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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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晚上六點開始,媒體記者和影評人們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 陸續進入S市大劇院。幸運觀眾則從七點正式進場, 到八點整, 《無聲》劇組人員全部抵達現場,與觀眾們見面。
《無聲》從五月正式開拍, 到如今,不過才過去了半年。
這部電影是一部小成本的青春愛情電影,沒有什麽動作戲, 也沒有太多特效鏡頭, 大多數資金都用於畫面的處理。
首映儀式一開始, 先是《無聲》的幾個主創人員坐在舞臺上,與大家聊天。由於女二號劉慧真還在和盧翔博打官司, 所以這次她並沒有來到首映儀式的現場。
在今晚之前, 容栩從沒想過, 許導居然是一個不怎麽善談的人。當主持人將話題拋向許導時, 老人家只會簡單地回答一下,很少會繼續展開話題。
其實圈內很多人都知道許導的性格, 慢慢的, 那主持人就將話題往容栩、蕭子彤和林暄身上引。這個舉措, 令全場的氣氛很快高漲起來。三位主演互相調侃, 鬧出了不少笑話, 引得觀眾們哈哈大笑。
過了一個小時,聊天階段就算結束,接下來是記者們的提問時間。
明亮璀璨的燈光下, 容栩微微瞇了眸子,淡笑著看向臺下。他的目光在前排記者們的照相機上一閃而過,最終落在了後排的觀眾身上。
只見在光線昏暗的劇場後座,許許多多的粉絲影迷捧著一個個小字燈牌,認認真真地看著舞臺。
S市大劇院空間很大,舞臺與最後排的距離至少有三十米,能容納數百位觀眾。坐在這家劇院的後排,其實很多人都看不清舞臺上演員們的臉龐,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大概,但他們仍舊捧著那一個個的小字燈牌,隨著主持人的節奏,歡呼鼓掌。
在這些燈牌中,最多的一個字就是“容”。
他們離得太遠,容栩看不清他們的長相,卻能看見那一個又一個的燈牌小字。良久,他揚起唇角,朝遠處的粉絲們揮了揮手,頓時,又是一陣歡呼聲響起。
劇組邀請媒體記者到現場,自然早就和他們打過招呼。提問環節的開始,所有記者都在詢問電影方面的問題。有記者詢問許導為什麽決定拍這麽一部青春電影,也有記者詢問許導特意選在11月30日上映,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原因。
聞言,許導哈哈一笑,毫不避諱地說道:“當然有原因了,金鳳獎、金棱獎,好幾個獎項的上映截止日期都在十一月底。你說,我為什麽要選擇在這個時間上映?”
記者們趕緊把許導的回答記錄下來,這可是一條新聞。
問了一圈電影相關的問題後,終於,記者們將目光放在了演員明星身上。
大概是因為昨天的演唱會,許多記者不停地向容栩和林暄進行提問,詢問他們關於昨天演唱會的消息,也詢問容栩:“你是否想進軍歌壇?”
對於這個問題,俊秀漂亮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如同昨天晚上在演唱會的時候一樣,語氣平靜地說道:“我目前暫時沒有進軍歌壇的打算,就算以後真的要跨界,也不可能完全成為歌手。昨天的演唱會我受益良多,林暄讓我看到了一個屬於歌手的世界,讓我感受到了震撼。”
萬金油的回答讓記者們無計可施,但很快,又有記者開始提問演員們的情感問題。
只要是明星,就免不得要被問到這些問題。無論是容栩還是蕭子彤,就連每個月都得鬧一次緋聞的林暄,也被記者問了個底朝天。
將明星們的感情問題也提問結束後,記者們終於展露出犀利的眼神,直截了當地將話筒指向許導,大聲問道:“最近盧翔博和劉慧真還在打官司,目前的結果是盧翔博敗訴。請問許導,當初《無聲》劇組發生的事情,您能不能詳細地與我們說一說?還有,劇組什麽時候會像劉慧真一樣,對盧翔博提起上訴?”
現場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僵硬,觀眾們很惱怒這些記者怎麽就知道提問這些花邊新聞,為難別人,但同時他們的八卦之心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是啊,最近幾個月經常能看到劉慧真和盧翔博的新聞,但是《無聲》劇組當初曾經說過也要用法律手段和盧翔博解決事件,怎麽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聽了這個記者的話,許導臉上的笑容並沒有一絲減弱。這位華夏著名的大導演鎮靜地看著這位記者,過了片刻,他才和藹地笑道:“當初的事情,我們已經在公告裏說清楚了。至於提起上訴,這件事我許笙保證,不會就此結束。”聲音一頓,許導看向那記者,平靜地問道:“請問,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關於電影。”
被這樣一位地位顯赫的大導演直直地逼視,那記者的額上漸漸蒙上了一層細汗。
接下來,並沒有記者再去詢問盧翔博的問題,氣氛又慢慢緩和起來。事實上在首映儀式開機前,許導曾經和容栩說過,他雖然也希望電影得到曝光,但不希望是通過盧翔博這個無恥小人。
“《無聲》不想和那種人扯上關系,我想在這一點上,袁克應該和我挺有共鳴。”
袁導註重商業利潤,卻不想《迷城》與任舒芷的緋聞扯在一起;許導希望電影的曝光度更高,卻完全不想和盧翔博再有聯系。
這是兩位導演的堅持,也是他們對自己作品的真正態度。
這件事以後,首映禮繼續舉行。等到最後一名記者詢問許導,對《無聲》的票房預期有多少後,今晚的首映儀式就徹底結束了。
面對這個問題,許導十分自信地豎起了三根手指,淡定道:“這個數字。”
那記者猛地一楞:“三億?”
許導朗笑道:“三十億!”
全場一片嘩然,然而劇組已經不再給他們提問的機會。
接近零點,現場人員可以暫時休息一下,緊接而來的就是電影的首映。
趁著這個空檔時間,劇組人員全部回到後臺。化妝師給蕭子彤補妝,許導和制片人聊著電影上映院線的問題,林暄則纏著容栩,笑瞇瞇地問他:“容容,你真的有過初戀啊?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女生,跟我說說,我好奇呢。”
剛才記者在詢問容栩時,曾經問他有沒有過初戀。容栩很鎮定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表示自己有初戀,但是接下來當記者再詢問的時候,他卻微笑著反問道:“我記得,咱們這部電影是叫《無聲》,不叫《初戀》,尤其不叫……《容栩的初戀》?”
記者:“……”
當時容栩輕而易舉地就將這個記者的話堵了回去,沒有透露出自己的初戀,也沒再說過一點關於感情的事情。但如今,林暄又纏著他不停地詢問。
眼見這個小天王還沒完沒了了,少年微微一笑,鎮定道:“要我說可以,但你也得和我說說,你的初戀是什麽樣的?你先說,說完了……嗯,我考慮一下。”
林暄:“……”
片刻後,他轉身就走:“容容又欺負人!”
容栩無辜地眨眼。
你先說你的,他再考慮要不要說,這不是等價交換嗎?哪裏有欺負人。
半個小時後,時針悄悄地指向零點,《無聲》的首映也正式開始。
坐在觀眾席第一排正中央的是投資方的代表,容栩和蕭子彤坐在座位席的左側,許導和林暄則坐在座位席的右側,兩者中間隔了四個投資商和制片人。
容栩坐下後,餘光裏還瞥見林暄給自己做了一個“你欺負人”的手勢,他哭笑不得地聳聳肩,沒有理會這個不著調的小天王。在電影開始前,他低頭給某個男人發了一條短信。
【容栩:你那邊還好嗎?】
沒過多久,對方回覆過來。
【秦呈:嗯,電影院裏大概坐了七成的人,上座率還算不錯。】
容栩無奈地笑了起來:【我是說,你沒被人發現吧?】
下一刻,容栩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文字,忍不住地挑起一眉。
【秦呈:我會被人發現?】
這種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滿滿的得意……
少年唇邊的笑意更加燦爛了幾分。透過這六個字,容栩仿佛看到了在一個漆黑安靜的電影院裏,某個男人戴著口罩和墨鏡,偷偷摸摸地坐在座位席的最後一排,等待電影上映的場景。
明明可以過幾天再看,明明到時候被認出來的可能性更小,但這個男人偏偏要選首映場,還選在S市大劇院不遠處的一家小電影裏……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秦呈的想法,容栩現在自然猜不出來。而他當然也不知道,秦呈口中的小電影院,光是一個放映廳,就有超過二百個座位。至於那所謂的七成上座率,更是隨便一瞥,直接亂猜!
這家盧米埃電影院裏,坐了不下一百八十個觀眾。
許多影迷之所以選擇這家電影院觀看《無聲》,自然是為了離首映儀式的S市大劇院更近一點。在這些觀眾中,有許導的粉絲,有蕭子彤的粉絲,有林暄的粉絲,更多的還是容栩的粉絲。
此時此刻,坐在秦呈兩側的,就是兩組互不相識的容粉。
左邊是三個女生,似乎是同一個宿舍的同學。右邊則是兩個上班族,明明第二天還要上班,這兩人居然大半夜的出來看首映場,不可謂不瘋狂。
電影還沒開始,她們這兩隊人馬就在秦呈的兩旁各自聊了起來。聊了一會兒後,她們驚訝地看向對方,忽然之間……
“但求一睡萬俟遙?!”
“此生無悔愛容容!”
“同志!”
“同志!”
“總算找到組織了,你們也是來看容容的新電影的?這家電影院的首映場實在太難搶了,我搶了好久,才搶到這麽個位置。”
“就是啊,大家都想離容容近一點。誒對了,你們也是S市的容粉?我加了S市粉群了,你在裏面嗎?你是哪個呀?”
“我在我在,我叫……”
被圍在中間的男人默默地擡起右手,擋住了自己的臉龐:“……”
容粉們興奮地交流著,直到電影開場,她們立刻轉過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電影屏幕。隨著舒緩悠揚的音樂聲,電影緩緩開場,如同每一個小清新愛情電影一樣,這部電影的開頭就充滿了青春氣息。
青春唯美的校園,汗水揮灑的操場,導演將畫面處理成清潤明朗的色調,看上去十分舒服。
當容栩的名字出現在演員表上時,兩旁的五個容粉齊齊低呼一聲,然後趕緊捂住嘴巴。坐在秦呈左邊的那個大學生立即轉過頭,輕輕對他說道:“抱歉,剛才沒忍住。”說著,這大學生就準備擡起頭。
立刻擡起手擋住臉龐的秦呈:“……嗯,沒事。”
這大學生詫異地看了身旁的觀眾一眼,轉過身,小聲和同伴說道:“我旁邊這個人好奇怪啊,他看電影還戴口罩。”
同伴笑道:“這還好,人家可能是生病了。幸好他沒戴墨鏡,要不然我還以為他是哪個明星呢哈哈。”
聽了這話,女大學生下意識地就轉首看向右邊的這位男性觀眾,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臉龐,突然自己的手就被同伴抓住了:“容容!”
再看向大屏幕,果不其然!是容容!!!
這下子誰還有心情去理會電影院裏的怪人,大家都仔細認真地看電影。
《無聲》的開頭和普通的青春電影沒太大差別,這種類型的電影大多抓住了觀眾內心深處最青澀的那段回憶。無論經歷了多少風雨,無論變得有多麽堅強成熟,每個人回憶起自己的學生生涯,都會不由自主地覺得,那個時候的日子真的非常美好。
導演就抓住觀眾的這種心理,描繪出一幅純潔天真的校園畫面。
既然被稱為“國民初戀”,那蕭子彤的臉蛋和氣質自然是經得起考驗的。無關演技,她就是往那裏一站,就是許多男人幻想中的白衣少女。而另一邊,吸引女性觀眾的自然是兩位男性演員:容栩和林暄。
因為戲份的刪減,林暄在電影裏出場很少,觀眾們看到的大多數是容栩。
他們看到容栩拉著蕭子彤的手,在深夜無人的操場上奔跑;他們看到容栩和蕭子彤坐在教學樓的天臺上,一起擡頭看著星星,聽蕭子彤說學校裏的生活點滴。
很快就有觀眾發現,容栩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只是微笑地看著那個任性堅強的少女,眉眼微彎。當蕭子彤回頭時,她每次都會發現,容栩就站在她的身後,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對於趙樂菱來說,這個陌生的少年永遠都在那裏。他不會說話,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可是當她需要發洩時,他會陪自己奔跑;當她需要哭訴時,他會給自己一個肩膀。
她被人欺負了,他站出來,帶她離開。
這大概就是愛情。
電影屏幕上,少年的皮膚蒼白到幾乎透明,看上去很涼薄,但他的微笑卻太暖。
任何一個觀眾都抵擋不住這樣的少女心,《無聲》這部電影主要面向女性觀眾,其次才是男性觀眾。當然,許導也沒有放棄男性市場。
電影開場一個小時,就出現了無數夢幻脫俗的畫面。許導用過硬的後期處理技術將一個個無比唯美的場景展現在觀眾面前。
如果說,《無聲》的劇情發展吸引了許多的女影迷,那這部電影的畫面效果則吸引了許多男影迷。
或許是因為看過太多的電影,演過太多的戲,當整個電影院全部都逐漸陷入這部電影營造出來的初戀氛圍時,坐在最後排的某個男人卻始終冷靜地垂著眸子,仔細審視這部電影。
劇情上來說,許笙處理得非常流暢,每隔五分鐘就埋下一個重點情節,讓整部電影不會顯得太過於文藝,讓觀眾感到無聊;畫面表現上,這部電影更是優秀,能用短短三個月制作出這樣的成果,絕對驚艷。
而演員方面……
“今天的月亮好亮。”
年輕純真的少女坐在操場的邊緣,微微低著頭,輕輕地說出了這句話。
秦呈的思緒突然頓住,他眉頭微蹙,看著電影畫面。然後下一秒,他的雙眸倏地睜大,嘴唇微張,怔楞地看著電影屏幕。慢慢地,他勾起唇角。
只見在恬靜柔和的月色下,一個白皙清潤的少年翹著唇角,目光溫和地看著鏡頭外的每一個人。他的眼裏仿佛容納了一整個星空,璀璨的星河沈澱在他的眸中,隨著那微微揚起的唇角,有一陣柔煦的春風拂面而過。
再怎樣冷酷的人,再怎樣煩躁的心,在看到這個安靜的少年時,都化為了一場最無聲的溫柔。
你舍不得對這樣一個少年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舍不得去指責他,因為當他笑著看向你的時候,與那漫天彌漫的月色一起,狠狠地擊中了你的心臟。
對於《無聲》,秦呈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審視的地方。
在這部電影中,他的少年收斂了艷麗的光芒,沒了那逼人的淩厲,成為一汪最澄清的水。
這部電影裏的容栩,不是萬俟遙,不是霍熙,不是淩霄,不是薛嘉哲。
他只是杜然。
每一個角色都截然不同,每一個人物形象都極其飽滿,這樣的演技讓秦呈唇角的弧度更加上揚了幾分。隨著電影往後半段進行,他也開始徹底融入這部電影的氛圍,不再那麽刻意地把自己當成局外人。
在任何一個作品中,最忌諱的就是把觀眾當傻子看。
按照正常人的智商,肯定會發現杜然是鬼。
所以電影裏,趙樂菱查出來這個陌生少年不是學校的學生,她也漸漸感覺到,這個人或許是鬼魂。當有一次趙樂菱不小心發現杜然手臂上的傷口在一天內就消失後,她沈默地咬緊嘴唇,沒有說話。
電影的最後半個小時,放到了女主角長大後的情景。
女主角是肯定會長大的,她高中畢業,上了大學,最後回到這個小城市。在她高中畢業的那一天,她來到學校,和這個陌生的少年道別。站在學校生銹的大鐵門前,她捂著嘴唇,忍住眼淚,終於又問出了那句話:“你是……鬼嗎?”
在兩人剛見面不久,趙樂菱就問出了這句話得到的是少年溫暖的擁抱。
當時的杜然否定了這個說法,但趙樂菱如今又問出了這個問題。這一次,杜然沒有給她擁抱,只是站在大門的內側,望著門外的少女。許久後,他輕輕點頭,臉上還是溫柔的笑容。
趙樂菱不停地搖頭:“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和我走吧。”說著,她就想去拉住對方,卻被杜然避開。
趙樂菱不敢置信地看著門內的少年,最後的結果是那扇生銹的大鐵門吱呀呀地關上。一個人站在門外,一個人站在門內。趙樂菱一邊哭,一邊氣得轉身就走,但當她回過頭,那個人還站在門後,微笑地看她。
之後上大學了,趙樂菱回到家鄉,在學校裏又見到了杜然。她經常來看這個鬼,她不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學校裏也從沒有哪個學生在校內意外身亡的記錄。
但是隨著歲月的流逝,當趙樂菱從大都市回到家鄉時,她穿著尖細的高跟鞋,化著精致的妝容,雙眼中再沒當初的純真,已經顯現疲憊。
可她回到學校時,遠遠的就看見那個白衣少年還站在校門口等她,仍舊那麽年輕。
像個孩子。
是的,對於她來說,此刻的少年已經只是個孩子。曾經的喜歡在現在看到對方時,已經無法濃烈,只是記憶還在告訴她,她很喜歡這個人,但時間已經沖刷了一切。
她不可能和一只鬼在一起,他永遠長不大,可她卻會慢慢變老。
學校已經快要廢除,最近正在拆遷。荒廢的操場上沒有其他學生,美麗成熟的女白領坐在升旗臺的邊緣,笑著和身旁的白衣少年說話。她說自己上班時候遇到的事,有的時候又說,當初那個校草去年結婚了,取的居然是校花。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開始哽咽,她不知道該說什麽,當她擡起頭時,看到的還是少年溫柔的笑臉,與十幾年前一樣,從未變過。
那一剎那,十幾年來的委屈和憤怒全部爆發出來,她站了起來,怒視著這個啞巴少年,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能怎麽辦,你說我能怎麽辦?當初你為什麽找上我,你找上誰不好,為什麽偏偏是我?”
少年唇邊的笑意有些頓住,但仍舊認真地看著趙樂菱。
“你為什麽要在我什麽都不懂的時候,讓我喜歡上你?現在這算什麽?我喜歡一只鬼,我喜歡一個看上去只有中學生年齡的鬼?我已經三十歲了,我三十歲了!這只鬼從來不和我說話,從來不告訴他叫什麽,甚至我連他喜不喜歡我都不知道!”
絢爛的彩霞充盈著整片天空,如濃墨暈染,瑰麗唯美。
在這天空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大哭著咆哮著,妝容都被淚水化開,顯得不再那麽好看。而她的面前,坐著一個清俊秀雅的少年,他微微怔楞地擡首看著痛哭的女人,看著看著,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任性囂張的少女。
良久,他仿佛發出了一聲輕嘆,他站起身,伸出雙臂,抱住了這個哭得毫無形象的女人。
一瞬間,趙樂菱的身體僵住了。
一句輕輕的話語順著柔和的春風,落入她的耳中,讓她顫抖著瞳孔,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他說——
『菱菱,我喜歡你。』
這聲音經過後期處理後,微弱得幾不可聞,隨著忽然響起的音樂聲一起,傳入現場每個觀眾的耳中。許多觀眾仿佛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麽,他們死死地盯著大屏幕,放映廳裏響起小聲的低泣。
只見在柔煦昏黃的夕陽之中,這個少年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清潤平和的笑容。他溫柔地看著這個神情驚愕的女人,擡起手指,撫去她臉龐上的淚痕。
然後在萬丈霞光中,他再次重覆了一遍那四個字,忽然他的身體散落成千萬片星光。
趙樂菱睜大眼睛,想要去拉他的手。他也伸出手,但是這一次,趙樂菱卻碰不到實體。她的雙眸死死睜大,眼也不眨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看著他溫煦地笑著,看著他隨著霞光一起,消散於這個天地間。
“不!!!”
她忽然崩潰,瘋狂地大喊起來。
這時,電影院中,終於響起了一陣陣的抽泣。很多感性的女粉絲早已控制不住地哭了出來,一些男影迷則摸了摸酸澀的眼睛,忍住了淚水。
音樂在這個時候抵達了高潮階段,只有伴奏,沒有歌聲,但是這種純音樂卻更加催淚,配合著崩潰地癱坐在操場上的趙樂菱,激發出觀眾最深的悲傷。
但是電影就此還沒有結束。
大屏幕上顯現出四個字——
一個月後。
觀眾們一邊緩和情緒,一邊看著接下來的內容。
屏幕中,趙樂菱在收拾東西。家裏大掃除,她正好休息日,就幫著一起收拾。一個月前那個痛哭不止的女人仿佛不是她,她的臉上又多了笑容,似乎已經將那個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少年忘記。
然而就在她的母親要她出門倒垃圾的時候,她一打開門,就看到了一對夫妻,和他們的孩子。看著這對陌生的夫妻,趙樂菱微微楞住,下意識地問道:“請問,你們是?”
那位柔美的婦人笑道:“我是杜然的母親。”
接下來,趙樂菱看著自己的母親熟練地喊出了這對夫妻的名字,熱情地讓他們進屋。這一切讓趙樂菱無比陌生,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而她的母親思索了片刻,嘆氣道:“算了,這都過去多久了,告訴你也沒什麽事。”
然後,趙樂菱聽到了一個故事,一個她從不記得的故事。
十六年前,她喜歡著一個男生,叫做杜然。在她畢業的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跑到學校門口,不知道要做什麽,但是她等到深夜,等到零點,都沒等到她想等的人。
第二天,她氣憤地跑到對方的家中,還沒來得及指責,便發現她所等的那個人並不是不想去見她,而是真的永遠都見不到她了。
在杜然的葬禮上,趙樂菱也上去獻了一朵花。
不過多久,她大病一場,再醒來時,已經不記得杜然。
母親責怪地說道:“你那時候才多大,就知道早戀。”趙樂菱呆呆地望著母親,只見母親轉過身,對杜然的父母問道:“這麽些年也沒再聯系過,不知道你們今天來,是有什麽事呢?”
杜母從包裏掏出一張張泛黃的信紙,親手交給了趙樂菱。
“最近這些天,我們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大概……也可以離開這個城市了。小然走得早,我們舍不得他,在這座城市住了這些年。過兩天我們打算搬家,和小然的弟弟一起,找個新城市過日子,重新開始。以前曾經想把這些信交給你,但是當時你都忘了,所以我們就商量了一下,沒有給你。現在我們要走了,當初小然曾經想給你寫的情書,也該交到你的手上。”
趙樂菱手指顫抖地打開這些泛黃的信紙,每一張紙只寫到一半,就沒有再寫下去。
紙上的字跡雋永清秀,每當寫到“我喜歡你”的時候,卻寫得格外別扭。
杜母笑著說道:“這些情書都被小然塞在抽屜裏,沒寫完。我想,他大概是想和你見面的時候,親口對你說一句,我喜歡你吧?”
一滴眼淚倏地落下,砸在這張泛黃的信紙上,砸在了那句“我喜歡你”上。
隨著淚水的暈染,這四個字慢慢地化開,仿佛是一個人的執念,當他說完這句話以後,他再沒有任何願望,可以安然地離去。
平靜溫和的音樂聲在這個時候響起,電影定格於暈染開來的“我喜歡你”四個字上,全部結束。
這家電影院裏哭聲一片,屏幕上還在播放字幕,但沒有一個人起身離開。
忽然一只手出現在了秦呈的眼前,他下意識地就戴上帽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誰料卻聽旁邊的小姑娘一邊抽泣,一邊說道:“你……你要紙嗎?我這裏有多餘的。”
沈默了片刻,秦呈接過這張面紙,輕聲道謝。
在很多觀眾還坐在原位上等待彩蛋的時候,他已經起身離開,第一個離開了電影院。
電影的彩蛋他不能看,因為他要錯過散場高峰期,提前離開,免得被別人撞見。
秦呈並沒有哭,只是眼眶有點濕潤。
許笙在這部電影裏埋下了三個催淚點,第一個是蕭子彤的長大和容栩的不變,這種對比太過現實,讓人感到一種無聲的淒涼,也能察覺到這兩個人絕對沒有好結果。
第二個就是容栩所說的那句我喜歡你,以及之後的消失。
這個催淚點沒太多好追究的地方,是單純地用悲劇來催淚。
而第三個催淚點就是最後揭開真相,讓趙樂菱知道,那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是曾經讓她喜歡到願意主動去忘記的人。那個人不能離開校園,也不能對她說話,因為他只是想親口對她說一句“我喜歡你”,接著就再無執念。
這三個高潮連番轟炸,造成了那麽多影迷泣不成聲的情景。但對於秦呈來說,他真正動容的不是最後的真相,而是容栩消失時,那個釋懷包容的笑容。
他的父母已經有了新的孩子,他們也能開始新的生活。
對杜然來說,他只剩下趙樂菱,可他的趙樂菱也已經不再要他。
所以他了無牽掛地說完了那句我喜歡你,然後真正地投入了新生。
走出電影院後,秦呈將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邁步向S市大劇院走去。漸漸的,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終消失在濃郁的夜色之中。
而此時此刻,《無聲》的全國首映場同步結束。這部電影第一次展現在世人的面前,展現在數十個影評人和成千上萬的普通影迷面前。
全國首映場票房,兩千六百萬!
坐在電影院裏,許多觀眾看著那個搞笑的彩蛋,完全笑不出來,仍舊不停地擦眼淚、擤鼻涕。
當他們走出影院後,一部分很反感文藝片的觀眾直截了當地在影評網上打了一星、兩星的分數,同時評價:【太文藝了,看到後面都睡著了,當然顏值和畫面還是不錯的。】
但是卻有更多的觀眾給這部電影打上了五星成績,並且留言評論:【喜歡的不僅僅是杜然,更是那份最純潔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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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從五月正式開拍, 到如今,不過才過去了半年。
這部電影是一部小成本的青春愛情電影,沒有什麽動作戲, 也沒有太多特效鏡頭, 大多數資金都用於畫面的處理。
首映儀式一開始, 先是《無聲》的幾個主創人員坐在舞臺上,與大家聊天。由於女二號劉慧真還在和盧翔博打官司, 所以這次她並沒有來到首映儀式的現場。
在今晚之前, 容栩從沒想過, 許導居然是一個不怎麽善談的人。當主持人將話題拋向許導時, 老人家只會簡單地回答一下,很少會繼續展開話題。
其實圈內很多人都知道許導的性格, 慢慢的, 那主持人就將話題往容栩、蕭子彤和林暄身上引。這個舉措, 令全場的氣氛很快高漲起來。三位主演互相調侃, 鬧出了不少笑話, 引得觀眾們哈哈大笑。
過了一個小時,聊天階段就算結束,接下來是記者們的提問時間。
明亮璀璨的燈光下, 容栩微微瞇了眸子,淡笑著看向臺下。他的目光在前排記者們的照相機上一閃而過,最終落在了後排的觀眾身上。
只見在光線昏暗的劇場後座,許許多多的粉絲影迷捧著一個個小字燈牌,認認真真地看著舞臺。
S市大劇院空間很大,舞臺與最後排的距離至少有三十米,能容納數百位觀眾。坐在這家劇院的後排,其實很多人都看不清舞臺上演員們的臉龐,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大概,但他們仍舊捧著那一個個的小字燈牌,隨著主持人的節奏,歡呼鼓掌。
在這些燈牌中,最多的一個字就是“容”。
他們離得太遠,容栩看不清他們的長相,卻能看見那一個又一個的燈牌小字。良久,他揚起唇角,朝遠處的粉絲們揮了揮手,頓時,又是一陣歡呼聲響起。
劇組邀請媒體記者到現場,自然早就和他們打過招呼。提問環節的開始,所有記者都在詢問電影方面的問題。有記者詢問許導為什麽決定拍這麽一部青春電影,也有記者詢問許導特意選在11月30日上映,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原因。
聞言,許導哈哈一笑,毫不避諱地說道:“當然有原因了,金鳳獎、金棱獎,好幾個獎項的上映截止日期都在十一月底。你說,我為什麽要選擇在這個時間上映?”
記者們趕緊把許導的回答記錄下來,這可是一條新聞。
問了一圈電影相關的問題後,終於,記者們將目光放在了演員明星身上。
大概是因為昨天的演唱會,許多記者不停地向容栩和林暄進行提問,詢問他們關於昨天演唱會的消息,也詢問容栩:“你是否想進軍歌壇?”
對於這個問題,俊秀漂亮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如同昨天晚上在演唱會的時候一樣,語氣平靜地說道:“我目前暫時沒有進軍歌壇的打算,就算以後真的要跨界,也不可能完全成為歌手。昨天的演唱會我受益良多,林暄讓我看到了一個屬於歌手的世界,讓我感受到了震撼。”
萬金油的回答讓記者們無計可施,但很快,又有記者開始提問演員們的情感問題。
只要是明星,就免不得要被問到這些問題。無論是容栩還是蕭子彤,就連每個月都得鬧一次緋聞的林暄,也被記者問了個底朝天。
將明星們的感情問題也提問結束後,記者們終於展露出犀利的眼神,直截了當地將話筒指向許導,大聲問道:“最近盧翔博和劉慧真還在打官司,目前的結果是盧翔博敗訴。請問許導,當初《無聲》劇組發生的事情,您能不能詳細地與我們說一說?還有,劇組什麽時候會像劉慧真一樣,對盧翔博提起上訴?”
現場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僵硬,觀眾們很惱怒這些記者怎麽就知道提問這些花邊新聞,為難別人,但同時他們的八卦之心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是啊,最近幾個月經常能看到劉慧真和盧翔博的新聞,但是《無聲》劇組當初曾經說過也要用法律手段和盧翔博解決事件,怎麽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聽了這個記者的話,許導臉上的笑容並沒有一絲減弱。這位華夏著名的大導演鎮靜地看著這位記者,過了片刻,他才和藹地笑道:“當初的事情,我們已經在公告裏說清楚了。至於提起上訴,這件事我許笙保證,不會就此結束。”聲音一頓,許導看向那記者,平靜地問道:“請問,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關於電影。”
被這樣一位地位顯赫的大導演直直地逼視,那記者的額上漸漸蒙上了一層細汗。
接下來,並沒有記者再去詢問盧翔博的問題,氣氛又慢慢緩和起來。事實上在首映儀式開機前,許導曾經和容栩說過,他雖然也希望電影得到曝光,但不希望是通過盧翔博這個無恥小人。
“《無聲》不想和那種人扯上關系,我想在這一點上,袁克應該和我挺有共鳴。”
袁導註重商業利潤,卻不想《迷城》與任舒芷的緋聞扯在一起;許導希望電影的曝光度更高,卻完全不想和盧翔博再有聯系。
這是兩位導演的堅持,也是他們對自己作品的真正態度。
這件事以後,首映禮繼續舉行。等到最後一名記者詢問許導,對《無聲》的票房預期有多少後,今晚的首映儀式就徹底結束了。
面對這個問題,許導十分自信地豎起了三根手指,淡定道:“這個數字。”
那記者猛地一楞:“三億?”
許導朗笑道:“三十億!”
全場一片嘩然,然而劇組已經不再給他們提問的機會。
接近零點,現場人員可以暫時休息一下,緊接而來的就是電影的首映。
趁著這個空檔時間,劇組人員全部回到後臺。化妝師給蕭子彤補妝,許導和制片人聊著電影上映院線的問題,林暄則纏著容栩,笑瞇瞇地問他:“容容,你真的有過初戀啊?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女生,跟我說說,我好奇呢。”
剛才記者在詢問容栩時,曾經問他有沒有過初戀。容栩很鎮定地回答了這個問題,表示自己有初戀,但是接下來當記者再詢問的時候,他卻微笑著反問道:“我記得,咱們這部電影是叫《無聲》,不叫《初戀》,尤其不叫……《容栩的初戀》?”
記者:“……”
當時容栩輕而易舉地就將這個記者的話堵了回去,沒有透露出自己的初戀,也沒再說過一點關於感情的事情。但如今,林暄又纏著他不停地詢問。
眼見這個小天王還沒完沒了了,少年微微一笑,鎮定道:“要我說可以,但你也得和我說說,你的初戀是什麽樣的?你先說,說完了……嗯,我考慮一下。”
林暄:“……”
片刻後,他轉身就走:“容容又欺負人!”
容栩無辜地眨眼。
你先說你的,他再考慮要不要說,這不是等價交換嗎?哪裏有欺負人。
半個小時後,時針悄悄地指向零點,《無聲》的首映也正式開始。
坐在觀眾席第一排正中央的是投資方的代表,容栩和蕭子彤坐在座位席的左側,許導和林暄則坐在座位席的右側,兩者中間隔了四個投資商和制片人。
容栩坐下後,餘光裏還瞥見林暄給自己做了一個“你欺負人”的手勢,他哭笑不得地聳聳肩,沒有理會這個不著調的小天王。在電影開始前,他低頭給某個男人發了一條短信。
【容栩:你那邊還好嗎?】
沒過多久,對方回覆過來。
【秦呈:嗯,電影院裏大概坐了七成的人,上座率還算不錯。】
容栩無奈地笑了起來:【我是說,你沒被人發現吧?】
下一刻,容栩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文字,忍不住地挑起一眉。
【秦呈:我會被人發現?】
這種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滿滿的得意……
少年唇邊的笑意更加燦爛了幾分。透過這六個字,容栩仿佛看到了在一個漆黑安靜的電影院裏,某個男人戴著口罩和墨鏡,偷偷摸摸地坐在座位席的最後一排,等待電影上映的場景。
明明可以過幾天再看,明明到時候被認出來的可能性更小,但這個男人偏偏要選首映場,還選在S市大劇院不遠處的一家小電影裏……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秦呈的想法,容栩現在自然猜不出來。而他當然也不知道,秦呈口中的小電影院,光是一個放映廳,就有超過二百個座位。至於那所謂的七成上座率,更是隨便一瞥,直接亂猜!
這家盧米埃電影院裏,坐了不下一百八十個觀眾。
許多影迷之所以選擇這家電影院觀看《無聲》,自然是為了離首映儀式的S市大劇院更近一點。在這些觀眾中,有許導的粉絲,有蕭子彤的粉絲,有林暄的粉絲,更多的還是容栩的粉絲。
此時此刻,坐在秦呈兩側的,就是兩組互不相識的容粉。
左邊是三個女生,似乎是同一個宿舍的同學。右邊則是兩個上班族,明明第二天還要上班,這兩人居然大半夜的出來看首映場,不可謂不瘋狂。
電影還沒開始,她們這兩隊人馬就在秦呈的兩旁各自聊了起來。聊了一會兒後,她們驚訝地看向對方,忽然之間……
“但求一睡萬俟遙?!”
“此生無悔愛容容!”
“同志!”
“同志!”
“總算找到組織了,你們也是來看容容的新電影的?這家電影院的首映場實在太難搶了,我搶了好久,才搶到這麽個位置。”
“就是啊,大家都想離容容近一點。誒對了,你們也是S市的容粉?我加了S市粉群了,你在裏面嗎?你是哪個呀?”
“我在我在,我叫……”
被圍在中間的男人默默地擡起右手,擋住了自己的臉龐:“……”
容粉們興奮地交流著,直到電影開場,她們立刻轉過頭,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電影屏幕。隨著舒緩悠揚的音樂聲,電影緩緩開場,如同每一個小清新愛情電影一樣,這部電影的開頭就充滿了青春氣息。
青春唯美的校園,汗水揮灑的操場,導演將畫面處理成清潤明朗的色調,看上去十分舒服。
當容栩的名字出現在演員表上時,兩旁的五個容粉齊齊低呼一聲,然後趕緊捂住嘴巴。坐在秦呈左邊的那個大學生立即轉過頭,輕輕對他說道:“抱歉,剛才沒忍住。”說著,這大學生就準備擡起頭。
立刻擡起手擋住臉龐的秦呈:“……嗯,沒事。”
這大學生詫異地看了身旁的觀眾一眼,轉過身,小聲和同伴說道:“我旁邊這個人好奇怪啊,他看電影還戴口罩。”
同伴笑道:“這還好,人家可能是生病了。幸好他沒戴墨鏡,要不然我還以為他是哪個明星呢哈哈。”
聽了這話,女大學生下意識地就轉首看向右邊的這位男性觀眾,但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臉龐,突然自己的手就被同伴抓住了:“容容!”
再看向大屏幕,果不其然!是容容!!!
這下子誰還有心情去理會電影院裏的怪人,大家都仔細認真地看電影。
《無聲》的開頭和普通的青春電影沒太大差別,這種類型的電影大多抓住了觀眾內心深處最青澀的那段回憶。無論經歷了多少風雨,無論變得有多麽堅強成熟,每個人回憶起自己的學生生涯,都會不由自主地覺得,那個時候的日子真的非常美好。
導演就抓住觀眾的這種心理,描繪出一幅純潔天真的校園畫面。
既然被稱為“國民初戀”,那蕭子彤的臉蛋和氣質自然是經得起考驗的。無關演技,她就是往那裏一站,就是許多男人幻想中的白衣少女。而另一邊,吸引女性觀眾的自然是兩位男性演員:容栩和林暄。
因為戲份的刪減,林暄在電影裏出場很少,觀眾們看到的大多數是容栩。
他們看到容栩拉著蕭子彤的手,在深夜無人的操場上奔跑;他們看到容栩和蕭子彤坐在教學樓的天臺上,一起擡頭看著星星,聽蕭子彤說學校裏的生活點滴。
很快就有觀眾發現,容栩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只是微笑地看著那個任性堅強的少女,眉眼微彎。當蕭子彤回頭時,她每次都會發現,容栩就站在她的身後,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對於趙樂菱來說,這個陌生的少年永遠都在那裏。他不會說話,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可是當她需要發洩時,他會陪自己奔跑;當她需要哭訴時,他會給自己一個肩膀。
她被人欺負了,他站出來,帶她離開。
這大概就是愛情。
電影屏幕上,少年的皮膚蒼白到幾乎透明,看上去很涼薄,但他的微笑卻太暖。
任何一個觀眾都抵擋不住這樣的少女心,《無聲》這部電影主要面向女性觀眾,其次才是男性觀眾。當然,許導也沒有放棄男性市場。
電影開場一個小時,就出現了無數夢幻脫俗的畫面。許導用過硬的後期處理技術將一個個無比唯美的場景展現在觀眾面前。
如果說,《無聲》的劇情發展吸引了許多的女影迷,那這部電影的畫面效果則吸引了許多男影迷。
或許是因為看過太多的電影,演過太多的戲,當整個電影院全部都逐漸陷入這部電影營造出來的初戀氛圍時,坐在最後排的某個男人卻始終冷靜地垂著眸子,仔細審視這部電影。
劇情上來說,許笙處理得非常流暢,每隔五分鐘就埋下一個重點情節,讓整部電影不會顯得太過於文藝,讓觀眾感到無聊;畫面表現上,這部電影更是優秀,能用短短三個月制作出這樣的成果,絕對驚艷。
而演員方面……
“今天的月亮好亮。”
年輕純真的少女坐在操場的邊緣,微微低著頭,輕輕地說出了這句話。
秦呈的思緒突然頓住,他眉頭微蹙,看著電影畫面。然後下一秒,他的雙眸倏地睜大,嘴唇微張,怔楞地看著電影屏幕。慢慢地,他勾起唇角。
只見在恬靜柔和的月色下,一個白皙清潤的少年翹著唇角,目光溫和地看著鏡頭外的每一個人。他的眼裏仿佛容納了一整個星空,璀璨的星河沈澱在他的眸中,隨著那微微揚起的唇角,有一陣柔煦的春風拂面而過。
再怎樣冷酷的人,再怎樣煩躁的心,在看到這個安靜的少年時,都化為了一場最無聲的溫柔。
你舍不得對這樣一個少年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舍不得去指責他,因為當他笑著看向你的時候,與那漫天彌漫的月色一起,狠狠地擊中了你的心臟。
對於《無聲》,秦呈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審視的地方。
在這部電影中,他的少年收斂了艷麗的光芒,沒了那逼人的淩厲,成為一汪最澄清的水。
這部電影裏的容栩,不是萬俟遙,不是霍熙,不是淩霄,不是薛嘉哲。
他只是杜然。
每一個角色都截然不同,每一個人物形象都極其飽滿,這樣的演技讓秦呈唇角的弧度更加上揚了幾分。隨著電影往後半段進行,他也開始徹底融入這部電影的氛圍,不再那麽刻意地把自己當成局外人。
在任何一個作品中,最忌諱的就是把觀眾當傻子看。
按照正常人的智商,肯定會發現杜然是鬼。
所以電影裏,趙樂菱查出來這個陌生少年不是學校的學生,她也漸漸感覺到,這個人或許是鬼魂。當有一次趙樂菱不小心發現杜然手臂上的傷口在一天內就消失後,她沈默地咬緊嘴唇,沒有說話。
電影的最後半個小時,放到了女主角長大後的情景。
女主角是肯定會長大的,她高中畢業,上了大學,最後回到這個小城市。在她高中畢業的那一天,她來到學校,和這個陌生的少年道別。站在學校生銹的大鐵門前,她捂著嘴唇,忍住眼淚,終於又問出了那句話:“你是……鬼嗎?”
在兩人剛見面不久,趙樂菱就問出了這句話得到的是少年溫暖的擁抱。
當時的杜然否定了這個說法,但趙樂菱如今又問出了這個問題。這一次,杜然沒有給她擁抱,只是站在大門的內側,望著門外的少女。許久後,他輕輕點頭,臉上還是溫柔的笑容。
趙樂菱不停地搖頭:“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和我走吧。”說著,她就想去拉住對方,卻被杜然避開。
趙樂菱不敢置信地看著門內的少年,最後的結果是那扇生銹的大鐵門吱呀呀地關上。一個人站在門外,一個人站在門內。趙樂菱一邊哭,一邊氣得轉身就走,但當她回過頭,那個人還站在門後,微笑地看她。
之後上大學了,趙樂菱回到家鄉,在學校裏又見到了杜然。她經常來看這個鬼,她不知道對方叫什麽名字,學校裏也從沒有哪個學生在校內意外身亡的記錄。
但是隨著歲月的流逝,當趙樂菱從大都市回到家鄉時,她穿著尖細的高跟鞋,化著精致的妝容,雙眼中再沒當初的純真,已經顯現疲憊。
可她回到學校時,遠遠的就看見那個白衣少年還站在校門口等她,仍舊那麽年輕。
像個孩子。
是的,對於她來說,此刻的少年已經只是個孩子。曾經的喜歡在現在看到對方時,已經無法濃烈,只是記憶還在告訴她,她很喜歡這個人,但時間已經沖刷了一切。
她不可能和一只鬼在一起,他永遠長不大,可她卻會慢慢變老。
學校已經快要廢除,最近正在拆遷。荒廢的操場上沒有其他學生,美麗成熟的女白領坐在升旗臺的邊緣,笑著和身旁的白衣少年說話。她說自己上班時候遇到的事,有的時候又說,當初那個校草去年結婚了,取的居然是校花。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開始哽咽,她不知道該說什麽,當她擡起頭時,看到的還是少年溫柔的笑臉,與十幾年前一樣,從未變過。
那一剎那,十幾年來的委屈和憤怒全部爆發出來,她站了起來,怒視著這個啞巴少年,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能怎麽辦,你說我能怎麽辦?當初你為什麽找上我,你找上誰不好,為什麽偏偏是我?”
少年唇邊的笑意有些頓住,但仍舊認真地看著趙樂菱。
“你為什麽要在我什麽都不懂的時候,讓我喜歡上你?現在這算什麽?我喜歡一只鬼,我喜歡一個看上去只有中學生年齡的鬼?我已經三十歲了,我三十歲了!這只鬼從來不和我說話,從來不告訴他叫什麽,甚至我連他喜不喜歡我都不知道!”
絢爛的彩霞充盈著整片天空,如濃墨暈染,瑰麗唯美。
在這天空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大哭著咆哮著,妝容都被淚水化開,顯得不再那麽好看。而她的面前,坐著一個清俊秀雅的少年,他微微怔楞地擡首看著痛哭的女人,看著看著,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個任性囂張的少女。
良久,他仿佛發出了一聲輕嘆,他站起身,伸出雙臂,抱住了這個哭得毫無形象的女人。
一瞬間,趙樂菱的身體僵住了。
一句輕輕的話語順著柔和的春風,落入她的耳中,讓她顫抖著瞳孔,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他說——
『菱菱,我喜歡你。』
這聲音經過後期處理後,微弱得幾不可聞,隨著忽然響起的音樂聲一起,傳入現場每個觀眾的耳中。許多觀眾仿佛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麽,他們死死地盯著大屏幕,放映廳裏響起小聲的低泣。
只見在柔煦昏黃的夕陽之中,這個少年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清潤平和的笑容。他溫柔地看著這個神情驚愕的女人,擡起手指,撫去她臉龐上的淚痕。
然後在萬丈霞光中,他再次重覆了一遍那四個字,忽然他的身體散落成千萬片星光。
趙樂菱睜大眼睛,想要去拉他的手。他也伸出手,但是這一次,趙樂菱卻碰不到實體。她的雙眸死死睜大,眼也不眨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看著他溫煦地笑著,看著他隨著霞光一起,消散於這個天地間。
“不!!!”
她忽然崩潰,瘋狂地大喊起來。
這時,電影院中,終於響起了一陣陣的抽泣。很多感性的女粉絲早已控制不住地哭了出來,一些男影迷則摸了摸酸澀的眼睛,忍住了淚水。
音樂在這個時候抵達了高潮階段,只有伴奏,沒有歌聲,但是這種純音樂卻更加催淚,配合著崩潰地癱坐在操場上的趙樂菱,激發出觀眾最深的悲傷。
但是電影就此還沒有結束。
大屏幕上顯現出四個字——
一個月後。
觀眾們一邊緩和情緒,一邊看著接下來的內容。
屏幕中,趙樂菱在收拾東西。家裏大掃除,她正好休息日,就幫著一起收拾。一個月前那個痛哭不止的女人仿佛不是她,她的臉上又多了笑容,似乎已經將那個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少年忘記。
然而就在她的母親要她出門倒垃圾的時候,她一打開門,就看到了一對夫妻,和他們的孩子。看著這對陌生的夫妻,趙樂菱微微楞住,下意識地問道:“請問,你們是?”
那位柔美的婦人笑道:“我是杜然的母親。”
接下來,趙樂菱看著自己的母親熟練地喊出了這對夫妻的名字,熱情地讓他們進屋。這一切讓趙樂菱無比陌生,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而她的母親思索了片刻,嘆氣道:“算了,這都過去多久了,告訴你也沒什麽事。”
然後,趙樂菱聽到了一個故事,一個她從不記得的故事。
十六年前,她喜歡著一個男生,叫做杜然。在她畢業的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跑到學校門口,不知道要做什麽,但是她等到深夜,等到零點,都沒等到她想等的人。
第二天,她氣憤地跑到對方的家中,還沒來得及指責,便發現她所等的那個人並不是不想去見她,而是真的永遠都見不到她了。
在杜然的葬禮上,趙樂菱也上去獻了一朵花。
不過多久,她大病一場,再醒來時,已經不記得杜然。
母親責怪地說道:“你那時候才多大,就知道早戀。”趙樂菱呆呆地望著母親,只見母親轉過身,對杜然的父母問道:“這麽些年也沒再聯系過,不知道你們今天來,是有什麽事呢?”
杜母從包裏掏出一張張泛黃的信紙,親手交給了趙樂菱。
“最近這些天,我們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大概……也可以離開這個城市了。小然走得早,我們舍不得他,在這座城市住了這些年。過兩天我們打算搬家,和小然的弟弟一起,找個新城市過日子,重新開始。以前曾經想把這些信交給你,但是當時你都忘了,所以我們就商量了一下,沒有給你。現在我們要走了,當初小然曾經想給你寫的情書,也該交到你的手上。”
趙樂菱手指顫抖地打開這些泛黃的信紙,每一張紙只寫到一半,就沒有再寫下去。
紙上的字跡雋永清秀,每當寫到“我喜歡你”的時候,卻寫得格外別扭。
杜母笑著說道:“這些情書都被小然塞在抽屜裏,沒寫完。我想,他大概是想和你見面的時候,親口對你說一句,我喜歡你吧?”
一滴眼淚倏地落下,砸在這張泛黃的信紙上,砸在了那句“我喜歡你”上。
隨著淚水的暈染,這四個字慢慢地化開,仿佛是一個人的執念,當他說完這句話以後,他再沒有任何願望,可以安然地離去。
平靜溫和的音樂聲在這個時候響起,電影定格於暈染開來的“我喜歡你”四個字上,全部結束。
這家電影院裏哭聲一片,屏幕上還在播放字幕,但沒有一個人起身離開。
忽然一只手出現在了秦呈的眼前,他下意識地就戴上帽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誰料卻聽旁邊的小姑娘一邊抽泣,一邊說道:“你……你要紙嗎?我這裏有多餘的。”
沈默了片刻,秦呈接過這張面紙,輕聲道謝。
在很多觀眾還坐在原位上等待彩蛋的時候,他已經起身離開,第一個離開了電影院。
電影的彩蛋他不能看,因為他要錯過散場高峰期,提前離開,免得被別人撞見。
秦呈並沒有哭,只是眼眶有點濕潤。
許笙在這部電影裏埋下了三個催淚點,第一個是蕭子彤的長大和容栩的不變,這種對比太過現實,讓人感到一種無聲的淒涼,也能察覺到這兩個人絕對沒有好結果。
第二個就是容栩所說的那句我喜歡你,以及之後的消失。
這個催淚點沒太多好追究的地方,是單純地用悲劇來催淚。
而第三個催淚點就是最後揭開真相,讓趙樂菱知道,那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是曾經讓她喜歡到願意主動去忘記的人。那個人不能離開校園,也不能對她說話,因為他只是想親口對她說一句“我喜歡你”,接著就再無執念。
這三個高潮連番轟炸,造成了那麽多影迷泣不成聲的情景。但對於秦呈來說,他真正動容的不是最後的真相,而是容栩消失時,那個釋懷包容的笑容。
他的父母已經有了新的孩子,他們也能開始新的生活。
對杜然來說,他只剩下趙樂菱,可他的趙樂菱也已經不再要他。
所以他了無牽掛地說完了那句我喜歡你,然後真正地投入了新生。
走出電影院後,秦呈將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邁步向S市大劇院走去。漸漸的,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終消失在濃郁的夜色之中。
而此時此刻,《無聲》的全國首映場同步結束。這部電影第一次展現在世人的面前,展現在數十個影評人和成千上萬的普通影迷面前。
全國首映場票房,兩千六百萬!
坐在電影院裏,許多觀眾看著那個搞笑的彩蛋,完全笑不出來,仍舊不停地擦眼淚、擤鼻涕。
當他們走出影院後,一部分很反感文藝片的觀眾直截了當地在影評網上打了一星、兩星的分數,同時評價:【太文藝了,看到後面都睡著了,當然顏值和畫面還是不錯的。】
但是卻有更多的觀眾給這部電影打上了五星成績,並且留言評論:【喜歡的不僅僅是杜然,更是那份最純潔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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