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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我是妖,愚蠢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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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我是妖,愚蠢的妖

沈紅線眼神冰涼,神情冷漠,再不是當初那般帶著天真的容顏。眼神是刀刃般剜在連玦身上,恨不得將他面皮一層層給剝下來,看清裏邊到底是什麽模樣。

而現在的連玦,僅僅是站在沈紅線的身旁,緘默不言,連呼吸都成了錯。

“……”她握緊那一灘淤血,嗓中還有些腥甜,“公子,此處以後紅線不會再來了。”

她如此說道,轉身決絕。

——她以為他不會害她,沒想到,妖始終是妖,妖都是如此。

……

看著沈紅線歸來後,虛弱的模樣,沈安滄態的容顏露出徐徐擔憂:“紅線,你方才去哪兒了?你可知為父……”

沈紅線胸膛大片大片起伏,面色蒼白。

坐在藤椅上也有些身形不穩,“我並未去哪兒……咳咳……”

話雖如此,卻起了擔憂。

——沈紅線終是病了,一咳嗽便是一手帕的血,觸目驚心。

原本還在她成名時有著碎嘴的丫鬟小姐們,此刻都閉了嘴,權當留點口德。

而這病,名為‘桃花害’,咳嗽出來的血漬形狀猶如花瓣,一旦將血液咳盡,渾身無力氣,便也是命終之時。

老道士坐在門檻旁,一條腿搭在階梯上,手支著拂塵,另一手‘嗒’著葉子煙,小小地啜了口,望向站在他面前的沈安,笑得詭異莫測。

“沈大人,你覺得,那濯蓮妖會來麽?”

最初當沈紅線帶來那副《碧月荷》時,便嗅到上邊有不尋常氣息,與一般妖氣不同,它散發著治愈經脈之力。

沈安不過是站在那旁一會,便能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從鼻尖鉆入身軀,心曠神怡。

沈安本就比常人更為敏感一些,對於這種東西自是覺得有怪異,雖後再看並未有那般強烈的效果。但畫作鋪展開時,清秀白墨分明暈染出的蓮瓣清香,仿佛在腦海中渲染出一副旖旎之景。

其餘人見了,似是著了魔,卻並不算中靨。

他請教了那老道士,這老道皺巴巴的面容中迸出狹長亮光,‘但怕是有妖作祟’,老道是這般對沈安講的。

這廝本想找著以“收妖”目的,獨吞此妖,豈料被沈安一眼看破。

沈紅線帶來的畫作越發地多,更能讓他們而人確定方向。

再後續追隨沈紅線行徑,二人不僅將那所謂‘連公子’與府邸調查個清楚,還弄明白了這連公子,乃是上古濯蓮妖,一千年為一輪回。

其身可入藥,對於凡人而言,便是活死人肉白骨。

再加之看這妖孽動向,似是對紅線有意……

……

老道士優哉游哉地坐在門檻旁,狹長的眸中帶著一絲戲謔:“沈大人,你覺得,那濯蓮妖會來麽?”

沈安負著手,面色鎮定自若,目光平淡地望向那條街。

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販賣聲,吵鬧聲,絡繹不絕,而他的目光始終如初鎖定在一個位置,說:“他會來的。我已將紅線身患頑疾之事透露出去,他身處不遠,必定會得知紅線病況。濯蓮妖性情單純……老道,你認為呢?”

“呵呵。”老道士捋了捋雜亂的灰胡須,雙眸又緊了緊,似是不屑,“貧道至今還是第一次見,為了一個妖能將女兒毒害的!”

此言一出的瞬間,沈安面色瞬即冰冷,他青了面色道:“——我哪兒是毒害紅線!不過是讓她苦肉計引出此妖魔,斬草除根罷了!”

老道士微皺起白眉,有些不信。

沈安更是焦急,嘴皮子不斷挪動:“紅線此病狀能夠醫治,況且,就算失手。犧牲一人之命,比讓此妖孽禍害蒼生來得強!”

沈安說這話是,滿嘴的仁義道德,滿身的仁義淩然。

老道士盤著腿,將嘴裏的葉子煙“啐”了口,吧唧著嘴道:“老道一族,追這濯蓮妖已追了數百年載,據說狡猾得很。你可別賠了夫人又折兵吶。”

他語調的話語拖得十分延長,也不知是嘆息,還是另有所指。

“你……”沈安身形憤怒地微顫,完全失了方才的淡定,“你個老道,現在是同情起濯蓮妖來了?你不過是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道士罷了!”

老道將身子靠在門柱上,仰望著這有些灰蒙蒙的蒼穹,搖了搖頭:“是啰,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貧道無話可辯。”

這樣的等待,終究是讓沈安將人心給猜透了。

果不其然,連玦聽聞沈紅線消息後,便到了沈府,手中端著的,便是一碗羹藥。

有人自投羅網,自然是有人收網捕魚。

素聽聞濯蓮妖妖力低微,可一旦心系要緊之人,此濯蓮妖本身法力竟比他們想得還要強!

待連玦進入沈府尋著沈紅線時,手中湯碗中的藥水已經灑了一半多。

沈紅線是在睡夢中飲入的藥,她根本毫無知覺,而連玦也因有道士在沈府原由,無法探查沈紅線病況。

濯蓮妖蓮葉熬制的羹湯,以他身上血肉療補沈紅線原本羸弱的身子骨。

雖不能立竿見影,但總歸是有效的。

漸漸地,沈紅線從原本無力睜眼,再到能夠偶然起身,僅用了月餘。

而連玦,從原本的一襲青秀白衣,再到白衣下傷痕累累,也僅用了月餘。

他盯著腰腹上扭扭曲曲似蜈蚣般的傷痕,冷冷一哼。

“愚蠢!”

他真是恨透了趁著沈紅線病重給自己下套之人,他亦不敢想象人心亦會有如此惡毒。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數次想由著心中怒火,將紅線爹與那道士撕碎成渣。

然而他並未這般做。

他想著沈紅線,想著她當初的遭遇,想著她的仇與她的恨。

他不願有朝一日,成為她最厭惡之人。

連玦幾乎****都來沈府送藥,而紅線身子也有所好轉,某日當他潛入沈府時,天色正好,一縷陽光透過窗紗投射而入,落在他一旁衣衫上。

他輕輕地舀著勺子,蕩漾著蓮羹湯水。

他刻意將其熬制的很甜,因為他知曉沈紅線不喜歡苦澀。

微涼的白瓷勺子在觸碰她唇瓣的一瞬,她睜開了眼,照個措不及防。

平日裏她蘇醒都是深夜,鮮少有白晝,這麽一看到連玦的一瞬,她沒有喜悅沒有感到有的……只是道不出的震驚。

極快地,她瞇上了眼,仿佛在看一只蚊蠅般的眼神,尖銳地盯著他:“是你救了我?”

——這是第一次她遇見他時的對話。

他當時有些羞赧,更有些冷漠。

想著‘與凡人掛上關聯什麽的實在太愚蠢了’,所以他便推三阻四。

可現在,他真想像那凡人中,愚蠢的話薄子內容裏一樣,得她一句‘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於是,他將藥碗擱置一旁,有些凝重的,又嚴肅認真的看著她,道:“是……”

還未將話語說出,卻被她閉眸厭煩地打斷:“你欺瞞你身份。”

“……”

她瞳眸裏倒映著他緊張無錯的面容,冷漠笑言:“你還吸食我血液,害我染上重疾。”

“我……”

“所以,”她淩冽一笑,笑聲似刀刃般斬斷了一切,“哪怕你用妖血餵我,你也並未救我。現在我也醒了,你該走了。”

不僅是醒來,更是從當初一切清醒過來。

“——可是紅線。”他有絲不甘地摟住了她的手,那一瞬扼腕察覺到的異樣讓他渾身一緊。

沈紅線厭惡地甩開了手臂,冷漠:“放手!”

他即緊張又暴躁道,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擄回連府:“紅線,你跟我走,你病況遲遲未好,全是人在作祟!”

原本一月怎樣紅線也會身子恢覆成原來那般,可沈安的毒越下越重,他在進屋的一瞬都能察覺到那刺鼻的湯藥。

現在的紅線,經受這般折磨,只怕到時他也無力回天。

“作祟?”她微微睜大眸子,瞧著他,霎時整個庭院中起了風,將他衣袂吹拂飄然,好似謫仙。

她雙杏眸含笑,笑盈盈然:“爹爹,還是那道士?你是讓我懷疑他們嗎?”除了你,又有誰能作祟。

他緊緊盯著她的瞳眸,一字一頓道。

“紅線,跟我走。”

“……”

她就這般微依靠著床頭,看著連玦的面容冰冷得似一塊無情的石頭:“該走的,是你。”

“另外,”她笑著補充道,神情亦如他當初般疏離,“你知曉如何回去的。”

別讓她送,也別再來了。

連玦來不及反應,聽聞‘龐當’一聲,原本閉合的房門已然被踹開,沈安與老道士站在那,手持拂塵與金匕桃木劍,眸中陰寒的目光,顯然是要他死。

“你這妖孽平日裏為非作歹,今日還敢青天白日上沈家府邸!”

這些話語不過是說給沈紅線聽的,平日裏連玦哪兒聽得到這些,這個老道士上來便開打。

然而此處來了,若他真與這兩人動手更是中了下懷。

連玦悶哼一聲,不過揮袖一瞬,他已然迅速地從正門處離去。

老道士見了面色煞紅,怒著顏便沖出去了。

沈安本欲跟著走,一瞥見床岸上的沈紅線,終覺有些對不住。

她整個人躺在那,雙眸深邃卻猶如一潭再也無法泛起波瀾的死水,靈魂似被抽空,原本冰冷的神色已被愕然與悲愴替代。

她緩慢地摩挲著被子,擰成兩朵菱花,掩蓋住難以抑制的悲傷。

“爹爹……你說,怎會這樣呢?怎會這樣呢?”

她一直在兩岸掙紮,她即想靠近他,卻無法忘記他是妖的事實。

遠離他,害怕他。當初只是站在一起便能感覺到溫馨,現在回想起來,她不過是那一只毫無掙紮之力的螻蟻,被他戲弄於鼓掌。

“紅線,這妖孽可有給你說了什麽?”沈安突然這般問道,讓沈紅線有絲詫異。

她微蹙眉梢心生疑慮:“爹爹怎會這般問……”

沈安連忙吼著將她話語打斷:“為夫不過問問罷了!即是妖孽,便都無心,若是有心,也是歹毒黑心。他們說出什麽話,你可萬萬不能當真吶!”

他惶恐的將話語道完,心裏還覺得有些不安,想要再補充兩句時,沈紅線已經別過頭,眸子望向白墻,不想與他多言。

“爹爹既然都道了妖本無心,紅線又有何話可言。你走罷,紅線乏了。”

“……好,紅線,多照顧好自己。”

說完,沈紅線的閨房木門便這般合上了,留下一個小縫,從外流出細微的光。

她坐在那裏,看著這一點點的光芒,心緒散亂。

‘照顧,如何照顧?’

……

後來的連玦盡量想要去沈府探望沈紅線,然而上一次的戰鬥已經將他逼退維谷。整個沈家早已布好了天羅地網,枯黃色的符咒撒滿了院落。

他隨意一踩便是如同抽筋似的疼……幾乎無處可逃。

他們早已算計好了一切,等的便是他這濯蓮妖上鉤。

他自以為凡人都是愚蠢的,卻未想到有朝一日,因為一介凡人淪落此地的他更是愚蠢。

若非沈家府邸養為聚集龍脈設立有水渠,他怕是早被他們抓住不在這世間。

連玦身負重傷,咬牙從水渠中負傷鉆進後,憑借剩餘一些妖力轉換水位,費了好長時日才挪到皇宮。

皇宮中戾氣深重,一荷塘之中便有數具浮屍,算對於妖而言增添了一些妖力。

後續養精蓄銳終勉強能化為人形,覲見鳳君。

……

“活這麽久,越發覺得孤單是種折磨。作為妖這般,真是……太愚蠢了。”

“不愚蠢。”鳳鳩搖頭。

“什麽?”連玦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產生錯覺。

鳳鳩想起當初自己與青唯的那些事,又看向連玦,重覆道:“並不愚蠢……如果她也愛著你。”

“是呵。”連玦望著這兩塊串聯在一齊的玉佩自嘲一笑,“有時我都在恨我為何會是一只妖,若非生而是妖,那我或許會成為某名門家的公子。在蓮花池畔與她相遇相知,相守一生……”

他嘆了嘆,修長手指中的玉翠綠滴人,有一條彎曲波紋狀流水頭延伸而下,仿佛荷葉的淚光。

鳳鳩手中的匕首停頓在連玦胸岸一側時,他唏噓道:“可惜了,我是妖,愚蠢的妖。沒有與她共度一生的資格,只能癡心妄想。”

“……”

“不過呢……”

他仰著頭,目光盯向那把冰涼又削鐵如泥的匕首,匕首邊沿綻放出的冷光有些刺眸,“在下亦有些慶幸自己是妖,濯蓮妖。至少能然她在這世間多駐留,免去疾病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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