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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尾聲,冥靈神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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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傾單手托腮, 看著宋遠慕折騰那把琴,嘆息道:“成神之後,好像和以前沒有什麽不同。很多事情我還是做不了, 雲封的戰爭也還是來了。”

宋遠慕道:“怎麽會沒有不同, 至少冥靈帶來的影響已經被我們控制住了。戰爭本身源於人的貪念,只要世間還存在利益爭鬥,戰爭就不會結束。有冥靈只是擴大影響,沒有冥靈也不會從此根除。”

“可是神界的神都是清心寡欲又不通情理,他們可以無動於衷, 我還沒有習慣怎麽做一個無情的神。”

宋遠慕單手撐著腦袋, 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給予她力量:“那就做你自己,我們本來就不必和任何人一樣。”

春雨如珠簾細密地垂落在屋檐,偶爾滴落, 打在琴的枝葉上, 濺在窗臺。淅淅瀝瀝的雨聲清雅悅耳,微黯的天色朦朧如霧。

雲傾望著宋遠慕的面容, 恍惚與記憶中的千百幕重疊。

曾經是她給他取了這個在人間的名字, 遠慕。

願他能追隨自己真正喜歡的, 願他能擁有自己真正想要的。名字中寄托著無限的希望, 也是她內心深處的奢望。那時她尚不知,他的追隨與向往一直都是她,甚至他來人間也只是為了她。

雲天之海那些沾染了香氣的葉子漂往六界,只有他一人尋到了葉的根源。從雲天之海見的第一面, 他就堅定地告訴她, 自己歷盡了千辛萬苦, 不遠千萬裏就是專程為了來找她。

她有什麽好見的?這個問題到現在也想不明白, 一度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留不長久。

可後來他用幾千年的時光證明了自己的心意。輪回轉世,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但他永遠都在,不曾離開,不曾動搖。

雲傾的心總是會因為他的溫柔而柔軟,捏著他的指尖,她突然說:“你今生可一定得好好修道,不能不務正業,一定得修出點名堂來,好趕緊跟我回島上去幹活,地都荒了。”

宋遠慕失笑:“那麽大的島,你要求又那麽高,樹得一棵一棵種,花得一棵一棵養,要幹到什麽時候去?你不會想騙我做苦工做一輩子吧。”

“倒也用不了一輩子,先做個幾千年試用一下你能力如何。”

“我不是已經試用過了嗎?”

“你那時整天在島上胡作非為,大家都對你意見很大的好不好。”

“能有什麽意見?”宋遠慕不屑輕哼,猖狂得很,“我不信誰敢對我有意見。”

雲傾一擡下巴,比他還拽:“本島主就對你很有意見啊。”

宋遠慕直接伸手把她撈過來,抱到腿上,面對面坐著,看似是詢問,那手勁兒可狠著呢,緊緊抱著她不撒開,更像是威脅:“有什麽意見?當面說給我聽聽。”

雲傾不怕他的威脅,順勢調整了更舒服的坐姿:“怎麽,說了你會改嗎?”

“那要看到底是意見還是命令了。”

“吃硬不吃軟?”她一把攥住他的衣領。

宋遠慕低頭親了一下她的手:“軟硬通吃。”

“這可是你說的啊,我得好好給你提提意見。”雲傾松開他,掙脫他的懷抱要跑。

“上哪兒去?”

“找紙筆,來一條條給你寫清楚。”

“寫字?”宋遠慕微微挑眉,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不久前的某日,他們在桌上畫畫寫字的情形。倒也不怪他多想,誰讓那天是他今生的洞房花燭夜呢,實在難忘……不過,事發於白天,算洞房花燭日?

洞房花燭日也不錯。

宋遠慕跟著她走過去,看她鋪開了紙,便主動幫她磨墨:“這張紙未免太小了,你對我意見那麽多,豈不是沒多久就寫滿了?”

“寫滿了”這三個字轟擊了雲傾的大腦,她小臉一紅:“我今天可是正經寫字,你別想著搗亂。”

能有多正經?

之前畫畫,最開始也是正經畫畫來著,畫著畫著不就出問題了麽。從那以後在宋遠慕的耳朵裏,畫畫和寫字兩項活動便再也不幹凈了。

他以為雲傾今天又是不好意思,所以專門尋了這個由頭來助助興。

可是在他深情地盯了雲傾半天過後,雲傾半點暧昧心思都沒有,竟然真的寫了三大張紙,上面全都是對他的意見,包含但不限於各種人身攻擊。比如嫌他長得太高,跟他說話累,建議他以後都蹲著說話。又比如嫌他胳膊上肌肉太壯,希望他以後不要修武道了,改文修。

宋遠慕拿著那三張意見,又郁悶了半天。

兩日後,許久不見蹤影的蘇映星和鈴鐺回來了,急忙慌促來到後院,找了個寬敞地方,直接從饕餮匣中拿出了一口舊棺材,說是專門帶回來讓宋遠慕出手幫忙。

雲傾不等聽明白怎麽回事兒呢,宮裏傳來了消息,說是皇帝著急找她。

年後皇帝一直很忙,邊疆有威遠大將軍坐鎮,情況倒也沒有太過棘手,皇帝忙的估計另有其事。路上雲傾猜測,可能是跟青龍有關。四冥靈成神歸位,青龍離開了她的身體,也離開了雲封,皇帝或許有所察覺。

進了宮,皇帝獨自在雲軒宮淩霄園等她,就站在水池邊。

回到這熟悉的地方,她已經不再是這裏的主人。滿園的淩霄花在她走後漸漸枯萎,即便是春風拂面的好時節,樹上也枯得很醜陋。

雲傾像往常一樣行禮問安,可皇帝一聲不吭,反手打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把雲傾打楞了神。

“你把青龍箋怎麽了?”他第一次跟雲傾提起青龍箋的存在。

雲傾說:“青龍去了他該去的地方,青龍不屬於雲封,他屬於天下。”

皇帝震怒,再次朝她擡起手來,但這次雲傾穩穩地攔住了他的動作,任他如何用力都掙不開她輕松的束縛。

皇帝難以置信,只能憤憤地罵她:“若沒有青龍你早就死了,若沒有青龍雲封早就亡了!你竟把青龍拱手讓人!……你這個叛賊,朕待你不薄,到頭來養虎為患!當年朕就應該掐死你!”

雲傾知道皇帝對她沒有太多真心的父女之情,但見到他如此可怖兇狠的面目,還是有些心驚:“當年你從玄幽肚子裏將我掏出來,為何沒有掐死我?難道不是因為你根本沒辦法將青龍箋從我身上拿走麽。”

忽然松手,皇帝被她晃了個趔趄,眸中慌亂一閃而過。

傳說青龍之力純凈,但每一次從人體剝離都會沾染到汙穢,於是便有了個邪門的法子,讓符箋的主人先懷上身孕,再於殺之取箋之前對她說,安心地死去吧,不要對人間留戀,想想肚子裏的孩子,只有她聽話,孩子才能活。

這樣一來,符箋的主人死時不會帶有任何幽怨之氣,可減少對符箋的汙染。

當年皇帝無情殺死玄幽之後,沒想到青龍箋並沒有出現,而是迅速地融入了玄幽腹中嬰孩的體內,無奈之下只能生生剖開玄幽的肚子,那天正好是祭龍節,雲傾由此而誕生。

玄幽追逐了一輩子的名利,追著誘餌掉入了陷阱。她是傻,也很犟,她只是個沒太多頭腦的俗人,以為自己盡力擁護皇權與皇室的尊嚴就能分一杯羹,不懂皇帝只是在利用她,一直利用到死。

雲傾早產於臘月二十三,太醫說這孩子病重,活不了多久,不如順其自然。

皇帝答應下,一方面是因為心軟,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根本無法動雲傾分毫,青龍之力在保護她。

“你調查了這麽多,看來你早有異心!”皇帝氣得指著她罵,“你身為雲封的公主,卻不用青龍之力報效雲封,你比你娘當真是差得太遠!她若知道生了你怎麽個養不熟的孽子,她定會後會為你而死!”

“她當真是為我而死嗎?”雲傾微蹙著眉頭,語氣冷靜異常,“爹,今生你生我養我,我應該叫你一聲爹。但既然話說開了,那我便告訴你,雲封有今日之地位,與青龍本身並無幹系,青龍的確庇佑雲封,可究其根本,是你身為一個君王做得足夠好。沒有青龍,雲封照樣繁榮昌盛,沒有白虎,炎天也照樣會四處征戰。”

皇帝譏諷地嗤笑一聲:“你懂什麽,如果沒有青龍,沒有天意指引,朕早就死在了雪山裏。你太天真了,你的天真只會害了雲封!”

“我或許天真,但你未免太不自信。比起永遠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你更應該相信的是你自己。我已經查過了,玄幽的魂魄一直沒有去地府。不知她的魂魄是否在你手中,如果在的話,請你將她放了吧。”

突然說到“地府”和“魂魄”這些詞,皇帝明顯驚愕。尋常百姓沒有誰會這麽說,今日的雲傾顯然和以前大不相同。

雲傾繼續說:“至於你說的天意,若是指方六文前去救你一事,那我只能說,這並非上天的旨意,而是你二人的因果糾葛。他已經還了你的因,也請你將他放了吧。”

話才說完,淩霄園忽然震動了一下。

水池激起劇烈的漣漪,接著像地震似的,整座淩霄園都開始晃動。護衛連忙沖過來護著皇帝後撤,雲傾也趕緊離開,幾乎是在他們出來的同時,淩霄園轟然倒塌,砸落成一攤濃煙下的廢墟。

緊接著,隨著“轟隆隆”的聲音,地面繼續塌陷,半個淩霄園都陷入了地下,而一旁的地面開裂,反而露出了一個漆黑的洞。

“哎呀我去,呸呸呸,這家夥給我撞的……”

熟悉的聲音響起,“嘩啦”,幾塊碎石塊被推開,地下探出一只手。

護衛們拿著武器擋在皇帝和雲傾面前,可那手扒著地面,卻爬出來一個邋裏邋遢的糟老頭子。

“咳咳咳……這煙……咳咳……”老頭子滿頭發白,頂著的全都是煙灰,爬上來左右一看,沒想到外頭這麽多人等著他,想也不想就舉起手來,“別動手!自己人!我老方可不是擅闖皇宮的啊,我是被請來的!”

雲傾再次見到活蹦亂跳的方六文,面上緊張之色頓散,松了口氣,卻又哭笑不得。

這淩霄園一倒,直接影響到了雲軒宮的法陣,地上的,地下的,統統亂了套。方六文一直被困在地下石宮,再過沒幾天,就到了他三月之期滿的時候了。王寒生整天在家愁得要命,等著來收屍,現在看來倒是不用了。

雲傾看向身邊的皇帝,皇帝卻望著那狼藉的淩霄園,一陣失神。

那日直到深夜方六文才從宮裏出來,跟著一塊兒的還有雲傾。

方六文說自己在地宮照顧那個懷孕的漁女,當然,不是對她身體的照顧,而是用法陣鎮壓她肚子裏的孩子。那孩子的確是張有贏轉世,出生後瞧著跟普通小孩沒什麽區別,但他不哭不鬧,就睜著倆烏黑的大眼珠子盯著你,怪滲人的。

皇帝似乎有前世的一部分記憶,且與張有贏相識,他對張有贏的轉世很是忌憚,命令方六文將張有贏立即凈化,否則就永遠把他跟張有贏一起關在地下,不準出來。

方六文努力了三個月,不得其所,最後靈光一閃,給張有贏斷了奶。

這一斷奶,起初還沒什麽,後來張有贏開始哇哇大哭,差點沒給餓死。

張有贏哭得最熱鬧的時候,也是雲傾和皇帝在淩霄園聊天的時候,同時還是蘇映星帶著棺材回到公主府,請宋遠慕布陣的時候。

蘇映星得方六文囑托,跋山涉水,不完全是出去玩的,首要任務是要去尋找張有贏前世之墳墓,偷偷挖出棺材帶回來交給宋遠慕。待法陣形成之際,張有贏再一次被鬼界追蹤到了具體位置,確定了身份,也打斷了皇帝想要報私仇的計劃。

說到底,無論前世如何,張有贏已經在地獄中贖滿了自己的罪,喝過孟婆湯後,轉世投胎,前塵恩怨了。

那天過去不久,皇帝將那孩子和漁女送走了,送得遠遠的,不知道送去了哪兒,總之是眼不見心不煩。

方六文,王寒生,還有蘇映星和鈴鐺,再次回到了他們的劍沈山。

宋遠慕以威遠大將軍年事已高為由,主動請纓前往邊疆支援,雲傾親自跟在他身邊。裝了小半生病秧子的宋遠慕走上沙場,盔甲在身,勃然英姿,恍若回到了曾經的某一世,他領兵出征,從不為廝殺掠奪,只是想守住身後的一片安寧。

一年後。

邊疆戰事仍未停止,威遠大將軍早就在連續攻下三座城池後解甲歸田,宋遠慕卻憑自己本事混成了將軍。

面對著越來越繁忙的事務,宋遠慕愁得要命。

倒不是愁戰事,雲封捷報頻傳,勝利在望,他愁的是自己忙得沒空跟雲傾相處。於是整天往家裏寫信,要求宋遠懷快點長大,好來接班,讓他也能盡早回鄉種田。

又過一月,雲封皇帝駕崩於西宮,據說平日裏就郁郁寡歡,湯藥不斷,近日常做噩夢,午膳後突發惡疾,一下子就去了,太醫都束手無策。

等雲傾和宋遠慕交代完手裏的事情,匆匆趕回都城,皇帝已經遵照儀式下葬。

皇帝生前沒有立太子,按照規矩,繼位者當選嫡長子,也就是雲傾的大哥雲呈瑞。大哥特意喚雲傾進宮,未提皇帝駕崩一事,只說幾位兄弟姐妹都在,敘敘舊。

雲傾去了,宋遠慕候在宮外。

一進門,面對著滿屋眼熟又有點陌生的兄弟姐妹,雲傾淡淡地打了聲招呼。她沒有戴面具,眾人除了多看她好幾眼,沒表現出特別的反應。歸根結底還是生疏。

人來得不齊,但也不少,圍一圈坐在八仙桌旁,雲呈瑞面容嚴肅坐在上座,開門見山:“有誰想要皇位嗎?”

“噗……”六公主雲芳蓉把剛喝的茶全噴了。

被噴中的倒黴蛋三皇子抹了一把臉:“我不要!”

二皇子是個人精,手持折扇晃個不停,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開口道:“三弟不要,我也不要。”

七皇子尚且年幼,左看看右看看,舉手說:“那我也不要了吧。”

雲傾有點搞不懂了,她跟這些人少打交道,但也聽說過皇室搶奪皇位的兇殘場面,連兄弟都能反目成仇,怎麽他們這幾位情況如此詭異?想著不如靜觀其變,便一直沒吱聲。

三公主有意討好地說:“依我看來,這皇位還是得由大哥來坐。皇室規矩,長幼有序,立嫡以長,順序嗣位。”

眾人小心看向雲呈瑞,等他的反應。他繼位是應該的,他不開口,其他人說不要也是應該的。

雲呈瑞面無表情:“我也不要。”

雲傾迷惑,到底是坐不住了:“為何不要?”

雲呈瑞蹙眉,威容略顯為難:“我已有妻妾三房,四人恩愛有加,生活和樂。如若當了皇帝,後宮塞滿三千,家裏三位定得一哭二鬧三上吊。”

雲傾:“……”

皇帝納妃有時並不只是因為喜歡,真當了皇帝,自由倒也沒有想象的那麽多。

雲傾又轉問二皇子:“二哥你又是為何不要?”

二皇子說:“三弟是咱們兄弟幾個裏面最聰慧的,若他要,那我必定跟他爭出個高下!可他不要,說明這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啊,我何必要?”

雲傾:“……”

眾人聽了認同地點了點頭。

合著到最後,他們這些人都不想要皇位,任那些妃嬪大臣們如何站隊,如何算計,他們本人不想,皇帝又去了,誰還管得著?

事情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國不可一日無君,新帝登基迫在眉睫。雲呈瑞的手指摩挲著杯檐,沈思片刻後,開口提議:“自古以來,並沒有說女子不能稱帝的規矩,我們倒不必非把目標定在我們兄弟幾個身上。”

三公主頓時不樂意:“我已成家,孩子都兩個了,不遠千裏回來一趟不容易,你們不會是要我來吧?”

四公主轉移目標:“二姐向來受百姓愛戴,不如就讓二姐來!”

雲傾突然被點了名,瞪大眼睛:“我?我不來!我也成家了呀。”

雲呈瑞說:“二妹雖然已經成家,但二妹的駙馬繼承了威遠大將軍衣缽,驍勇善戰,決勝千裏,深得民心。待二妹登基,宋大公子便是你的得力助手,我覺得甚好。”

“別別!”雲傾擺手,“我那駙馬沒什麽本事,也不得什麽民心,可千萬別戴高帽。我與他皆是病重體弱之軀,更是難當重任。”

說著話,雲傾趕緊以手帕掩嘴咳嗽了好幾聲。

你推我,我推你,又聊了幾句,桌上幾人都嫌皇位燙手。到最後,雙手捧著茶杯“呲溜呲溜”喝茶的小不點八皇子說:“既然你們都不要,那不如給我吧。”

七皇子就坐在他身邊,第一個嫌棄他:“你斷奶了麽,就你,還想當皇帝?”

八皇子說:“橫豎你們都不想當,早晚我也會長大呀。”

眾人相視一眼,竟然一致認為這話很有道理。

敘舊結束,到底得了個怎樣的答案,或許只有他們兄弟姐妹自己清楚了。

雲呈瑞親自來送雲傾,宋遠慕正在外頭等著。三人碰面,雲呈瑞的客套話隨手就來,可他們夫妻二人沒一個喜歡搭腔的,雲傾敷衍地笑了笑,宋遠慕則敷衍地說了好幾遍“哪裏哪裏”。

臨上轎時,雲呈瑞說:“宋大公子如今也是將軍了,戰事辛苦,宋大公子操勞,身體反倒是健壯不少。”

雲傾警鈴大作,趁著他們不註意,一拳頭砸在了宋遠慕的後背上。

宋遠慕受此重擊,當即咳嗽了好幾聲,差點沒把肺咳出來。

雲傾語調溫柔地嘆息:“沒事吧?唉,你看看你,又咳成這樣,再病下去,你我真不知道誰先送誰走了。”

雲呈瑞關心又好奇:“宋大公子身體如此虛弱,如何在邊疆扛了一年之久?”

“都是拿命硬扛,現在想扛也扛不住了,我們這次回來,也是有意請辭……他這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雲傾說著猛地一抽,手抵在嘴邊哽咽著,狀態說來就來,扯著哭腔說,“要是哪天他死了,我連個孩子都沒有,也沒什麽念想,我也就隨他去死了算了嗚嗚嗚……”

宋遠慕咳得臉都發紅了,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嘆了口氣,立馬面色沈重地附和:“殿下您有所不知,公主打算帶著微臣離開都城,出去游玩一陣子,爭取早日生個孩子,不然……唉,日子過一天少一天了。殿下,您也是男人,您能懂我嗎?”

雲呈瑞心想:我雖是男人,可我沒你這麽虛,我妻兒多的是,我怎麽會懂你。

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雲呈瑞算是徹底打消了推雲傾去繼位的念頭,揮揮手:“趕緊回去休息吧。”

二公主的轎子離開了皇宮。

又過幾日,二公主的馬車從公主府出發,離開了都城,再也沒有回來。

此時,距離雲傾去晴碧樓找方六文算出的“大破大立”之吉卦,正好不足兩年。

……

想要修道有成,當然是得抓緊時間去歷練,但抓緊時間歷練,不代表一定能修道有成。

雲傾和宋遠慕的餘生走遍了人間的許多地方,就像他們曾經所期望的那樣,自由地行走在江湖四海,與心愛之人仗劍天涯。

宋遠慕還是在渡靈,手持沈靈劍和引魂燈,殺伐果決,只要是他所到之處,就沒有哪個兇靈敢再露頭惹事。

可是突然從某一年起,他積攢的修為無法再突破了,修道之途仿佛迎來了瓶頸。

他回過劍沈山,找過王寒生,但王寒生說他的修道方法沒有問題,讓他繼續盡心去做,等待時機。

在雲傾和宋遠慕二十九歲那年,王寒生下山喝醉了酒,半路遇到一落水的小女孩,想也不想便下水去救,結果孩子救上來了,王寒生卻溺水而亡。

鬼差來時,岸邊的孩子已經蘇醒,守在孩子身邊的是一氣質素雅的女子。

鬼差畢恭畢敬地行禮:“見過明通仙人!這孩子由仙人所救,看來是有仙根!”

沈長姳卻說:“她與我無關,乃是王寒生所救。”

王寒生魂魄離體,看著自己吃喝一輩子,好不容易養得白白胖胖的身體,有點可惜:“這一生怎麽過婲得這麽快呢。”

沈長姳笑問:“今生沒能得道,可是不甘心了?”

王寒生嘆息道:“修道我倒是不在乎,也不強求,只是放心不下我那恩人。”

魂魄隨鬼差走向地府,沈長姳蹲在這孩子身邊,問:“你能看到那個胖爺爺嗎?”

孩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又看向那無盡的遠方,點頭。

沈長姳淺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家在哪裏?”

孩子仰頭望天,又看向冷清的周圍,搖頭。

“我帶你去找你的親人,好嗎?”

孩子高興地點了點頭,二人飛身踏雲而去。

……

雲傾和宋遠慕是不能在人間留有子嗣的,正好雲傾本來也不想生孩子。

她今生連小狗都怕,更別說小孩這種不好把握的生物。若哪天改了主意想要生,就讓宋遠慕去投胎當女人,讓他生好了。

某日,她推開家門本想去集市上轉轉,門外站著一個吃糖葫蘆的小女孩擋住了她的路。不知為何,她第一眼就覺得這小女孩熟悉,可愛的模樣讓她很是喜歡。

這小女孩也是真不怕生,張嘴竟然喊她:“爹!”

雲傾:“……”

趕緊擡頭往天上看了看,朱雀並沒有來人間,這孩子是打哪兒學的毛病?

她問:“你是誰?”

女孩甜甜地說:“我叫冥靈。”

雲傾一楞,很快就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了,無奈地笑了笑,伸出手來:“冥靈姑娘,今生賞光來我家住住吧,我家正需要與你結緣。”

冥靈眨巴著水靈的眼睛,把小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幾不可見的微光浮現。

遙遠的雲天之海上,淒涼無盡的海浪不停地翻湧。枯萎的冥靈神樹長出了一片嶄新的嫩芽。

冥靈神樹本就有靈性,在雲傾和四冥靈離開後,樹上落下的每一片葉子都是它的眼淚,對過去的回憶與思念化作片片幻象,不停地隨著雲天之海的水流往六界各地,而樹本身卻從此枯萎。

直到雲傾與四冥靈成神,雲天之海的生機回來了,遍布六界的力量重新凝聚,冥靈神樹終於生出了自己的靈識。靈識帶著思念投胎於人間。

今生的王寒生用性命救下了迷路的冥,積累了福報,來世定能功德圓滿,得以飛升。而宋遠慕與王寒生之間有過約定,王寒生飛升之前,必將會讓宋遠慕得道。

由此看來,宋遠慕今生是因緣不夠,所以註定無法突破,他的時機在來生。

一路穿過竹葉交錯的庭院,雲傾拉著冥靈黏糊糊的手:“等會碰到阿聿,你千萬別出聲,看他認不認得出你。”

“哦!”冥靈啃著糖葫蘆乖乖答應。

“若是他認不出,你再狠狠地揍他一頓。”

“嗯!”

——第四卷 完——

作者有話說:

本章正文完,不過後面還會有一段哦,再看不用補幣。

第四卷 就此結束了,但傾傾和阿聿的故事永遠不會結束。

話不多說,今天元宵節,祝寶貝們元宵節快樂,本章評論區持續掉落小紅包,感謝每一個支持正版的你,感謝你的喜歡和包容,也感謝你的建議和評論。

番外會非常之甜,嗯,懂得都懂,記得來~看~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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