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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鈴鐺解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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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幾十年前, 白鶴道人雲游四方,於林深處偶遇了一只受傷的小鹿,小鹿臥在草叢中, 奄奄一息, 擡頭時,鹿角上掛著的鈴鐺陣陣作響。

白鶴道人救下了小鹿,而小鹿把鈴鐺送給了他。

他將鈴鐺帶走,為之取名鹿鈴鐺。

鈴鐺究竟有多少歲自己也記不清了,由於身上邪氣作祟, 她每隔一段時間就不得不陷入沈睡以求自保, 再次醒來時,便會失去之前的記憶。白鶴道人為了幫她想了很多辦法,終於勉強保存了她的記憶,但代價是, 她沈睡後再次醒來, 有一定可能會變成嬰孩。

對鹿鈴鐺來說,她記憶的起點便是在美麗多情的劍沈山上, 與白鶴道人, 王寒生, 方六文, 柳明月,還有趙荀青在一起的日子。那是自在且嶄新的一生。

直到很多年以後,白鶴道人年歲已高,駕鶴西去, 趙荀青被仇家找到, 屠殺滿門, 柳明月祭獻青龍, 失蹤雪山……一切突然變了。熱鬧的劍沈山變得冷冷清清,鈴鐺也變得郁郁寡歡。

她想,她或許像白鶴道人說的那樣,終於產生了人才會有的感情——思念。

後來某個平平無奇的一天,王寒生突然開出了天眼,受上天旨意前往靈雲寺收下宋遠慕為徒。一年後,蘇映星帶著太陰星盤拜師方六文。

新夥伴的加入無疑給鈴鐺帶來了很多快樂,平日裏,她最喜歡跟在蘇映星身邊,因為蘇映星很活潑,很有趣。不過王寒生說,那只是因為蘇映星身上有星盤罷了。

星盤可以平衡陰陽磁場,削弱其中靈力。而鈴鐺如今半妖半鬼,她的力量是從地獄所化,當靈力被削弱,身體中的邪氣和所帶來的痛苦也會隨之減少。

蘇映星性格大大咧咧卻心思細膩,知道了這個情況後,每次見鈴鐺都會暗中使用星盤,想以此來緩解鈴鐺的不適。

可是長時間使用星盤極為耗費精氣,會對身體造成損傷,某次蘇映星連續使用了三天,一頭栽倒,生生昏迷了半個月才醒。鈴鐺沈默又自責地守在他身邊,生生守了半個月。

鈴鐺是個寡言之人,唯獨在蘇映星醒來那天,她紅著眼睛說了很多話。

她希望蘇映星不要再為她隨意使用星盤了,若她很不舒服,會主動向他尋求幫助。蘇映星這話癆一見鈴鐺哭了,竟然破天荒的失語,抱住她拍拍她的後背,然後漸漸染紅了耳根。

在那一刻,蘇映星意外地發現,當他擁抱她的時候,能聽見她內心所想。

這意味著鈴鐺對他有了毫無保留的信任。

他們兩個一冷一熱,一靜一動,看似天南地北的性格,湊到一塊兒,卻成了完美的互補,不多不少的正好。只是隨著年齡的長大,蘇映星從未說過自己喜歡鈴鐺,還反而堅稱彼此是純友誼。

眾人匯合於玉蘭峰山洞的第一夜,鈴鐺側躺在自己屋中的墊子上。蘇映星盤腿坐在一旁,給她介紹前陣子買來的話本。

蘇映星嘴賤又話多,就算自己一個人也能說上半天,根本不需要別人搭茬,等他介紹完,把話本往地上一鋪:“怎麽樣,都不錯吧,想看哪本?”

鈴鐺搖頭。

“都不喜歡嗎?那怎麽辦,要不我去找藤蘿問問?她特別喜歡看話本,都城有個福臨郡主你知道吧,那是她親戚,她手裏肯定有貨。”

鈴鐺眨著大眼睛:“湯圓。”

蘇映星一楞,立馬正襟危坐:“你給我說清楚,你是要吃湯圓,還是要討論那個湯圓兄弟?”

“湯圓兄弟。”

蘇映星眉頭緊皺,那警惕的模樣比起白天的宋遠慕有過之而不及:“他有什麽好討論的,不準討論他。”

“他好可憐。”

蘇映星以為她說的是唐願比不過宋遠慕的事:“可憐也是活該,他只是個影衛,總不能攔著主子不讓嫁人吧。藤蘿跟我表哥兩情相悅,他繼續喜歡人家是沒有意義的。”

鈴鐺有點沮喪又有點心疼地說:“不會。他沒有情絲。”

蘇映星一時沒反應過來:“沒有,沒有什麽?沒有情絲?”

鈴鐺點頭。

“那照你這麽說,他連情絲都沒有,那就不能愛別人,他不喜歡藤蘿?”

鈴鐺不知道。她只是通靈,能看到很多普通人類看不到的東西,又不是知曉萬物,唐願的想法她不清楚。

“嘶,我是不是得跟表哥說一下,人家都沒有情絲,保不準對藤蘿是……親情?把藤蘿當娘?不對啊,他比藤蘿大那麽多歲呢,難道是把藤蘿當女兒養?嗯,有這個可能,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順眼。”

鈴鐺不懂他在說什麽東西,只是聽見他說,唐願比藤蘿大那麽多歲。他很介意歲數大嗎?眉頭輕輕一皺,小嘴也撇了下來。

“不行,這個消息太好玩了,我得晚點告訴我表哥哈哈哈……”蘇映星自顧自地笑著,還沒註意到鈴鐺的失落。

鈴鐺就這麽一直望著他,直到他發現自己。

“困了?”他問。

鈴鐺搖頭。

“怎麽今天晚上總是搖頭,心情不好?”

鈴鐺還是搖頭。

“是不是無聊了?可是我也不能帶你出去玩啊,萬一你在外頭飛上天,我可撈不回來。”鈴鐺邪氣旺盛的時候會飄到天上去。

鈴鐺更加郁悶了,翻身仰躺著,不再看他。

“別不高興呀,我再陪你一會兒好不好?時候還早,我不著急走。”

鈴鐺往旁邊挪了挪,讓開地方。

蘇映星笑著在她身邊的墊子上躺下:“哎呀,原來鈴鐺是想聽睡前故事了。”

鈴鐺紅著臉不說話,又往他身邊挪了挪。

這邊小房間裏相處融洽,那邊雲傾的房間卻是水深火熱。身後趙鐵已經醒了,坐在那一臉起哄看熱鬧的樣子。唐願執意要守在房門前不肯離去,宋遠慕卻怕唐願跟趙鐵裏應外合傷害雲傾。

三方相對,只有雲傾獨自頭疼。

剛才明明已經說好了,讓雲傾來試探趙鐵,結果真到了這關頭,這倆人又都不放心。

最後好說歹說是把唐願先給弄走,然後用戴著旭禾的小拇指勾著宋遠慕的大手晃了晃,撒嬌似的眨巴眨巴眼睛,終於讓宋遠慕也退了半步。

兩位大佛都請走後,雲傾總算是舒了一口氣,進屋到自己榻上坐下,看著對面榻上的趙鐵。

屋子不大,又很清凈,兩人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趙鐵姑娘。”

“叫我鐵子就行。”

“鐵子姑娘……”

“不用叫上姑娘。”

“鐵子……”

趙鐵露出爽朗的笑:“有這麽為難叫嗎?”

雲傾扭著五官:“多少太奇怪了點吧。”

趙鐵興致勃勃地問:“那你說我叫什麽好?你給我取一個吧。反正別叫姑娘,聽著別扭。”以前旁人都是叫她葉公子的,還真沒有誰叫過姑娘。

“……那不如你就叫鐵鐵?”

“鐵鐵,”趙鐵很認真地想了想,“也行。”

“你是炎天國人?”

“是啊。”趙鐵承認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會來找你?”

“當然好奇了,你這可是叛國之罪。”

“可如果這個國沒有養過我,反而處處利用我,拿我當殺人工具,我不可以報仇嗎?”趙鐵說到這些,臉上並沒有太多覆雜的情緒,反倒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雲傾蹙眉:“你既然都有本事找到我,那你大可以直接去朝堂找對你更有用的人幫你報仇,你不會不知道我在雲封並沒有實權吧。”

“我不需要權力。如今戰事頻發,尚未波及到雲封,但頂多不出一年,戰火就會蔓延至此。冥靈星動的卦象想必你已經知道了,我在炎天也曾有耳聞。這場與雲封有關的浩劫,如果想要破解,就只有用冥靈。”

“你怎知我身上有冥靈?”

“我師父是白虎箋上一任的主人,徐惠娘。她已經死了。手持冥靈者,可感知其他冥靈的所在,如果我沒有猜錯,你身上不僅有朱雀,還有青龍。二者在手,只要使用得當,雲封定會戰無不勝。”

“我憑什麽相信你?”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如你說,我怎麽做,你才能相信我?”

雲傾垂眸,沈思的片刻間,耳邊傳來宋遠慕的傳音——

“朱雀火燒樹林那天,除了林漠還有一個黑衣人在場,就是這個趙鐵。她被林漠偷襲過,說不好跟林漠是敵是友。我也跟她交過手,劍術不錯。她當時給朱雀餵食了奇怪的魂魄,惹得朱雀大怒,卻自稱在救朱雀。你可以拿這件事直接問她。”

雲傾擡頭:“你若真是徐惠娘的徒弟,一定對冥靈的情況很了解。”

“自然。”

“那你應該知道,冥靈靈力純粹,不得沾染汙濁。既然如此,你為何還給朱雀餵食奇怪的魂魄?”

趙鐵一楞,沒想到自己被認了出來,驚慌之色一閃而過,還是那句:“我在救她。”

雲傾瞇起眼睛:“惹怒她讓她火燒山林,就是你的‘救’?”

“她現在瀕臨沈睡,你們急著想去找映天池,就是為了救她,想讓她蘇醒,不是嗎?”

雲傾不悅:“是我在問你,你別著急反問。”

趙鐵歉意地笑了笑,解釋道:“你有所不知,白虎之所以會沈睡,就是徐惠娘所為。徐惠娘死前封印了白虎箋,我就在旁邊,目睹了整個過程。我與她一樣,都不想再繼續為殘暴的炎天皇室做事了,白虎箋留著,只會讓炎天更加貪婪。

“而如今,徐惠娘已死,炎天皇室不惜代價地想喚醒白虎箋,已經稍見成效。他們的方法……我全偷來了。”

“方法說來聽聽,說仔細些。”

“映天池對冥靈的確有正面效果,但遠遠不夠,想要快速喚醒,還需要餵食一定的魂魄來刺激她。否則她就像漸漸枯萎的花朵,不使用的能力漸漸枯萎掉,便遲早沈睡。”

“就這樣?”

“還有,得配合使用法陣,對她施咒。正好快到映天池了,到了我會告訴你具體怎麽做。”

雲傾若有所思,聽見宋遠慕說——“這種說法不知真假,先別太相信她。”

“好吧。你說的這些,聽著倒是挺像回事兒的。時候不早了,我們先睡覺吧。”雲傾說完躺在床上,給自己蓋好被子。

趙鐵不滿意她的反應:“你不相信我?”

“你突然冒出來給我說這麽一大堆,我如果直接相信你,那不是傻麽。但我要完全不信你,也未免有些盲目。反正快到映天池了,到時候再說吧。”

趙鐵無奈苦笑:“你還真是……讓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她也躺下了,和雲傾一樣望著山洞的頂。

“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唄,我又不會宰了你。”

趙鐵翻身面對著她:“那我想問問,你敢在我面前睡覺,不怕我夜裏殺了你?”

雲傾也轉過身來:“你知道嗎,在你睡覺的時候,我已經在你身上下蠱了。”

趙鐵“噗嗤”笑出聲,越看她越覺得她新奇又好玩:“你真的很特別。”

雲傾默默地拉緊了被子,一臉警惕:“我可不喜歡女人。”

趙鐵一臉了然:“你喜歡那個兇巴巴的修道者。”

“喜歡他又怎麽了,他是這群男人裏長得最帥的一個,身材也是最好的。”雲傾這話說得理直氣壯。

另一間房旁聽中的宋遠慕被她的驚人之語嗆到咳嗽。

趙鐵眼裏透著些小女兒家的八卦心思:“我聽說你跟你們大將軍的兒子有婚約。他也姓宋,難道他就是宋大公子本人?”

此人知曉雲傾二公主的身份,如果雲傾再否認,反而像在給宋遠慕戴綠帽子,幹脆承認:“猜的不錯,不過沒賞。”

趙鐵興致更甚:“哎!那你是早知他修道有成,法力極高,所以有意拉攏他為你做事嗎?”

“胡說!我為何拉攏他。”

“朱雀燒毀樹林那天,我親眼看到他用一只手就把朱雀給掐回了原型,他法力肯定很強,說不定這山洞裏其他人加起來都比不過他。利用婚約逼迫他來護著你,你身上的冥靈箋自然安全。”

雲傾聽了不悅道:“你這人怎麽這樣,什麽都利益至上,感情的事哪有你想的那麽覆雜。”

趙鐵奇怪:“感情還不覆雜?這世上絕大多數感情的誕生,都是人類用來換取利益的工具。”

“……你不會受過什麽情傷吧,怎麽語氣如此幽怨。”

趙鐵無辜道:“沒有啊,我又沒談過戀愛。”

雲傾不信:“那你哪來這麽悲觀的想法,感情明明是很美好的。”

“美好……”趙鐵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種形容詞,自嘲地笑了笑,“你竟然會這麽以為,真是讓我有些意外。可是感情又不只有愛情,要是你在某一天突然發現身邊的親人朋友都背叛了你,你還能繼續樂觀下去嗎?”

雲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感情這東西她擁有的本來就不多。

有一個忠誠的唐願,可是唐願卻一直在對她撒謊。有一個寵她的父皇,可是父皇只是看在玄幽的面子上蒊才對她好。除此之外……有一個溫柔的宋遠慕,好像也只有宋遠慕了。

思至此,雲傾一陣失神。

趙鐵輕嘆一聲,主動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娘就把我關在籠子裏,教我練劍。她說如果練不好劍,以後就活不下去。偶然的一天,我娘失蹤了,而我也終於發現自己竟然一直活在我爹的囚禁之下。我忽然產生了逃離的念頭,可結果……”

“結果?”雲傾追問。

“結果我離開了那個籠子,轉天就被送進了一個神秘的組織,培養當殺手。”趙鐵眸色漸暗,仿佛徹底陷入了回憶中,語調也變冷。

“一百天。我和其他上百個孩子被丟進了巨大的迷宮密室,裏面的資源只夠五個人活下來。那時候我才七歲……我本來不知道的,還是一個哥哥對我說,‘看你這個頭不高不矮,就當七歲好了。’”

從那以後,趙鐵便記得自己是七歲了。爾後二十年,她一直以在當年的歲數上往上加,不管這是不是她的真實年齡,無所謂,她只怕改了年齡之後……哥哥會找不到她。

當然,如果那個哥哥還活著的話。

“七歲啊……”雲傾覺得非常驚訝,“你還那麽小。”她七歲的時候只會朝唐願發脾氣。

“裏頭還有更小的,才四五歲,進入密室之後,最先被殺死的就是他們。當時多虧了哥哥幫我,一直到九十天的時候,我們都相依為命。可到了第九十一天,因為有人惡意搞鬼報覆,毀掉了很多資源,剩下的還有十幾個孩子……活不下去了。

“第九十三天的時候,哥哥突然問我,如果我們兩個都沒有資源了,我會不會殺了他。我很堅定地說不會。可我反問他時,他卻猶豫著沒有回答。

“當天晚上,我們碰到有人襲擊,他為了自保,當場選擇了丟下我。我身上的資源被掠奪一空,備用資源則被他給帶走了……慶幸的是打過一架之後,敵人沒有多餘的力氣殺我,給我留了一條命。

“再後來我活了下來,離開了密室。聽師父說,出來的孩子,正好是五個。為了絕對的隱藏自己,我們彼此之間不準許見面。從此我便成了一個正式的殺手,替炎天國做盡醜事。直到現在。”

雲傾忍不住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同於趙鐵臉上的冷靜,雲傾聽到如此壓抑的故事根本無法平靜坦然。她甚至不敢問趙鐵,失去資源的七歲的她是怎麽活下來的。

“為什麽把這件事告訴我?我們不過剛認識。”雲傾心情沈重。

趙鐵維持著側躺的姿勢沒有動,只是轉動那雙漂亮的鳳眸看向她,溫和地笑了笑,身上不見半點殺手該有的冰冷:“如果我說,我覺得我們是同類,你信嗎?同類之間,我不怕把這些事告訴你。”

她頓了頓,幽聲道:“因為我們都一樣。”

一樣?……

雲傾身為雲封最受寵的二公主,雖然生活在籠子裏,但情況比趙鐵要好太多。

即便她知道,青龍箋隱藏的秘密絕對比想象的要可怕。玄幽的目的,唐願的謊言,種種一切,都提醒著她事情不會太簡單。

可她依然盲目地對未來充滿著期盼,也相信著自己總有一天能獲得自由,而她心中濃重的黑暗,更是在認識宋遠慕之後悄悄地藏了起來。

她和趙鐵一樣嗎?

不,她覺得自己沒有趙鐵那麽可憐。

“鐵鐵,”她突然說,“以後要是雲封勝了,你搬來住吧。”

“我搬來?”趙鐵沒想到會聽到這種提議,坦然應下,“好啊。要不我們做鄰居?”

雲傾再次躺下:“那倒也不必,我跟你不熟。”

“沒關系,這世上本來也沒幾個跟我熟絡的活人,在女人之中,你已經是第一了。”

第一?才聊幾句話就第一。

雲傾沒交過什麽朋友,卻也知道這樣很不靠譜,她說:“那不好意思,我熟絡的人還是比較多的,你暫時排不上號。”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漸漸地,竟然真的就這麽睡著了。

夜深沈,趙鐵本就身體虛弱,容易疲憊,睡得很沈。

雲傾睡了一會兒醒過來,是被朱雀給拱醒的。

“幹嘛……”雲傾睡眼惺忪。

“嘰嘰!”

“聽不懂。”她不想搭理。

“嘰嘰!”

“……”

朱雀著急地在她身邊轉圈圈,最後蹦跶了兩下,紅光一閃,化成了女人,二話不說抱起雲傾就往外沖。

“哎?”雲傾一下子就清醒了,差點沒嚇得再暈過去。

朱雀抱著雲傾直接闖進宋遠慕的屋裏,在宋遠慕驚恐的註視下,把人苡糀放到了宋遠慕床上。

宋遠慕本來點著燈在看書,沒想到突然來了這麽一幕:“什麽情況?”問雲傾,“你不是睡了嗎?”

雲傾慶幸自己睡覺沒脫衣服,不然被送到男人床上也太丟臉了……她默默地捂緊自己的領口坐起來:“我不知道,她什麽也不說突然把我弄過來了。”

朱雀放下雲傾之後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一頭虛汗,唇色發白。

宋遠慕見狀趕緊下床來:“病了?”

朱雀柔弱地被他扶著坐下。

他伸手點向朱雀的額頭感知了片刻,蹙眉道:“她體內靈力越來越不純凈了……”

雲傾也來到朱雀身邊守著:“是因為趙鐵?”

這屋用符咒做了隔音,他們說話別人是聽不見的。

“有可能。”宋遠慕一道符貼進朱雀眉心。可是朱雀情況實在不太好,紅光之後黑霧乍現,周身氣場仿佛又回到了被女鬼使用時的狀態,極其混亂。

“朱雀剛才一直在饕餮匣裏,趙鐵不可能做手腳啊……”雲傾以為是自己沒保護好朱雀,頓時有些慌張。

“別著急,應該是之前的殘留配合著女鬼的氣息,混雜導致她情況加重。不是今天才發生的問題。”宋遠慕安撫她。見符咒不起效,又說,“我去找蘇映星拿星盤,你陪她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好。”雲傾點頭應下,俯身抓住朱雀的手,“小胖鳥……湘湘,你別怕……很不舒服嗎?要不,你聞聞我?”

朱雀一聽,迫切地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把臉埋進了她的脖頸處,用力地呼吸著。

雲傾身上的香味很淡,但是近距離地刻意吸食會讓朱雀上癮,宋遠慕曾警告過朱雀,不要太過依賴雲傾的味道。只是眼下情況特殊,聞了總比遭罪好。

雲傾抱著她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別怕別怕……”

很快,宋遠慕帶著蘇映星過來了,連帶著還有鈴鐺,三人進屋,蘇映星沒多耽擱,直接用星盤。鈴鐺站在旁邊看著,看了一會兒出聲道:“讓她走。”

宋遠慕問:“誰?”

鈴鐺看向雲傾:“她身上的味道,不可以太多。”

雲傾趕忙放開朱雀,退到宋遠慕身邊。

鈴鐺看了看他們兩個,又看了看朱雀,莫名其妙地說:“花妖之氣。”

雲傾猜測:“梅花妖嗎?”

鈴鐺輕輕蹙眉閉上眼睛,又很快睜開,點點頭。

女鬼煉化了小梅,朱雀又與女鬼融合過,所以才無可避免地沾了小梅的氣息。

趁著蘇映星用星盤控制朱雀的情況,鈴鐺走上前去,張開手,摸向朱雀的頭頂,金色與紅色光芒相匯,鈴鐺驚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收回手來,再次看向雲傾和宋遠慕。

“怎麽了鈴鐺?哪裏不對嗎?”宋遠慕問。

“記憶,你們的。”

“我們?”雲傾奇怪,突然想到什麽,“是不是很久以前的?在雲天之海?”

鈴鐺回答:“人間。”

宋遠慕猜測:“梅花妖被殺和女鬼被捉的時候,我們都在一起,可能是那時候的。”

鈴鐺搖頭道:“有獵人。”

隨著星盤光亮褪去,朱雀漸漸冷靜了下來。蘇映星把星盤一收,著急問:“獵人是誰?”

鈴鐺每次說話都是一點一點的往外蹦,蘇映星本就脾氣暴躁,有時候難免會激動些,但還是耐著性子,語調溫軟。

鈴鐺指宋遠慕:“他。”

“他?”蘇映星越聽越不懂,耐性全無,終於是等不下去了,拉住鈴鐺拽向自己,當場把人抱了個滿懷。就在雲傾以為蘇映星在發癲的時候,蘇映星已經放開了鈴鐺。

而鈴鐺微紅著臉,竟然在害羞。

蘇映星幹咳兩聲說:“梅花妖竊取藤蘿記憶進行編造的時候,儲存了原本的記憶,而這些記憶也留在了朱雀的腦海中。不過朱雀本就混亂,鈴鐺說只感受到了一段你們在人間的記憶,應該是你們的前世,其中沒有什麽雲天之海。”

雲傾若有所思點點頭,開口卻是八卦:“所以只要抱一下鈴鐺,就能知道她想說什麽嗎?”

蘇映星頓時瞪眼,臉跟著鈴鐺一塊兒紅了。

宋遠慕問:“傾傾,你被小梅造夢了三次,第一次夢見小梅和原猛,第二次是你我有關的預知夢,第三次是最後的幻境……我何時是獵人?”

“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第一個夢裏,原猛是個打獵的少年,別的就沒有了。”

鈴鐺紅著臉小聲說:“可以看。”

蘇映星則補充:“可以看那段記憶。”

……

雲傾曾真情實感地相信過小梅編造的夢,雖然只信了一次,但那一次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甚至想,如果真的有女人被世道給活活逼死,那她絕對不可能心中無恨。

那時她哪裏會想到,故事原本的主人公竟然就是她自己。而在那場紛飛無盡的大雪中,那是她與宋遠慕另一世的相見。

她是一位公主。

由於祖父被誣陷謀反而被連罪,母妃被賜下毒酒,她則被送往寺廟出家為尼。半路上,有殺手前來取她性命,混亂之中她獨自逃入深林中,滾下山崖。

當時的青龍箋就在附近,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主動前來尋找她,將她救下,並藏在了她的懷裏。

想要與青龍箋建立聯系沒有那麽簡單,必須得雙方進行真正的締結才可以。可她昏迷在深林的厚雪之上,漸漸地,隨著雪花的飄落,身體被冰冷的濕意附著。

直到打獵的少年出現,發現了樹下的她。

少年見她身上穿著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當即把她的首飾物件先取下來,埋在了樹下,然後才把人帶回家去。

少年家境普通,是家中獨子。老爹是個瘸腿的木匠,娘親則做些零工散活,賺得都不多。這裏天冷地寒,冬季尤為難熬,可能一整個冬天也吃不上什麽新鮮蔬菜,爛菜葉子都是有空去鎮裏,在集市上跟著有錢人家屁丨股後頭撿來的。

雲傾的出現無疑讓少年的爹娘不太高興,但人命關天,倒也沒說什麽。

老爹難得大方,從水缸底下扒拉了兩個銅板給少年,讓他去請大夫。大夫請來,開了方子,買不起藥,少年便上山去采,采不到的再用打來的獵物去藥鋪換。

在少年的悉心照料下,幾天後,雲傾醒了。

她不知這裏是何處,但很擔心自己的身份會引來麻煩,便謊稱自己失憶,忘記了過去。

少年說:“我叫阿聿,我是在樹林子裏打獵的時候撿到你的。既然你失憶,要不……你暫時就叫傾傾好了。”

“為什麽?”雲傾當時有自己的名字。

“因為救你讓我傾家蕩產了啊。”

“……”

雲傾不太喜歡這個名字,主要是不喜歡這個寓意。但人家那麽辛苦救她,她也沒什麽能回報的,取個名字算得了什麽呢。

她留在阿聿家中休養,連著兩天都沒怎麽出過門,一直都是阿聿照顧她,打水幫她洗漱,飯菜送到床邊,夜壺也是親自幫她倒,總之是什麽也用不著她做。

起初她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在宮裏這麽多年,本來也是被人伺候的,幹脆就接受了。

何況阿聿性格開朗,很是樸素單純,待她很好,赤誠的少年讓她慢慢卸下了防備。而阿聿的爹娘偶爾來看她,也都是笑呵呵的,很關心她的情況,讓她覺得這一家人都很溫暖和善。

第三天,她覺得自己恢覆得差不多了,第一次獨自出門去。她本以為臥房就已經很簡陋了,卻不成想,那間臥房是他們家最好最好的房間,本來裝修好,是想以後用來給阿聿娶媳婦的。

她雖然是個落難的公主,但她以前哪見過這種場面,外面的院子都是土墻,泥地坑坑窪窪,柴火堆得又滿又高,地上都是砍柴留下的碎木屑和大砍刀。棚子裏有一頭驢,有幾只雞,臟得簡直不成樣子。

甚至整個村子看起來都很土氣,很荒涼。

等阿聿回來,她問道:“你家……真的,就,就住在這裏啊?”

“是啊,怎麽了?”阿聿尚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了想:“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我身上有什麽東西?我是說,可能會確認我的身份……”

她其實是想,要是首飾還在的話,讓阿聿拿去換點錢,至少可以改善一下他們現在的生活。

阿聿曾經拿走了她的珠寶首飾埋在樹下,本意是不想讓爹娘看到後起貪念,現在聽她這麽一提醒,當即一拍手:“對了,還真有!差點忘了,你等著,我去給你拿回來。”

於是阿聿剛回來,又匆匆地走了。

阿聿是個純良的性子,他猜測雲傾或許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姐,也很想幫她找回記憶。到他們相見的樹下,又在附近搜尋了很久,想多找些有用的信息,但很可惜,一無所獲。

等他抱著雲傾的首飾回到家,天已經是傍晚。

一進門,爹娘也回來了,正坐在剛才他和雲傾坐的地方,桌上擺著熱飯,還有一壺好酒。而雲傾不見影蹤。

他把裝著首飾的包裹隨手放在地上水缸旁藏著:“爹,娘,傾傾呢?”

娘喜笑顏開:“什麽傾傾,人家叫喜鳳!你啊你,你把你四叔剛娶的媳婦撿回來了,你說巧不巧。”

阿聿大驚,這才察覺不對勁:“什麽?四叔的媳婦?”

四叔都四十好幾了,哪來那麽嬌貴年幼的媳婦?雲傾瞧著不過才十幾歲,興許都沒及笄,跟他差不多大。

“是啊,你四叔這幾天正找呢,今天我們跟他說起來,一聊到傾傾的模樣啊身段啊,他馬上就認出來了,直接來咱們家認人。就是他媳婦,沒錯!”

“不可能……”阿聿搖頭,“不可能!是不是認錯了?傾傾失憶了,你們有沒有問過傾傾的意思?”

老爹不滿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她都失憶了,她能有什麽意思?老四家裏有錢,娶個年輕媳婦又不是什麽稀罕事。她能嫁給老四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娘也說:“是啊,阿聿你就別操心了。你四嬸死得早,你四叔走鏢辛苦,家裏得有人燒火暖炕,好好一個大媳婦丟了,他也著急啊,這得虧是找著了。你瞧,你四叔高興地給咱家送了多少米糧,看這一大鍋的菜,都是你愛吃的!”

大鍋的菜冒著騰騰的熱氣,可阿聿渾身發冷,根本無法面對這一現實。

雲傾身上的珠寶首飾根本就不是小戶人家買得起的,她原本家境,怎麽會嫁給四叔呢。

這不可能。

阿聿失魂落魄地撿起地上的包裹:“我出去一下。”再次匆匆離去。

四叔家在村西頭,他跑過去繞到屋子後頭偷聽了半天,什麽動靜也沒聽見,急得爬上墻去,卻正好見四叔的女兒端著飯菜進了一間上鎖的小屋。

他的心砰砰砰地跳著,他知道,人肯定就在那裏!

雲傾就是被他們抓來的,即便沒有那些首飾,他們終究是對她有了貪念。

他跳下墻,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把首飾藏好,打算重新回四叔家附近蹲著,天黑了再溜進去救人。可是他剛回來,正好被老爹給碰上了。

老爹大發雷霆,就知道他肯定不會安分,所以專門來找他。他慌忙逃走,逃到柴火堆後面,結果地上的柴火絆了一下老爹的腳,竟然讓老爹摔到了。

老爹年紀大,這麽一摔,人差點沒起來。

阿聿趕緊上前去扶老爹,被老爹一使勁兒擰住了耳朵。老爹訓斥著:“跟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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