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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雙向掉馬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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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映星委屈啊, 他出來的時候雲傾還在屋裏呢,等雲傾也出來,雨很快就停了, 犯得著麽。

雲傾嗓音已經徹底啞了:“沒事的哥哥, 是我自己跑出來的,不怪蘇映星。”

“就是就是,藤蘿姑娘是個講道理的姑娘,你可得聽她的!”蘇映星附和。

陳乾問:“真沒事?”

雲傾點頭。

陳乾卻不滿意,往前走了半步, 低下頭:“我剛才看到你身後有一截梅花枝靠近, 你當真沒有感覺身體不適?”

雲傾摸摸自己後背:“沒事呀,我沒什麽感覺。”

陳乾仔細地聽著她近在耳邊的聲音,點點頭,沒再問了。

其實從她夢醒時, 聽她染著微啞的哭腔說話, 陳乾心裏就有個想法,若她有心模仿, 定能跟二公主在宮裏裝病時的聲音有八成相似。而現在她聲音沙啞, 小聲時, 更是如出一轍。

陳乾斂下思緒, 對王寒生說:“師父,兇靈的靈魂已經破碎,我在追她的過程中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正在支撐她的靈魂碎片。我懷疑……”

王寒生接話:“你懷疑這力量屬於她背後的修煉者?”

“對。所以我想, 先不著急斬殺她, 通過與她交手, 應該能讓她暴露更多信息。”

王寒生點點頭:“可還需要我幫忙?”

“需要。”

“那走吧。”王寒生一本正經地答應完, 毫無形象地摳了摳鼻孔。

陳乾頷首,走之前不忘叮囑蘇映星:“萬一兇靈有什麽小動作,你記得保護藤蘿,別光顧著自己跑。”

蘇映星答應:“知道了知道了,有事兒我一定扛著她一塊兒跑,這總行了吧。”

雲傾卻搖頭拒絕,固執地看著陳乾:“我不走!我跟你們一起去!”

蘇映星瞪眼:“嘿,我還不樂意扛你呢。”

陳乾說:“只是怕萬一,謹慎些總沒錯。這次我師父在,我不會因為兇靈而失憶,回頭想知道什麽細節,你再問我便是。”

雲傾欲言又止,看起來很不安。陳乾終於沒忍住摸了她的腦袋:“放心,小梅不過是垂死掙紮,我一定會幫你教訓她的。”

收手時,她身上的濕意已經被他驅散。

陳乾跟王寒生並肩往前走去。

雲傾站在那,蘇映星則是傻眼。

他剛才看見了什麽?

他那不近女色的表哥竟然又一次主動摸了姑娘的頭?太驚悚了吧。上次陳乾摸雲傾的腦袋就把他給嚇了個不輕。要知道在以前,陳乾若碰誰的腦袋,定是要取誰的首級,腦漿子都崩出來的那種。

蘇映星很是困惑地問雲傾:“你到底什麽來頭啊?”

雲傾不懂他的意思,楞神的功夫,陳乾那長腿已經走出很遠去了,林深如迷宮,左拐右拐便容易走散。雲傾不多想,還是選擇了跟上去。

黑夜之中,暗流湧動。

雲傾趕到的時候,正看見王寒生站在角落裏,左手在身前捏了道符咒,嘴裏念念有詞,一條條閃著淡淡金光的咒文向陳乾的方向飛去。而陳乾手持熾白長劍飛在半空中,身邊的引魂燈在散發溫柔的光明。

陳乾找準了兇靈的位置,毫不猶豫地朝大地一劍刺下去。劍氣如水波蕩漾,震得四周樹林全部受到波及,折的折,倒的倒,頃刻讓出了大片的空曠。

梅花枝被陳乾這種粗魯又不留情面的手法打得無處遁形,浮出地面,斷得滿地都是殘枝,兇靈的醜陋真身也逼不得已現身了。

陳乾順勢騰身而起,飛身閃現兇靈身後,提起長劍的瞬間,劍身自上而下化作巨大的熾白色雄獅,咆哮著張開大口欲將兇靈吞沒。

兇靈雖然虛弱但絲毫不懼,轉身握拳迎上,將雄獅化影一擊打散。

陳乾動作利落而迅速,閃身更是靈敏如泥鰍,每次都點到為止,不過多糾纏。幾次三番,劍勢始終只是在挑釁,擺明了拖延時間。

兇靈被耍,怒不可遏,操控著花枝狂舞,枝葉甩過,留下滿地溝壑。“砰砰砰”一片樹林被推倒,原本在樹下的王寒生連忙躲開,幹脆跑到了雲傾這邊,站穩後才再次施法助力。

觀戰的蘇映星說:“小陳子未免太過急躁。那個修煉者煉化了最少三只兇靈,其能力不容小覷,不趕緊把兇靈斬殺,萬一反把那人招來將我們一鍋端了怎麽辦?”

“放心好了,”王寒生自信一笑,“抓完兇靈我第一個跑,你記得跟上。剩下的麻煩讓阿聿自己辦。”

蘇映星狠狠點頭:“好嘞。”

雲傾:?

“你們倆別這麽明目張膽地算計他行不行?”

蘇映星道:“什麽叫算計啊,明明是識時務。”

王寒生:“姑娘,等會你跑起來動作要快,否則等危險發生,我們就只能合葬了。”

雲傾真想抽他們倆,沒好氣地說:“你們要滾就自己滾!不用跟我說。”

王寒生:“行,那等你跟阿聿被弄死,我一定回來幫你們渡靈。”

雲傾真是懶得搭理他。

經過短暫但兇猛的戰鬥,兇靈的反應逐漸遲鈍。她本就被青龍所傷,靈魂破碎,就像一塊塊碎片,僅靠著絲線的串聯維持虛假的完整。而陳乾的劍勢一次次與她擦肩而過,看似沒下死手,實則每次都精準地落在她的脆弱之處,就快要把她給擊潰了。

趁著這個勢頭,陳乾卑鄙地拿出了原猛的屍體,兩截,像拋出誘餌般隨意地丟在地上。

兇靈終於見到心上人,猶如回光返照,氣勢大增。周身梅花枝作繭般將她包圍,伴隨著微弱的紅光閃過,醜陋的臉蛋竟然慢慢化成了小梅的樣子。

去見心上人,即便他們都已經死過一遭,也該是漂漂亮亮的才好。

小梅就是漂亮又可愛的模樣,比兇靈的狀態要好看千百倍。梅花妖吸天地靈氣與日月精華修煉而成,姿態不似動物成妖那般嫵媚惑人,倒是多了幾分嬌俏靈動,透著簡單的純情與清新,這是植物才會有的特征。

看到她的臉,雲傾自然而然想起了在夢裏與她的相遇。一絲紅光浮現眼底,雲傾的目光漸漸呆滯,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

蘇映星身手敏捷,連忙以一張符咒化屏障擋住她的去路,驚呼著:“你亂跑什麽!差點又害我被小陳子罵。”

雲傾怔然搖頭,精神不佳。

陳乾下意識往這邊看了一眼,換來王寒生傳音入耳:“別分心!”

小梅瘋得滿眼赤紅,用花枝阻攔陳乾,好讓自己有機會去接近原猛的屍體。陳乾則毫不留情,使出一招疾風迅雷,刃氣破風,劍身瞬間幻出數十把虛影,與花枝一齊狂舞亂戰。

符咒的朱砂紅光乍現,陳乾將長劍揮去,雄獅腳踏烈焰再次現身,咆哮著沖破一切阻礙,卷攜著狂風熱浪向前奔湧,所及之處,使得梅花枝被盡數燒毀,化為灰燼。

小梅跪伏在地上,正溫柔地抱著原猛的屍體,想用自己的花枝將其屍體兩截纏繞起來固定。風來,她擡頭,沒有看向危險的來處,而是望向了角落裏的雲傾,好似有話要說。

雄獅朝小梅張開大口,灼熱的風燎起她的長發,灼化了她的肌膚。一滴淚從她臉頰滑落,她閉上眼睛。

伴隨著雄獅的逼近,她的身體漸漸模糊,化作片片花瓣,猶如煙火崩裂……

竟然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深林歸於寂靜。

原猛的屍體跌落在地,被打回原形一般,再次成了兩截。

王寒生大舒一口氣,晃了晃發酸的胳膊:“可算解決了,我這老胳膊老腿,都快累死了。”

陳乾收劍,來不及管引魂燈和原猛的屍體,飛身撲過來,在雲傾暈倒的前一秒抱住了她失去力氣的身體:“藤蘿!”

渾身冰冷的她,皮膚正隱隱發燙。

蘇映星忙著撇責任:“我對天發誓,我剛才真的有保護她!”

陳乾說:“她又被入夢了。”

王寒生看熱鬧不嫌事大:“喲,平時肯定沒少做缺德事啊,這麽容易被入夢。”

陳乾將懷中人打橫抱起來:“先說正事,經過方才跟兇靈的交手,我發現那股奇怪的力量非常覆雜。若我沒判斷錯誤,她背後的修煉者應該是一只千年女鬼。”

王寒生一拍腦門:“差點忘了,阿星,走!咱們快跑!”

蘇映星想也不想就跟著王寒生要跑。

“回來!”陳乾對他這不靠譜的師父和表弟無奈至極,“千年女鬼游蕩人間,煉化兇靈,殺害生靈,罪孽深重,得找鬼差處理。”

王寒生撇嘴:“十殿閻王又不是我親戚,鬼差哪是我想找就能找的。”

蘇映星也說:“就是就是,也不是我親戚啊。”

陳乾波瀾不驚的臉上明顯生氣了,訓道:“廢話,那他們是我親戚?”

王寒生和蘇映星一個撓臉看天,一個撓頭看地。

“女鬼在人間逗留這麽久,作惡多端而不被陰兵和鬼差發現,我猜測,可能是因為她已經跟朱雀融合了。如果朱雀的力量是骨,女鬼的力量便是肉,他們二者陰陽相合,已為一體。必須盡快把此事告知鬼界,馬上!”

王寒生不緊不慢地掏出紙來:“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往地府燒信還不行嘛,你著什麽急。”

蘇映星撓撓下巴:“奇怪,不說白虎來了嗎?怎麽什麽都沒看見。”

“白虎?”王寒生瞪眼,“哪有白虎?”

陳乾解釋了一遍剛才雲傾所說的情況。

蘇映星搞不懂了:“所以,你覺得藤蘿在撒謊嗎?可是她所描述的白虎箋,跟我師父形容過的幾乎一致,如果沒見過,她怎麽會知道呢?況且兇靈也確實虛弱了啊,那麽極致的靈力碾壓,不是白虎動手,還能是誰?”

陳乾垂眸,若有所思地看向懷裏昏迷的姑娘,道出了壓在心中已久的答案:“是青龍。”

……

冥靈本是一棵古老的神樹,長在天地荒蕪的盡頭。

樹上結的四顆果子掉落人間之後,果子也被稱為冥靈。它們每一個都身懷上萬年甚至更久的靈力,可以幻化成獸態,被喚作神獸,也可以變為人形,享神君之名。但在人間的日子,他們更多的是以符箋的形式存在著,可以保持體力,且不易被發現。

符箋所到之處,帶來了冥靈的詛咒。將符箋收服之人,便能將冥靈的一切力量轉為自己所用。

方六文在原山村擺陣的那天,本身沒開天眼,開天眼那麽費事,他怎麽可能為了一樁跟自己無關的破案子說開就開。他之所以知道冥靈的詛咒發生了,是因為他與王寒生早在幾年前就一起算出了卦象。

冥靈星動,勢必將為雲封帶來劫難。千年一遇的詛咒降世,不過是一個短暫的開始,緊隨其後的還有漫長的戰亂。當七夜命案發生,方六文察覺是朱雀的詛咒在搞鬼,明白劫難即將開啟,便專程來了都城一趟,好給皇帝傳信。

可誰都沒想到的是,除了他們之外,竟然還有旁人好奇著這件事,而且這人是個不會仙術,沒有法力的姑娘……

兇靈被斬殺後,陳乾一行人沒有忙著離開,而是撤去法陣,暫留在原山村後山,施以隱靈符,稍作休整。

此時已經入夜了,外面的世界還在下雨。

不同於陳乾的隨意,王寒生用符咒變的小木屋漂亮又幹凈。三人在屋裏坐著休息喝著熱茶,榻上躺著昏迷的雲傾。

王寒生直嘀咕:“她身上有木屬性,兇靈生前又是梅花妖,二者屬性相合,所以才特別容易入夢。但她……的確是個人沒錯啊,怎麽會有這麽強的木屬性呢。難道她原身是根草,這輩子投錯胎了?”

蘇映星說:“她叫藤蘿,估計是朵花吧。”

“嗯,也不是沒有道理,阿星你最近越來越擅長動腦了。”

“哪裏哪裏,老王你最近也瘦了不少嘛。”

陳乾背對著那兩個沒正經的人,一句沒搭腔,始終沈沈地望著雲傾的睡顏。

雖然冥靈靈力強大,不易留下痕跡,不好甄別,但這畢竟是陳乾的法陣,只要陳乾有心觀察,還是能發現一些端倪。至少他在追殺兇靈的過程中,就發現陣裏並沒有白虎出現過,反倒是有青龍氣息,附著在兇靈的傷口上。

他沒有說出青龍和雲傾的關系,甚至心裏關於雲傾的種種猜測都沒有提過一句。倒不是有意的隱瞞,只是下意識覺得,這是雲傾的秘密,她肯定是不想被人知道的。

從剛才到現在,雲傾一直在發燒,她又被入夢了,正處於昏睡狀態,驅邪也叫不醒。他給她把過脈,脈象紊亂,很不正常,簡直個將死之人。

雲封二公主從小體虛氣弱,身懷怪病,病重的消息不知道傳了多少次,的確是個將死之人。這點倒是又一次“巧合”地對應上了。

這種時刻,只要陳乾用一張真言咒,所有疑問都會迎刃而解。可真言咒往往是用來審問俘虜之類的對象,是種很羞辱人的手段……他並不想對她用。

那邊蘇映星問:“藤蘿這麽睡下去不會有事吧?”

王寒生說:“睡唄,怕什麽。兇靈最後那一口氣拼了老命躲進了她身體裏,肯定不會輕易出來,也不會輕易放她醒來。等兇靈玩夠了,氣兒不順了,咱們給她叫起來就是了。”

“萬一來不及叫起來怎麽辦?”

“來不及的話……那我會祝福她下輩子投個好胎。”

陳乾插嘴:“師父,兇靈為她造的夢我能看嗎?”

王寒生來了興致:“別說,你還真能!你進去之後,既可以穩定這姑娘的心神,還能順便教訓那不死心的兇靈,歪心眼這麽多,八成還指望著吸這姑娘的精氣東山再起呢。”

“我怎麽才能進去?”

“簡單,你過來。”王寒生招招手。

陳乾起身朝他走來。

王寒生擡起手來又頓住:“你且聽好,夢裏的幻象都是虛假,故事也都是編造,在找到藤蘿真正的神識之前,你什麽都不要相信。你必須得盡快讓藤蘿醒來,你才能跟著醒,否則……”

“我明白。”

王寒生點點頭,“啪”的一巴掌拍在陳乾腦門上,接著,陳乾眼一閉,當場倒地。

王寒生淡定地吩咐蘇映星:“扶起來。”然後跨過陳乾的身體,走向榻邊,“啪”又是一巴掌,拍在雲傾腦門上。拍完了還說,“這姑娘真是細皮嫩肉的,拍一下腦門都紅了。”

蘇映星扶著陳乾,把人丟到另一張榻上:“兇靈真能東山再起啊?”

“想什麽呢,兇靈做白日夢你也跟著做?都魂飛魄散了,不過剩一口氣兒,等阿聿進了夢裏那麽一吹,什麽也就不剩了。”

……

雪落滿山。

陳乾迎著風走在梅花林中,這是小梅依據雲傾的記憶編造的幻境。他要做的是穿過虛偽的謊言找到雲傾,讓她擁有不被控制的意識,然後盡快醒來。

走著走著,迎面跑過來一個小女孩撞到了陳乾身上,反倒自己跌倒在地。

他一楞:“你……”

小女孩擡起頭,額前整齊可愛的劉海下,一雙漂亮如皓月般的眸子望著他,眨了眨眼睛,倏然盈水,豆大的淚珠子滾落,嚇了陳乾一跳。

陳乾忙蹲下,單手將她撈起來扶好:“沒事吧?”

女孩個頭不高,估摸著只有七八歲,梳著精致的發髻,別著兩朵小花簪子,腦後長發溫順如瀑,襯得她膚色剔透雪白。她臉蛋小小的,眼睛和鼻頭紅紅的,嘴巴隨著抽泣而動,張嘴就是委屈又黏黏糊糊的聲音:“你,你是誰?湯圓呢?”

“湯圓?”陳乾直覺她說的應該不是吃的,估計是個什麽東西,“我沒見過。”

女孩一聽撇嘴就哭,哭得可憐至極,哭得人心都碎了:“湯圓我要湯圓!……”

陳乾不喜歡聽別人哭。哭代表著對方心裏委屈,有冤屈,代表著對方需要幫助,是一種極度慌亂無助又瀕臨崩潰的狀態,會讓他心煩。

他耐著性子問:“湯圓是誰?”

女孩哭說:“湯圓是狗狗。”

原來是小狗丟了,難怪急成這樣。

“我幫你找找,你先別哭了,好嗎?”

“嗯……”她乖乖點頭,但淚珠子持續斷落,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

陳乾拉著她軟乎乎的小手站起來,環顧四周,這裏好像……是一處花園,很陌生,且毫無生氣。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呼喚——

“二公主!”

陳乾渾身一僵。

接著,手裏軟軟的小手掙脫了他,跌跌撞撞跑向來尋她的男人,激動地喊:“湯圓!”

陳乾看到女孩撲進男人的懷裏,而男人滿臉緊張地蹲在她的面前,如視珍寶一般將她抱著哄著:“公主別哭……”

陳乾震驚不已。

這人,明明是那天在原山村路口將藤蘿帶走的殺手!

陳乾上前去想跟他們說話,可他們仿佛看不見他,招呼都沒打,一齊笑著走遠了。他又伸出胳膊去攔他們,可手穿過他們的身體,猶如觸到了一股風,什麽也留不住。

漸漸地,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最終走散。他妄圖通過仙術來尋找,但在這夢裏,他竟然使不上半點力氣。盲目地走了不知多久,他一個人從白天走入了黑夜,從花園踏入了深林——環境改變了。

他聽見女人嚶嚶的哭聲,順著聲音往前去,推門進屋,破房子裏,一個火堆,兩個席子。雲傾就坐在火堆旁,正在哭泣。

他皺眉:“藤蘿?”

雲傾擡起頭來,淚眼望他:“湯圓呢!湯圓怎麽還不來……”

這是夢,夢裏哪有湯圓。雲傾屢次三番地找湯圓,是在害怕嗎?

那殺手他雖不認識,但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什麽影衛之類的身份。區區影衛罷了,竟然敢與公主那麽親密……

莫非是她的藍顏知己之一?

她還真是不挑人。

這麽想著,陳乾心頭煩躁更甚。他覺得眼前的雲傾和剛才那兩個一樣,應該都是幻象。

想要辨別幻象不難,只要試探對方有沒有心跳即可,但雲傾畢竟是個女人,他又不能去摸。於是他走過去蹲在她跟前,直截了當地問:“你認得我是誰嗎?”

雲傾茫然。

果然。

他不想跟幻象浪費時間,正打算出去到別地兒再看看,可起身的一瞬間,這個幻象竟殺氣頓現,伸手捏住了他的喉嚨,頃刻間幻象模糊,胳膊變成了梅花枝。

這估計就是兇靈那口躲起來的氣了,懷著小梅的恨意,枝條緊緊地纏繞著陳乾的脖子,想要將他殺死。陳乾不能動用仙術,又被扼住了喉嚨,臉色頓時青紫。

就在這關鍵時刻,一抹身影翩然而至,緊隨著清脆的一聲:“陳乾哥哥!”

就像救世主降下了恩賜,陳乾突覺法力灌註全身,果斷擡手捏符,狠準貼向梅花枝……花枝瞬間消散,那口氣跑了。

“咳咳咳咳……”陳乾捂著脖子彎著腰,劇烈地咳嗽著,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雲傾站在門邊犯嘀咕:“我夢見了那麽多人,怎麽只有你變得這麽弱,太廢物了吧。”

陳乾:?

“咳咳……我倒是想問問你,咳……為什麽在你夢裏,不準我用仙術?”

雲傾當他是幻象,理直氣壯道:“我哪知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清楚嗎?還來問我。”

陳乾無奈:“算了,你沒事就好,我還怕小梅對你動手,咳咳咳……看來是我多慮。”

“小梅?她不是已經死了嗎?”雲傾很奇怪,她從做夢以來就沒有見過小梅,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陳乾正想解釋一下眼下的情況,忽然間,一根梅花枝悄然攀上了他的後背,當著雲傾的面毫不猶豫地刺向他的心口,重重地穿透了他的身體。

事情發展得太快,太突然,他們誰都沒反應過來。

“陳乾!”雲傾大驚。陳乾口中吐出鮮血,狠狠地抓住那截花枝,生生將其捏碎。這一次,這口氣兒徹底是聚不起來了。

陳乾擡頭,幾乎是瞬間,眼裏如濃雲匯集般卷起了一片白霧。

本想上前關心的雲傾腳步頓住。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和那場預知夢裏的環境是一樣的。現實中的陳乾斬殺了兇靈,法陣得以解除,環境得以破壞。可夢裏,小梅竟然將一切還原在此處。

難道預知夢所預知的情形,本身也是一場夢?雲傾想不明白,心中恐慌催使她扭頭往外跑。

剛邁出一步去,手腕便被狠狠地捏住!她受到驚嚇,反手“啪”地甩出一巴掌。

陳乾頂著那雙霧白色的渾濁的眼睛,擰眉望她:“你打我幹嘛?”

雲傾哆嗦著:“你,你你你……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陳乾搖搖頭,迷惑地反問她:“我的眼睛怎麽了?”

雲傾壯著膽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兩只手都被擒住了。

“你幹嘛!”

“你幹嘛?”

“我看看你是不是瞎了!”

“瞎?”陳乾似乎很不解,迷茫地喃喃,“我的眼睛怎麽了?怎麽看不清了……你是藤蘿?……”

雲傾見他還有理智,沒有變成幻象那樣的瘋子,稍稍松了口氣。趁機抽回手來,退了兩步,顫顫巍巍地指了指他的傷口:“你這裏好多血,用不用先處理一下?”

陳乾怔然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被兇靈刺丨穿後,那裏像是有個血窟窿,不停地流血。可他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就像這身體不屬於自己似的。

隱隱約約,他感覺靈魂深處仿佛有什麽正在迅速地生根發芽,麻痹著他的正常感知。

心魔……

蘇映星經常拿這事兒開他玩笑,但這並不只是玩笑,他體內的確有魔性,是在他修道之後才有的。他不知道心魔是怎麽來的,只知道心魔很少出現,而每次出現時,他會性情大變,不太受控制。

師父說這不要緊,每個人都有心魔,若想得道,就不能躲閃,要面對。他聽從師父教導,多年來,每次心魔出現都被他冷靜地壓制了下來。

只有一次失控……

那是臘月二十三日,

都城,天河水畔,長寧街。

陳乾瞪大眼睛楞在那,記憶像斷了閥的水奔湧而來。

那天他追蹤兇靈整整一夜,天不亮,終於在城中某處將兇靈抓住。他本想把兇靈帶去偏僻的地方斬殺,沒料到兇靈狡猾,竟找了個機會撓傷了他的後背,直接讓他皮開肉綻見白骨。

被兇靈傷到是很危險的,尤其是已經出血的情況,兇靈的氣息會持續侵蝕他的皮肉,浸透他的軀體,汙染他的魂魄,必須盡快處理掉兇靈,再不濟也得與之分開距離才行,否則會被兇靈反噬,並最終被殺。

他來不及過多思考,也顧不得什麽疼痛,反手扣住兇靈的頭顱,想將其甩開。可不等他使出招數,身體突然不聽使喚地遲鈍起來。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緩慢了,緊跟著……

時間停止了。

風不再吹,水不再流,唯有太陽漸漸從東方升起,帶來熹微黎明。他與兇靈就這樣維持著互相挾制的姿勢,站在無人發現的角落裏,被定住了一般,失去了心跳與呼吸,連將落的血珠也凝在了半空中。

他呈現一種半死不活的狀態,說他有意識,他其實沒有,說他沒有意識,他還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如果非要形容,可能就像一股風,一朵雲,他存在著,存在於荒蕪的世界中,一無所知且一片空白地存在著……

飄蕩。

許久後,沒有人知道究竟過了多久,總之在這死寂的世界裏,他聽見了一道呼吸。

很輕,很淺。

不知為何,他覺得那應該屬於一個小姑娘。

姑娘的呼吸,還有她所帶動的這個定格世界中獨有的風,她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特別,散發著謎一樣致命的氣息,有點像淩霄花香,幽幽地,濃郁而熱烈。刺激著他的大腦,讓他痛苦的同時,又讓他沈醉上癮。

她就像生長在他的心臟之上,與他血肉相連,每一處細微的動作都能讓他得到完整且刺痛的感應,牽動著他的心魂。

那道呼吸離他越來越近了。

穿過無際無邊的冷肅,越過人潮人海的洶湧。

她朝他走來,又或者沒有,總之,絕對就在他附近!

而隨著她的出現,他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心臟的跳動,撲通——撲通——冰冷的血液終將變得沸騰。

他暗自發力,一掌打飛了兇靈。傷口處血流不止,他卻好似沒有知覺。他不知道的是,心魔也伴隨姑娘的到來悄然而至,快速地發酵著,已經麻痹了他的感知。

他帶著兇靈飛上屋頂,熱鬧的長寧街正蔓延著詭異的安靜,所有人都定在那裏,沒有動作。他又落到地面上,試探了幾個人的脈象,每一個都和死人無異。

太奇怪了,能將整個世界定格,這是何等龐大而洶湧的力量?

“砰——”

一聲突兀的響打斷了陳乾的思考。陳乾迅速轉身,發現有個姑娘正在燈籠柱底下吃糖葫蘆。

那一刻就如此刻一般,他被突如其來的白霧遮擋了視線,沒有看清那個姑娘的臉。

她是活人,她不受定格影響,她的氣息就在眼前,她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生命,可他卻什麽都看不清。

這一情況讓他感到煩躁,他想知道她是誰!心頭像是有一把燃起來的火,越燒越旺。等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心魔已經快要不受控制地吞噬他了。

他能感覺到姑娘朝他走來,似乎是想對他說什麽話。

不行!

他若繼續停留在此處,等心魔失控,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他得離開!為了大局著想,他慌忙捆緊了不老實的兇靈,閃身不見。

等他尋到一處偏僻的深林,心魔終於失控發狂。他將兇靈生生撕碎,用一種極為兇殘又粗暴的手法,將其打得魂飛魄散。兇靈慘死後散發出古怪的氣味,引來了許多怨靈,而陳乾理智盡失,竟然將無辜的怨靈也全都殺死……

不散的怨氣漫天飄搖,此舉已經觸犯了修道者的大忌。

爾後他因心魔失控而耗盡氣力,身體經脈精神皆受損傷,昏迷不醒。睜眼時,已被師父帶回了家。師父為他封住了記憶,或許是怕他清醒後接受不了自己大開殺戒的事實,總之,是師父瞞下了他的秘密。

而現在,他因為心魔的再次出現,重新想起了一切。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是因為她嗎?眼前這個連模樣都看不清楚的姑娘,身上的味道,他不會認錯。

定格因她而破,心魔也因她而起。魔性肆意蜿蜒伸展,猶如一張蛛網,困住了他的理智,也困住了有關她的一切。

他忽然有種感覺。

感覺他們一定認識了很久很久。

他是很熟悉她的!即便現在什麽也想不起來。

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將她脆弱的身軀困在墻邊,似是絕望哀求般問道:“你是誰?”

這個問題,幻象陳乾也問過。

雲傾驚慌之際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有沒有長出梅花來。確定了左臂很正常之後,她松了口氣,擡腿往上那麽一踢,直接朝著陳乾的要害去。

可是陳乾不會痛,他還很迷惑:“你踢我做什麽?”

廢話,雲傾這不是怕預知夢的後續奇葩劇情會發生麽。她警告陳乾:“離我遠點!我身上可是有秘密武器的,小心我把你頭擰下來踢到黃泉裏去泡酒喝!”

陳乾聞言退開了半步:“我離你夠遠了,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嗎?”

半步算哪門子的遠?

雲傾正想再橫掃一腿,但這次他有所警惕了,一把撈住,擒住其腿彎,往前一推,以一種怪異的姿丨勢又把人給困住了。

他低聲道:“再敢偷襲,我就把你腿卸下來。”說著,大手按在筋骨處,似是威脅。

雲傾後背抵著墻,退無可退,想抽腿都抽不回來。

他看起來很平靜也很理智,全然沒有幻象陳乾那樣的粗魯蠻橫,可他比普通的陳乾可怕太多。雲傾有點拿不準主意,求饒道:“我是藤蘿啊,你剛才還認識我的,你忘了?”

“藤蘿?”陳乾好像突然對這個名字陌生起來,眼中霧白若隱若現,滿是迷茫。

被他這麽困著,始終讓雲傾不太自在,她想動手推,又不太敢碰他,猶豫著用兩根手指抵著他的肩膀,還得小心避過他的傷口,欲哭無淚:“你這幻象怎麽跟小梅一樣蠢啊,想不通去旁邊慢慢想好不好,別靠我這麽近行嗎?”

陳乾沒有繼續為難,而是松開了她,頗為正經地說:“我不是幻象,小梅死前最後一口氣躲進了你的身體裏,給你造了夢。我是專程入夢來救你的。”

“不是幻象?”雲傾縮在角落裏規規矩矩站好,不太信他,“你確定嗎?我看你腦子好像不太好的樣子……”

一邊嘀咕,她一邊打量眼前的男人,想找出點破綻。這麽一打量不要緊,她意外發現他臉部的邊緣竟然有裂痕,這分明是面具破損!

陳乾平時易容都是先戴人丨皮丨面具再用易容術,能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可在雲傾的夢裏,他有一段時間失去了法力,這導致易容術失效,面具無法再繼續使用了。

雲傾的心砰砰直跳,鬼使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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