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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相逢陌路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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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相逢陌路18

她看著桌上隔著她還是‘青唯’時,同他上街隨手買的面人,還說燒雞是他,狐貍是她。那面人手匠師傅捏得狐貍不怎麽好,總有點歪歪扭扭的,然小鳳凰卻十分漂亮,羽毛又長又華麗。

她很是不服,便將鳳鳩手中鳳凰面人給使勁捏了幾把,將羽毛也都給捏得歪歪扭扭,這下兩個面人徹底的像是一對。

而鳳鳩見了,氣得面色通紅,說她嫉妒他美。

青唯不說話,只是一直笑。

然而這面人過了一年,面皮與顏料已脫落,盡管有人在精心打制,上了釉面,卻也抵不過侵蝕。

鳳鳩註意到了青唯看著這東西的目光,似是隨意地,落下一個箱子,將面人收入進去。不讓她感覺這東西珍貴,也不讓她感覺到他的緊張。

只是語氣懨懨的,如同平日般不耐煩:“李微李大小姐來這兒有何貴幹?”

青唯打量了房間其餘擺設幾眼,收回目光笑道:“不做什麽,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夠跟我說說‘她’嗎?”

“她?”鳳鳩蹙眉反問。

她想知曉,自己在他心底是如何的。

鳳鳩看了青唯一眼,目光冰涼,回絕道:“——不論你怎麽學,也不過是畫蛇添足。死了這條心罷。”

甚至,還嫌棄此話不夠狠厲,補上一句,“這兩次都叫你逃了,算你幸運,下一次有殺了你的機會,本尊仍是毫不猶豫。”

“……”

哦,她好像問這話問得過早了。

不過沒關系,她是青唯,她在這裏。

“好,等你來殺。”她說。

現在的鳳鳩手無縛雞之力,除卻特別弱的孩提,一般的婦人他都不是對手,可瞳眸間的戾氣,卻是無法比擬的。

“你還真是夠惡心的。”

……嗯,惡心啊。

青唯嘆氣,她就算是惡心,也沒辦法放棄愛他啊。

她甚至有絲情形成為李微,成為離鳳鳩最近的人,她恍然有絲理解那個變態女人的想法了……

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哪怕攥在手裏,一直攥在手裏,哪怕最終不屬於自己,他人也永遠無法得到。

她還好成為了李微,可以近距離的看著他,看著他的一切。

就算是讓他討厭,他也不會去有力氣討厭他人。

所以,慢慢的接受。

青唯勸著自己。

……

看著天上忽而沈浮的白雲,青唯感覺時光過得很短,她很想去見鳳鳩,卻聽著鳳鳩說厭惡她時,哪怕知曉不是對自己所說,也會覺得很難受。

她三番兩次想要告訴他,自己便是青唯,然而——

她太低估了鳳鳩,也太低估了自己。

他的世界裏,只剩下‘她’了。

看著他****夜夜思念著‘青唯’,不斷地給泥人上釉面防止腐化,偶爾出去的地方,便是他與她在人間初遇的街角。

他每次去,都會在那裏停駐很久,很久,直至黃昏,直至無人。

然後又一個人回來。

仿佛又回到了那時候,他只要站在那裏等,她就會出現,拾起那半邊玉佩,擡起頭來。兩人相視一笑,說“你還在。”

嗯……

其實她跟他是一樣的,他在去那裏時,她也在後邊偷偷地跟著。

他期望他能夠像當初那般,轉身回首,發現她也在這裏,她從未走。

有些時候鳳鳩會飲酒。

在青唯印象中,他從不飲酒,幾乎有沾酒即醉。

在人間,他便失了這份克制的性子,比不得仙界醉人的燒鍋子,還有傳聞解憂的杜康,都被他一一豪飲個遍。

他喝酒時,總是讓人難以分清他醉還是沒有醉。

身子挺得筆直的,就這麽回去,連路也不會走錯。

他心底,將微兒跟唯兒分得很清,比她將鳳鳩跟雲殷分得清多了。

世人心中的女戰神‘青唯’已經死去一年多了,他突然想起要來祭祀她。

之所以是突然,是因為在他心中大概‘青唯’從未死去罷。

而現在去祭祀,不過是身軀無法承受她離去太久的悲痛。

在仙界之中,從未有祭祀的說法,靈魂便是靈魂,元神亦是元神,一旦破滅絕不入輪回,人間那些祭祀法子,靈魂也不會有任何的知覺。

他分明知曉這樣沒用,卻提著好酒,端著一大鍋紅燒肉,熱氣騰騰的,舀上一大勺子扣在盤子中。

一壺又一壺烈酒火辣辣地下肚,修長的竹筷夾著一塊又紅燒肉入他唇齒間。

不知是酒太烈,還是肉太燙,他灌腹了幾口,硬生生地灼燒出了淚。

靠在墓碑上,無聲地哭了許久,奮力垂地,低沈地嘶吼著,像野獸般咆哮。

酒灑了,菜也涼了。

遠遠地看著一切的她,心如同貓一般的撓。

想要沖過去緊緊地擁住他,不想看他受傷的卻要故作城墻,日以繼日對抗思念的痛苦。

可是她不能,她是李微啊,她‘不再是青唯’了。

他已經承受不住一丁點的摧殘。

待鳳鳩踉蹌著步伐,一瘸一拐地離開後,青唯小心翼翼地撥開擋在面前的枯草枝。看著土墳被清理地幹幹凈凈,上面一根小草也沒有。

在旁邊,還盛開了兩朵不知名的白花,看上去尤為可愛。

在墓碑之上,用盡了畢生之力篆刻出——

——愛妻青唯之墓。

……愛妻,青唯。

她撫摸著青石碑上的硬朗的紋路,有絲粗糙卻讓人細膩溫和,他不知用指腹打磨了多少遍,才會在字跡處有這樣光滑的觸感。

原來,自己也是會嫉妒自己的。

……

隨後的日子,青唯與鳳鳩過得勉強算融洽,因為鳳鳩毫無氣力,現在天下李氏獨大,鳳鳩的權勢根基一樣也沒有,故而他只得應允每到傍晚,一齊與她用餐。

這習慣,是自仙界便有的。

只是多了這麽個陌生人,他心底很沈悶。

竹筷擱置在碗筷上,遲遲沒有下手。

她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只得點了一些自己愛吃的。

起碼他吃不下,她還能夠吃得進去,然後看著他這張秀色可餐的臉,能癡癡的看著。

這仿佛是一場持久戰,她想知曉他的心多久能夠去信任他人,而他想知曉,她多久才不會繼續偽裝下去。

菜一樣,一樣的端上來了。

有肥美河鮮,有鮮香家禽,還有脆爽時蔬。盤子上的食物擺放的尤為精致,然而縱使如此,鳳鳩也沒有任何胃口。

他就這麽盯著桌上的筷子,一直看著。

最後一樣,自是青唯喜歡的紅燒肉。

當這紅燒肉熱氣騰騰的端上來時,她的嗅覺已經被滿足得不行了,再看著人間紅燒肉與仙界不同,卻更正宗的做法,她食指大開。

一筷子戳進去後,“啪噠”一支竹筷猛地將她手中筷子攤開。

再擡頭時,是鳳鳩陰沈的面龐。

他坐在那裏,周身散發著黑暗戾氣,就像一個痛苦的漩渦。

“——不準你學她!”

他如此說道。

他想要再見著青唯,在那裏都好,卻唯獨李微不行,他恨極了李微。

青唯覺得很好笑,端來盤子放在自己面前,半怒道:“我不就吃個東西,也是學她?”

他身子一怔,手中竹筷顫了顫,落在桌上。

埋著身子,身體癱軟地趴在桌上,苦痛萬分。

不論怎麽看,面前的人都是青唯……

他真的失去她太久了,看誰都覺得是她,卻又不是她。就連面前本該憎恨的人,他都想要去握住她的手。

……太像了。

一顰一笑。

可她怎麽能是青唯,她怎麽敢是青唯!

“啪、嗒。”白瓷碗落了地,碎成好幾瓣,旁邊的竹筷也應聲落下,桌布被拉扯去了半邊。

他拂袖,想要往回走,想要將一切都埋藏,然而步伐卻顫抖著,讓他難堪。

青唯連忙起身:“死燒雞你去哪兒?”

面前人聽聞,腳步沒有駐留,只是走得更快了。

他想要逃離有她的影子。

如果****能讓人入魔,將青唯跟李微弄混了的他,只怕是墮魔了罷,鳳鳩心想。

……

青唯覺得她與鳳鳩隔著的,不過是個誤會,她願意說,他卻不願意聽。哪怕他聽了,他也不信。

所以,縱使她說的再多,一個人心扉已經閉上,也沒有用。

記得青溪言,一個人放松時,會比較容易放下戒備。

而放松的話……似乎郊游不錯。

到時候,在竹林之中,四處青山環繞,他坐在她身旁,她找個機會,不管是人間的,還是仙界的,一一說給他聽。

只要他聽了,信了。

這對兩人的折磨便自此結束。

她廢了不少心思,讓人去準備部署好,地點也選得很穩妥,不會有任何人打擾。

唯獨在出城時,出了些意外。

一支箭飛速而來,“刷”地釘在馬車板上,穩穩當當,極快地,無數只箭矢隨風而來,“刷刷、刷”箭矢瘋狂地穿刺而來。

前方的馬兒受驚,前蹄不斷地浪滾,車夫也是見過世面之人,緊急勒住韁繩不讓馬兒掙脫。

然箭矢猛地落下,馬匹更加驚慌,不住地亂躥。

“——刷!”

只聽聞一聲慘鳴,緊接著是什麽滾下了馬匹。

青唯握緊了隨身攜帶的八開長戟,身體擋在鳳鳩前邊,回過頭緊盯著鳳鳩道:“不知他們為何突然襲擊,大約是鳳嵐惹下什麽攤子硬生弄在我身上,此事蹊蹺,你小心點。”

面前又襲來一箭矢,耳畔回響著使者長刀與外邊匪徒交戰之聲,熱血沸騰。

眼瞧著竹簍隔窗外侍者死得只剩三三兩兩,她心底焦灼了:“你往後邊靠點,這馬車承受不住要破了,屆時你躲在我後邊,找準機會就趕緊跑!聽到沒有!”

而他身後的男人,正玩味地盯著她,眼神毫不懼怕。

嗓音低沈且陰邃:“跑,呵,能跑去哪兒,不就一死麽。”

他身上,是一種自毀的絕望。

手頂多能握住筷子,連握刀使勁都會疼痛。

青唯不得跟他計較,現在情勢已迫在眉睫,後沿開了道門,她將他推搡過去:“走,快走!”

“刷——”簾子已被撩開,身形龐大的昆吾族人輪著斧子,露出褐黃色牙齒,陰陰發笑:“你們誰也走不了!”

說罷,大斧猛地劈砍來,氣勢如虹。

青唯使者手中長戟飛刺而去,仿佛在手中耍的是一根銀蛇,靈巧自如。

不過普通的長戟在她手中使得尤為熟練,但唯獨少了一點,那便是力氣。

招式若行雲流水,令人眼花繚亂,但擊中在身上時,卻軟綿綿地,少了無數分力氣。

這是李微的身子,嬌生慣養,她竟是忘了這一點。

她一面拼盡全身力氣去對抗,一面似護犢一般,將手不能提腳不能邁的鳳鳩護在身後。緊咬著齒門,勢與面前昆吾族鬥爭到底。

他身後的男子,安靜地站在那裏,雙目平視前方,悠哉悠哉,就像是一個閑散旁人。

仿佛世間萬物皆浮躁,唯獨真我自安然。

她在他那雙淡定看穿世間萬物的眼眸中,短暫地迷失了,緊接著……

他斜睨著她,薄唇勾起一股詭異弧度,不屑眾生:“你做的很好。但是,結束了。”

“——刷!”

是鮮血噴湧而出的聲音,就像急速而馳的風聲。

他面容汙濁,狹長的鳳眸卻是亮得出奇,瞳孔在這一瞬如同鎏金般光輝。他尖笑著,神情高昂。

“……”

四周空氣紊亂,她來不及感應到胸口處劇烈的疼痛,他握緊了匕首猛地抽出,喘息著氣極快地,對著她胸脯疾馳而下。

“刷!”

又一下。

他在用匕首時幾乎青筋綻裂,疼痛到面色都要變,他卻始終淡然的神情,想要她死去。

而她看著他一臉的不可置信,到最後,卻是淡然了。

死沒什麽可怕的,換一具身軀,他就能信她是青唯了嗎?

並不會。

滿面血汙,鮮血噴濺在身上,她感覺到一股失重感,與無力感。

“砰!”身子落下。

外邊乒乒乓乓似有雜亂腳步聲、馬蹄聲,兵器打鬥聲混為一體。

有人急策馬匹趕來,舉著令牌一聲高亢:“帝皇有令——”

“……”

接下來是什麽樣呢?

血液正在緩緩地便得冰涼,她深愛的男人把她殺了,她該怎麽說呢?

真是意想不到。

眼前一片黑暗。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似要脫離而出,在莽莽虛空之中,看著一綠色光點。有一個陌生人,正笑著,看著這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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