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聽不見雲傾的聲音, 仍在盡情地親熱。就算明知道那只是幻象，雲傾也還是很難接受。

曾經在看話本時，雲傾無數次想象過話本中英俊的男主該是什麽模樣, 也曾想象話本中浪漫的親吻該是什麽畫面。即便她沒有經驗, 想象力不足，但也知道眼前這一幕有多麽的不和諧，簡直是傷人眼球。

就在她糾結氣憤之際，幻象陳乾抱著幻象雲傾倒在了地上。他的親吻不停，在臉側流連, 雙手也不老實, 甚至開始解對方的衣帶。當幻象雲傾哭著說“不要不要”的時候，幻象陳乾來了句：“哼，今天就讓你成為我的女人，然後再殺了你！”

雲傾：……

空氣一陣安靜。

“小梅？小梅你在嗎？”雲傾仰頭呼喊, “我怕了行嗎, 我真的怕了，你還是趕緊殺了我吧。”

話音落, 小梅的身影憑空出現在她不遠處：“怎麽樣, 這次有代入感了嗎？”

雲傾無情拆穿：“少來了, 這對話根本就是你跟你相公的記憶吧, 我哪有什麽代入感，你有還差不多。”

小梅一楞：“對話只是暫且借用一下，但這環境，你看著不眼熟嗎？這可是預知夢, 在不久的將來, 這些行為就會真實地發生在你的身上。”

對話只是借用, 而行為真的會發生？

雲傾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是很欣賞陳乾, 但陳乾並不是她喜歡的類型。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什麽型，反正不可能是夢裏的這種油膩粗暴型。如果陳乾的本性如幻象所顯現的一般，那她還真是看錯人了。

在她心裏，陳乾一直都是個嚴肅認真、一身正氣的修道者，以至於她每次跟他軟聲撒嬌時，看著他略微無語的樣子，心裏都隱隱有些羞恥。可是沒辦法，誰讓陳乾就吃這一套呢，表面冷冰冰，內心卻很細膩溫柔，善良，富有同情心，不會真的傷害無辜人。

這樣的男人怎麽可能對雲傾做出這種事。何況蘇映星還說他不喜歡女人呢，說不定人家已經境界超俗，眼中沒有男女之分了呢。

一時走神，雲傾沒註意到小梅正在趁她不備暗中發力。一條梅花枝忽然襲來，雲傾下意識歪頭，竟然輕松躲過。

小梅氣急：“你不是說你害怕了嗎！”

雲傾比她還氣，眼中閃過一絲狠絕：“你連偷襲都偷不成，廢物！”

懶得在這浪費時間了，她一把抓住小梅的花枝，毫不猶豫地捅向自己的腹部，利刃般的枝葉將腹部生生穿丨透，粘丨稠腥臭的血液浸透她的手。痛感如煙花炸裂，炸得她頭皮發麻，口中吐出鮮血，渾身僵硬。

片刻之後，她的身上慢慢地浮現出了淡淡青色。

疼。

真的太疼了。

她疼得呼吸都不敢用力，雙腿一軟跌倒在地上。

小梅沒想到她會自尋死路，一時間呆在那裏沒反應過來。

而雲傾則是沒想到青龍箋會這麽遲鈍，若是以往，枝葉剛刺傷她的皮膚，青龍箋就該立刻蘇醒了。早知會發生這種意外，她絕不會那麽用力地捅自己，刮層皮就行了麽，何必這麽使勁兒。

她失去了所有力氣，唯有血液在奔湧般流淌。癱在那兒，雙眼無神，看不清青龍是如何現身，又是如何處置兇靈，只感覺著這場夢因狂嘯的龍鳴而產生了劇烈的晃動，顛得天地都要崩塌了一般。

小小的屋子脆弱不堪，幻象早已經悄然消失。火堆的光斑越來越大，一切都在快速地熔化……

眼前的黑夜變得格外漫長，世界仿佛陷入了定格那天獨有的死寂。

不知道多久過後，昏沈的雲傾再次聽見了聲音——

“藤蘿，藤蘿！醒醒！”

“怎麽一點兒反應也沒有，要不我來給她兩巴掌試試？……好嘛，不試就不試，你打我幹嘛……”

好吵。

雲傾被吵得心煩，疲憊地睜開眼睛，只想問青檸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她跟前放肆。視線緩緩清晰，她第一眼看見了蹲在她面前的……

陳乾。

她眨了眨眼睛，先試探著吸了一口氣，沒感覺肚子疼。果然夢裏的傷不會帶進現實裏對吧？她現在應該是醒了的，眼前的陳乾是真人沒錯。

那麽，小梅呢？

她知道青龍箋已經成功蘇醒，並與小梅進行過戰鬥，只是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留下什麽痕跡。如果陳乾發現了什麽，她該怎麽解釋？腦袋很亂，思考能力也跟著下降，她決定先裝個傻，至少這一招對付陳乾不出差錯，屢試不爽。

驚慌之色瞬間充斥她的雙眼，她倒吸一口氣，演戲的狀態說來就來，幾近尖叫：“你別過來！”

蘇映星斷言：“果然被兇靈嚇傻了，還是打兩巴掌比較好。”

陳乾瞪他一眼。方才他們倆趕回來，雲傾已經被入夢了。他費了半天事把人弄醒，蘇映星卻只惦記著給兩巴掌。他擡手欲點向雲傾的眉心，為她緩解夢中的恐怖之感，可雲傾大喊著推開他：“不要！別碰我！”

“你怎麽了？我是陳乾，你看清楚！”

“我不看！不要！”雲傾連滾帶爬從他們倆旁邊的空隙裏鉆出去，跑到了另一個小角落，緊張又惶恐地抱著自己，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蘇映星沒點正經：“這麽大反應。小陳子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這老處丨男突然禽獸欺負人家了？”

陳乾本來正想過去找雲傾的，聽見這話步子頓住，直接反手勒住他的脖子朝後用力把人撂倒，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蘇映星扶著腰哀嚎：“我去！得虧是元神，要是我的身體早讓你給弄折了。”

陳乾沈聲警告：“我跟你說過不準開這種玩笑。”

蘇映星打著滾求饒：“錯了錯了，以後不敢了……”他這個表哥不僅不近女色，也不喜歡別人調侃他跟女人的話題，他這幾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死，終於被教訓也是活該。

陳乾走到雲傾跟前，沒有著急靠近，而是隔了一段距離蹲下：“你剛才又被入夢了，現在清醒了嗎？”

雲傾不敢擡頭，只是瑟縮著嘟囔著問了一句：“小梅呢？”

“跑了。”

跑了？

雲傾微微蹙眉，導致眼眶盈著的淚被迫滑落。

青龍箋的力量竟然沒將小梅殺死，反而讓她跑了？她還以為小梅就算不死也得半死不活，起碼讓陳乾來補一刀也就沒命了才對。

陳乾見她怔然失神，主動說：“蘇映星的星盤一直放在屋裏，星盤可以削弱靈力。附近也早已經被我布置了陷阱。小梅剛才肯定是在這受了傷吃了虧，支撐不住，所以我們沒回來她就先跑了。”

竟然還有能削弱靈力的好東西，估計就是因為這玩意兒，才讓青龍箋蘇醒變慢，沒有發揮完全實力，讓小梅有了可逃之機。

不過小梅既然先跑一步，陳乾他們應該沒發現什麽吧。雲傾放下心來，眼角掛著淚珠，猶如一朵沾著晨露的小白花，可憐兮兮地指控：“哥哥，你，你是壞人……嗚嗚……”

陳乾皺著眉頭：“我怎麽了？”轉而一想，猜她肯定是做噩夢的緣故，放輕聲音問，“夢到什麽不好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有什麽不知道該怎麽說的，想到什麽說什麽便是。”

話雖如此，但那句“你在夢裏親了我”雲傾是死也說不出口，飛快地看他一眼，又把臉埋進了胳膊裏。她現在一想到夢裏那畫面，就有種劇烈且莫名的羞恥感。尤其是現實中的陳乾如此正經又正直，讓她怎麽好意思跟人家描述，若是描歪了，反而顯得她思想齷齪。

陳乾楞了一下，對她的這個舉動理解錯誤：“你嫌我長得醜也可以直說，不用做這種反應暗示我。”

蘇映星哀嚎轉為大笑：“哈哈哈哈，小陳子你別逗我，哎喲我的腰……”

雲傾也差點被他給逗笑了，但演著戲呢，哪能自己破壞人設。她緊抿著嘴巴，微微擡起頭，露出盈著淺淺水光的眼睛，水珠如碎星沾在睫毛上，漂亮得像一件惹人憐愛的寶貝：“我夢見，你喝、喝我的血。”

幻象陳乾舔掉的血確實是幻象雲傾的，這不算造謠。

“什麽？”陳乾錯愕不已，“我喝你的血？”

蘇映星聽了又是一陣忍不住的嘲笑：“原來小陳子是個吸血怪，上輩子難道是個蚊子？”

陳乾一個眼神過去，蘇映星果斷咳嗽兩聲，轉為正經：“咳，藤蘿姑娘，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怎麽能做這種汙蔑小陳子人格的夢呢。”

陳乾也說：“你的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麽奇奇怪怪的記憶，怎麽會夢到我喝你的血。我乃修道者，此舉傷天害理有損陰德，我不會做的。”

“才不是我的記憶呢，小梅說這是預知夢！如果不趕緊殺了她，馬上就會發生了！”雲傾的解釋半真半假，反正他們又不能去找小梅求證。

“嘖，預知夢……”蘇映星來了點興致，翻身爬起來，一手端著他的寶貝星盤，一手摸著下巴，“預知夢所預知的時間離此刻不會太久遠，如果剛才你真的看到了預知夢，那的確很快就會發生了。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見小陳子怒吸姑娘血？哈。”

陳乾沒他那種歡脫的好心情，若有所思道：“預知夢也可以造假吧？”

“當然可以，普通的入夢幻術選取的是她以前的記憶，而預知夢則是選取她未來將要擁有的記憶。造假程度，都是看使用者的能力如何。”

“小梅作為一個兇靈，能使用生前作為梅花妖時的能力，本就奇怪。她的入夢術肯定很強。至少在喝人血這事兒上，她編得就足夠離譜了。殺了她真的能讓預知夢不發生？”

“這我倒是不清楚，預知夢如何破解至今根本沒有定論。”

雲傾怕他們繼續討論下去徒生懷疑，插嘴道：“可以的！夢裏的小梅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是她自己說漏嘴的，她說想讓預知夢不發生，除非殺了她！”

蘇映星點頭：“嗯，兇靈一向蠢笨，自己暴出軟肋不是沒有可能。”

陳乾沈思片刻，又問雲傾：“你還夢到其他什麽了嗎？”

雲傾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想著既然說了，那不如就說得嚴重點：“我還夢到，夢到你要虐待我，汙蔑我是兇靈的幫手！要將我抽筋扒皮，讓我魂飛魄散，還要把我屍體切成八塊賣……哎呀！”

陳乾忍不住擡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打斷了她的胡說八道，敲得還不輕呢。

雲傾捂著腦袋委屈極了：“你幹嘛！”

陳乾氣不打一處來：“你就只有嘴上說相信我，結果這麽好騙。你當真覺得我會做這種事，所以剛才那麽怕我？”

雲傾扯著沙啞的哭腔撒嬌示好：“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接受不了啊，你都不知道那個夢有多真實，你虐待我的時候可疼了，比你打我這一下還疼呢。”

陳乾嘆氣，再次朝她伸出手，卻不是要打她的：“清心咒罷了，上次給你用過，你不必害怕。”說完，一指點入她的眉心，讓她的身體緩緩放松下來。

她眸色些許恍惚，懵懵地與近在眼前的他對視著。

她在夢裏能感受到的痛和悲傷都是真實的，夢到了這麽多，又哭得這麽厲害，一定沒少受苦。陳乾心裏這麽想著，竟冒出了想摸摸她腦袋安撫她的念頭。

笨蛋普通人，他才走了沒一會兒，就被兇靈欺負成這樣，真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清心咒已經用完，他的手指卻仍點著她的眉心，借著這個動作放肆地打量她的面容，遲遲沒有收手。

那邊蘇映星回到火堆旁，正在搗鼓他的星盤，嘀咕著：“不太對勁。兇靈似乎還沒走太遠，氣息虛弱極了，動作這麽慢，就好像快死了似的。咱們的陷阱有這麽大威力麽。”

陳乾順勢收回手來，也來到火堆旁挨著蘇映星坐下，看他的星盤：“情況的確蹊蹺，多盯著點，在我師父來之前別出意外。實在不行，就把原猛的屍體扔出去溜她幾圈。”

“好。”蘇映星對這個殘忍的提議並無異議，點頭道，“誒你說，要是咱倆一人拿一半屍體，兇靈會追誰？”

陳乾：……

“別跟我討論變態的話題。”

“我去，你喝人血你不變態？”

陳乾回頭先看了雲傾一眼，見她一臉呆萌沒什麽反應，又轉過頭來，擡手一把勒住蘇映星的脖子：“你最近越來越找死了。”

蘇映星被勒得喘不過氣：“咳……我……錯了……真的……饒命……”

雲傾看著他們兄弟倆鬧騰，心裏卻沒有面上表現得那麽平靜。她很著急，急的是話說到這份上，這倆人還不動手，真能沈得住氣。

拖到陳乾師父來，那到底什麽時候來？

她不知道這場針對小梅的抓捕究竟要多久，她出宮一趟總共沒剩下多少時間了，不免焦躁。依她之見，應該把握時機趕緊把小梅殺了才好。小梅無疑是個沒用的廢物，不值得繼續浪費精力，她只想趕緊往下調查。

腦袋裏不知道又想了什麽壞主意，雲傾跑到陳乾身邊坐下。

“怎麽了？”陳乾松開蘇映星。

“哥哥，我其實還夢到了一些事情。”

陳乾以為她是害怕，想要傾訴，便將火堆燒得更旺了些，頗為配合地問道：“還夢到什麽？”

雲傾輕咬下唇，歪著身子湊到他耳邊去跟他說悄悄話：“我夢到了一只白虎，他咬傷了小梅！”

陳乾頓住了動作：“什麽？”

雲傾離他很近，眼神無比誠懇：“我也以為只是夢罷了，可是你們說小梅受了重傷，虛弱至極，如果陷阱沒有這麽厲害……說不定我夢到的是真的呢？”

陳乾神色覆雜：“你再詳細說說。”

雲傾沒見過白虎，但她見過青龍箋蘇醒的模樣，於是她無比自然地扯謊道：“我當時看到有一張符箋飛在天上，然後一層光出現，符箋在空中化成了一只超大的白色老虎。老虎能騰雲駕霧，一口咬住了小梅，差點就咬死了！可是沒想到最後一刻反而被小梅給跑掉了……”

陳乾和蘇映星對視一眼，兩人的神色都很覆雜。

安靜半晌，陳乾主動說：“我出去看看。”

蘇映星不放心：“你冷靜些。渡靈是你的專長，你應該知道，兇靈越虛弱越狂躁，她可以抱著必死的決心，萬一要與你同歸於盡怎麽辦？”

“如果藤蘿所見為真，現在不去就是浪費了最佳時機。”陳乾說著已經要往外走了。

雲傾內心附和：對啊對啊，趕緊去啊！

蘇映星上前攔住他：“白虎的情況你很清楚，若它真的出現在這裏……”

“若它真的出現在這裏，那它與小梅不是同盟就是敵對，不論哪一種，我們都得盡快解決，否則麻煩更大。”

白虎突然攻擊小梅的原因尚不可知。二者若是同盟，白虎的現身加上朱雀在背後助力，誰也敵不過他們。不抓緊時間解決掉小梅，必將前功盡棄。

若是敵對，白虎自然不會為了這種嘍啰專門跑一趟，只能說明朱雀也一定在附近。他們打起來鬧大了，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蘇映星還是不放心，扭頭問雲傾：“你當真看到有符箋在空中化成了白虎？符箋是什麽模樣？什麽大小？什麽材質？”

雲傾怯怯地說：“我就看了個大概，它就出現了很短的一會兒……好像，差不多，有我半個巴掌大吧，長長窄窄，薄薄的一張，上面畫了只兇兇的老虎，還寫著朱砂色的符文，等老虎幻化出來，符箋就消失了。材質我不清楚……看著，像白色的羊皮紙……”

她聲音越說越小，陳乾和蘇映星二人的心越來越沈。

她的描述很符合冥靈箋的特征。

蘇映星拿不定主意了。陳乾幹脆沒說話，轉身離開，只留下了決絕的背影。

雲傾爬起來就往外追出去，結果被蘇映星叫住：“哎哎哎！你往外瞎跑什麽？”

“當然是去給陳乾哥哥幫忙啊！”

“幫什麽忙？咱倆又不會渡靈，老老實實在這呆著。”

“可是！那他一個人去不會有危險嗎？”

“小陳子厲害著呢，論武道連他師父都不是對手。渡靈又是他的專長，打起來不需要咱們摻和……只要他別真的碰見白虎。”

白虎是雲傾編出來的，自然碰不到。她擔心的是，陳乾跟兇靈打到一半再失憶怎麽辦？失憶是因為受傷，被反噬，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他們都不清楚，冒險不要緊，只要她也在場，至少還能救他一把。

“不行，你不去就算了，我得去！”

“哎哎哎！”蘇映星直接用一道符咒在門口設下屏障，擋住了她的去路，“你去只能拖後腿，你知不知道渡靈的時候有多危險？那是兇靈，不是怨靈！你別搗亂。”

“我！”雲傾急得往前拍打了幾下，但屏障很結實，跟墻似的，根本沒有人為撞開的可能。

蘇映星雙手揣袖，倚在門邊，望著無垠的深林嘆了口氣，緊跟著又幸災樂禍：“兇靈這玩意兒太可怕了，跟一般的敵人可不一樣。幸好我當年沒學渡靈啊，風險太大。”

雲傾看蘇映星的眼神頓時充滿了鄙視。

蘇映星頭發一甩，挑了挑眉頭，突然笑嘻嘻地轉移了話題：“餵，夢裏小陳子喝你血的時候，是從哪兒喝的？”

“？”

“是咬你手指頭，還是咬丨脖子？”蘇映星好像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全然不見對陳乾的半點擔心，“是在什麽地方剌個口子？還是……嘴對嘴？誒，不過，嘴對嘴喝的那還是血嗎？”

雲傾像是聽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瞬間想起幻象雲傾被幻象陳乾摁在墻角強吻的畫面，小臉爆紅：“你有病吧！真無聊。”

扭頭跑回席子上坐下。

蘇映星跟著飄過來：“不會真是嘴對嘴吧？那就不該叫噩夢了，應該叫春丨夢啊……”

雲傾耳朵都要燒著了：“你真下流。回頭別讓我碰見你的肉丨身，不然我絕對第一個砍死你，為民除害！”

“等小爺我元神歸位，必將大殺四方，豈能讓你給砍到。”蘇映星不屑。

“就你這樣的，讓人追殺還差不多。”

“我好歹也修道這麽多年了，別小瞧人行不行。”

兩人沒營養地東拉西扯，在這沈重的夜裏並不十分歡快。

雲傾坐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她還是想去找陳乾，但蘇映星沒有動身的意思，還反過來困著她，實在讓她沒辦法。扯了幾句後，她又把話題繞回到陳乾身上：“你知道陳乾哥哥以前抓兇靈受過傷嗎？”

“知道啊。”

“他當時是怎麽了，被反噬了？”

“兇靈想將人反噬哪有那麽容易，小陳子那麽厲害，就算挨打，也不可能被兇靈得這種手的。”蘇映星說得信誓旦旦。

“你見多識廣，知不知道有什麽方法能讓人受傷後失憶的？”

“有啊，我往你腦袋上掄一錘子，保準你什麽都忘了。”

“……”沒個正經。看來他好似並不清楚陳乾失去過記憶。也是，陳乾自己都說不清楚。

“幹嘛問這個，你失憶了？”

“你才失憶了！我就是看話本裏經常寫，所以好奇一下。”

“喲，你還看話本呢？”蘇映星眼裏又燃起了興奮的光芒，“最近有沒有什麽新出的好本子，給我推薦推薦！”

雲傾趕緊抱著胳膊挪遠了些：“變態，我看的話本那是講愛情的，是給小姑娘看的，你個臭男人滾遠點行不行。”

“我去，你想什麽呢，我當然不看了，我買給別人看啊。”

“誰？”

“秘密！”

“……是你喜歡的姑娘？”雲傾猜測。

“瞅你這沒見識的樣，男女之間也可以當朋友的好不好，動不動就情情愛愛，喜歡來喜歡去的，真不健康。”

雲傾白了他一眼。

可聽他這麽說，雲傾難免再次聯想到預知夢裏的親吻，心裏有點糾結，狀似無意地問：“我聽說你們修道者都是不近女色的，你喜歡姑娘，不會破戒吧？”

“我們跟普通的道士和尚又不一樣，師門沒那麽多規矩，不然你看小陳子動起殺念來那麽兇，不早就破了所謂的戒律了麽。”說完，蘇映星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怎麽著，你擔心小陳子不喜歡你？”

雲傾立刻把他的話還了回去：“男女之間也可以當朋友的好不好，動不動就情情愛愛，喜歡來喜歡去的，真不健康。”

“哼，我是好心提醒你，小陳子已有婚約在身，他那人熱衷行善積德，對誰都是一樣的好，你別傻乎乎地去撞他那堵南墻，最後頭破血流！”

“他有婚約了？”雲傾震驚，想到了什麽，下意識就問了一句，“他今年多大？”

千萬別是十九歲，宋遠慕就是十九的。巧合太多可就更難解釋了。

蘇映星撓撓臉，自覺說錯了話，幹脆胡扯一通：“他……二十多歲，有婚約又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哎呀你就別問了，反正你們倆沒可能！小陳子那未婚妻漂亮大氣，溫柔賢惠，人家兩口子恩愛著呢，都有婚約好幾年了。”

“……這樣。”雲傾半信半疑。

時間緩慢而枯燥地流逝，不知不覺間，外頭淅淅瀝瀝，悄然下起了雨。

細微的雨聲闖入蘇映星耳中，令他臉色大變。嬉笑模樣全無，沖到外頭去，迎著雨仰著脖子，失神地喃喃：“法陣破了，小陳子有危險。”

“什麽？”雲傾還沒問清楚怎麽回事兒，蘇映星已經閃身不見，“餵！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再走！”

法陣破了，雨從外面的世界灑進來，風也跟著湧入，吹得人渾身發冷。

明明進這陣裏沒過多久的時間，但不知為何，竟有些懷念自然的風和雨的味道。或許是因為漫漫長夜看不到盡頭，壓抑著人的精神，總讓人心慌，短短的片刻都能被無限拉長。

屋裏只剩下雲傾一個人了，她望著雨夜，惴惴不安。

能讓蘇映星這種不正經的人突然如此緊張，莫非小梅真的要同歸於盡？兇靈竟有那麽刁鉆，從青龍手中逃脫之後還能將陳乾反殺？

她壞心將陳乾騙過去，不會把陳乾的命給坑沒了吧……

陳乾死活她倒是不太關心，但陳乾腦子所了解的與冥靈有關的一切，她不能失去。

心中愈發慌亂，偏偏這時，前面蘇映星離開的方向竟然傳來了陣陣吵鬧，在雨聲和風聲中破碎，聽不真切。這種關頭，陳乾怎麽可能有閑心和蘇映星吵鬧！雲傾不安更甚，用劍劈開地上的席子，取了一塊胡亂頂在頭上擋雨，沖進了夜色深林。

她從小身體不好，現在沒什麽大礙了，但體質比普通人還是差些，雨這種東西碰不得，淋了雨就會大病一場。她是真的來不及顧慮太多，輕功沖到吵鬧處，發絲已被全部打濕。

她先瞧見了蘇映星背影，走近一看，才發現蘇映星對面的人根本不是陳乾，而是一個醉醺醺的老頭。

“怎麽回事？”

蘇映星氣得叉腰：“你說這死老頭多煩人，小陳子辛辛苦苦布個陣容易嗎，他喝大了忘了怎麽進陣，就直接把陣給捅破了鉆進來，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

雲傾聽不太懂，但能明白是這個老頭破壞了陳乾的法陣，而蘇映星說，法陣破了，陳乾有危險。她著急地問：“那怎麽辦？陳乾人呢？陣破了還能補嗎？”

“能是能，但是小陳子這陣我動不得，得讓這死老頭來尋思尋思怎麽補才行。”蘇映星犯愁。

被點名的死老頭不怕死地打了個酒嗝，一臉醉意和傻樣，聲音含含糊糊：“嘿嘿，裏頭這麽悶，刮點風多好，涼快！”

雲傾不悅地蹙起眉頭，改用單手拿著頭頂的席子，空出來的手毫不猶豫地抽出長劍，動作利落地指向老頭的喉嚨，強硬地命令他：“你，補陣！”

被劍抵住脖子，老頭乍然清醒幾分，眼都圓了：“哎喲哎喲哎喲，這位美麗的姑娘，你我初次見面，不要打打殺殺，要文明，要理智啊。”

雲傾臉色更沈，才不聽他廢話，把劍刃更往前去橫著貼近他脆弱的皮肉，語氣幽幽地威脅：“我很文明，也很理智。你若想不出怎麽補陣，我會立刻把你腦袋削下來，挖空了，給陳乾做個骨灰盒。”

老頭訕笑：“別別！那多麻煩你你。我馬上就想起來了，這陣我能補的！能補能補……姑娘你先讓這寶劍稍稍挪一挪？我太緊張，腦子就不轉了。”

雲傾收起劍，眼神如刀，透著冷芒，緊盯著老頭的動作。

天在下雨，而她頭頂著席子，明明是那麽的狼狽又可愛，偏偏她臉上寒意未消，緊抿著唇，身上散發的氣息像染著陰冷的毒，讓人不敢妄自挑釁。

蘇映星覺得……

這姑娘是不是有什麽人格分裂癥？

她突然看向蘇映星。蘇映星下意識抖了抖，竟然被她氣場給震懾住了。

“陳乾在哪？”

蘇映星撓撓頭，暗忖自己真是不爭氣，竟然讓一個小丫頭片子給唬得一楞。他清了清嗓子，想讓自己的氣場也顯得強大些：“我剛出來，還沒碰見小陳子呢。不過法陣既然是被這死老頭所破，而不是被兇靈撞破，說明小陳子那邊應該沒有危險，估計很快就會找過來了。”

聽到陳乾沒事，雲傾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她可不想讓陳乾就這麽帶著她的疑問不明不白地死掉，尤其是被她給害死……那可不行。

“這老頭是誰？”雲傾冷靜下來，氣場頓時又變得柔和了許多。醉醺醺的老頭正背對著他們，半仰著頭癡癡地看天，好像肉眼能看見法陣的破洞似的。但雲傾也順著看過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什麽也沒有。

蘇映星頗隨意地介紹：“他叫王寒生，劍沈山知名酒鬼，小陳子的混蛋師父。”

王寒生？

傳說中劍沈山門主王寒生，風度翩翩，氣質脫俗。半生行走江湖，只一人一馬，瀟灑隨性，四海為家。他手持沈靈劍，殺伐果決，不論是人是鬼，只要是與他作對，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真乃一代傳奇人物。

如此有氣魄的王大師，能教出陳乾那樣的徒弟，雲傾倒是並不意外。

可她意外的是，怎麽王寒生的傳聞跟真人相差這麽遠呢？

外表與風度和氣質簡直是毫無關系。這橢圓的臉型，這微胖的身材，頭發黑白銀夾雜，發簪竟是根筷子。再加上他今夜來時喝了酒，模樣簡直滑稽得過分，分外喜相。若要對比起來，方大師都比他看著靠譜許多。

“阿嚏……”雲傾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既然他是陳乾的師父，等他補好法陣，我們去找陳乾匯合。”

她的聲音染了些微沙啞，下起命令來語氣自然卻強硬，像是帶著不容人拒絕的壓力，打在蘇映星身上。蘇映星平時都被陳乾使喚習慣了，乍一聽雲傾安排他，竟然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答應完了又反應過來：小爺我憑什麽聽她的？

蘇映星挺直了腰板：“下著雨呢，你又不會避雨術，你先回屋等著去吧，這邊我看著。”

“不用，除了陳乾你們沒一個靠譜的，讓你們辦事我不放心。”

“嘿你這話說的，我……”

“找到了！”那邊王寒生面露喜色，一揮手，五指間飛射出一抹光，在空中幻化成網，撲向天空的某處。光亮一閃而過，爾後融入夜色，陣中的雨也隨之消失。

蘇映星得意道：“你看吧，我們倆還是很靠譜的。”

雲傾嫌棄：“要不是你們倆，陣本來就不該破。”

蘇映星不服：“破了關我什麽事，是臭老頭一個人幹的！”

雲傾懶得搭理他，扔掉席子，走到王寒生跟前：“陣補好了嗎？”

王寒生得意地笑道：“好了好了，小小的漏洞而已，無傷大雅。”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陳乾，”雲傾說著話，再次提起長劍，無比自然地架在他肩膀上，擡了擡下巴指揮他，“帶路。”

王寒生看見劍就哆嗦，完全沒有傳聞中那麽瀟灑果決，還頗為可愛地嘟著嘴：“這麽兇幹嘛，動刀動槍多不文雅……跟阿聿一個毛病……”

阿聿是誰？雲傾沒有多問。

剛才雨下得久，浸濕了席面，跑得又急，滴滴答答的水珠子都掉在了她身上，暈開一片又一片。而現在雨停了，她雖把席子扔了，可身上的濕意遲遲散不去，總讓她忍不住咳嗽，感覺身體越來越冷，像是從骨子裏泛著冷意。

去找陳乾的路上，雲傾時不時地咳嗽連帶著微微的手抖，情況不太妙。她不想被別人發現她的情況，見王寒生肯老實配合，便把劍收了起來。

王寒生和蘇映星走在前面，湊一塊兒不停地嘀嘀咕咕。雲傾不用凝神去聽都能猜到，他們倆絕對在說她壞話。

幼稚鬼。

走了沒太遠，忽聽大地發出由遠及近的震顫，接著，一根粗壯醜陋的梅花枝拔地而起，就像海嘯一般高起一片屏障，伸展出無數條直朝雲傾他們而來。

王寒生這酒鬼關鍵時候一點兒也不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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