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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帝無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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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冷月時, 這天色也就暗的早些。不過申時, 宮中各處依照規制已經陸續點了宮燈。

甘泉宮是聖皇往日時常居住之地,自然布置十分妥善。四周的銅盞,方才也陸續點上了燭火, 這會兒倒是亮堂堂一片。

“聖皇, 可要用晚食?”

見聖皇擺了下手,寇連進也只得應了聲, 而後往一側小心退去。

半晌,周顯才略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趙瀾方才就已經離宮, 只他走後,周顯不由有幾分悔意。

若當日未曾許配了趙姬, 如今成全她同那伏逸就好了,想來趙瀾也會心中喜悅。如今卻是難辦,而且偏生他許配之人還是許典。

若是尋常小官,周顯不在意想了法子叫二者和離,再將趙姬配予伏逸就是了。只許典乃是大順肱骨之臣, 周顯也只得無可奈何。除此之外, 到還有一事攪的周顯有些憂心。

不過現在瞧來, 趙小君子怕是還不知曉。趙姬有心看護趙小君子,伏逸也去空懸寺見過了趙小君子,怕也是得了趙姬囑咐,輕易不會告知。

雖知曉如此,周顯到底有幾分不放心。

可事已至此,周顯頭一次感到回天乏術的疲憊之色。

……

弘昌館。

趙瀾這會兒正拉了伏逸一同用晚食, 屋子也放置了炭火,自是不顯得寒冷。原本伏逸自覺失了禮儀,不願同趙瀾同行而用。無奈趙瀾一番勸說,伏逸不好違逆,也就落座了。

待用了晚食,趙瀾舒展了會兒身子,笑道:“我左右無事,就回房中瞧書去了。今時不同往日,我也早不是那個君王子,伏大哥只當是我的哥哥,在弘昌館中隨意就可。”

“嗯。”伏逸稍稍點頭。

趙瀾笑了笑,神情頗為放松就要離去。只等他到了門口處,伏逸忽道:“君子,你與大順周皇……”

趙小侯爺露出幾分不大好意思的笑容,“聖皇時常教導我,待我甚好,我只是十分敬重他罷了。”

伏逸快速瞧了趙瀾一眼,他知曉趙瀾未說了實情。

他來之時,趙姬也隱晦提點了幾句。加之今日居室之中,那周皇於趙瀾的言語間,實在有些過分熟絡及暧昧之色。

半晌,伏逸才道:“君子,人活於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今日我有些逾越了,但也請君子聽我一言。帝皇無長情,再則您曾也是貴胄子嗣,若後世史書之上於此事稍作記載,您留下‘男侍’之名,便是只有短短五六字,卻又置趙氏為何地呢?

再則,侯爺只有君子一位男嗣,日後君子自當娶妻生子。我來之時,趙姬也同我言明,待她從空懸寺回神都之後,便為君子物色人選。故君子還請把握幾分分寸,莫要失了心智才好。”

“伏…伏大哥。”趙瀾面露幾分羞愧之色,“我知曉了,至於娶妻一事,伏大哥不必憂心,姊姊同我說過,到時依照姊姊安排就好,我全無意見。”

說罷,趙瀾再不能留下,只急匆匆回了房間。

待關了門,趙瀾雖頗為有些頭疼伏逸所說之事,只到底也不曾叫他多少為難。這些時日愈發同聖皇親厚,趙瀾也早思來想去想了不少事宜。

雖不曾理了頭緒,可趙瀾仍舊心情不錯,總歸還年輕,也不願想的太過深入。日後之事,自然是日後再說。

如此趙瀾也就安然入睡了。

不過夜半時分,趙瀾忽聽耳邊傳來隱約什麽東西快速劃過空氣的破音之聲。如今有了衡蕪香,趙瀾雖不再做噩夢,可這睡眠也說不上深。有時夜間不知什麽吵嚷了他,他也就迷糊醒了。

趙瀾翻了翻身,那破空之聲仍舊未停止。如此,趙瀾索性掀開了帷幔從床上起身。

一會兒功夫,外頭守夜伺候的宮役立時小心進來查看,卻見趙瀾坐於床邊。

“外頭是什麽聲響?”

年紀大一些的宮役給著趙瀾披上了衣物,這才道:“是伏大人在練槍,好一會兒了。我們也不敢去制止,只是吵嚷了小侯爺,不若我等去同伏大人說一下。”

“如今幾時了?”

“醜時了。”

趙瀾皺了皺眉,此刻正是夜半時分,伏逸為何此時起來練劍?外頭可也真是天寒地凍之時。

“我去瞧瞧,動靜輕些,不要吵嚷了伏大哥。”

宮役自不違背。

趙瀾稍稍穿戴了,出了廊檐走了段路,很快就瞧見伏逸散著發在小花園那兒練槍。他的動作極大,點、刺、橫、掃,一舉一動都極為大力兇猛。

約是起的匆忙,伏逸這會兒披散著頭發,也不過著了單衣。如此單薄,這會兒卻是滿頭大汗,眼中更是布滿了紅色絲血。分明已經疲憊至極,伏逸也不曾停下,像是在逼迫自己一般。

趙瀾張了張嘴,卻又叫不出伏逸來,只得站在廊檐之下陪他。

嘣!

不知過了多久,伏逸最後手挽出一個槍花,筆直的木槍在空氣中上下翻動發出破裂之音,最後卻因為伏逸力竭脫落於地。

一瞬,伏逸一下失了力道半跪於地,口中是急促的呼吸之音。

趙瀾欲言又止,他實在不敢去面對伏逸,只得叫人準備些熱水,再將伏逸扶回房中休息。

趙瀾原不曾多想,可今夜見伏逸如此,趙瀾心中難免有些不安。或許,留在大順保護他這件事對伏逸而言太殘忍了。

他的父親是因大順兵鋒而亡,伏逸日夜在弘昌館中,眺望便可見大順皇宮,殺父仇人目之所及,這對伏逸來說太痛苦了。

趙瀾自問若那一日,趙斐同君王後,或是趙姬死於南趙宮中,他會同聖皇有如今親厚嗎?

不會,定然不會。

可即使如此,趙瀾也時常感到對伏明德的愧疚,甚至對周璩承十分不喜。

趙瀾一嘆,因心中對伏逸愧疚,他便想明日去見許典,再探尋一番他的口風。若那日他所言當真如此,趙瀾想尋了機會叫伏逸陪同他姊姊隱姓埋名離去,如此也是好的。他們可以去任何地方,甚至可以回南趙,剛好可以替他照顧趙斐夫婦。

想罷,趙瀾見已有宮役去扶起了伏逸,當下也不留轉身離去了。

第二日。

趙瀾醒來同伏逸一起用了早食,趙瀾就笑道:“今日我想去駟車府中學劍,伏大哥要一起去嗎?”

伏逸冒出幾分苦澀之意。

他見過了趙玉,雖趙玉暗中同他含羞說明,她與許典二人並無情誼。自行婚以來,盡數分房而眠,可伏逸仍舊有些苦澀。

他心悅趙姬,知曉當時情景為求自保,趙姬再如何也不為過,他自不會有所怨恨。

伏逸苦澀的卻是趙玉拜堂之人,並非是他。可這情景,他那時拜師離去之時卻暗中想過了許多遍,只是礙於禮儀,從不曾同趙姬說過罷了。

見此,趙瀾笑扯了扯伏逸衣袖,“我姊姊同許大人的事兒,她同你說過吧。許大人似早心有所屬,我姊姊也有心儀之人,故他二人之間…伏大哥不用太過難過。”

趙瀾話未說明,但他猜想他姊姊應該暗示過伏逸了,想來也不用他將事情說的太過清楚。

於伏逸而言,不管如何,心悅趙姬一事雖不會改變,可知曉趙姬同那許典仍舊清白卻也依然是開心的。

今日去駟車府,伏逸做了車夫。

趙瀾到不曾想到伏逸學會了駕車,他老師帶他出門游歷,當真是學到了不少。

趙瀾的到訪,駟車府中之人早已習以為常。自有人出府去稟告許典,如此許典回府中用午食之時也就順帶安排了人下午替他值守。

待許典到,趙瀾自同他又是一番介紹。

“好一個伏氏子弟。”用了午食,許典便在府中他專門開辟出用來練武的院落中打量伏逸。

這伏逸長相樣貌不俗,又生的極為英氣。手心虎口處盡數是老手,雖沈默著始終站立在趙瀾身側,可許典瞧的出來,這伏逸也上過戰場,而且殺過不少人。

伏逸自也上下打量這位大順赫赫有名的兇神。

片刻後,伏逸上前抽出一把木槍,“許大人可要比試一番?”

許典瞧了趙瀾一眼,沈默片刻後才道:“好,不過點到為止。”說罷,許典只去架子上拿了兩個十分厚重的銅錘來。

神仙打架,趙瀾這個文弱之人自然是躲遠一些的。

見二人很快比試起來,趙瀾瞧的七上八下,額頭都出了一片汗。唯有此刻他才知曉,往日他同聖皇或是許典比試,想來於他們而言是多少兒戲。那些誇獎之言,多也不過哄著他玩兒罷了。

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伏逸的木槍攻擊便捷,不等許典靠近便連翻挑刺將許典攻擊的連連後退,招招不留手。

許典手中銅錘十分厚重,加之許典人極為高壯,又不如伏逸靈活,便只得多次躲避。但他力道極大,但凡伏逸長/槍叫他銅錘砸中,趙瀾分明見到那長/槍連連顫動,伏逸握著長/槍的手也是抖動幾分,似有些握不住。

幾次之後,趙瀾分明看見伏逸的手臂已經在微微顫抖,怕是整條手臂都已經震麻了。

見火候差不多,趙瀾趕緊喊道:“停,可以了,點到為止點到為止。”

許典握著銅錘剛剛閃壁過伏逸的木槍/刺來,聞言便立時順著力道將銅錘一收,當先止了攻擊。伏逸一楞,後收了長/槍。

“少年英雄。”許典粗聲誇耀了一句。

伏逸不語,只默默將木槍放置於架子之上時,一瞬五指不自在顫抖的厲害,沒了半分力氣。

這回是他在兵器上占了便宜,這才叫許典看起來多是在躲避他。不過他是大開大合的打發,若是在戰場人流密集之處,許典的銅錘自是一掃便是一大片。

怪不得被稱為兇神,如此高大蠻力之人,用作沖鋒再好不過,極為容易當先就殺的對方士氣衰弱幾分。

再則,伏逸也知曉許典還有一招,那就是擲錘。

他擲錘極準,若是碰到如他這般使用長/槍之人,許典若輕易靠近不了他,便會尋了機會將手中銅錘投擲過來,往往能砸的人頭腦開花。

如此他實在算不得贏。

這會兒趙瀾笑跑了過來,“怎麽樣,你們可都是棋逢對手?”

伏逸不得不點頭,這許典不是浪得虛名之輩。趙瀾見氣氛緩和了,便自己在此處習起了劍術。半個時辰後,許典便同趙瀾餵招。

“別誇我,我知曉自己斤兩。”待餵招結束,趙瀾趕緊道。瞧見了許典同伏逸的比試,趙瀾實在不好意思聽這誇耀之語。

許典一楞,只沈默的將這院落收拾了一番。

離去之時,趙瀾故意支開伏逸,再次問了上次城門口他所說的關於他姊姊一事,許典果然不曾反悔,所言仍舊如同上次那般。

趙瀾這才放心,而後悄聲道:“那許大人可知伏大哥自小同我和姊姊一起長大,原先我母親也是有心將姊姊許給伏大哥。”

許典恍然,片刻後便默認點了點頭。

趙瀾頓時喜形於色,這才告辭離去。

此事有了定論,趙瀾心情自然好。往日間,便由伏逸充作護衛時常在弘昌館、駟車府或是大順宮中往來。如此,時日卻也不知不覺過去了四五月。

趙瀾原也不曾有多少感觸,只他見神都各處之人日漸穿的單薄,冬日厚重的襖衣也換下了。

冬季一過,接下來便是春種。春種一事,不僅黔首在乎,就是朝廷諸公也萬分看重,尤其是聖皇下旨定下了租賃法。

若是困苦缺少糧種之人,可向縣衙租賃耕種器具、糧種,來年將租借之物折算稅收,償還朝廷。

這說法雖是簡單,可其中卻也有許多事兒需要商討。

如各處情況不一,這折算稅收的多少自是需要定下章程。另外,總有人故意提高些還款糧食,以此自肥。不僅如此,租借的糧種、器具由朝廷提供,說不得被貪墨。再來器具租賃後丟失了、磨損了,又該如何處置?

為著這事兒,趙瀾雖時常入宮陪同,卻也不曾同聖皇胡鬧過,只在一旁替他整理竹簡,或是瞧著一份份諸公呈上來的關於‘租賃法’細則,趙瀾閑來無事也自己琢磨幾分。

待租賃法定下了,另外一事傳來了好消息。

經過小半年時日的出征,鮮氐人被殺五萬多人,鮮氐人雖在隸州之外的草原荒地稱王稱霸,可到底人數不多。如此多的傷亡,他們已經膽寒了。

他們不僅退出了隸州,更是深入隸州之外的草原荒地之中躲避,而後那位鮮氐王向郭覆提交了祈降書。

郭覆此番出征,所攜帶的糧草加上後期一路運送,所耗費也差不多了。

再打下去,郭覆也自問有些難了。

實在是鮮氐人並非鑄城而居,他們所有部落之人乃是游居之人。草原荒地曠闊,鮮氐人一旦竄逃起來,除非大順不計糧草消耗,那才有可能叫他將鮮氐人一網打盡。

從大順皇都到隸州,太遠了。糧草耗費巨大,加上春種在即,周顯也耗不起了。

鮮氐王的祈降書倒是來的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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