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雙手緊握利刃, 面帶興奮，大吼道：“去——”死吧。

話沒能說完，金紅色的火焰騰起，瞬間吞沒了刺穿了薩姆腰腹的利刃, 火舌卷上了惡魔的雙手, 然後是身體。驚詫與恐懼都沒能來得及浮上心頭, 那個惡魔就被火焰吞噬。

還有那把利刃。

而薩姆腰腹處看上去很嚴重的傷口卻在金紅色的火焰中彌合起來, 破碎的衣服下依稀能夠看到那處的皮膚一片光潔，連疤痕都沒有留下。

“真礙事。”薩姆低聲低語，下一刻, 金紅色的火焰以薩姆為中心, 猛地擴散開來。

就像是一朵綻放在海濱荒野處的火焰之花, 吞沒了目之所及的一切生命。在場惡魔面色驟變, 完全是本能地選擇轉頭就跑。

米迦勒看著有意避開自己的火焰, 探究地看向薩姆。

這個時候的薩姆已經走到了教堂門口,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擡手推開了教堂大門。

無論是被截殺, 還是被刺傷，始終目光平靜的薩姆陡然色變。

他看到被綁坐在椅子上的惡魔布雷迪, 那個曾經哄騙了薩姆為友, 殺死了傑西卡, 利用信任踐踏了薩姆過去美好的惡魔正在哭。那不是惡魔擠出來的虛假淚水, 而是屬於人類對痛苦情緒的宣洩。

而站在他身邊的迪恩則臉色蒼白, 挽至手肘的袖子下, 附著著流暢肌理的小臂正在發光。

或者說，光芒正在點亮迪恩體內的鮮血，那些光芒在血管中流動, 讓迪恩整個人暈染在光明之中。

薩姆的臉霎時慘白。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看上去比此刻的迪恩還要搖搖欲墜。

這樣的情景，薩姆真的是再熟悉不過。

迪恩看向薩姆，嘴唇動了一下，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迪恩心裏明白，此時此刻，薩姆再看不出這個試煉的問題就愧對他輕松上斯坦福大學的智商了。迪恩應該解釋一下，或者說勸慰一下。可那些話到了嘴邊，迪恩竟一個詞都說不出來。

“迪恩……”薩姆聲音顫抖，他擡腳，慢慢地走向迪恩。

“……停下。”迪恩驀地開口，冷靜地道。

薩姆在迪恩面前站定，直直地看向迪恩，一字一句：“你騙我。”

迪恩輕輕吐出一口氣，冷靜地道：“薩米，聽說我。我確實在進行一個試煉，馬上就要成功了。你放心，我……我不會有事的。”

“迪恩。”薩姆的語氣平靜得近乎死寂，輕聲道：“我需要你看清這一點：無論是過去或是現在，我都不會將任何事看得比你還重要，絕不會。”

迪恩楞住了。不是因為薩姆這突如其來的溫情自述，而是，薩姆口中的這些話似曾相識，分明是上一世迪恩阻止薩姆完成最後一項試煉時說過的話。

“薩姆，你……你……”迪恩說不出話來，他幾乎不敢看薩姆的眼睛。他意識到了，薩姆擁有了關於三試煉的記憶，這不是二十七歲的薩姆應該知道的事情。

“這是你說過的話，同樣的話，我還給你。”薩姆的聲音發顫，“因為，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別丟下我，迪恩，拜托了，不要為了該死的試煉犧牲你自己。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

迪恩看了一眼窗外，黑壓壓的烏雲淤積在天空之中，這是風雨欲來的征兆。

他真自私。

他是一個自私鬼。

迪恩苦笑一聲，輕聲道：“薩姆，對不起。”

同樣的情景，立場對換，他曾求薩姆放手，但輪到他的時候，他卻放不開手。

薩姆的臉色沈了下來，他的眼睛沈沈地看向迪恩，平靜地道：“那我也對不起你。”

既然無法勸下迪恩，那他就武力脅迫迪恩停下！

薩姆的身影一閃，瞬息間出現在迪恩眼前。他伸出手，想要敲暈迪恩。

迪恩沒有躲，只平靜而無奈地看著薩姆，輕輕地吐出兩個語調陌生的單詞。

薩姆的臉色霎時慘白。

他聽出來，這是第三項試煉咒語的最後兩個詞。

為了防止因惡魔圍攻而帶來的變數，迪恩在時間一到後就爭分奪秒地給惡魔布雷迪紮了針，儀式一成就開始念誦咒語。是薩姆的突然出現打斷了咒語，但現在，兩個輕巧的音節，最後的咒語完成了。

迪恩笑了一下，如釋重負。他主動擡起手，用力地抱住了薩姆。

“Sammy girl，我的兄弟，我愛你。”那是迪恩此生最溫柔的聲音，“接下來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下去了。”

說著，耀眼的光芒自迪恩為中心，猛地迸發出來。他整個人就像是化成了一團光，他的皮膚血肉只是一層無關緊要的皮囊，真正的璀璨是他容納了光明的靈魂。

“迪恩！！！”

教堂外，收到傳訊趕來的兩個黃眼惡魔率領著他們的手下將這座海濱小教堂團團圍住。他們冷冷地瞪視著手握短劍的米迦勒，黃眼惡魔不是克勞利這種才死了幾百年的普通惡魔，他們是路西法親手轉化的初代惡魔，曾率領著惡魔軍團與天使軍隊戰鬥。

他們了解米迦勒的威名，知道這一位唯有他們的王才能夠對付，但在天堂踩在了地獄的臉面上時，失去了王的惡魔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想關閉地獄之門，讓他們徹底退出人間的爭奪？

做夢！

“米迦勒。”黃眼惡魔大袞陰沈沈地看向米迦勒，就是這個天使將她的王關進了那個該死的牢籠之中，失去了路西法的領導，地獄再不是天堂的對手。即使天堂並沒有趁著路西法被囚而展開攻擊，但在惡魔眼中，這樣的無視是輕視。

他們固然畏懼著米迦勒的強大，也想要碾碎他的驕傲。

“他現在是人類。”克勞利眼眸暗紅，他扶住受傷的手臂，薩姆剛才燃起的火焰很強大，但他並沒有控制的心思，只是隨意地釋放出去。一些弱小的惡魔被吞沒個正著，克勞利的實力雖然不怎麽樣，但他壓箱底的好東西不少，只受了一點輕傷。

“人類？”阿斯摩太看向米迦勒，目光落在他受傷流血的胸口處，是了，如果不是人類，他也不會在那些普通惡魔手底下受傷。

雖然不知道米迦勒為何變成了人類，但這是一個徹底殺死他的好機會。

阿斯摩太的眼睛倏然變成了黃棕色。

米迦勒冷冷地掃了一眼毫不掩飾惡意的惡魔們，冷哼一聲。

大袞勾了勾唇角，道：“你們還在等什麽？別忘了正事。”

米迦勒身後的教堂裏，可是有一個膽大妄為想要關閉地獄之門的溫徹斯特呢。

一眾惡魔的眼睛變成了黑色。

米迦勒流血的手掌握緊了手中的短劍。

大袞咆哮一聲，第一個撲了過去。

就在大袞即將闖入米迦勒身邊一米範圍內的時候，迎戰的米迦勒身體突然一僵。

破綻？

大袞心中一凜，雖然不覺得這是米迦勒會犯下的錯誤，但不抓住空擋撕爛米迦勒的咽喉，她都覺得對不起自己這一身被路西法陛下賦予的力量。

大袞能夠輕易掰斷鋼鐵的手猛地探向了米迦勒，鋒利的指尖即將刺破米迦勒的咽喉時，耀眼的白光瞬間破出。

光芒瞬間吞沒大袞的手掌，就像是倒入熱油裏的一滴水，嘩地一聲，爆破聲接連響起，腥臭的黑血還未噴濺出來就被白光消解得一幹二凈。

大袞慘叫出聲，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偏離了撞向米迦勒的方向，歪倒著身體摔了出去，勉強逃出了白光範圍。

即使如此，她的一只手已經被白光所吞噬，斷口處被燒灼，發出“嘶嘶”的聲響，鮮血剛湧出就被斷口處殘留的白光力量所蒸發殆盡。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一眾惡魔，還有因為天使身份才免於剛才金紅色火焰吞噬的梅塔特隆。

他目不轉睛地看向那團光芒，璀璨，耀眼，強大得讓人不禁俯首——這就是大天使的榮光。

光芒之中，純白的羽翼舒展開來，米迦勒剛才身上的傷勢盡數痊愈，身上的人類服飾則變成了純白的長袍。

幾乎是同一時刻，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甚至是人間，除了從來對超自然力量不那麽敏感的人類以外，所有的異族都感應到了這裏的變故。

身在地獄的惡魔瑟瑟發抖，高居天堂的天使拂開白雲，急切地向人間張望。

這不僅僅是因為大天使此刻肆無忌憚釋放出來的榮光，還有一股神聖莊嚴的力量正在這片區域蘇醒，那股力量讓感應到的存在想到了這個世界的創主。

此情此景，剛才還想要圍攻米迦勒的惡魔們驚呆了。他們下意識後退，滿眼畏懼。

米迦勒眼眸微闔，他身後的羽翼微微振動了一下，細小的絨羽飛散出來，落在地上，飄在周圍惡魔身上的那一刻，陡然燃起了白色的榮光之火。強大而純粹的力量瞬間爆發出來，如跗骨之蛆一般，不管那些惡魔如何閃躲哀嚎，想盡了辦法也無法將火焰熄滅。

少數謹慎機敏，沒有沾上榮光之火的惡魔想到了逃跑。可他們還沒來得及丟下身上這具人類皮囊，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從天而降，落在地上後，變成了一個個神情肅穆的天使。

“米迦勒殿下！”

在感應到米迦勒的榮光之後，米迦勒的近衛隊直接出動了。落地之後，他們首先向米迦勒行禮，然後手持天使之刃，毫不猶豫地制住那群膽敢對米迦勒殿下無禮的惡魔們。

在這樣的混亂吵雜中，米迦勒安靜地站在原地，身後羽翼舒展。

此時此刻，他的精神已經不在軀殼之中，而是投射到了世界永恒光明之地。

在那裏，他看到了滿臉茫然的迪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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