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酒後調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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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峰溫度極低。
雲傾本就偏白的膚色在這寒冷的環境下顯得愈發蒼白, 淡化後襯托著好看的眉眼，像是被墨著重描繪了一遍，清晰而深刻。
臉蛋鼻尖都浮著一層紅, 嘴巴則因為發幹發冷而被她舔得像是梅子醬。
沾了點點冰霜的她真的更可愛了, 可是她抱不到他的地方，比如這雙腿，就算再盡力地蜷縮著也還是不停地發抖。
宋遠慕覺得她可愛之餘也覺得奇怪，真的有這麽冷嗎？
想著不如還是單獨給她貼張符吧，可不能凍壞了……
剛想到這, 他正準備動手, 不料雲傾先他一步做出了拯救雙腿行動。
把腿搬起來，略顯僵硬地挪到了他的腿上，放下。致力於讓自己更多的面積貼住他這個天然大暖爐，甚至有點想整個人坐進他懷裏。
宋遠慕沒想到她會這麽主動, 而她還一臉感謝的樣子, 沒覺得他們倆這樣有什麽不對。
算了。
既然如此，還是等會兒再貼符好了……
“我們今天要睡在這個地方嗎？”雲傾搓著手問。
“有可能。這裏地勢險峻, 情況不同於外面, 如果雪停不了還越下越大的話, 就只能在這裏了。”
“可是好冷, 就這麽幹坐著更冷了……”
“呲溜溜——”
一道奇怪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聊天。二人連帶著蘇映星一齊朝發聲處看去，竟看到方六文正在捧著小酒壺，很有興致地喝著酒賞雪景。
“師父，你不會是在借酒消愁吧？”這種欠揍的話也就蘇映星敢問。
方六文睨他一眼：“你懂什麽, 喝酒能取暖！”
“嘁, 誰信啊。”蘇映星環抱著幽鈴向後倚著, “不是我說你啊老方, 都這麽多年了，人家閨女還在這呢，你應該適當控制一下對人家的思念之情。”
方六文臉色變了變，小心眼地直瞥他：“就你也好意思說我？鈴鐺都睡了半年了，你一見面就抱著人家，等會兒要是突然變出個小嬰兒來，你也不害臊！”
蘇映星聞言，更緊張地抱著懷裏的幽鈴，好像真的有個嬰兒似的：“我樂意，我怕我們家小鈴鐺著涼，管得著嗎。”
雲傾迷惑：“鈴鐺也會著涼？”
宋遠慕說：“那不是普通的鈴鐺，是幽鈴，是蘇映星喜歡的姑娘。”
“喜……喜歡的什麽？”
“姑娘。你沒聽錯。”
蘇映星還有點不好意思承認：“說什麽呢，說什麽呢！我和小鈴鐺是純友誼。”
宋遠慕不搭理他，繼續給雲傾解釋：“那原本是一只鈴鐺妖，因罪孽下地獄，受刑四百七十年。鈴鐺本就通靈，很邪性，最終在地獄裏煉化成了幽鈴，成了半妖半鬼的狀態。她邪氣太重，重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就會沈睡，重新醒來的時候，可能會化成一個小姑娘。”
“又是沈睡。你之前說，白虎也在沈睡，這些厲害的人……呃，厲害的朋友們，都會有這個沈睡的過程嗎？”
“沈睡是一種瀕臨失控時觸發的自我保護機制，不是必經的過程。冥靈本身是很純凈的，對邪性的承受力低於鈴鐺。朱雀受到了女鬼的長期汙染而變得混亂，也有沈睡的可能。我連給她吃的魂魄都只敢挑花草精靈，怕旁的會對她不利。”
雲傾半懂不懂地點點頭，然後把腦袋又靠在了他身上。
她最喜歡聽宋遠慕講解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或者給她分析一些她不想思考的問題。很多時候人的恐懼正是源自於頭腦的空白，懂得太少，所以慌亂，而宋遠慕好像什麽都懂，自然就能帶來踏實的安全感。
宋遠慕以為雲傾想睡覺了，非常不走心地胡亂拍了兩下，這還是跟蘇映星學的。以前在劍沈山上，鈴鐺晚上睡不著，常跑去找蘇映星，而蘇映星這個不靠譜的，每次都會把鈴鐺伺候得舒舒服服，最後再附贈拍拍哄睡。
拍完之後，宋遠慕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在想朱雀。
之前朱雀火燒樹林，有個黑衣人突然冒出來給朱雀餵食過奇怪的東西，還自稱在救朱雀。他認得那是魂魄，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黑衣人武功高強，武學套路不像是會仙術的樣子，但身上又的確有法力，很奇怪。
起初他以為黑衣人和林漠是一夥，仔細想想又不太像，畢竟林漠對黑衣人動過殺手……難不成是分贓不均，反目成仇？
現在朱雀一直在雲傾的饕餮匣中休息，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異常，還把雲傾藏在裏面的好吃的都給吃光了，看起來又胖了不少，一見宋遠慕就會發抖，翅膀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真是被他的心魔教訓得不輕。
宋遠慕越來越堅信自己以前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物，或者真的是朱雀的爹娘之一，否則不會讓朱雀這麽忌憚。
他們所在之處是個很淺的山洞，洞口有符咒遮蔽風雪，等外頭飄滿了雪花，又積起一層厚雪時，裏頭的人已經無聊到睡著了。
只剩下原本最有可能睡覺的雲傾睜著大眼，嫌火堆不夠旺，專門從宋遠慕懷裏爬出來，一本正經地用棍子戳了戳火堆，差點把火給弄滅……
算了，還是不碰為妙。
她把棍子一扔，擡頭發現方六文正在看她。
兩人對視，方六文似乎有些醉意，半天也沒移開目光。
雲傾披著厚厚的衣裳慢吞吞地挪過去，怕打擾其他兩位的休息，放輕了聲音：“方大師，你喝醉啦？”
方六文眨著眼睛，冒出一句：“你和她長得一點都不像。”
雲清楞了楞。
玄幽？
這是她第一次聽別人這麽說。這些年來，即便皇帝放不下玄幽，卻也從來沒在雲傾面前提過玄幽生前如何如何，偶爾只是在悼念的時候想起，零星幾句便作罷了。
雲傾在方六文身邊坐下：“她長什麽樣子？”
“唔……她，瓜子臉，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
“你這形容的也太籠統了吧。”
方六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點久了，忘了。”
“你們來映天池的時候，她多大了？”
“十八，她生辰剛過不久。”
“十八歲……”那她回宮之後，生下雲傾，便是二十歲左右。一想到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當年不過與她同齡，心裏會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覺得玄幽不再只是記憶裏的一個名字，而是一個鮮活的存在過的人。
“她從小被我跟老王寵著，嬌氣得很，不好好學仙術，總被師父責罰。我和老王護著她，幫著她糊弄師父……最後我們仨就一起被罰。”方六文說到這樂了，“師父那眼神，嘖，刁鉆著呢，無論什麽也逃不過他。不過後來我們才知道，是因為我們小師弟總去告狀，給師父通信兒。”
“小師弟？”雲傾聽得很有興致。
“嗯，小師弟很嫌棄我們，說我們過於慣著明月，是愚蠢之舉，對明月沒好處……哈，現在想想，他說得挺對的，是我和老王目光短淺。”
“小師弟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他現在去哪兒了？”
“他……”方六文目光停滯了短暫的片刻，“死了。很早就死了，好像是跟他爹娘有關，叛逃了什麽組織之後，全家都被殺了。要說起來，我們仨對冥靈最初的認知，就是從小師弟嘴裏聽到的。”
“他？”
“是啊。冥靈那麽神秘，此前我們從未聽說過什麽消息。如果不是他說映天池裏的冥靈箋藏著能毀天滅地、操控一切的力量，我們也不會好奇地去找，更不可能真的接觸到冥靈有關的一切。”
“既然如此神秘，他是怎麽知道的？”
“不清楚。他年紀輕輕，對這東西頗有研究，可惜早早地死了，不然有些事問問他肯定能有答案。”
雲傾抱著腿，用下巴墊著胳膊上軟乎乎的衣物：“那個小師弟也是你們同齡人？”
“和明月一樣大，整天耷拉個臉，悶頭練武。不過他雖然勤奮，本身資質卻奇差，師父都說他不適合修道，到死的時候，他都沒學會幾樣仙術。”
“啊？你這麽一說，感覺他好可憐啊……”
“沒辦法的事，人各有命。對了，要說起來，小師弟的性格跟你那手下挺像。”
雲傾一楞，“騰”地挺直身板，驚愕不已：“手下？你是說唐願？他們倆很像？”
“有那麽一點點像吧，都跟塊木頭似的，板著個臉。”
唐願說自己從小跟著玄幽，柳明月身邊又有一個跟唐願很像的……小師弟？
雲傾急急地問道：“小師弟叫什麽，什麽時候死的？”
方六文一邊喝著酒一邊回憶著：“他真名叫什麽我還真不知道，出門在外走江湖都是化名，叫趙荀青。他家裏仇人那麽多，化名這不還是被找上了麽，倒黴啊。死的時候正是我們去映天池那年，他也十八歲，我們剛走。”
十八歲，趙荀青？
雲傾小時候對唐願的印象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不可能是十八歲那麽大。
不可能的……
吐出一口氣，雲傾覺得自己現在都有點疑神疑鬼的了。
當年十八歲的人現在都三十九了，看看身邊的方六文，唐願也沒這麽老啊。何況唐願若是趙荀青，方六文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方大師，你覺得我娘……柳明月是個什麽樣的人？”
又提到柳明月，方六文臉上浮現幾木然：“她那人性格很開朗的，就是有些固執。她是個被拋棄的孩子，家裏爹娘只想生兒子，所以就把女兒全都賣了。她有幸被我師父用糧食換走，便一直跟著我們。她本身並不想修道，也沒太多天分，就比小師弟強了一丁點吧。她有時候……會很羨慕也很喜歡那些厲害的人。”
雲傾一歪腦袋，嘟囔著：“我也羨慕。”
方六文笑笑，從饕餮匣中另拿出一壺酒來給她：“來點？”
雲傾伸手接過，酒壺冰涼，但酒入喉，卻又帶來一股甘甜微冽的燥辣感。她不常喝酒，酒量一般，舔舔嘴唇，悵然問道：“我心裏有一種猜測，你說，她是不是想把青龍箋給我，好利用我替她繼續守著雲封的江山？”
唐願說她不能帶著青龍箋離開都城的話是玄幽留下的，這一點尚不知真假。但不論真假，唐願和玄幽之中總歸有一個人騙了她。
起初她更偏向於唐願在撒謊，畢竟從心魔出現開始，唐願就變得不值得信任了。可現在漸漸了解玄幽，她發現玄幽是個如此慕強且心狠偏執的女人，保不齊他們二人都摘不幹凈呢。
方六文打了個酒嗝：“你又不是將軍，你能怎麽守雲封？”
“我父……皇帝從玉蘭峰認識柳明月開始，往後一切都很順利，很快便凱旋回都城，很快便登基為皇帝，登基那天還有青龍在天的雲端異象幫他穩固民心，爾後這麽多年，雲封更是物阜民康，不曾出過什麽亂子。這不都是青龍的功勞嗎？”
方六文撓撓腦門：“嘖，我是不大懂朝政啊，但我覺得，你的想法倒也不必如此極端，或許皇帝他本身就很有能力，有明月相助不過如虎添翼罷了。就算沒有明月，沒有青龍，他照樣可以治理好雲封。”
雲傾不解：“你這麽相信他？你不會也對他有盲目崇拜之情吧。”
方六文莞爾：“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天。”
天意，曾指引方六文來到玉蘭峰救人。若皇帝本身並無能力，又如何會讓老天費這種心思。
雲傾擡頭，在山洞裏只能看到不平坦的頂。
就著這個姿丨勢，她喝了一口酒：“我不相信天。”
“話可不能這麽亂說啊！”方六文眼睛都大了，“你不能因為天不認你的姻緣，就這麽挑釁人家。”
“連我自己選擇姻緣的機會都不給，我憑什麽信他。他是什麽人，他說得算嗎？他可以如此隨意地玩丨弄人類的一生，不用想都知道是個狂妄自大者。”
方六文並不同意：“非也非也，天意乃是天道，天道超脫六界，萬物之規則道理皆在其中。眾生之命格雖然由司命神君書寫，但究竟如何落筆，也不過是遵從天道。天道無私無欲，它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你就刻意為難，也不會因為誰的好與壞就刻意針對。無論何人，無論何物，在天道面前，一視同仁。”
“不懂，”雲傾淺淺地抿了一口酒，“之前阿聿的心魔出現時跟我說，我們曾經不屬於六界。那我們以前也是天道咯？”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道本身就是從天道而來，眾生本身就是從自然而來。無人是天道，無人不是天道。”方六文摸著小胡子，“不過……等一下，你和阿聿以前不屬於六界？”
“嗯哼，他親口說的。”
方六文迷惑了：“這世上還有不屬於六界的人？”
“有啊，他說我們當時生活在雲天之海，整整七百年。”
“七百年？”方六文作吃驚狀，臉上掛著紅暈，是真的醉得很了，“雲天之海那種破地方，那麽無聊，你們能生活七百年？嘁嘁嘁，我不信。”
“真的！騙你幹嘛，真是他說的。你又沒去過雲天之海，你怎麽知道那裏無聊？”
“雖然我沒去過，但那裏何止是無聊。那是天地荒蕪的盡頭，只有一片無垠的大海，遠處天海相交，根本看不清邊際。時常連聲音都聽不到，不論是風還是浪花，統統都沒有聲音，甚至沒有波瀾。那裏一度被認為是個沒有感知也沒有欲丨望存在的地方。”
“你說的好嚇人……”
“你若當真跟阿聿曾經在那裏生活過，而且是七百年！那我倒是能理解你們兩個的姻緣為什麽能讓天地不認，六界不容了。”
“說來聽聽？”
“因為你們太可怕了！”方六文說得煞有其事，“那是整個六界都沒人想去的地方，就算是清心寡欲、修煉了成千上萬年的神也不願意去駐守。而六界之中，神界自詡為高貴脫俗，認為自己淩駕於其他五界之上，你們此舉，就像是在宣布，你們比神還厲害……他們能容下你們嗎？”
雲傾撇嘴：“什麽嘛，神竟然有這麽小心眼？”
“說不好呢。就像神界對凡人的偏愛，不過是因為人沒有威脅性，高高在上的他們憐憫著渺小的人類，庇佑的同時又要求人對他們遵從並敬仰。於他們而言，失去人類就會失去很多意義，變得和其他妖魔界沒什麽不同。”
方六文仰頭又灌下一口酒，雲傾也緊跟著一口。兩人喝得起興，聊得也起興，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暗，那是黑夜降臨的征兆。
“如此說來，並非天道有意針對我跟阿聿，而是神界？”
“我可沒這麽說，你自己猜的，我哪裏知道，跟我可沒關系。”方六文連連擺擺手，眼神都有點迷糊了。
“阿聿之前借過度厄，他在度厄裏看到了我們的前世，我們並沒有在一起，而且他好像很傷心。如果今生‘必有一折’，那不就是覆車繼軌，重覆了前世的悲劇麽？那樣一來，輪回的意義是什麽？我們又何必認識，何必對著一個沒有結局的未來走下去？”
“姑娘啊，”方六文嘆息著拍向她的肩膀，“有些人光是能遇見，就已經是一種足夠分量的意義了。有些事只要發生過，便會刻進靈魂中，哪怕被孟婆湯沖淡在輪回過往，也絕不會真的被遺忘。世事無常，除了眼下此刻，別的我們都很難把握。不要為沒有到來的未來想太多，也不要為已經過去的過去太傷神。”
雲傾失神地搖搖頭，轉而擰眉問他：“這麽多年了，你能放下過去嗎？”
方六文沈默片刻，倏爾燦爛一笑：“我這不就是放不下，所以才修不成道嗎。”笑意漸冷，眸中幾絲落寞，“我連明月長什麽樣子都記不清了，這麽多年，我餘生還有幾個這麽多年？我想或許我並非是放不下她，只是放不下自己生命裏的遺憾。”
遺憾不會彌補。
可是遺憾好難放下。
他重重地拍了拍雲傾，繼而仰頭喝酒，喉嚨滾動，咽下最後一口，就這麽仰著，後腦勺靠在身後的墻壁上，也不嫌冷：“誰都會有執念，凡夫俗子嘛，人從生到死，本就是一場關於執念的追逐。不丟人。”
說到最後，他眼睛半闔著，呼吸加重，沒一會兒竟然直接打起了呼。
就這麽睡著了？
雲傾晃了晃手中的酒壺，也學著他將那剩下的酒飲盡。
……
宋遠慕是被拍醒的，輕輕柔柔拍了一下他就醒了。
他出門在外本就淺眠，特殊關頭更是緊張防備，意識並不會完全陷入沈睡，剛才雲傾和方六文聊天的內容，他一字不落地全聽在了耳朵裏。
張開眼，入目的是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大眼睛眨啊眨，漆黑如墨玉，深邃卻盈著瀲灩的光。
雲傾竟然把裹在身上的所有外衣全都了扔到一旁，坐在他面前，身子往前傾，雙臂支撐著她的平衡，問：“你醒啦？”
“你怎麽把衣服都扔了，不冷了？”宋遠慕不悅地皺著眉頭，先去摸她的手腕試探溫度。
她脾氣有點大，拂開他的手：“哥哥。”
宋遠慕楞住：“……你叫我什麽？”
她一偏頭，微瞇起眼睛，一副了然的模樣：“你不是很喜歡我這麽叫你麽。”
宋遠慕被說中，幹咳兩聲：“你怎麽一身酒味？”猜也知道，肯定是跟著方六文一起喝的，不過是愛瞎問問。
她舉起手，勾了勾手指。
宋遠慕聽從命令傾身湊過去，以為她要說悄悄話，結果剛一湊近，“啵唧”一口，她竟然親在了他臉上。親完後嬌俏地笑了起來，像是偷嘗了腥的小貓咪，高興壞了。笑得身子一晃，嚇得宋遠慕回過神連忙將她摟住。
而她伸著一根手指頭，故作神秘：“你猜，這是幾？你猜中了，我就告訴你我喝了多少酒。”
宋遠慕看了一眼，有點不確定：“這是……一？”
“錯了！”她把手指頭戳到自己臉頰上，像是給自己戳了個酒窩，“這是我，嘿嘿……”
宋遠慕哭笑不得，半摟著她，想給她用醒酒符。但雲傾根本不聽安排，眨著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制止了他，並且很認真地說：“阿聿哥哥，你是不是喜歡我？”
宋遠慕望著她，回以認真的語氣：“如果我說是呢？”
雲傾抿著嘴綻開一個無比得意的笑：“我就知道！”
宋遠慕也跟著笑了：“你知道什麽？”
“我就知道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會喜歡我的！”說完更高興了，捧著臉在那傻樂。
宋遠慕無奈，滿眼寵溺地拉著她，又去撿被她丟掉的外衣，想要給她披上。她不依：“我不要我不要，穿得太厚了不舒服。”
她剛喝完酒身體有點發熱，但這不代表她不會冷。看她如此不配合，宋遠慕只好說：“那我給你用符咒保暖吧。”
“我不要！我想睡覺。”
“睡覺更得保暖，不然著涼怎麽辦。”
“我不要！”雲傾倔強極了，耷拉著臉，“我要睡床！”
“床？”
這山洞狹小且淺，如果不是洞口有符咒，風雪早就吹進來把這裏給堵死了。床雖然能變出來，卻放不下。宋遠慕繞過床這個詞，轉而問：“給你多鋪兩床被子好不好？”
“好吧。”她痛快答應，莫名地好哄。
宋遠慕從饕餮匣裏拿出兩床厚被子，這是最開始宋夫人讓他帶上的，但他幾乎沒用過，在外不是隨意地打地鋪，就是隨意地找個地方借宿，吃什麽苦也習慣了，反正都是些無所謂的事情。
被子鋪在地上，宋遠慕讓雲傾過來躺下。
雲傾乖乖地過來，躺下之後，任由宋遠慕給她拍了一張符，又任由他把衣服拿來當被子，一層一層地蓋上。
“啊！”她忽然驚呼一聲，抓住了宋遠慕的手：“喘不過氣來了！我要死了！”
“……”宋遠慕把衣服往下扒拉扒拉，露出她的脖子，“這樣呢？”
“我好多了，謝謝你，大夫。”雲傾松手。
“？”
雲傾說是要睡覺，可怎麽瞧都很精神。一度跟宋遠慕對視著，互相眨巴眼，眨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最後宋遠慕敗下陣來，問她：“你怎麽還不睡呢？”
雲傾冷靜道：“為什麽這麽問我？你是不是想等我睡著了好出去找別的女人？”
“？？”
這大雪天的，他連個人都找不到，還女人。有“女人”也絕對會被他打出原型。
“唉，”得不到宋遠慕回應的雲傾自顧自地嘆了口氣，發愁道，“我頭好癢。”
“頭怎麽了？”
“不知道，可能快要發芽了。”
“？？？”
“我是不是要長戀愛腦了？”
“……”
“我好冷啊。”
“還冷？”宋遠慕用手背去試探她的臉，熱乎乎的，捏一捏更軟和了。
雲傾好似戲精附體：“你這樣沒用的，大夫，你救不了我，放棄吧。”
“……”宋遠慕無語地收回手來。
雲傾一把將他緊緊抓住：“答應我！”
“答應你什麽？”
“下輩子你來投胎當女人。”
“……”宋遠慕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麽好了，幹脆不回話，看她自己能折騰出什麽幺蛾子。
“當女人太苦了，我不想生孩子。”
“瞎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不想生不生就是了。”
“不！你給我生。”
“……”他就不應該搭話。
“好了，我要睡覺了。”雲傾丟開他的手，一副乖巧好孩子的模樣。
“快睡吧。”宋遠慕默默松了口氣。
雲傾拍拍旁邊的被子：“機靈點，快過來暖床，不然本公主怎麽睡得著。”
宋遠慕先是一楞，接著蹙起眉頭，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光：“你還有人暖床？”
“當然有，每天都有。他們都是抱著我睡的。”雲傾說得理所當然，完全沒意識到宋遠慕情緒的不對勁。
每天？
他們？
宋遠慕以為雲傾就算有什麽藍顏知己，也不過是玩玩而已，就算有什麽風流事，那也都過去了。卻沒想到她竟然還叫人每天去暖床？而且聽著還不止一個？
宋遠慕心碎了。
作者有話說：
長戀愛腦是個網絡熱梗。
喝酒這裏是想輔助驗證靈魂不變，記憶在靈魂中不會徹底忘記的觀點。
之前傾傾在雲天之海的時候，酒後對阿聿表白過，也是在酒後跟阿聿一起去三生石亂寫亂畫的。（指路28，孽緣）
三生石：為了你們的愛我獨自承受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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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傾本就偏白的膚色在這寒冷的環境下顯得愈發蒼白, 淡化後襯托著好看的眉眼，像是被墨著重描繪了一遍，清晰而深刻。
臉蛋鼻尖都浮著一層紅, 嘴巴則因為發幹發冷而被她舔得像是梅子醬。
沾了點點冰霜的她真的更可愛了, 可是她抱不到他的地方，比如這雙腿，就算再盡力地蜷縮著也還是不停地發抖。
宋遠慕覺得她可愛之餘也覺得奇怪，真的有這麽冷嗎？
想著不如還是單獨給她貼張符吧，可不能凍壞了……
剛想到這, 他正準備動手, 不料雲傾先他一步做出了拯救雙腿行動。
把腿搬起來，略顯僵硬地挪到了他的腿上，放下。致力於讓自己更多的面積貼住他這個天然大暖爐，甚至有點想整個人坐進他懷裏。
宋遠慕沒想到她會這麽主動, 而她還一臉感謝的樣子, 沒覺得他們倆這樣有什麽不對。
算了。
既然如此，還是等會兒再貼符好了……
“我們今天要睡在這個地方嗎？”雲傾搓著手問。
“有可能。這裏地勢險峻, 情況不同於外面, 如果雪停不了還越下越大的話, 就只能在這裏了。”
“可是好冷, 就這麽幹坐著更冷了……”
“呲溜溜——”
一道奇怪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聊天。二人連帶著蘇映星一齊朝發聲處看去，竟看到方六文正在捧著小酒壺，很有興致地喝著酒賞雪景。
“師父，你不會是在借酒消愁吧？”這種欠揍的話也就蘇映星敢問。
方六文睨他一眼：“你懂什麽, 喝酒能取暖！”
“嘁, 誰信啊。”蘇映星環抱著幽鈴向後倚著, “不是我說你啊老方, 都這麽多年了，人家閨女還在這呢，你應該適當控制一下對人家的思念之情。”
方六文臉色變了變，小心眼地直瞥他：“就你也好意思說我？鈴鐺都睡了半年了，你一見面就抱著人家，等會兒要是突然變出個小嬰兒來，你也不害臊！”
蘇映星聞言，更緊張地抱著懷裏的幽鈴，好像真的有個嬰兒似的：“我樂意，我怕我們家小鈴鐺著涼，管得著嗎。”
雲傾迷惑：“鈴鐺也會著涼？”
宋遠慕說：“那不是普通的鈴鐺，是幽鈴，是蘇映星喜歡的姑娘。”
“喜……喜歡的什麽？”
“姑娘。你沒聽錯。”
蘇映星還有點不好意思承認：“說什麽呢，說什麽呢！我和小鈴鐺是純友誼。”
宋遠慕不搭理他，繼續給雲傾解釋：“那原本是一只鈴鐺妖，因罪孽下地獄，受刑四百七十年。鈴鐺本就通靈，很邪性，最終在地獄裏煉化成了幽鈴，成了半妖半鬼的狀態。她邪氣太重，重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就會沈睡，重新醒來的時候，可能會化成一個小姑娘。”
“又是沈睡。你之前說，白虎也在沈睡，這些厲害的人……呃，厲害的朋友們，都會有這個沈睡的過程嗎？”
“沈睡是一種瀕臨失控時觸發的自我保護機制，不是必經的過程。冥靈本身是很純凈的，對邪性的承受力低於鈴鐺。朱雀受到了女鬼的長期汙染而變得混亂，也有沈睡的可能。我連給她吃的魂魄都只敢挑花草精靈，怕旁的會對她不利。”
雲傾半懂不懂地點點頭，然後把腦袋又靠在了他身上。
她最喜歡聽宋遠慕講解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或者給她分析一些她不想思考的問題。很多時候人的恐懼正是源自於頭腦的空白，懂得太少，所以慌亂，而宋遠慕好像什麽都懂，自然就能帶來踏實的安全感。
宋遠慕以為雲傾想睡覺了，非常不走心地胡亂拍了兩下，這還是跟蘇映星學的。以前在劍沈山上，鈴鐺晚上睡不著，常跑去找蘇映星，而蘇映星這個不靠譜的，每次都會把鈴鐺伺候得舒舒服服，最後再附贈拍拍哄睡。
拍完之後，宋遠慕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在想朱雀。
之前朱雀火燒樹林，有個黑衣人突然冒出來給朱雀餵食過奇怪的東西，還自稱在救朱雀。他認得那是魂魄，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黑衣人武功高強，武學套路不像是會仙術的樣子，但身上又的確有法力，很奇怪。
起初他以為黑衣人和林漠是一夥，仔細想想又不太像，畢竟林漠對黑衣人動過殺手……難不成是分贓不均，反目成仇？
現在朱雀一直在雲傾的饕餮匣中休息，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異常，還把雲傾藏在裏面的好吃的都給吃光了，看起來又胖了不少，一見宋遠慕就會發抖，翅膀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真是被他的心魔教訓得不輕。
宋遠慕越來越堅信自己以前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物，或者真的是朱雀的爹娘之一，否則不會讓朱雀這麽忌憚。
他們所在之處是個很淺的山洞，洞口有符咒遮蔽風雪，等外頭飄滿了雪花，又積起一層厚雪時，裏頭的人已經無聊到睡著了。
只剩下原本最有可能睡覺的雲傾睜著大眼，嫌火堆不夠旺，專門從宋遠慕懷裏爬出來，一本正經地用棍子戳了戳火堆，差點把火給弄滅……
算了，還是不碰為妙。
她把棍子一扔，擡頭發現方六文正在看她。
兩人對視，方六文似乎有些醉意，半天也沒移開目光。
雲傾披著厚厚的衣裳慢吞吞地挪過去，怕打擾其他兩位的休息，放輕了聲音：“方大師，你喝醉啦？”
方六文眨著眼睛，冒出一句：“你和她長得一點都不像。”
雲清楞了楞。
玄幽？
這是她第一次聽別人這麽說。這些年來，即便皇帝放不下玄幽，卻也從來沒在雲傾面前提過玄幽生前如何如何，偶爾只是在悼念的時候想起，零星幾句便作罷了。
雲傾在方六文身邊坐下：“她長什麽樣子？”
“唔……她，瓜子臉，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
“你這形容的也太籠統了吧。”
方六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點久了，忘了。”
“你們來映天池的時候，她多大了？”
“十八，她生辰剛過不久。”
“十八歲……”那她回宮之後，生下雲傾，便是二十歲左右。一想到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當年不過與她同齡，心裏會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覺得玄幽不再只是記憶裏的一個名字，而是一個鮮活的存在過的人。
“她從小被我跟老王寵著，嬌氣得很，不好好學仙術，總被師父責罰。我和老王護著她，幫著她糊弄師父……最後我們仨就一起被罰。”方六文說到這樂了，“師父那眼神，嘖，刁鉆著呢，無論什麽也逃不過他。不過後來我們才知道，是因為我們小師弟總去告狀，給師父通信兒。”
“小師弟？”雲傾聽得很有興致。
“嗯，小師弟很嫌棄我們，說我們過於慣著明月，是愚蠢之舉，對明月沒好處……哈，現在想想，他說得挺對的，是我和老王目光短淺。”
“小師弟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他現在去哪兒了？”
“他……”方六文目光停滯了短暫的片刻，“死了。很早就死了，好像是跟他爹娘有關，叛逃了什麽組織之後，全家都被殺了。要說起來，我們仨對冥靈最初的認知，就是從小師弟嘴裏聽到的。”
“他？”
“是啊。冥靈那麽神秘，此前我們從未聽說過什麽消息。如果不是他說映天池裏的冥靈箋藏著能毀天滅地、操控一切的力量，我們也不會好奇地去找，更不可能真的接觸到冥靈有關的一切。”
“既然如此神秘，他是怎麽知道的？”
“不清楚。他年紀輕輕，對這東西頗有研究，可惜早早地死了，不然有些事問問他肯定能有答案。”
雲傾抱著腿，用下巴墊著胳膊上軟乎乎的衣物：“那個小師弟也是你們同齡人？”
“和明月一樣大，整天耷拉個臉，悶頭練武。不過他雖然勤奮，本身資質卻奇差，師父都說他不適合修道，到死的時候，他都沒學會幾樣仙術。”
“啊？你這麽一說，感覺他好可憐啊……”
“沒辦法的事，人各有命。對了，要說起來，小師弟的性格跟你那手下挺像。”
雲傾一楞，“騰”地挺直身板，驚愕不已：“手下？你是說唐願？他們倆很像？”
“有那麽一點點像吧，都跟塊木頭似的，板著個臉。”
唐願說自己從小跟著玄幽，柳明月身邊又有一個跟唐願很像的……小師弟？
雲傾急急地問道：“小師弟叫什麽，什麽時候死的？”
方六文一邊喝著酒一邊回憶著：“他真名叫什麽我還真不知道，出門在外走江湖都是化名，叫趙荀青。他家裏仇人那麽多，化名這不還是被找上了麽，倒黴啊。死的時候正是我們去映天池那年，他也十八歲，我們剛走。”
十八歲，趙荀青？
雲傾小時候對唐願的印象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不可能是十八歲那麽大。
不可能的……
吐出一口氣，雲傾覺得自己現在都有點疑神疑鬼的了。
當年十八歲的人現在都三十九了，看看身邊的方六文，唐願也沒這麽老啊。何況唐願若是趙荀青，方六文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方大師，你覺得我娘……柳明月是個什麽樣的人？”
又提到柳明月，方六文臉上浮現幾木然：“她那人性格很開朗的，就是有些固執。她是個被拋棄的孩子，家裏爹娘只想生兒子，所以就把女兒全都賣了。她有幸被我師父用糧食換走，便一直跟著我們。她本身並不想修道，也沒太多天分，就比小師弟強了一丁點吧。她有時候……會很羨慕也很喜歡那些厲害的人。”
雲傾一歪腦袋，嘟囔著：“我也羨慕。”
方六文笑笑，從饕餮匣中另拿出一壺酒來給她：“來點？”
雲傾伸手接過，酒壺冰涼，但酒入喉，卻又帶來一股甘甜微冽的燥辣感。她不常喝酒，酒量一般，舔舔嘴唇，悵然問道：“我心裏有一種猜測，你說，她是不是想把青龍箋給我，好利用我替她繼續守著雲封的江山？”
唐願說她不能帶著青龍箋離開都城的話是玄幽留下的，這一點尚不知真假。但不論真假，唐願和玄幽之中總歸有一個人騙了她。
起初她更偏向於唐願在撒謊，畢竟從心魔出現開始，唐願就變得不值得信任了。可現在漸漸了解玄幽，她發現玄幽是個如此慕強且心狠偏執的女人，保不齊他們二人都摘不幹凈呢。
方六文打了個酒嗝：“你又不是將軍，你能怎麽守雲封？”
“我父……皇帝從玉蘭峰認識柳明月開始，往後一切都很順利，很快便凱旋回都城，很快便登基為皇帝，登基那天還有青龍在天的雲端異象幫他穩固民心，爾後這麽多年，雲封更是物阜民康，不曾出過什麽亂子。這不都是青龍的功勞嗎？”
方六文撓撓腦門：“嘖，我是不大懂朝政啊，但我覺得，你的想法倒也不必如此極端，或許皇帝他本身就很有能力，有明月相助不過如虎添翼罷了。就算沒有明月，沒有青龍，他照樣可以治理好雲封。”
雲傾不解：“你這麽相信他？你不會也對他有盲目崇拜之情吧。”
方六文莞爾：“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天。”
天意，曾指引方六文來到玉蘭峰救人。若皇帝本身並無能力，又如何會讓老天費這種心思。
雲傾擡頭，在山洞裏只能看到不平坦的頂。
就著這個姿丨勢，她喝了一口酒：“我不相信天。”
“話可不能這麽亂說啊！”方六文眼睛都大了，“你不能因為天不認你的姻緣，就這麽挑釁人家。”
“連我自己選擇姻緣的機會都不給，我憑什麽信他。他是什麽人，他說得算嗎？他可以如此隨意地玩丨弄人類的一生，不用想都知道是個狂妄自大者。”
方六文並不同意：“非也非也，天意乃是天道，天道超脫六界，萬物之規則道理皆在其中。眾生之命格雖然由司命神君書寫，但究竟如何落筆，也不過是遵從天道。天道無私無欲，它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你就刻意為難，也不會因為誰的好與壞就刻意針對。無論何人，無論何物，在天道面前，一視同仁。”
“不懂，”雲傾淺淺地抿了一口酒，“之前阿聿的心魔出現時跟我說，我們曾經不屬於六界。那我們以前也是天道咯？”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道本身就是從天道而來，眾生本身就是從自然而來。無人是天道，無人不是天道。”方六文摸著小胡子，“不過……等一下，你和阿聿以前不屬於六界？”
“嗯哼，他親口說的。”
方六文迷惑了：“這世上還有不屬於六界的人？”
“有啊，他說我們當時生活在雲天之海，整整七百年。”
“七百年？”方六文作吃驚狀，臉上掛著紅暈，是真的醉得很了，“雲天之海那種破地方，那麽無聊，你們能生活七百年？嘁嘁嘁，我不信。”
“真的！騙你幹嘛，真是他說的。你又沒去過雲天之海，你怎麽知道那裏無聊？”
“雖然我沒去過，但那裏何止是無聊。那是天地荒蕪的盡頭，只有一片無垠的大海，遠處天海相交，根本看不清邊際。時常連聲音都聽不到，不論是風還是浪花，統統都沒有聲音，甚至沒有波瀾。那裏一度被認為是個沒有感知也沒有欲丨望存在的地方。”
“你說的好嚇人……”
“你若當真跟阿聿曾經在那裏生活過，而且是七百年！那我倒是能理解你們兩個的姻緣為什麽能讓天地不認，六界不容了。”
“說來聽聽？”
“因為你們太可怕了！”方六文說得煞有其事，“那是整個六界都沒人想去的地方，就算是清心寡欲、修煉了成千上萬年的神也不願意去駐守。而六界之中，神界自詡為高貴脫俗，認為自己淩駕於其他五界之上，你們此舉，就像是在宣布，你們比神還厲害……他們能容下你們嗎？”
雲傾撇嘴：“什麽嘛，神竟然有這麽小心眼？”
“說不好呢。就像神界對凡人的偏愛，不過是因為人沒有威脅性，高高在上的他們憐憫著渺小的人類，庇佑的同時又要求人對他們遵從並敬仰。於他們而言，失去人類就會失去很多意義，變得和其他妖魔界沒什麽不同。”
方六文仰頭又灌下一口酒，雲傾也緊跟著一口。兩人喝得起興，聊得也起興，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暗，那是黑夜降臨的征兆。
“如此說來，並非天道有意針對我跟阿聿，而是神界？”
“我可沒這麽說，你自己猜的，我哪裏知道，跟我可沒關系。”方六文連連擺擺手，眼神都有點迷糊了。
“阿聿之前借過度厄，他在度厄裏看到了我們的前世，我們並沒有在一起，而且他好像很傷心。如果今生‘必有一折’，那不就是覆車繼軌，重覆了前世的悲劇麽？那樣一來，輪回的意義是什麽？我們又何必認識，何必對著一個沒有結局的未來走下去？”
“姑娘啊，”方六文嘆息著拍向她的肩膀，“有些人光是能遇見，就已經是一種足夠分量的意義了。有些事只要發生過，便會刻進靈魂中，哪怕被孟婆湯沖淡在輪回過往，也絕不會真的被遺忘。世事無常，除了眼下此刻，別的我們都很難把握。不要為沒有到來的未來想太多，也不要為已經過去的過去太傷神。”
雲傾失神地搖搖頭，轉而擰眉問他：“這麽多年了，你能放下過去嗎？”
方六文沈默片刻，倏爾燦爛一笑：“我這不就是放不下，所以才修不成道嗎。”笑意漸冷，眸中幾絲落寞，“我連明月長什麽樣子都記不清了，這麽多年，我餘生還有幾個這麽多年？我想或許我並非是放不下她，只是放不下自己生命裏的遺憾。”
遺憾不會彌補。
可是遺憾好難放下。
他重重地拍了拍雲傾，繼而仰頭喝酒，喉嚨滾動，咽下最後一口，就這麽仰著，後腦勺靠在身後的墻壁上，也不嫌冷：“誰都會有執念，凡夫俗子嘛，人從生到死，本就是一場關於執念的追逐。不丟人。”
說到最後，他眼睛半闔著，呼吸加重，沒一會兒竟然直接打起了呼。
就這麽睡著了？
雲傾晃了晃手中的酒壺，也學著他將那剩下的酒飲盡。
……
宋遠慕是被拍醒的，輕輕柔柔拍了一下他就醒了。
他出門在外本就淺眠，特殊關頭更是緊張防備，意識並不會完全陷入沈睡，剛才雲傾和方六文聊天的內容，他一字不落地全聽在了耳朵裏。
張開眼，入目的是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大眼睛眨啊眨，漆黑如墨玉，深邃卻盈著瀲灩的光。
雲傾竟然把裹在身上的所有外衣全都了扔到一旁，坐在他面前，身子往前傾，雙臂支撐著她的平衡，問：“你醒啦？”
“你怎麽把衣服都扔了，不冷了？”宋遠慕不悅地皺著眉頭，先去摸她的手腕試探溫度。
她脾氣有點大，拂開他的手：“哥哥。”
宋遠慕楞住：“……你叫我什麽？”
她一偏頭，微瞇起眼睛，一副了然的模樣：“你不是很喜歡我這麽叫你麽。”
宋遠慕被說中，幹咳兩聲：“你怎麽一身酒味？”猜也知道，肯定是跟著方六文一起喝的，不過是愛瞎問問。
她舉起手，勾了勾手指。
宋遠慕聽從命令傾身湊過去，以為她要說悄悄話，結果剛一湊近，“啵唧”一口，她竟然親在了他臉上。親完後嬌俏地笑了起來，像是偷嘗了腥的小貓咪，高興壞了。笑得身子一晃，嚇得宋遠慕回過神連忙將她摟住。
而她伸著一根手指頭，故作神秘：“你猜，這是幾？你猜中了，我就告訴你我喝了多少酒。”
宋遠慕看了一眼，有點不確定：“這是……一？”
“錯了！”她把手指頭戳到自己臉頰上，像是給自己戳了個酒窩，“這是我，嘿嘿……”
宋遠慕哭笑不得，半摟著她，想給她用醒酒符。但雲傾根本不聽安排，眨著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制止了他，並且很認真地說：“阿聿哥哥，你是不是喜歡我？”
宋遠慕望著她，回以認真的語氣：“如果我說是呢？”
雲傾抿著嘴綻開一個無比得意的笑：“我就知道！”
宋遠慕也跟著笑了：“你知道什麽？”
“我就知道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會喜歡我的！”說完更高興了，捧著臉在那傻樂。
宋遠慕無奈，滿眼寵溺地拉著她，又去撿被她丟掉的外衣，想要給她披上。她不依：“我不要我不要，穿得太厚了不舒服。”
她剛喝完酒身體有點發熱，但這不代表她不會冷。看她如此不配合，宋遠慕只好說：“那我給你用符咒保暖吧。”
“我不要！我想睡覺。”
“睡覺更得保暖，不然著涼怎麽辦。”
“我不要！”雲傾倔強極了，耷拉著臉，“我要睡床！”
“床？”
這山洞狹小且淺，如果不是洞口有符咒，風雪早就吹進來把這裏給堵死了。床雖然能變出來，卻放不下。宋遠慕繞過床這個詞，轉而問：“給你多鋪兩床被子好不好？”
“好吧。”她痛快答應，莫名地好哄。
宋遠慕從饕餮匣裏拿出兩床厚被子，這是最開始宋夫人讓他帶上的，但他幾乎沒用過，在外不是隨意地打地鋪，就是隨意地找個地方借宿，吃什麽苦也習慣了，反正都是些無所謂的事情。
被子鋪在地上，宋遠慕讓雲傾過來躺下。
雲傾乖乖地過來，躺下之後，任由宋遠慕給她拍了一張符，又任由他把衣服拿來當被子，一層一層地蓋上。
“啊！”她忽然驚呼一聲，抓住了宋遠慕的手：“喘不過氣來了！我要死了！”
“……”宋遠慕把衣服往下扒拉扒拉，露出她的脖子，“這樣呢？”
“我好多了，謝謝你，大夫。”雲傾松手。
“？”
雲傾說是要睡覺，可怎麽瞧都很精神。一度跟宋遠慕對視著，互相眨巴眼，眨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最後宋遠慕敗下陣來，問她：“你怎麽還不睡呢？”
雲傾冷靜道：“為什麽這麽問我？你是不是想等我睡著了好出去找別的女人？”
“？？”
這大雪天的，他連個人都找不到，還女人。有“女人”也絕對會被他打出原型。
“唉，”得不到宋遠慕回應的雲傾自顧自地嘆了口氣，發愁道，“我頭好癢。”
“頭怎麽了？”
“不知道，可能快要發芽了。”
“？？？”
“我是不是要長戀愛腦了？”
“……”
“我好冷啊。”
“還冷？”宋遠慕用手背去試探她的臉，熱乎乎的，捏一捏更軟和了。
雲傾好似戲精附體：“你這樣沒用的，大夫，你救不了我，放棄吧。”
“……”宋遠慕無語地收回手來。
雲傾一把將他緊緊抓住：“答應我！”
“答應你什麽？”
“下輩子你來投胎當女人。”
“……”宋遠慕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麽好了，幹脆不回話，看她自己能折騰出什麽幺蛾子。
“當女人太苦了，我不想生孩子。”
“瞎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不想生不生就是了。”
“不！你給我生。”
“……”他就不應該搭話。
“好了，我要睡覺了。”雲傾丟開他的手，一副乖巧好孩子的模樣。
“快睡吧。”宋遠慕默默松了口氣。
雲傾拍拍旁邊的被子：“機靈點，快過來暖床，不然本公主怎麽睡得著。”
宋遠慕先是一楞，接著蹙起眉頭，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光：“你還有人暖床？”
“當然有，每天都有。他們都是抱著我睡的。”雲傾說得理所當然，完全沒意識到宋遠慕情緒的不對勁。
每天？
他們？
宋遠慕以為雲傾就算有什麽藍顏知己，也不過是玩玩而已，就算有什麽風流事，那也都過去了。卻沒想到她竟然還叫人每天去暖床？而且聽著還不止一個？
宋遠慕心碎了。
作者有話說：
長戀愛腦是個網絡熱梗。
喝酒這裏是想輔助驗證靈魂不變，記憶在靈魂中不會徹底忘記的觀點。
之前傾傾在雲天之海的時候，酒後對阿聿表白過，也是在酒後跟阿聿一起去三生石亂寫亂畫的。（指路28，孽緣）
三生石：為了你們的愛我獨自承受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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