無聊時看看微博上的一堆“白費功夫”的哀嚎，莫名有點想笑。

到了開機發布會現場，她笑不出來了。

這部片子吊胃口太久，確定了女主角，就要馬上開機拍攝了，林姐那邊忙的飛起，陸泠每天思考人生，符悅完全沒有緊迫感，沒事琢磨一下怎麽交換回來，渾噩過了一周，猝不及防被推上發布會。

林姐那邊以為陸泠是老油條，發了個行程表不多交代，而陸泠這邊嘛……

來之前，陸泠就交代了一句，“歐導演話多，讓他說。”

來之後，符悅就想說一句，“誠不欺我。”

“其實大家說的意外，我是不理解的。”歐導演仍在瞎侃，“我的作品本來就是比較多變的，不拘泥於同一種類型。”

要不是站著，符悅都要睡著了，剛眨眼緩緩，便聽到盡聊自己的歐導演忽然轉了方向。

“這一次對於我來說，最驚喜的是陸泠答應出演。”

符悅感覺到無數的鏡頭切到自己這頭來，還是特寫。

她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好，繼續用陸泠予以肯定的弧度微笑，耐心聽完，主持人不知咋的，欠抽走過來問，“陸泠，你這一次改變主意出演，是怎麽想的呢？”

總不能說是為了錢吧。

所有人都在等著回答，符悅繃了半天，擠不出話，也不敢傻笑。

時間仿佛靜止了。

符悅很懵懂，似乎腦袋裏一片空白，想不出答案，又似乎裝滿了東西，被別人的竊竊私語和註視的目光擠滿，沒控制住，深吸一口氣，不大堅定地答，“嗯……覺得，挺合適。”

簡短的答案，主持人以為她沒說完，端著話筒等待，現場的人也以為她沒說完，還是那麽安靜。

符悅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特麽就有點尷尬了。

“就是合適！我覺得啊……”歐導演話嘮又發作了，舉起話筒繼續當做個人演講會。

符悅松了口氣。

開機發布會比較簡單，符悅一陣恍惚，就過去了，下了臺就見到陸泠面色淡然，還鼓勵“不錯”，林姐如常忙碌，小圓照舊特別緊張她的妝容……

符悅真以為挺順利來著。

晚上，她想看看自己把女神的臉笑得好不好看，一搜《不念往昔》開機發布會，報道是官方通稿，主要側重歐導演的采訪，論壇則有一個熱帖：

“歐導新片發布會看了嗎？陸泠好不情願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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