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數年不曾登門拜訪賈府眾人，結果自己的三觀卻受到了十分猛烈的沖擊。

饒是自己已經有宦海中浮沈數年，還有在揚州官場中躲過了無數明槍暗箭的豐富經驗也招架不住。

首先，因為林如海與賈敏伉儷情深，賈府又照顧了黛玉好幾年，所以，於情於理林如海都得拜訪賈府一趟。

這一日早上，林如海帶著管家並幾個仆人，懷揣一匣銀票並一車珍奇玩意，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前往賈府。

林如海本想從角門進去，卻不想這賈府早早地打開了大門，見此情形，林如海微微皺了皺眉。

榮國公雖已仙逝多年，但因著賈母在，故而這個國公府的牌子也就拖拉著沒換，那這賈府便還是國公府的規格。國公府的大門可不是隨便自己這個尚未得到新任命的前任揚州巡鹽禦史可以走的。

“這……”林如海正欲推脫，卻被小舅子賈政不由分說的拉了進來。

“來來來，姑爺，快進來，可真讓我好等。”

“那快把東西擡進來吧！”林如海之後轉身吩咐管家。踏都踏進去了，還能再出來嗎？

林如海隨著賈政過了橋又在花門前下轎子，走過了抄手游廊等處，這些地方真是樣樣精致，無一不透露出繁華氣象。多年不見，這榮國府似乎更為繁華。

只是，近處的仆人還不顯什麽，遠處倒是能看見一個或坐或立在說閑話的人，莫非他們以為離得遠，主子們就不曾看見嗎？林如海有些疑惑。

幾經輾轉，一行人終於到了正房大院。

林如海原本以為裏面只有賈母和賈赦幾個長輩或平輩，卻不想被一群人簇擁過了後，林如海打眼一瞧，廳裏眾多丫鬟婆子站在旁邊伺候不同，黛玉旁邊站著幾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就連那守寡的李紈也過來了。

林如海皺眉皺得更深了，要是來的是女客，這也說得過去。可再怎麽著自己也是男客，避嫌都來不及，用不著把所有的姑娘都叫來吧？數年不見，這老太太怎麽越來越糊塗了？

今日林如海當真是處處留意，步步疑惑，多年不回京，莫非京城待人接物的禮數都變了嗎？

一見林如海到來，賈母照舊是由兩個丫鬟攙扶起來，一把摟住林如海，哭道:“一見我這姑爺，我就想起我那可憐的女兒!敏兒真是走得太早了!留下我可憐的女婿和玉兒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林如海猝不及防被賈母一把摟住，又聽到賈母言語，雖也被勾引起了對亡妻的思念，但林如海堂堂一七尺男兒，難道能像別人一樣當場哭泣嗎？

林如海在那撒發著濃烈的脂粉的懷裏擡頭悄悄看了眼，四周除了自己家玉兒是真情實意的哭，其餘眾人看起來也十分悲傷，可只消一眼，林如海便看見她們私下裏用力擰自己的手。至於那兩個大舅子，則是配合著低下頭，一臉悲痛的樣子，時不時擦眼角，看樣子也是落淚了。

林如海其實想說:“不必這樣，黛玉母親都過世五六年了，自己早已習慣了，真正的悲痛放在心裏慢慢咀嚼就會，不必真的說出來。”

況且，岳母鬥大的淚水滴落在自己頭冠，肩膀上，打濕了本就有些輕薄的外衣，這讓一向重視自己儀容儀表的林如海十分尷尬。

而且，在場的所有人都哭了，自己不哭，好像也不太合群。可……自己實在哭不出來啊!

林如海沒法子，只得鐵青著臉，以手顏面，假裝自己落了兩滴淚水。心中卻想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賈府上下也太不識體統了!

不知過了多久，這場鬧劇才結束，林如海膽戰心驚，一路所見，主子不成主子，丫鬟不像丫鬟，老爺太太們也不知禮數，林如海實在無法想象自己玉兒在這種環境下能被教養成什麽模樣。

“不行!”賈母頓時不樂意的，一把把旁邊的黛玉摟到懷裏，“玉兒在府裏好好的，還是不要跟姑爺你走了吧！玉兒在這裏挺開心的。”

“玉兒已經年紀不小了，我把她帶回家，過兩年還能準備相看人家。”林如海解釋道，“再說了，玉兒又不是不回來，要是您想玉兒了，玉兒還能回來住幾天。”

那可不行，黛玉跟寶玉的事八字沒一撇呢？現在要是走了，沒了朝夕相處的機會，這感情不就變淡了？那往後黛玉會嫁給寶玉嗎？

賈母心裏的小算盤被撥得啪啪響，怎麽能同意林如海把黛玉接走呢？

“玉兒在林府沒有姐妹們一起玩，一個人多寂寞，還不如在這裏，有這幾個丫頭陪著，等到了年齡，她這幾個嫂子舅媽也能幫忙相看相看。日後我再多出一份嫁妝。”賈母眼珠一轉，回絕道。

“這就不用了，多謝老祖宗美意。我已經請好了宮了放出來的老嬤嬤請教，林府也有別的長輩在，正好教玉兒一下管家的本事。”林如海怎麽能輕易被賈母忽悠走呢

場面一時陷入僵持。

一時不決，哭為上道，眼見著賈母眼眶一紅，又要打感情牌，一旁的王熙鳳急忙打岔:“哎呦，老祖宗，都知道您是舍不得妹妹，可林姑父這幾年都沒怎麽見過妹妹，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怎麽還不許人家父女多待一段時間呢？”

王熙鳳頂著身後王夫人傳來的駭人視線，繼續輕拍賈母的背，添油加醋道:“大不了等姑爺再外任的時候，妹妹還在府裏住。”

“對對對，等過段時間玉兒還在府裏住。”林如海不愧是官場的老油條，馬上反應過來。

“我這一個大男人的，懂什麽教養孩子，日後還得仰仗您老祖宗您，看您這幾個孩子，出落得多麽優秀，看這通身的氣派，全京城也只有您能養出這樣優秀的孩子。”

兩人這麽通力合作，這才總算把賈母那欲掉不掉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此後林如海還怕這賈府人再出什麽幺蛾子，借口去如廁吩咐管家幾句話。

正當賈母開口留飯的時候，林府管家過來說北靜王有請，林如海這才麻利的帶著黛玉回林府，行李都來不得收拾。

一上回府的轎子，林如海笑意盈盈地如往常一般與小舅子賈政道別，可上了馬車之後瞬間面沈入水。

一旁的黛玉看見親爹的變臉，本能地感覺親爹不快，但是以黛玉的閱歷，顯然不能明白林如海究竟是因為什麽而生氣。

林如海在馬車中偷瞄了一臉懵懂的黛玉一眼，強行壓下內心的不快，心中默默念著:“孩子還小，玉兒天資聰穎，還有糾正的時間，還有糾正的時間。”

得虧林如海還不知道黛玉和寶玉分別住在碧紗櫥內外，只有一扇屏風相隔，否則指不定現在什麽模樣呢？

…………………………………

賈府這裏，有王熙鳳巧意安慰，賈母這才感覺稍稍舒服了點。她雖然有個當皇貴妃的孫女，多林如海一個助力不多，少一個不少，犯不著為林如海的不識相生氣。

再說了，到時候讓元春指婚，寶玉什麽樣的好女子娶不著她是念著過世女兒的情分才優先玉兒的，林家卻好心當成驢肝肺。

是夜，大丫鬟紫娟照舊要為黛玉點上安神香，被黛玉制止了:“拿走吧，我今晚不用這個。”紫娟一楞，將安神香收進檀木匣子裏，覆又詢問:“姑娘剛到一處地方，萬一不習慣了睡不著呢？”

黛玉笑著搖搖頭:“哪裏會不習慣，這可是我自己的家啊!”身處林府的黛玉雖然還是有些離別時的感傷，但更多的卻是沈浸在林府新奇的體驗之中。

在這裏，自己是唯一的小主人，是父親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再也不是那個遠方投奔來的窮親戚。不僅有獨立的大院子，還有許許多多的仆人服侍。

這麽多年第一位住在真正屬於自己的屋子內，享受著林府下人的貼心的服侍，感覺就像一場夢一樣，黛玉可舍不得睡，又怎麽會點那些助眠的香呢？

紫娟似懂非懂，但還是依言下去了，反正自己家姑娘開心就好。只是，既然姑娘回了林府，要不要明天跟姑娘提一提，把自己的賣身契從賈府那裏要過來。紫娟心裏盤算到。

月光水一般的傾斜在地上，世間的一切都如夢似幻，靜寂的夜裏，不知幾人夢裏香甜。

與黛玉的興奮相比，林如海今夜在床上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林如海自詡是一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可自己這一天的所見所聞令林如海深感不安。

自己回府後讓林管家派幾個機靈的陌生面孔去打探消息，還親自詢問了紫娟雪燕等人。榮寧兩府可謂是四面透風，下人嘴上沒個把門的，稍微給點錢，那些私密事情便竹筒倒豆子般說個一清二楚。

林管家稟報的時候，說一句便看一眼林如海，生怕字家老爺被氣個好歹，直到看見林如海神色如常，才趕緊把下面的一口氣說完。末了，林管家低著頭，一副氣憤的樣子:“老爺，小姐真是受苦了!”

“嗯。”林如海淡淡地應了一聲，“你先下去吧！”

老爺這反應有些不對，可林管家又不便多說，只好恭敬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隨著房門被關上的聲音想起，林如海猛得“噗”了一聲，一口老血被嘔了出來。

林如海方才如夢初醒，慌忙拿帕子擦拭，只是，這抹紅色是那麽的刺眼!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的劇情竟然炸出了雲雲切切君的評論，還有覆聯君的反應也很有趣。

我撓頭到禿，反覆思考，深入挖掘，發現大家好像都偏向看感情戲!（某咕:本來就是!）

托腮.jpg

我學到了，我又升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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