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淩小閑身體穩定了之後, 又過了好幾天，羅湛才答應把淩父淩母帶過來讓他們見面。

淩小閑做好了再跟淩父起沖突地準備，他也盤算好了處理他們之間問題的辦法。

誰知一見面, 畫風有點不對勁。

淩父低著頭，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 沒再提什麽幫他姐姐弟弟的事。淩母紅了眼眶, 這一次沒有一直垂著頭畏縮不語，而是擡頭仔細看了淩小閑好幾眼。

即使畫風不太對，淩小閑還是依照自己的思路來處理。

“爸，您說您沒有對我不好, 那我今天就想說說我從小到大, 您是怎麽對我好的……”

他開始一條條列舉他小時候所遭受的不公，諸如:全家拿他當苦力, 連弟弟都對他頤指氣使, 吃飯時把他擠到桌角, 什麽雞鴨魚肉都放在姐姐弟弟眼前, 他面前卻只是鹹菜和上一頓剩的冷饅頭……

如果在外面受了欺負, 一定不要回家說，否則會挨揍挨罵……

遭受很多阻力，還是刻苦學習。明明學習成績很優異, 但依然被強迫退學去打工賺錢……

這些不公平淩小閑從沒想過要說出來, 因為說出來是沒有用的，只會遭受更多的責罵。

現在他想說了，委屈憋在心裏太久, 不吐不快！

淩父難得的老實，低著頭聽淩小閑一字一句地控訴。淩母又已經泣不成聲。

羅湛不在，保鏢也都在門口，只有唐欣守在旁邊，時不時地提醒淩小閑別太激動。

淩小閑不知道羅湛正在通過監視器傳送的視頻看著這一幕。

他看著淩小閑強自鎮定地訴說著這麽多年來的遭遇，又想起了邱逸揚的話來:“你了解他的想法和感受嗎？”

他以前的確從未想過了解淩小閑的過去以及內心是開心還是憂愁。

這一來取決於他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性格。二來，也因為他覺得做人不應該老是沈溺於過往，把握當下的快樂就足夠了。

但他沒想過，如果一個人內心深處有傷痕，不打開來處理的話，會慢慢腐爛成泥沼。

淩小閑說完一系列的不公，看著眼前父母無言以對的樣子，覺得有些疲憊。

他拿起床頭櫃上的一張銀/行卡，朝著父母揚了揚，說道:

“這裏有一筆錢，是我的賣身錢。

數目可能沒有多到能夠滿足你們那些永遠填不滿的欲望，但對我來說卻是天文數字，足夠我花一輩子。

先說清楚，你們可以拿這筆錢，但拿了以後，我們的親情關系就此斷絕。

意思是，以後不管生老病死，都別再來找我，我也永遠不會再回去。

當然，如果你們哪怕還有那麽一點點不舍得我，覺得我是你們身上掉下來的骨肉，那就不拿這些錢，以後我會恪盡為人子女的職責，好好地為你們養老送終。

不過，姐姐和弟弟不歸我養。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選擇權，在你們手上。”

淩父眼光落向那張銀/行卡，明顯地心動，但卻又像有所顧忌一樣，看了看旁邊的淩母。

淩母依然有些畏畏縮縮，尤其在她的男人看向她的時候，下意識地就要垂下頭。

但之後，她像是受到什麽鼓動一般，僵硬著擡起頭，看向她那一直想要抱在懷裏好好安撫的二兒子。

透過模糊的淚眼，她記起了很多從前的事。

她記起懷著他的時候，滿心的憧憬……

想起生下來之後，婆婆和老公地厭棄和指責……

還想起將他小小軟軟的身子抱在懷裏時，那雙晶瑩剔透，天真無邪的眼睛……

多少次，她眼看著他受欺負時的傷心委屈，看著他單薄瘦弱的肩膀和孤單的背影……

並不是不心疼，只是在每一次想要邁出腳步的時候變得膽怯畏縮……

她生下了一個怪胎，她也同樣承受著街坊鄰裏的恥笑，她在淩家親戚中擡不起頭來。

所以，她讓自己變聾變瞎，看不見他的委屈悲傷，聽不到他夜裏的輕聲嗚咽。

等他離開了之後，等她聽說他出賣了身體給家裏郵了錢的時候，她也會夜夜輾轉難眠，偷偷地流淚嘆息……

為了不讓這對奇葩夫婦再次對淩小閑的情緒造成沖擊，送他們來醫院之前，羅湛已經與淩氏夫妻會過面了。

對於淩父那樣的吸血鬼，他自然是手段狠辣，以暴制暴，制得他服服帖帖。

至於淩母，他就采取了懷柔鼓勵的方針措施。

“我不相信你對小閑沒有半點母愛。但是你太沒用了，連為他說句話都不敢，你怕什麽呢？怕你男人打你？那你可以去找婦聯嘛？

如果婦聯管不了你家男人，那我來幫著管管。

小閑多可憐啊？你這個當媽的，有臉讓他叫你一聲媽嗎？”

現在當淩小閑放出條件，拿錢就走人，不拿錢還能談親情的前提之下，淩父是有心無膽。

他這近六十年的人生中，不是沒見過流氓地痞無賴。

但像羅湛這種有錢有勢力，手段花招聞所未聞的流氓痞子無賴，他還是第一次領教。

他怕了。

而淩母不同，已經兩年多沒見過這個讓她情緒覆雜，不知該如何對待的孩子。她心軟，心疼，雖然看起來周圍的條件不錯，但她的孩子氣色不好，面容憔悴。

尤其是上一次來的時候，那孩子像是要瘋了似得。她甚至認為她的二兒子已經瘋了。

這時她聽兒子說拿錢斷絕關系，終於被深深觸動，她第一次鼓起勇氣擡起了頭，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走到床邊，伸出手，摸上了淩小閑的頭:

“孩子，你受了這麽多苦……媽媽……”

話沒說完，面容同樣憔悴不堪的婦人已經泣不成聲……

……

淩氏夫妻最終並沒有拿那些錢，或許淩父有些不甘心，但也沒敢吱聲。

淩母陪了淩小閑幾天，像一個普通的母親一樣，陪他說話聊天，為他做一些老家風味的家常菜。

淩小閑開始有些不適應，但隨即便樂在其中。

終於有一個關心他的至親之人了。

但是羅湛還是很快的把人送走了。因為淩母太能哭了，說不了兩句話就要哭，靜靜地看著淩小閑都要掉眼淚。

淩小閑哭羅湛可以摟在懷裏心肝寶貝地哄著，老丈母娘成天哭他可沒招。

主要他不想讓淩小閑傷感難過。

所以，怎麽把人接來的，又怎麽把人利索地給送走了。

淩小閑心情還是明顯好了很多，臉上已經開始出現笑容，氣色也好看了不少。

羅湛終於松了一口氣，已經開始盤算著給孩子取名了。

“什麽時候出院？”淩小閑一邊吃著雲婆做的養胎粥，一邊問羅湛。

“再住幾天，我正收拾地方呢！”

淩小閑奇怪:“收拾什麽？”

“新家。”

“新家？”

“嗯，現在我們一家三口了，說不定以後還要有老二老三，所以，得換個大房子。”

淩小閑一聽這話都有要瘋，這一個孩子都快要他的命了。

“我出院了要去上班。”他對羅湛道。

“上什麽班？孩子出生之前你要老老實實地呆著。”

“不行。”淩小閑幹脆地反駁。

他的事業剛剛有點起步，邱逸揚對他的前景很是看好，他怎麽能消失那麽長時間呢？

“你看你又要倔，月份大了你的肚子就明顯了。女人還能穿個裙子遮掩，你一個男的怎麽掩人耳目？”

淩小閑怒瞪他一眼:“現在知道我是男的了？”

羅湛不覺得理虧:“你就說我的話有沒有道理？”

淩小閑想了想的確也是那麽回事兒，但他真的不想耽誤事業。

“那我再跟我們邱總商量一下，不行錄音的時候挑晚上沒人的時候去。”

羅湛立刻幫他否定:“找什麽邱總，你要真舍不得你的事業，我在新家那邊給你把設備搞全了，什麽作曲編曲，錄音棚，都來一套。哎，等等，我得去問問餘英傑，這些東西對胎兒有沒有不良影響？”

淩小閑翻白眼:“你夠了羅湛！”

現在手機沒收，筆記本不讓碰，連功放裏的歌曲都是邱逸揚幫著挑選的。

淩小閑都快變成網絡時代的原始人了。

……

出院的前一天，宋璟鈺來探望。

跟他一起來的，依然是他的大哥宋璟辰。

不過這一次他沒在病房停留太久，羅湛出去接電話的時候，他也跟著出去，然後就沒再回來。只讓羅湛轉達了先行一步的失禮。

晚上淩小閑側躺在單人病床上，顯得有些沈默。

羅湛又看了會兒文件，過來給淩小閑掖了掖被子，吻了吻他的額角，準備關燈休息，轉身時卻被淩小閑拉住了手臂。

羅湛順勢低下身子摟住人，淺淺地吻上他的唇。

這一連多日的折騰，兩人好久沒怎麽親近了。

羅湛有些燥熱，但也知道現在不是禽獸的時候，又很不舍得用力嘬了嘬淩小閑的唇瓣，柔聲說一句:“早點休息吧！”然後就要起身去犄角旮旯裏自己解決生理問題。

可淩小閑摟住他脖子的手臂半點不放松，不但不放，還用力拉了拉人，讓羅湛躺上床。

羅湛更加口幹舌燥:“乖，別鬧……”

“用手。”淩小閑說道。

“用手你也累，我自己來就行了！”

淩小閑不理他的謙遜推讓，手順著羅湛的脊背一路向下，鉆進他的褲腰裏……

羅湛在欲海中沈浮，淩小閑一邊動作一邊看著他的表情，眼見羅湛嘴唇緊繃時卻突然停下了來。

羅湛馬上要射卻被閃了一下子，之前的爽感臨門被斷，差點沒當場萎了。

到頭來自己自力更生，解決完了之後羅湛終於發現淩小閑的情緒有問題了。

“又怎麽了我的小祖宗？”

淩小閑直直地註視著他，幽幽地開口問道:“我現在再問你和宋璟辰的關系，你會怎麽說？”

羅湛明顯的一滯，但這次並沒有回避地回答道:“我還能怎麽說？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我看見了。”淩小閑不焦不燥，貌似很平淡的語氣說道:“他抱了你，親了你，你並沒有拒絕。”

“那不能說明什麽吧？”羅湛一副我很無辜的樣子。

淩小閑搖頭苦笑，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你啊你，任何時候都能表現的理直氣壯。是不是被我看見你們上床，你都會說那不能說明什麽？”

羅湛上手把淩小閑的臉掰過來:“那不可能。我不會再和璟辰牽涉不清了。”

淩小閑不想再聽他一言一語的廢話，推開他的手翻過身去。

過了半天，才聽羅湛又開口說話:

“你要真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不過你聽完不能再跟我耍小性子。”

淩小閑不說話，假裝自己已經睡著。

“我和璟辰是從小的交情。

我們上學一起，放學也一起。一起上樹一起下河，一起對戰比我們還要高大的對手。

他腦子挺聰明，學習很好，我本來吊兒郎當的，也是受他影響才把心思用在學習上。

後來我倆一起上了大學，然後不知怎麽他就彎了。

再後來，他就把我也給掰彎了。”

說到這裏羅湛停頓了半天，像是在回憶著什麽。

“我們處過一段時間。

然後他爸發現了他的性向，勃然大怒。

他找到我，讓我陪他一起去跟他爸攤牌。

那時候的我還年輕，也沒想過太長久的事，更不想被束縛。

所以，我以太倉促為由拒絕了他。

他一氣之下就走了，一走很多年。

聽說他在國外過得並不好，處過一些男朋友也都沒能走到最後。

前年他們家出事我聯系過他，那時他說有事脫不開身回不來，我覺得他太無情，他爸都快嗚呼了還不回來？

我特意派人過去看了看，才發現他當時生了重病，身邊卻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我覺得，他落到那步田地，我是有很大責任的。

所以，他回來了，我想盡可能地幫幫他。

就是這樣，我和他並沒有你所說的奸/情。”

淩小閑聽完半晌也沒說話，他在思考所看到的羅湛和宋璟辰之間的點點滴滴。

“你喜歡他，是嗎？”他問道。

羅湛猶豫了片刻，才回答道:“怎麽說呢？我要說不喜歡估計你也不相信。

畢竟我倆從小到大的交情，又是他把我掰彎的。

要是我沒喜歡他，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對一個男人勃/起。

不過我對他的感情……怎麽說呢？以前沒想明白，現在說起來，應該就是並沒有達到某個程度，始終欠了些火候。

他走了以後我也難過了一陣，但也就那一陣兒而已。

我很快忘了他，跟不同的人上床。

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我他媽真不是人。

也不是沒有突然挺想念他的時候，但那種想念會很快就消散。

這和你不同，淩小閑，我說過，你是這輩子能降住我的人。遇上你我對別的人全部沒了興趣，最風騷的美少年也勾不起我的欲望，我就只想抱著你，守著你。

一聽說你要離開，我就抓心撓肺得難受，恨不得立刻把你抓過來關在籠子裏，讓你再也跑不了。

你不知道在我得知你懷了我孩子的時候我有多興奮，我從來不信天地的，那個時候也恨不得對著蒼天大地一通跪拜……

也許我現在沒辦法取得你全部的信任，但時間會證明一切。

我會證明我對你的感情，不止是喜歡，而是超過了喜歡的愛。

淩小閑，我想……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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