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被他得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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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傾的強烈要求下, 王阿聿終於改變了自己對她的稱呼，不改也不行，短短幾次的言語交鋒, 王阿聿就已經被她完全給拿捏住了。
只要他一嘴賤, 她就掉眼淚，搞得王阿聿如坐針氈，像是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兒似的，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
最後王阿聿走的時候，瘸著腿扶著門框, 臉色沈重地回頭：“傾傾。”
阿傾沒好氣地看他：“又怎麽了？”
“我讀書少, 但是我記得小時候看過一本書上面寫著，卿卿好像是夫妻間的愛稱啊。”
“……”
“砰”
一向知書達理的小公主暴躁地把手邊的毛筆丟了過去。多虧王阿聿閃得快，“嗖”就沒了影，毛筆正中門框, 打了個空。
過了幾日。
山下傳來了消息說張有贏退婚了, 並聲稱公主不守婦道，水性楊花, 已與他人私奔。
百姓們雖然都不買張有贏的賬, 但這消息如若讓阿傾本人聽到了, 一定很難接受。她是公主, 是蒼明國的皇室，柔弱的身軀中有剛強的筋骨，即便皇室如今不過是在赧顏茍活。
王阿聿下令攔截了一切與張有贏及皇室有關的消息，不準任何人在黑風寨裏亂討論, 尤其是不準成群結隊地高聲討論。
被問及為何, 他只說嫌晦氣, 沒解釋過原因。
阿傾就這樣暫時留在了黑風寨, 作為寨子裏唯一的異類，每天只在自己的小屋裏轉悠，很少出門。
這裏沒有所謂的奴才丫鬟，但是有拿錢辦事的下人。殷大嬸就是跟在阿傾身邊的下人，負責給她送送飯，洗衣縫補，以及打掃清理。殷大嬸是個好人，性子實在，又很勤快，最大的缺點是話癆，愛聊天，阿傾不太喜歡聊，她便自己隨意說兩句。
說得多了，禍從口出，難免提到些不該提的，比如這溫容公主被退婚一事。
阿傾本名就叫溫容，她是當今皇帝的親生妹妹。
溫謹從容，溫雅開容，溫麗夭容。她的名字寄托著先帝與先帝後對她的疼愛與祝願。
當年先帝仍在世，蒼明國兵強將勇，人壽年豐，而她是蒼明國端莊高雅的公主，心懷淩霄之志。她比她的哥哥更有氣節和膽識，可惜於心情太過純良和善，不爭名利，更不適合沾染官場是非。
仔細回想一番，新帝才登基不過幾年時間，蒼明國竟然已經淪落到了這般田地。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輝煌不再，唯感慨萬千無從消解。
阿傾問殷大嬸，皇室這次對公主的失蹤是何態度。殷大嬸說：“沒失蹤！人已經找到了，可惜要被廢了。那個張狗官竟然讓皇帝把公主流放到邊疆去，真缺德……”
廢掉公主，將她流放？
還真是她的皇帝哥哥能做出來的事。
他們根本沒有找到她，全為了張有贏的面子所以才對外如此宣稱。同時也是警告她，已經好心給她留了一命，以後就不要再冒出來了。
這個結果沒什麽不好的，她從此再也不用為了別人的利益做出犧牲，多好……
她應該開心的，只是有些許惆悵傷神。
靜坐在窗邊的榻上，胳膊搭在窗臺，一坐又是一下午，連晚飯都沒吃。
天黑不久，她不吃飯的消息便引來了剛出門辦事回來的王阿聿。
王阿聿幾乎天天都會來找她，不管忙不忙，來找她胡說八道一通，有時候還會挨她頓打。不過他皮糙肉厚的，倒是根本不當回事兒。偶爾阿傾打得重了，不小心刮皮出血，他還會很欠揍地要求：“傾傾幫我吹吹，不然我要痛死了。”
今天他過來，照舊是上來就找死，踹開板凳不客氣地坐下：“傾傾怎麽又不好好吃飯了，快乖乖來坐，我餵你就是了。”
窗邊的阿傾回過頭，黯然無神地看他一眼：“不想吃，抱歉，忘記早點說了。”
王阿聿察覺她情緒不太對勁，起身過來找她。
窗邊這榻細長，乃是竹木搭制，只能放下窄桌。王阿聿不去桌對面，非要擠著坐在她旁邊，胳膊也學她搭在窗臺上，探頭往外看了看，一片漆黑：“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隨便看看。”
“無聊了？”他猜測，“你整日不出門，就在這小屋裏不無聊才怪，我就說你應該跟我去……”
“我想離開了。”阿傾打斷他的話。
迎面的夜色帶來了漫長的寂靜，王阿聿頓了半晌，撓撓臉，聲音有些發緊：“想去哪兒玩？”
“不是去哪兒玩，就是想離開了。”她重覆。
“哦……”這下王阿聿也跟著郁悶了，跟她一起望著外頭沒什麽好看的漆黑。
黑風寨的夜晚很靜，有風聲和蟲鳴。
不似城裏那麽熱鬧明亮，除了路上和大門邊的燈籠，其他的光亮主要都來自一間間臥房。有的房間大些，住的可能是兩口子或者一家老少，有的房間小些，住的可能是某個少年，某個姑娘。
他們在夜色中忙著自己的事情，忙完了便會熄掉蠟燭休息。
阿傾很喜歡這種環境，也明白王阿聿把她帶回來是救了她，此地山勢險要，就算朝廷想進攻都沒那麽簡單。可以說王阿聿隨手的一個舉動，帶給了她夢寐以求的自由。
對王阿聿……
她是心懷感激的。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理由繼續待下去。
“你想好要去哪兒了？”王阿聿沒忍住主動打破了沈默。
“沒有，我沒想，”阿傾坦誠道，“我什麽都沒想，只想離開。”
“既然你什麽都沒想，幹嘛不留下？”
“我又不屬於這裏。”
“不屬於這裏屬於哪裏？”王阿聿是個性情急躁的人，遇到事就非要解決掉，非要問清楚不可，“是有人欺負你了，還是你對黑風寨的哪裏不滿意？你得告訴我啊，你說了我可以讓他們改！”
阿傾真想上去捂他都嘴，“……你小點聲呀，這麽晚了，外麗嘉頭聽得可清楚了。”
王阿聿見她有意轉移話題，頓時了然：“那你就是對我不滿意了。可我都給你道過歉了，也不再亂喊你了，我現在叫媳婦兒都是藏在心裏偷偷叫的。”
“……”
阿傾扶額，窗外已經隱隱約約傳來了笑聲。這裏大部分人都會武功，見王阿聿來她屋裏，沒有哪個不想偷聽熱鬧。長嘆一口氣：“我問過寒櫻，她說你對旁人雖然喜歡玩笑，卻並不輕浮放浪。到底為何對我沒個正型，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王阿聿理直氣壯：“我哪裏不好好說話了，你不讓我做的我全都改了。”
“那我讓你別亂說話氣我，你怎麽不改？”
王阿聿冷哼，不肯再吱聲了，耷拉著臉，一副委屈受傷的樣子。他年紀雖輕，但眉目俊朗，身形健壯，又是山賊的頭目，帶領這一大家子山賊，就像一匹野性未消的狼，時刻給人以危險侵略之感。
到底為何他偏偏對阿傾沒個正型，黑風寨的兄弟們也很好奇。猜來猜去，不過就是王阿聿見色起意，對人家一見鐘情，真的看上人家了。
只可惜王阿聿腦袋空空，又不會追女人，於是只能努力地表現自己，想要吸引阿傾的註意力。一有功夫就逗她，找她聊天，以此增加自己的存在感。有時用力過猛，難免顯得幼稚些。
這些招數有沒有用誰也不知道，反正王阿聿樂此不疲，愈挫愈勇。
沈默一會兒，這次輪到阿傾先坐不住：“怎麽不說話了？”
“你對我不滿意，又不讓我說話。”
阿傾今天正難過呢，脾氣也不太好：“是啊，就是對你不滿意，那你以後都別跟我說話了。”
她起身要走。王阿聿慌忙拉住她的手腕，又讓她跌坐回來。長臂從背後攬著她，惡意將她困住：“你這話傷了我的心，快收回去！”
阿傾掙紮一番未果，知道他一身蠻力，根本不是她能抵得過的，老老實實坐在他懷裏，無奈地順著他說：“……我收回，行了嗎？”
“那你把之前那些話也全都收回，不準離開這裏。”
“憑什麽，我要走你有什麽資格管？”
“憑我一直把你當未來媳婦兒！我對你這麽上心，若你走了能去過更好的日子也就罷了，可你現在連個想法都沒有，萬一出門讓野狼給叼了去，誰還我一個漂亮媳婦兒？”
“你！”阿傾羞紅臉，“你別得寸進尺。”
兩人離得近，姿勢本就親昵。王阿聿心裏又煩又亂，手上一使勁兒，幹脆直接將她抱在腿上。
相比她因為驚慌無措而呆住的反應，王阿聿的心跳卻因她柔軟的靠近愈發狂嘯，躁動難安，耳根發紅，他軟聲哄著：“我本來就是強盜，得寸進尺是我的專長。我說要娶你不是開玩笑的，從那天攔花轎我就喜歡你了。你就不能不討厭我嗎？我又沒故意惹你生氣。”
沒故意？
沒少故意吧。
阿傾微熱的臉頰貼在他的衣領處，不敢多餘動作，生怕會蹭到他近在咫尺的脖.頸，從而引發什麽不可控的場面：“你懂什麽叫喜歡麽。”
“我不太懂。可是我知道我喜歡你，不喜歡別人。我想對你好，我希望你開心。如果你願意留下，我發誓我絕不會逼你做任何事，也不會逼你嫁給我，就算你喜歡上了別人，我也盡量……盡量不會針對他。你就安安心心地留在這裏，好不好？”
他越說著，雙臂抱得越緊，將身上的暖意絲毫不吝嗇地交付與她。
阿傾覺得自己就要喘不過氣來了，臉紅得好似在發丨燙。鼻間都是他的氣息，每多聞一口就像在放縱危險的肆意入侵：“……少胡言亂語，我們才認識多久，你怎麽可能喜歡我。攔花轎那時我們都不認識。”
“怎麽不可能，”王阿聿偏要跟她對視，堅定地望著她，“傾傾，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嗎？”
阿傾以為這是他專門從哪裏學來的鬼扯說辭，本不想回答，可他格外認真地說：“我相信。因為我已經喜歡你很久了，喜歡你很多次了。在我們的前世。”
……
王阿聿在接手黑風寨之前偷偷拜了個走江湖的師父，想跟著人家學修道。
但可惜師父死得早，根本沒教會他什麽正經東西，倒是給他留下了很多書。臨死前師父說：“只要你把這些書讀透了，就算沒有為師幫助，你也能！能！能……”
能什麽？
師父沒說完啊。
偏偏王阿聿又不是讀書的那塊料，能多認識幾個字簡直就是天大的不容易了。
起初翻翻那些書，翻一次睡一次，一覺起來，半天差不多也就過去了。後來他聰明了點，抄下書裏的句子，去請教寨裏那些有學識的人，終於多多少少看懂了點東西。
在師父死後，他守著那些書自行學習，學得很是艱難，幾乎沒什麽大的突破。
不過好消息是，修道這事兒讓他的武功得到了很強的助力，偶爾使個小小的仙術，便能耍得敵人團團轉。黑風寨能在山中隱藏，讓朝廷屢次尋來又屢次失望而歸，也正是因為他在其中動了手腳。
修道是他的秘密，而這秘密之中還有一個更大的秘密！那便是他一旦使用了仙術，晚上睡覺就會夢見一個姑娘。
他怕說出去別人會以為他在做春丨夢，所以嘴閉得特別嚴實，半句不提。
在夢裏，他看不清姑娘的長相，也聽不清對方的話，卻會因為對方的喜怒哀樂而受到深切的感染。
夢很快樂，只是不知為何，每次都會以那姑娘的慘死而結尾，她無數次死在他面前，手緊緊地抓著他，眼裏不停地流淚。她不想死，她很痛苦……
怎麽才能救她？
除了讓夢戛然而止，就此醒來，王阿聿根本沒有什麽辦法。
後來夢的次數越來越多，也讓他越來越難以放下，想起寨裏有個算命的先生，便去找先生問問。這先生也是個半吊子，隱退江湖多年，吃飯的本事早就忘幹凈了，掏出一本翻爛了的舊書，一邊算，一邊記，一邊對著上面的內容不知道在找什麽東西。
算完後，先生說他可能被鬼魂纏身了。
他前世的娘子在地下等他，等得好寂寞，所以才總是給他托夢，讓他回憶起前世，讓他早點下去。
王阿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站起來就要走，走前不忘囑咐：“老六你以後不準說自己是算命先生了，丟人，算的什麽玩意兒。”
王阿聿顯然是不信，但老六不覺得自己會算錯。
覷著眼，對著那本書又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把書轉了過來。才發現原來剛才拿倒了。
這書類似於一種對卦象的解讀，解得並不具體，還是得看使用者如何領悟。若是走南闖北的算命先生，早就把這上面的內容記在腦子裏了，老六這不是多少年沒接觸了麽，手生。
按照正的順序再解讀一次給王阿聿算出來的卦象，老六不禁面色一沈。
王阿聿的確有可能因為修道而想起了前世，但這不是什麽鬼魂纏身，而是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也尋不到根的力量出現在了他的體內，類似於……走火入魔。
就像埋在泥土中的種子，表面看去安然無恙，一旦時機成熟，就會迅猛地生根發芽，一發不可收拾。
老六本事不足，旁的東西領悟不明白，一知半解的，便也沒再跟王阿聿說。
一切問題直到王阿聿攔花轎的那天才有了答案。
轎簾掀開，王阿聿夢裏的姑娘竟在瞬間有了具體的輪廓。
花轎裏身著喜服哭得梨花帶雨的阿傾，不是他的夢裏人又是誰呢。
倘若人生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就這麽擺在眼前，可以彌補過去的種種遺憾，可以延續過去的種種美好。
還願意去嘗試嗎？
王阿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他的答案。
他對阿傾就像飛蛾撲火，不論最終是苦求不得，還是自焚身亡，他不畏懼。
把阿傾帶回黑風寨後，王阿聿再也沒有夢到過之前那些的“噩夢”。
某日艷陽高照，突然決定潛心研究算卦的老六興沖沖地從屋裏跑出來，繞著院子裏大喊大叫，說有急事要找王阿聿。
旁人給他指了個方向，說王阿聿在比武場呢。
老六暢然大笑，惹得路邊人全都看他，他毫不介意，直奔比武場。找到王阿聿，甚至不管對方正在比試，楞頭楞腦地往上闖。
王阿聿將刀一橫，中斷了比試，反手收刀於鞘：“你跑這來幹嘛，也想挨揍了？”
老六激動地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力量是什麽！”
“什麽？”
“是愛！”
“……”
王阿聿四處看了看，有些發愁，抱著胳膊走近了些，壓低聲音：“老六，你今年都五十三了，咱們寨子裏跟你同齡又單身的太少了，實在不行你自己去山下找找呢。”
“？”
“我雖然是你們老大，但我也不好總逼著人家跟你相親，就你這外形條件，就你這內裏條件，就你這！反正你自己也有數。”
老六急得跳腳：“你說什麽呢，你說什麽呢！我年輕的時候可是英俊又瀟灑的小郎君，你來了都得靠邊站！就我這一表人才，就我那模樣，就我那氣質！我！我真是懶得跟你這井底之蛙多解釋！”
王阿聿笑道：“不是，那你不愛跟我多解釋，你到底找我來幹嘛了。”
老六哼哼著拿出上次那張為阿聿記下了卦象的紙：“我當然是為了它！”
王阿聿接過來：“這不上次的那張嗎，怎麽，有什麽新發現了？”
“你說，你是不是在偷偷地修道？”
“……啊？”
“別裝傻！”老六一臉了然，難得嚴肅，“若我沒猜錯，你這是要走火入魔了。”
修道也能走火入魔？
王阿聿只知道若是習武之人走火入魔，情況將很嚴重。
“為什麽這麽說，你看出了什麽？”
“急於求成，不得其所。你這修道修的不對！”
“我的確是自己胡亂瞎練的，我那師父死得早，他沒跟我說過修道還能走火入魔。修的不對，大不了以後我不修了。”
“不修不行！”老六很嚴肅地說，“你必須修！”
“憑什麽必須修，我走火入魔要死了怎麽辦？”
“你不會死的，你跟旁的走火入魔不一樣。你想啊，你走火入魔的征兆是什麽？做了個夢，夢見了你前世慘死的戀人，這戀人她很想你……”
“停停停，你可別說她在地下等我了。我夢裏夢的那姑娘是阿傾，她現在活得好好的，我才不去死。”
“那你就更得修了！前世她一次次的慘死，都是血與淚的教訓，而今你因為修道得以窺見天意，想起前世，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老天在幫你！正好能讓你規避種種危險，不再重蹈覆轍。”
王阿聿陷入沈思。
夢裏阿傾的死狀觸目驚心，倒不是多麽的血腥恐怖，對他來說，單是讓那姑娘死在眼前，就已經似是撕心裂肺般的殘忍了。
他當然不希望她死。
老六說得對，他不能停止，他該繼續，他必須要看到更多噩夢般的過去，弄清楚他們為什麽一次次地錯過，才能讓今生不重蹈覆轍。
又過幾日，天氣越來越熱了。
阿傾發現王阿聿最近總是神秘兮兮的，好似很忙，甚至好幾天都沒來找她，連寒櫻和殷大嬸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看著桌上的飯菜，阿傾只用勺子舀了一口湯就不肯再吃了，也不說沒胃口，就說等等。
等什麽呢。
等到了半夜，王阿聿都沒來。
阿傾有些不放心，站在窗口一直望，望到半夜三更，王阿聿的房裏可算是亮起了燈，可是只亮了很短暫的一會兒，又熄了。
阿傾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煩悶，大熱天的竟然把窗關上。也不管那些涼透了的飯菜，直接上床睡覺。
這麽熱的天，一晚上過去菜全都餿了。雲傾起來後看著那桌子，更覺得自己幼稚可笑。
以前人家整天來找她，她愛答不理的，嫌人家煩。現在人家不來了，她又覺得氣。
說好的要離開也沒有離開，好像賴在這裏似的。
沒有人趕她，但是她沒辦法不去胡思亂想。
如果王阿聿不喜歡她了，她有什麽資格留在這裏呢，她一無所有，身無分文，在這裏的吃穿用度都是王阿聿給的。如果王阿聿喜歡別人了呢，那她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笑柄嗎。
她並非不相信王阿聿曾表現出的真誠，只是如此依附著別人，被動地活著，就像宮裏的那些女人一樣，永遠仰望並依賴著皇帝。這種不平衡的關系讓她心裏很是難安。
她一邊恐懼著會成為自己討厭的人，一邊又不知所措。
又一日。
阿傾早起後坐在窗邊發呆。
她的房間在三樓，視野很好，她很喜歡這裏的風景，還能看到外頭的人在做什麽，玩什麽。如果她想融入進去，成為其中的一份子，一直待在屋裏當然是不行的。
她很想出去。
只不過旁人輕輕松松就能跨過的門檻，卻像一道阻礙橫在她心裏，她不知該怎麽走出那一步。
殷大嬸來送早飯的時候，隨口跟她說起今天是試煉的日子，王阿聿也會參加。阿傾一聽，覺得是個機會，主動問道：“在哪裏試煉？”
“就在比武場。”
阿傾知道比武場在哪裏，但是從沒去過。默默地記下了，飯後，太陽越來越耀眼，窗外陽光正好，熱情奔放，像是一種歡悅的邀請。
她對著鏡子又捋了一遍頭發，戴上了跟寒櫻一塊兒親手做的木簪——這也是她在這裏唯一的首飾。
寒櫻送了她胭脂水粉，她平日裏不怎麽用，今日特意塗上，看著卻顯得有些刻意，糾結片刻，她又拿帕子來擦去。舔了舔下唇，倒了杯茶潤潤。短促地呼吸幾口氣，終於站在了門邊。
先看了外頭沒人，她試探著伸出腳，站在走廊上。一門之隔，外頭的空氣卻讓她感覺那麽的舒爽新鮮。心裏雀躍，步子也輕松，一眨眼就來到了樓下。
有人碰見她，先是有些驚訝，然後便了然地指著某個方向：“老大在那邊兒呢。”
她點點頭，小聲道了一聲謝謝，雙手緊張地交疊著，朝比武場走去。
這會兒大部分人都在比武場圍著，沒有誰閑著沒事會專門盯著她，這倒是讓她松了口氣。
人群中央的高臺上，王阿聿正在跟葉五成比試，一個用刀，一個用劍，兵器相撞，叮叮當當，比觀眾的歡呼聲都響。阿傾來了之後看了一會兒，看不太懂這些東西，但能看出王阿聿打得似乎更輕松些。
沒別的，因為他嘴角總是噙著一抹得意的笑，他應付這種場面很自如。
葉五成比他小，是個身材圓滾的小胖墩，兩人從小玩到大，彼此的水平心裏都有數。
幾番交手後王阿聿利落收招，只聽眾人叫好，直拍巴掌。
阿傾看他們這意思應該是王阿聿贏了，趕緊跟著拍手。
不遠處寒櫻眼尖，發現了她，清亮的嗓子高聲大喊：“阿傾！”
一片吵鬧歡騰，王阿聿偏在其中聽見了這兩個字，肩扛著刀回頭，一眼鎖定了阿傾的身影。
本就意氣風發的少年眼前一亮，瀟灑地把刀往旁邊一扔，刀聽話地立在了地上。他幾步來到阿傾面前：“你怎麽來了！”
阿傾不喜歡被人過多關註，小聲說他：“我隨便來看看……你忙你的去。”
她以為王阿聿最近的忙碌是為了今日的試煉，想這試煉一定很重要，不想耽誤他時間。
王阿聿卻說：“剛才我贏了！”
“嗯，我看到了……”其實沒看懂來著。
“不行，你肯定沒看全，我再給你比一次！”說完扭頭往回跑，大喊著，“五成！三局兩勝怎麽樣？”
葉五成剛休息了不多會兒呢，也不嫌累，直接拔劍，飛身上臺迎戰：“來！”
第二次比試，王阿聿當然又贏了。
他們都知道他厲害，但切磋麽，重在過程，重在招式與武學套路的琢磨與嘗試。
王阿聿高興地把刀又扔了——他這是怕帶著武器會嚇到阿傾，空手跑到阿傾跟前，好像在邀功：“我又贏了！”
阿傾哭笑不得：“我看到了。”
“好看嗎？”
哪有這麽問人的。
阿傾回他：“……還好。”
“還好？”王阿聿不滿意，“還好就是不夠好看，那我再比一次給你看。”
阿傾：“……”
那天王阿聿簡直是比瘋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勁頭和精神，恨不得把畢生所學都給阿傾展示個一千八百遍。
葉五成早就不跟他玩了，直說他這叫“孔雀開屏”。
後來負責維持秩序的李二刀愁眉苦臉，身兼重任，過來找阿傾說：“傾姑娘，你快管管他吧。”
阿傾臉色微紅：“我怎麽管？”
“你就說……就說，呃，你就說太陽太大了，你想去旁邊歇會兒。”
“他正在興頭上，又不會聽我的。”
李二刀想了想，一拍巴掌，當場開演：“哎呀傾姑娘，你這怎麽滿頭是汗，是不是太熱了？是不是中暑了？是不是要暈了？”
阿傾：“……”
王阿聿耳朵尖著呢，聽了這話一時分神，被龐三兩一招制勝。
王阿聿認輸：“不比了，你們繼續。”把刀收鞘，神色緊張地來到阿傾面前。
李二刀早跑了，王阿聿用手遮在阿傾額頭上，為她抵擋陽光，仔細看了看：“臉怎麽這麽紅？熱了就去旁邊坐會兒，今天太陽大，幹嘛硬撐著。”
阿傾把責任全推給他：“是你讓我看你比試的。”
王阿聿頓時沒脾氣：“走。帶你找個涼快地兒歇一會兒。”說著，不顧大庭廣眾這麽多人，他用胳膊摟住她的腰，輕功把人帶走了。
坐在二樓屋頂上，下面便是王阿聿的房間。
旁邊有一棵參天高的大槐樹，巨大如傘般的樹蔭落下來，一片清涼。樹下掃過一陣陣愜意的風，是個乘涼歇息的好地方。
王阿聿的手和小臂上有不少傷口，都很細小，說不好是不是比武的時候落下的。他這人粗糙，只要不流血，不中毒，死不了人的，他都不愛處理。
阿傾不放心，正悶頭給他上藥。
柔軟白皙的纖細手指抓著他棱骨分明的大手，動作輕柔，卻像把他給定住了一般，讓他不舍得抽離。她不太擅長給別人做事，上完藥，想了想還是不給他包紮了。
傷口不嚴重，本來沒什麽的，讓她外門的手法強行包紮過後，怕是會適得其反。
“好了……”她說著，把瓶瓶罐罐收回藥箱。
“今天怎麽想著出來了？”
“……隨便走走，不行嗎？”
“行啊。”他抿著笑意，往她身邊挪近了點。當然行了，他這心裏早就高興壞了。只有她肯離開那間屋子，才算真正願意走進這個有他存在的世界。
她細心地幫他把袖子挽好：“別亂動，藥都沾在衣服上了。”
王阿聿恬不知恥，把另一條胳膊也擎著給她：“這邊也幫我。”
阿傾沒拒絕。
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就像兩把小扇子。白凈的小臉上，吹彈可破的肌膚透著淡淡的粉紅，王阿聿忽然想起初見時放肆地親了她一下，那觸丨感，就算現在回憶起來也讓他喉頭發緊。
“傾傾。”
“嗯？”
“可以親你嗎？”
猝不及防的請求，未免有些過火。
阿傾還沒做出反應，王阿聿已經傾身靠近。胳膊撐在她身邊，歪頭湊了過來。怕短暫的接觸不過癮，他親得尤為用力，分外響亮地在她軟軟的臉蛋上啵了一口。清脆的聲音混雜在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中，擾得阿傾的腦袋一陣發懵。
面頰的粉紅色染成了緋紅，漸漸蔓延至耳根，不施粉黛的面容嬌艷欲滴，讓她看起來就像一顆熟透了的果子，或是一朵含羞欲放的花。
王阿聿愈發心癢，目光流連在她的唇上，又打起了別的主意：“可以再親一下嗎？”
“不行！”她這次回答得很快，如水明眸警惕地望向他，被蔚藍無雲的天色映得清亮可愛。
王阿聿喉丨結上下滾了滾，像搖著尾巴的大灰狼，耐著性子討商量：“不行的話，要不你親我？”
“……”
阿傾被他厚臉皮的言語堵得無話可說。
她這麽一沈默，他權當她默認同意了，不同意也晚了，大手捧著她的臉，飛快地往她嘴巴上親了一口。
得逞！
酥丨麻之感從頭皮激到了尾椎，阿傾只覺頭重腳輕，恍若被一種陌生的眩暈包圍，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胳膊，猶如在苦海中攀住了浮木，她迫切地想尋求穩固的安全感。
或許是因為黑風山的夏日實在太過燥熱，否則她無法解釋為什麽他的視線會如此灼人，什麽都不用做，單是盯著她，就能讓她心跳如雷。
手心冒出細細的汗，她不知該做出什麽正確反應才不算失態。
她能看得出他的眼中透著狂妄的貪念，那是毫不滿足也不願遮掩的谷欠望。緩緩地，他朝她再一次靠近。
還……
來？……
是不是該拒絕啊……
阿傾將呼吸放得極為輕緩又小心，短暫的一刻時光仿佛被舒展成了無限，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睫毛不安地輕輕顫抖。
吻落。
這吻跟他的性格還真是半點也不像。
他這人何曾如此刻般溫柔謹慎，斯文儒雅。循循善誘著，簡直耐心至極。如同在荒野中為她指點迷津，她拋棄了一切外物的幹擾，只循著他的指引。
直到她笨拙地失去了對呼吸的掌控，漸漸喘不過氣來，半睜開眼睛，終於用力地推開了他，別過臉去，深吸兩口氣，還沒緩過那股沖動的勁兒來，王阿聿又急急地將她的臉轉過去，繼續方才不夠滿足的親吻。
她有點害怕了，躲閃開來，忍不住喊他：“阿聿！”
他動作一頓，失神道：“你以前就是這麽叫我的……”
他說的以前是前世。
自從他開了這個話題的頭，時不時地就會跟她說起一些前世的經歷。
他說她的生辰在臘月二十三日，歲聿雲暮，一年將盡。
他說她每一世都是公主，性格雖然不同但是長得都很漂亮，就像今生一樣。
他說她很喜歡吃糕點，但有時候也喜歡吃糖葫蘆，有時候又喜歡吃蘋果。
他說她酒量不好，偏偏總喜歡小酌，每次惹了什麽出格的麻煩，就把問題全推給酒……
阿傾逐漸開始相信前世的存在，相信他們或許真的曾經赤誠地相愛過。即便她毫無印象。
眼下，王阿聿將她面對面抱在了懷裏，讓她坐在腿上，下巴抵著她肩窩，好言央求她：“你再叫我兩聲。”
阿傾伸出手去摸他的腦袋，手心被他乖順地蹭了蹭。一下一下地捋順他頭發，開口叫他：“流氓。”
王阿聿冷哼，雙臂勒緊，直接把人推倒在瓦片上，手護在她腦後，聲音卻是威脅：“再說？”
阿傾眨著水靈的眸子，有些肆無忌憚：“流氓。”
王阿聿並不會真的生氣，只會覺得她很可愛。又可愛又驕縱，還有自己的小脾氣，他的小公主在他面前就該是這樣的。
但此刻，為了能聽兩句好聽的話，王阿聿還是決定使出一招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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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一嘴賤, 她就掉眼淚，搞得王阿聿如坐針氈，像是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兒似的，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
最後王阿聿走的時候，瘸著腿扶著門框, 臉色沈重地回頭：“傾傾。”
阿傾沒好氣地看他：“又怎麽了？”
“我讀書少, 但是我記得小時候看過一本書上面寫著，卿卿好像是夫妻間的愛稱啊。”
“……”
“砰”
一向知書達理的小公主暴躁地把手邊的毛筆丟了過去。多虧王阿聿閃得快，“嗖”就沒了影，毛筆正中門框, 打了個空。
過了幾日。
山下傳來了消息說張有贏退婚了, 並聲稱公主不守婦道，水性楊花, 已與他人私奔。
百姓們雖然都不買張有贏的賬, 但這消息如若讓阿傾本人聽到了, 一定很難接受。她是公主, 是蒼明國的皇室，柔弱的身軀中有剛強的筋骨，即便皇室如今不過是在赧顏茍活。
王阿聿下令攔截了一切與張有贏及皇室有關的消息，不準任何人在黑風寨裏亂討論, 尤其是不準成群結隊地高聲討論。
被問及為何, 他只說嫌晦氣, 沒解釋過原因。
阿傾就這樣暫時留在了黑風寨, 作為寨子裏唯一的異類，每天只在自己的小屋裏轉悠，很少出門。
這裏沒有所謂的奴才丫鬟，但是有拿錢辦事的下人。殷大嬸就是跟在阿傾身邊的下人，負責給她送送飯，洗衣縫補，以及打掃清理。殷大嬸是個好人，性子實在，又很勤快，最大的缺點是話癆，愛聊天，阿傾不太喜歡聊，她便自己隨意說兩句。
說得多了，禍從口出，難免提到些不該提的，比如這溫容公主被退婚一事。
阿傾本名就叫溫容，她是當今皇帝的親生妹妹。
溫謹從容，溫雅開容，溫麗夭容。她的名字寄托著先帝與先帝後對她的疼愛與祝願。
當年先帝仍在世，蒼明國兵強將勇，人壽年豐，而她是蒼明國端莊高雅的公主，心懷淩霄之志。她比她的哥哥更有氣節和膽識，可惜於心情太過純良和善，不爭名利，更不適合沾染官場是非。
仔細回想一番，新帝才登基不過幾年時間，蒼明國竟然已經淪落到了這般田地。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輝煌不再，唯感慨萬千無從消解。
阿傾問殷大嬸，皇室這次對公主的失蹤是何態度。殷大嬸說：“沒失蹤！人已經找到了，可惜要被廢了。那個張狗官竟然讓皇帝把公主流放到邊疆去，真缺德……”
廢掉公主，將她流放？
還真是她的皇帝哥哥能做出來的事。
他們根本沒有找到她，全為了張有贏的面子所以才對外如此宣稱。同時也是警告她，已經好心給她留了一命，以後就不要再冒出來了。
這個結果沒什麽不好的，她從此再也不用為了別人的利益做出犧牲，多好……
她應該開心的，只是有些許惆悵傷神。
靜坐在窗邊的榻上，胳膊搭在窗臺，一坐又是一下午，連晚飯都沒吃。
天黑不久，她不吃飯的消息便引來了剛出門辦事回來的王阿聿。
王阿聿幾乎天天都會來找她，不管忙不忙，來找她胡說八道一通，有時候還會挨她頓打。不過他皮糙肉厚的，倒是根本不當回事兒。偶爾阿傾打得重了，不小心刮皮出血，他還會很欠揍地要求：“傾傾幫我吹吹，不然我要痛死了。”
今天他過來，照舊是上來就找死，踹開板凳不客氣地坐下：“傾傾怎麽又不好好吃飯了，快乖乖來坐，我餵你就是了。”
窗邊的阿傾回過頭，黯然無神地看他一眼：“不想吃，抱歉，忘記早點說了。”
王阿聿察覺她情緒不太對勁，起身過來找她。
窗邊這榻細長，乃是竹木搭制，只能放下窄桌。王阿聿不去桌對面，非要擠著坐在她旁邊，胳膊也學她搭在窗臺上，探頭往外看了看，一片漆黑：“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隨便看看。”
“無聊了？”他猜測，“你整日不出門，就在這小屋裏不無聊才怪，我就說你應該跟我去……”
“我想離開了。”阿傾打斷他的話。
迎面的夜色帶來了漫長的寂靜，王阿聿頓了半晌，撓撓臉，聲音有些發緊：“想去哪兒玩？”
“不是去哪兒玩，就是想離開了。”她重覆。
“哦……”這下王阿聿也跟著郁悶了，跟她一起望著外頭沒什麽好看的漆黑。
黑風寨的夜晚很靜，有風聲和蟲鳴。
不似城裏那麽熱鬧明亮，除了路上和大門邊的燈籠，其他的光亮主要都來自一間間臥房。有的房間大些，住的可能是兩口子或者一家老少，有的房間小些，住的可能是某個少年，某個姑娘。
他們在夜色中忙著自己的事情，忙完了便會熄掉蠟燭休息。
阿傾很喜歡這種環境，也明白王阿聿把她帶回來是救了她，此地山勢險要，就算朝廷想進攻都沒那麽簡單。可以說王阿聿隨手的一個舉動，帶給了她夢寐以求的自由。
對王阿聿……
她是心懷感激的。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理由繼續待下去。
“你想好要去哪兒了？”王阿聿沒忍住主動打破了沈默。
“沒有，我沒想，”阿傾坦誠道，“我什麽都沒想，只想離開。”
“既然你什麽都沒想，幹嘛不留下？”
“我又不屬於這裏。”
“不屬於這裏屬於哪裏？”王阿聿是個性情急躁的人，遇到事就非要解決掉，非要問清楚不可，“是有人欺負你了，還是你對黑風寨的哪裏不滿意？你得告訴我啊，你說了我可以讓他們改！”
阿傾真想上去捂他都嘴，“……你小點聲呀，這麽晚了，外麗嘉頭聽得可清楚了。”
王阿聿見她有意轉移話題，頓時了然：“那你就是對我不滿意了。可我都給你道過歉了，也不再亂喊你了，我現在叫媳婦兒都是藏在心裏偷偷叫的。”
“……”
阿傾扶額，窗外已經隱隱約約傳來了笑聲。這裏大部分人都會武功，見王阿聿來她屋裏，沒有哪個不想偷聽熱鬧。長嘆一口氣：“我問過寒櫻，她說你對旁人雖然喜歡玩笑，卻並不輕浮放浪。到底為何對我沒個正型，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王阿聿理直氣壯：“我哪裏不好好說話了，你不讓我做的我全都改了。”
“那我讓你別亂說話氣我，你怎麽不改？”
王阿聿冷哼，不肯再吱聲了，耷拉著臉，一副委屈受傷的樣子。他年紀雖輕，但眉目俊朗，身形健壯，又是山賊的頭目，帶領這一大家子山賊，就像一匹野性未消的狼，時刻給人以危險侵略之感。
到底為何他偏偏對阿傾沒個正型，黑風寨的兄弟們也很好奇。猜來猜去，不過就是王阿聿見色起意，對人家一見鐘情，真的看上人家了。
只可惜王阿聿腦袋空空，又不會追女人，於是只能努力地表現自己，想要吸引阿傾的註意力。一有功夫就逗她，找她聊天，以此增加自己的存在感。有時用力過猛，難免顯得幼稚些。
這些招數有沒有用誰也不知道，反正王阿聿樂此不疲，愈挫愈勇。
沈默一會兒，這次輪到阿傾先坐不住：“怎麽不說話了？”
“你對我不滿意，又不讓我說話。”
阿傾今天正難過呢，脾氣也不太好：“是啊，就是對你不滿意，那你以後都別跟我說話了。”
她起身要走。王阿聿慌忙拉住她的手腕，又讓她跌坐回來。長臂從背後攬著她，惡意將她困住：“你這話傷了我的心，快收回去！”
阿傾掙紮一番未果，知道他一身蠻力，根本不是她能抵得過的，老老實實坐在他懷裏，無奈地順著他說：“……我收回，行了嗎？”
“那你把之前那些話也全都收回，不準離開這裏。”
“憑什麽，我要走你有什麽資格管？”
“憑我一直把你當未來媳婦兒！我對你這麽上心，若你走了能去過更好的日子也就罷了，可你現在連個想法都沒有，萬一出門讓野狼給叼了去，誰還我一個漂亮媳婦兒？”
“你！”阿傾羞紅臉，“你別得寸進尺。”
兩人離得近，姿勢本就親昵。王阿聿心裏又煩又亂，手上一使勁兒，幹脆直接將她抱在腿上。
相比她因為驚慌無措而呆住的反應，王阿聿的心跳卻因她柔軟的靠近愈發狂嘯，躁動難安，耳根發紅，他軟聲哄著：“我本來就是強盜，得寸進尺是我的專長。我說要娶你不是開玩笑的，從那天攔花轎我就喜歡你了。你就不能不討厭我嗎？我又沒故意惹你生氣。”
沒故意？
沒少故意吧。
阿傾微熱的臉頰貼在他的衣領處，不敢多餘動作，生怕會蹭到他近在咫尺的脖.頸，從而引發什麽不可控的場面：“你懂什麽叫喜歡麽。”
“我不太懂。可是我知道我喜歡你，不喜歡別人。我想對你好，我希望你開心。如果你願意留下，我發誓我絕不會逼你做任何事，也不會逼你嫁給我，就算你喜歡上了別人，我也盡量……盡量不會針對他。你就安安心心地留在這裏，好不好？”
他越說著，雙臂抱得越緊，將身上的暖意絲毫不吝嗇地交付與她。
阿傾覺得自己就要喘不過氣來了，臉紅得好似在發丨燙。鼻間都是他的氣息，每多聞一口就像在放縱危險的肆意入侵：“……少胡言亂語，我們才認識多久，你怎麽可能喜歡我。攔花轎那時我們都不認識。”
“怎麽不可能，”王阿聿偏要跟她對視，堅定地望著她，“傾傾，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嗎？”
阿傾以為這是他專門從哪裏學來的鬼扯說辭，本不想回答，可他格外認真地說：“我相信。因為我已經喜歡你很久了，喜歡你很多次了。在我們的前世。”
……
王阿聿在接手黑風寨之前偷偷拜了個走江湖的師父，想跟著人家學修道。
但可惜師父死得早，根本沒教會他什麽正經東西，倒是給他留下了很多書。臨死前師父說：“只要你把這些書讀透了，就算沒有為師幫助，你也能！能！能……”
能什麽？
師父沒說完啊。
偏偏王阿聿又不是讀書的那塊料，能多認識幾個字簡直就是天大的不容易了。
起初翻翻那些書，翻一次睡一次，一覺起來，半天差不多也就過去了。後來他聰明了點，抄下書裏的句子，去請教寨裏那些有學識的人，終於多多少少看懂了點東西。
在師父死後，他守著那些書自行學習，學得很是艱難，幾乎沒什麽大的突破。
不過好消息是，修道這事兒讓他的武功得到了很強的助力，偶爾使個小小的仙術，便能耍得敵人團團轉。黑風寨能在山中隱藏，讓朝廷屢次尋來又屢次失望而歸，也正是因為他在其中動了手腳。
修道是他的秘密，而這秘密之中還有一個更大的秘密！那便是他一旦使用了仙術，晚上睡覺就會夢見一個姑娘。
他怕說出去別人會以為他在做春丨夢，所以嘴閉得特別嚴實，半句不提。
在夢裏，他看不清姑娘的長相，也聽不清對方的話，卻會因為對方的喜怒哀樂而受到深切的感染。
夢很快樂，只是不知為何，每次都會以那姑娘的慘死而結尾，她無數次死在他面前，手緊緊地抓著他，眼裏不停地流淚。她不想死，她很痛苦……
怎麽才能救她？
除了讓夢戛然而止，就此醒來，王阿聿根本沒有什麽辦法。
後來夢的次數越來越多，也讓他越來越難以放下，想起寨裏有個算命的先生，便去找先生問問。這先生也是個半吊子，隱退江湖多年，吃飯的本事早就忘幹凈了，掏出一本翻爛了的舊書，一邊算，一邊記，一邊對著上面的內容不知道在找什麽東西。
算完後，先生說他可能被鬼魂纏身了。
他前世的娘子在地下等他，等得好寂寞，所以才總是給他托夢，讓他回憶起前世，讓他早點下去。
王阿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站起來就要走，走前不忘囑咐：“老六你以後不準說自己是算命先生了，丟人，算的什麽玩意兒。”
王阿聿顯然是不信，但老六不覺得自己會算錯。
覷著眼，對著那本書又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把書轉了過來。才發現原來剛才拿倒了。
這書類似於一種對卦象的解讀，解得並不具體，還是得看使用者如何領悟。若是走南闖北的算命先生，早就把這上面的內容記在腦子裏了，老六這不是多少年沒接觸了麽，手生。
按照正的順序再解讀一次給王阿聿算出來的卦象，老六不禁面色一沈。
王阿聿的確有可能因為修道而想起了前世，但這不是什麽鬼魂纏身，而是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也尋不到根的力量出現在了他的體內，類似於……走火入魔。
就像埋在泥土中的種子，表面看去安然無恙，一旦時機成熟，就會迅猛地生根發芽，一發不可收拾。
老六本事不足，旁的東西領悟不明白，一知半解的，便也沒再跟王阿聿說。
一切問題直到王阿聿攔花轎的那天才有了答案。
轎簾掀開，王阿聿夢裏的姑娘竟在瞬間有了具體的輪廓。
花轎裏身著喜服哭得梨花帶雨的阿傾，不是他的夢裏人又是誰呢。
倘若人生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就這麽擺在眼前，可以彌補過去的種種遺憾，可以延續過去的種種美好。
還願意去嘗試嗎？
王阿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他的答案。
他對阿傾就像飛蛾撲火，不論最終是苦求不得，還是自焚身亡，他不畏懼。
把阿傾帶回黑風寨後，王阿聿再也沒有夢到過之前那些的“噩夢”。
某日艷陽高照，突然決定潛心研究算卦的老六興沖沖地從屋裏跑出來，繞著院子裏大喊大叫，說有急事要找王阿聿。
旁人給他指了個方向，說王阿聿在比武場呢。
老六暢然大笑，惹得路邊人全都看他，他毫不介意，直奔比武場。找到王阿聿，甚至不管對方正在比試，楞頭楞腦地往上闖。
王阿聿將刀一橫，中斷了比試，反手收刀於鞘：“你跑這來幹嘛，也想挨揍了？”
老六激動地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力量是什麽！”
“什麽？”
“是愛！”
“……”
王阿聿四處看了看，有些發愁，抱著胳膊走近了些，壓低聲音：“老六，你今年都五十三了，咱們寨子裏跟你同齡又單身的太少了，實在不行你自己去山下找找呢。”
“？”
“我雖然是你們老大，但我也不好總逼著人家跟你相親，就你這外形條件，就你這內裏條件，就你這！反正你自己也有數。”
老六急得跳腳：“你說什麽呢，你說什麽呢！我年輕的時候可是英俊又瀟灑的小郎君，你來了都得靠邊站！就我這一表人才，就我那模樣，就我那氣質！我！我真是懶得跟你這井底之蛙多解釋！”
王阿聿笑道：“不是，那你不愛跟我多解釋，你到底找我來幹嘛了。”
老六哼哼著拿出上次那張為阿聿記下了卦象的紙：“我當然是為了它！”
王阿聿接過來：“這不上次的那張嗎，怎麽，有什麽新發現了？”
“你說，你是不是在偷偷地修道？”
“……啊？”
“別裝傻！”老六一臉了然，難得嚴肅，“若我沒猜錯，你這是要走火入魔了。”
修道也能走火入魔？
王阿聿只知道若是習武之人走火入魔，情況將很嚴重。
“為什麽這麽說，你看出了什麽？”
“急於求成，不得其所。你這修道修的不對！”
“我的確是自己胡亂瞎練的，我那師父死得早，他沒跟我說過修道還能走火入魔。修的不對，大不了以後我不修了。”
“不修不行！”老六很嚴肅地說，“你必須修！”
“憑什麽必須修，我走火入魔要死了怎麽辦？”
“你不會死的，你跟旁的走火入魔不一樣。你想啊，你走火入魔的征兆是什麽？做了個夢，夢見了你前世慘死的戀人，這戀人她很想你……”
“停停停，你可別說她在地下等我了。我夢裏夢的那姑娘是阿傾，她現在活得好好的，我才不去死。”
“那你就更得修了！前世她一次次的慘死，都是血與淚的教訓，而今你因為修道得以窺見天意，想起前世，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老天在幫你！正好能讓你規避種種危險，不再重蹈覆轍。”
王阿聿陷入沈思。
夢裏阿傾的死狀觸目驚心，倒不是多麽的血腥恐怖，對他來說，單是讓那姑娘死在眼前，就已經似是撕心裂肺般的殘忍了。
他當然不希望她死。
老六說得對，他不能停止，他該繼續，他必須要看到更多噩夢般的過去，弄清楚他們為什麽一次次地錯過，才能讓今生不重蹈覆轍。
又過幾日，天氣越來越熱了。
阿傾發現王阿聿最近總是神秘兮兮的，好似很忙，甚至好幾天都沒來找她，連寒櫻和殷大嬸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看著桌上的飯菜，阿傾只用勺子舀了一口湯就不肯再吃了，也不說沒胃口，就說等等。
等什麽呢。
等到了半夜，王阿聿都沒來。
阿傾有些不放心，站在窗口一直望，望到半夜三更，王阿聿的房裏可算是亮起了燈，可是只亮了很短暫的一會兒，又熄了。
阿傾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煩悶，大熱天的竟然把窗關上。也不管那些涼透了的飯菜，直接上床睡覺。
這麽熱的天，一晚上過去菜全都餿了。雲傾起來後看著那桌子，更覺得自己幼稚可笑。
以前人家整天來找她，她愛答不理的，嫌人家煩。現在人家不來了，她又覺得氣。
說好的要離開也沒有離開，好像賴在這裏似的。
沒有人趕她，但是她沒辦法不去胡思亂想。
如果王阿聿不喜歡她了，她有什麽資格留在這裏呢，她一無所有，身無分文，在這裏的吃穿用度都是王阿聿給的。如果王阿聿喜歡別人了呢，那她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笑柄嗎。
她並非不相信王阿聿曾表現出的真誠，只是如此依附著別人，被動地活著，就像宮裏的那些女人一樣，永遠仰望並依賴著皇帝。這種不平衡的關系讓她心裏很是難安。
她一邊恐懼著會成為自己討厭的人，一邊又不知所措。
又一日。
阿傾早起後坐在窗邊發呆。
她的房間在三樓，視野很好，她很喜歡這裏的風景，還能看到外頭的人在做什麽，玩什麽。如果她想融入進去，成為其中的一份子，一直待在屋裏當然是不行的。
她很想出去。
只不過旁人輕輕松松就能跨過的門檻，卻像一道阻礙橫在她心裏，她不知該怎麽走出那一步。
殷大嬸來送早飯的時候，隨口跟她說起今天是試煉的日子，王阿聿也會參加。阿傾一聽，覺得是個機會，主動問道：“在哪裏試煉？”
“就在比武場。”
阿傾知道比武場在哪裏，但是從沒去過。默默地記下了，飯後，太陽越來越耀眼，窗外陽光正好，熱情奔放，像是一種歡悅的邀請。
她對著鏡子又捋了一遍頭發，戴上了跟寒櫻一塊兒親手做的木簪——這也是她在這裏唯一的首飾。
寒櫻送了她胭脂水粉，她平日裏不怎麽用，今日特意塗上，看著卻顯得有些刻意，糾結片刻，她又拿帕子來擦去。舔了舔下唇，倒了杯茶潤潤。短促地呼吸幾口氣，終於站在了門邊。
先看了外頭沒人，她試探著伸出腳，站在走廊上。一門之隔，外頭的空氣卻讓她感覺那麽的舒爽新鮮。心裏雀躍，步子也輕松，一眨眼就來到了樓下。
有人碰見她，先是有些驚訝，然後便了然地指著某個方向：“老大在那邊兒呢。”
她點點頭，小聲道了一聲謝謝，雙手緊張地交疊著，朝比武場走去。
這會兒大部分人都在比武場圍著，沒有誰閑著沒事會專門盯著她，這倒是讓她松了口氣。
人群中央的高臺上，王阿聿正在跟葉五成比試，一個用刀，一個用劍，兵器相撞，叮叮當當，比觀眾的歡呼聲都響。阿傾來了之後看了一會兒，看不太懂這些東西，但能看出王阿聿打得似乎更輕松些。
沒別的，因為他嘴角總是噙著一抹得意的笑，他應付這種場面很自如。
葉五成比他小，是個身材圓滾的小胖墩，兩人從小玩到大，彼此的水平心裏都有數。
幾番交手後王阿聿利落收招，只聽眾人叫好，直拍巴掌。
阿傾看他們這意思應該是王阿聿贏了，趕緊跟著拍手。
不遠處寒櫻眼尖，發現了她，清亮的嗓子高聲大喊：“阿傾！”
一片吵鬧歡騰，王阿聿偏在其中聽見了這兩個字，肩扛著刀回頭，一眼鎖定了阿傾的身影。
本就意氣風發的少年眼前一亮，瀟灑地把刀往旁邊一扔，刀聽話地立在了地上。他幾步來到阿傾面前：“你怎麽來了！”
阿傾不喜歡被人過多關註，小聲說他：“我隨便來看看……你忙你的去。”
她以為王阿聿最近的忙碌是為了今日的試煉，想這試煉一定很重要，不想耽誤他時間。
王阿聿卻說：“剛才我贏了！”
“嗯，我看到了……”其實沒看懂來著。
“不行，你肯定沒看全，我再給你比一次！”說完扭頭往回跑，大喊著，“五成！三局兩勝怎麽樣？”
葉五成剛休息了不多會兒呢，也不嫌累，直接拔劍，飛身上臺迎戰：“來！”
第二次比試，王阿聿當然又贏了。
他們都知道他厲害，但切磋麽，重在過程，重在招式與武學套路的琢磨與嘗試。
王阿聿高興地把刀又扔了——他這是怕帶著武器會嚇到阿傾，空手跑到阿傾跟前，好像在邀功：“我又贏了！”
阿傾哭笑不得：“我看到了。”
“好看嗎？”
哪有這麽問人的。
阿傾回他：“……還好。”
“還好？”王阿聿不滿意，“還好就是不夠好看，那我再比一次給你看。”
阿傾：“……”
那天王阿聿簡直是比瘋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勁頭和精神，恨不得把畢生所學都給阿傾展示個一千八百遍。
葉五成早就不跟他玩了，直說他這叫“孔雀開屏”。
後來負責維持秩序的李二刀愁眉苦臉，身兼重任，過來找阿傾說：“傾姑娘，你快管管他吧。”
阿傾臉色微紅：“我怎麽管？”
“你就說……就說，呃，你就說太陽太大了，你想去旁邊歇會兒。”
“他正在興頭上，又不會聽我的。”
李二刀想了想，一拍巴掌，當場開演：“哎呀傾姑娘，你這怎麽滿頭是汗，是不是太熱了？是不是中暑了？是不是要暈了？”
阿傾：“……”
王阿聿耳朵尖著呢，聽了這話一時分神，被龐三兩一招制勝。
王阿聿認輸：“不比了，你們繼續。”把刀收鞘，神色緊張地來到阿傾面前。
李二刀早跑了，王阿聿用手遮在阿傾額頭上，為她抵擋陽光，仔細看了看：“臉怎麽這麽紅？熱了就去旁邊坐會兒，今天太陽大，幹嘛硬撐著。”
阿傾把責任全推給他：“是你讓我看你比試的。”
王阿聿頓時沒脾氣：“走。帶你找個涼快地兒歇一會兒。”說著，不顧大庭廣眾這麽多人，他用胳膊摟住她的腰，輕功把人帶走了。
坐在二樓屋頂上，下面便是王阿聿的房間。
旁邊有一棵參天高的大槐樹，巨大如傘般的樹蔭落下來，一片清涼。樹下掃過一陣陣愜意的風，是個乘涼歇息的好地方。
王阿聿的手和小臂上有不少傷口，都很細小，說不好是不是比武的時候落下的。他這人粗糙，只要不流血，不中毒，死不了人的，他都不愛處理。
阿傾不放心，正悶頭給他上藥。
柔軟白皙的纖細手指抓著他棱骨分明的大手，動作輕柔，卻像把他給定住了一般，讓他不舍得抽離。她不太擅長給別人做事，上完藥，想了想還是不給他包紮了。
傷口不嚴重，本來沒什麽的，讓她外門的手法強行包紮過後，怕是會適得其反。
“好了……”她說著，把瓶瓶罐罐收回藥箱。
“今天怎麽想著出來了？”
“……隨便走走，不行嗎？”
“行啊。”他抿著笑意，往她身邊挪近了點。當然行了，他這心裏早就高興壞了。只有她肯離開那間屋子，才算真正願意走進這個有他存在的世界。
她細心地幫他把袖子挽好：“別亂動，藥都沾在衣服上了。”
王阿聿恬不知恥，把另一條胳膊也擎著給她：“這邊也幫我。”
阿傾沒拒絕。
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就像兩把小扇子。白凈的小臉上，吹彈可破的肌膚透著淡淡的粉紅，王阿聿忽然想起初見時放肆地親了她一下，那觸丨感，就算現在回憶起來也讓他喉頭發緊。
“傾傾。”
“嗯？”
“可以親你嗎？”
猝不及防的請求，未免有些過火。
阿傾還沒做出反應，王阿聿已經傾身靠近。胳膊撐在她身邊，歪頭湊了過來。怕短暫的接觸不過癮，他親得尤為用力，分外響亮地在她軟軟的臉蛋上啵了一口。清脆的聲音混雜在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中，擾得阿傾的腦袋一陣發懵。
面頰的粉紅色染成了緋紅，漸漸蔓延至耳根，不施粉黛的面容嬌艷欲滴，讓她看起來就像一顆熟透了的果子，或是一朵含羞欲放的花。
王阿聿愈發心癢，目光流連在她的唇上，又打起了別的主意：“可以再親一下嗎？”
“不行！”她這次回答得很快，如水明眸警惕地望向他，被蔚藍無雲的天色映得清亮可愛。
王阿聿喉丨結上下滾了滾，像搖著尾巴的大灰狼，耐著性子討商量：“不行的話，要不你親我？”
“……”
阿傾被他厚臉皮的言語堵得無話可說。
她這麽一沈默，他權當她默認同意了，不同意也晚了，大手捧著她的臉，飛快地往她嘴巴上親了一口。
得逞！
酥丨麻之感從頭皮激到了尾椎，阿傾只覺頭重腳輕，恍若被一種陌生的眩暈包圍，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胳膊，猶如在苦海中攀住了浮木，她迫切地想尋求穩固的安全感。
或許是因為黑風山的夏日實在太過燥熱，否則她無法解釋為什麽他的視線會如此灼人，什麽都不用做，單是盯著她，就能讓她心跳如雷。
手心冒出細細的汗，她不知該做出什麽正確反應才不算失態。
她能看得出他的眼中透著狂妄的貪念，那是毫不滿足也不願遮掩的谷欠望。緩緩地，他朝她再一次靠近。
還……
來？……
是不是該拒絕啊……
阿傾將呼吸放得極為輕緩又小心，短暫的一刻時光仿佛被舒展成了無限，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睫毛不安地輕輕顫抖。
吻落。
這吻跟他的性格還真是半點也不像。
他這人何曾如此刻般溫柔謹慎，斯文儒雅。循循善誘著，簡直耐心至極。如同在荒野中為她指點迷津，她拋棄了一切外物的幹擾，只循著他的指引。
直到她笨拙地失去了對呼吸的掌控，漸漸喘不過氣來，半睜開眼睛，終於用力地推開了他，別過臉去，深吸兩口氣，還沒緩過那股沖動的勁兒來，王阿聿又急急地將她的臉轉過去，繼續方才不夠滿足的親吻。
她有點害怕了，躲閃開來，忍不住喊他：“阿聿！”
他動作一頓，失神道：“你以前就是這麽叫我的……”
他說的以前是前世。
自從他開了這個話題的頭，時不時地就會跟她說起一些前世的經歷。
他說她的生辰在臘月二十三日，歲聿雲暮，一年將盡。
他說她每一世都是公主，性格雖然不同但是長得都很漂亮，就像今生一樣。
他說她很喜歡吃糕點，但有時候也喜歡吃糖葫蘆，有時候又喜歡吃蘋果。
他說她酒量不好，偏偏總喜歡小酌，每次惹了什麽出格的麻煩，就把問題全推給酒……
阿傾逐漸開始相信前世的存在，相信他們或許真的曾經赤誠地相愛過。即便她毫無印象。
眼下，王阿聿將她面對面抱在了懷裏，讓她坐在腿上，下巴抵著她肩窩，好言央求她：“你再叫我兩聲。”
阿傾伸出手去摸他的腦袋，手心被他乖順地蹭了蹭。一下一下地捋順他頭發，開口叫他：“流氓。”
王阿聿冷哼，雙臂勒緊，直接把人推倒在瓦片上，手護在她腦後，聲音卻是威脅：“再說？”
阿傾眨著水靈的眸子，有些肆無忌憚：“流氓。”
王阿聿並不會真的生氣，只會覺得她很可愛。又可愛又驕縱，還有自己的小脾氣，他的小公主在他面前就該是這樣的。
但此刻，為了能聽兩句好聽的話，王阿聿還是決定使出一招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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