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柳先生是個大名人，十八歲便中了秀才，當時在鎮上可是轟動一時，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柳先生好運就此到了頭，還是肚子裏的水就那麽多。此後數十年屢試不第，家裏進的少出的多，家業就這麽一天天地被敗了去。

後來為了維持生計，柳先生只得經人介紹在鎮上開了家小私塾，一邊給孩子們啟蒙，一邊又在積極備考。辛虧柳先生過世的父親在鎮上名聲不錯，柳先生教書也不敷衍，水平還行，於是這私塾倒也開得不錯。

這時候，柳先生剛上完課正在小書房裏搖頭晃腦的背誦自己的四書，頗為沈浸。

可是一陣敲門聲驚醒了柳先生，是誰在這個時候打擾了自己的雅興柳先生皺皺眉頭，打開門一看，是一個從沒有見過的老婦人。

雖然有些不滿，但柳先生還是維持讀書人表面的體面，禮貌的詢問:“這位老夫人，有何要事”

餘光瞥見在旁邊跟著卻不阻攔的小廝時，柳先生瞪了小廝一眼:要你何用!

那小廝也是一個識相的，之前不敢阻攔一身富貴相的劉翠，此時生怕先生遷怒，急忙解釋:“這位老夫人是學生的姥姥，她找您。”

劉翠生在二十一世紀，穿越前還在讀大學，除了父母，跟老師打得交道是最多的。自然知道這老師也有好有壞。好的老師是誨人不倦，壞的老師毀人不倦。

遇到過好老師，自然也遇見過壞的，幾經磨煉下來，劉翠對老師的敬畏心理並沒有紅樓世界裏面的人重。

因此，看到管事的教書先生出現，劉翠也不客氣，三兩句將事情來龍去脈解釋清楚，末了，還把板兒拉上前，讓先生看他的巴掌印，以示所言非虛。

劉翠最後還嫌不夠，又添一把火:“原本聽說柳先生德行兼備，我們家才辛辛苦苦賺錢要把孩子送到這裏，想不到在這裏竟成了大戶人家的奴仆，任由打罵!柳先生竟是這麽教孩子的!”

柳先生一向自持甚高，怎麽能容忍被學生的家長如此質疑，雖然這紅痕尚淺，在柳先生眼裏根本不算什麽事，但過場還是要走的。

“那是自然，我自當為你做主。這是誰打的？”柳先生環視四周

又彈了彈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正欲端起架子，擺一拜先生的譜，顯示一下自己治學的嚴謹，

這時候那小矮子才終於從小廝身後露出半張臉來。古代的人皆是寬衣大袖子，那小矮子又極瘦，方才縮在小廝後面柳先生竟沒看到。

柳先生看見罪魁禍首時瞳孔一緊，原本嚴肅的老臉瞬間變得和藹可親起來，輕輕地把躲在小廝後面的小矮子拉了出來，和聲問道:“杜齊，你說，到底怎麽回事”

那小矮子杜齊此時還處於一種蒙圈狀態中，雖然剛開始被眼前這老巫婆一把抓住是很害怕的，

可此時到了先生面前，杜齊自然知道先生對自己的態度，瞬間又囂張起來此:“沒什麽，我就是跟王瑾一起玩了會。”

王瑾就是板兒的大名，上了學之後劉翠給改的。

那先生指著板兒臉上的紅痕說:“那這是什麽東西是你打的嗎？”

“不是我打的，是杜餘不小心碰到的。”杜齊解釋道。一旁的杜餘也配合的低著頭開口道:“是我不小心碰到了。”

“我們就……隨便玩玩。”杜齊再次強調道。隨便玩玩，隨便玩玩而已，是的，沒錯就這樣。

誰知道這老太太發的什麽瘋

“那……下次註意分寸，你看，都紅了。”柳先生摸了摸杜齊的小腦袋，叮囑道。

杜齊笑了笑，一派天真無邪。

而在劉翠看來卻宛若魔鬼。

“小孩子玩鬧而已，不是什麽大事，”柳先生又摸了摸板兒的腦袋覆又對劉翠和煦的笑道。板兒在柳先生手下木楞楞的，無悲無喜，沒有一絲反應。

劉翠快氣炸了，一邊將板兒拉到身後護著，一邊開始指責這對無良師生:“這都動手了，你還在這裏裝什麽好好先生和稀泥，就是校園霸淩!我跟你說，我要見這小子家長!我要當面教訓這熊孩子!”

柳先生聞言笑得更燦爛了:“老夫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您家是開胭脂鋪的吧？”

“那又怎樣？”這跟家裏做什麽又有什麽關系。

柳先生直起身來，拍拍那小矮子的背，小矮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跑到書院門口，然後趾高氣揚的回頭看了劉翠一樣，做了個鬼臉這才一閃身消失不見。

柳先生目送著杜齊跑遠，然後才回頭對劉翠說:“那還是不要找杜員外的好，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很正常的，不必傷了和氣。”

“杜員外”劉翠並不經常外出走動，自然不曉得這鎮上的人家。“板兒，杜員外是誰，他家在哪裏？”自己不知道，可板兒未必不知道啊。

板兒聞言看了劉翠一眼，極小聲的說:“杜齊的哥哥是舉人。姥姥，我們比不過……”

“舉人舉人又如何？舉人的弟弟就能亂打人了嗎？”劉翠質疑，“我倒是要看看，還有沒有王法？”

一旁的柳先生聞言趕緊勸道:“老夫人，您就別雞蛋碰骨頭了，左右以後讓王瑾躲著杜齊走就行了。萬一杜員外一生氣，您這小作坊可就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了。”說是勸，可那張老臉笑得跟菊花似的，滿滿的幸災樂禍樣。

“走，咱們去找杜員外算賬去!看他教的什麽好兒子。”這樣的熊孩子不早收拾，以後遲早成了禍患!劉翠還是執意要去給板兒評理去。

還沒走半步，劉翠突然轉過身來，對著因劉翠的行為超出預期而一臉驚訝的柳先生說:“當初大家都說柳先生德高望重，我才同意板兒爹娘把板兒送到這裏讀書的，誰知道你也不過如此。”

柳先生開口想要辯解，劉翠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繼續搶先道:“你為讀書人，一不仁，身為師長應當教書育人，你卻諂媚強者，任由弱者被欺淩，助紂為虐，你無仁。

二不義，這些孩子的父母將孩子們交付與你，是對你的信任，而你卻裝聾作啞，沒有教他們向好的地方發展，辜負了他們的期望，你無禮。

三不禮，你妄讀聖賢之書，卻處事無規，不知尊老愛幼，只知恃強淩弱，你無禮。

四不智，該做的不錯，不該做的到亂做一通，全然不顧教壞學生的後果，殊不知你這私塾的名聲不是你諂媚大戶得來的，而是從你教出去的學生素質顯現的，你無智。

五不信，原本打算為學生作主，卻在看見事主之後翻臉不認，是為無信。

你仁義禮智信皆無，這聖賢書看來是讀進狗肚子裏了。今日我便做主，我們板兒從你這私塾裏退學，我們另尋名師。”

柳先生被劉翠劈頭蓋臉的一頓指責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麽反駁才好。

良久一雙黃豆大小的眼睛四處轉了轉，看著除小廝外四下並無他人，才“呸”得一聲，一口濃痰吐向劉翠所在方向:“老子要你管!”又覺不解氣，便又吐了一口唾沫。

“我倒是要看看得罪你杜員外的下場，好心當做驢肝肺!”柳先生對著劉翠走的方向罵罵咧咧。

一旁的小廝見怪不怪，只估摸著柳先生快罵夠了才提醒道:“先生，該上課了。”

柳先生這才又整理整理了衣裳，頃刻之間又是一派風雅儒師模樣，回去上課了。

………………………………

這私塾雖說是鎮上，實則也算是在鎮外，劉翠拉著板兒徒步走了好長時間好不容易走回鎮上。

擦擦自己的汗水，劉翠四處眺望，想雇個馬車代步，卻見一匹油光水滑的棗紅馬邁著優雅的小方步在劉翠面前停了下來，望著那隨後的馬車，劉翠不由得瞇了下眼睛，無他，富貴味撲面而來，閃到了劉翠。

那車廂四面俱是絲綢包裹，鑲金戴銀好不奢華，五色絲絳懶懶的墜在寶藍色的門簾上，不知擋住多少好事之人的窺探。

不等劉翠思索這來人是誰，馬車夫還沒來得及挽起車簾，一雙白皙的手從裏面伸出來，接著一個秀麗的面龐露了出來，肌膚白皙無暇更勝女子，眉目間自帶一股風流意味。

“姥姥安好。”那人下了馬車問候道，雖身形有些瘦弱，可其聲如玉石相擊，幹凈清脆，端是君子如玉，溫潤而澤。【註1】

這不是寶玉還是誰

“嗯，還好還好。”劉翠有些意外，寶玉不好好地待在他的女兒鄉，怎麽跑到了這裏？

“姥姥這是要去何處，我送姥姥一程。”寶玉註意到了劉翠滿身大汗 ，隨出聲關切道。

“我想去城西杜員外家拜訪一二，正愁找不到馬車過去，那就謝謝寶二爺了。”劉翠本欲拒絕，可突然瞄到寶玉馬車上那賈家的家徽，突然眼珠一轉，接受了寶玉的好意。

“不敢當不敢當，姥姥過獎了。”寶玉聽到了劉翠的誇獎，臉微紅了紅，謙虛道。

於是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向杜員外家駛去。

作者有話要說：

接著上一章的作話:

然後等我碼完字，客廳裏還是死一樣的寂靜，我忍不住悄悄地過去搜尋我的貓。

它揣著手趴在沙發上，安安靜靜，一派歲月靜好，絲毫沒有因為我把它丟出去而怎樣怎樣。

我:“……”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錯付了深情。

然後撈起它又進了我的臥室。

PS:【註1】:君子如玉，溫潤而澤。摘自百度，無古文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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