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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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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白綾從案上飄下, 宛若夢境般輕渺,又如同泰山般重重襲來,壓在李禦肩頭。

上首, 皇帝冰冷的命令響起:“此女是我朝禍水, 你是朕欽定的太子, 這白綾是朕賞她的, 朕命你前去,親自了結她——放心,朕已準備了諸多美人, 這便會送到你府上。”

聽罷這話,李禦雙拳緊握,緩了許久才道:“案子尚未查清,她於兒臣,也並非一般美人, 恕兒臣難以從命。”

皇帝聽了這話,倒也不惱, 只沈吟開口道:“太子, 你這般執迷不悟,不分輕重, 讓朕如何放心將這江山交予你?”

語含冷意,卻也有幾分惆悵惘然。

李禦不由得怔了怔。

他從小到大未曾領略過父親的關懷, 皇帝的種種做法, 落在他眼中, 皆是意有所指別有用心,這次皇帝借綾枝發難, 李禦也覺是皇帝想借此打壓, 甚至想廢了自己。

可此刻父皇語氣中的悵惘, 倒讓他明白,父皇說得這番話雖是嚴苛,卻是為了不給他留下後患,話裏話外,也是以江山大局為重,想讓自己斷絕情愛,也是以帝王角度來要求自己。

如今在父皇眼裏,恐怕綾枝是不是罪人之後倒不是最要緊的,而是自己對她的態度。

可她從不是他的後患,無論何時何地,他……也絕不可能舍棄綾枝。

這倒成了未解的死局。

李禦心思在瞬間百轉千回,面上卻絲毫不露,只仰頭固執道:“父皇,兒臣於她有愧有情,請恕兒臣無法遵旨行事。”

皇帝冷冷拍案道:“荒唐,你竟為了一個女子處處忤逆朕——回去好好想想,若是下定了決心卻無法下手,朕可以找人幫你一把。”

父子兩人的談話自是不歡而散,安懷生早就得了李禦吩咐,讓宮中的小太監宮女們議論紛紛,一時間,宮內宮外皆是皇帝和太子父子二人針鋒相對,水火不容的傳言。

京城這風聲一起,最著急的還是東宮親信,他們不曉得素來理智的太子殿下為何會如此莽撞,難道真的是所謂的沖冠一怒為紅顏?

親信們齊聚東宮,一個個皆是焦灼萬分:“殿下,這京城裏到處都在傳您失寵於聖上,父子二人不和的謠言,您對這等離間天家父子之人,怎麽不加以懲處呀?”

“懲處?”李禦淡笑道:“懲處有用嗎?再說孤失寵於父皇,本就不是謠言,這麽多年了,你們難道還不清楚孤的處境?”

這些大臣倒是被他說的一怔,緩了緩才找回思路:“……就算事實如此,那這麽多年也從未有過如此甚囂塵上的傳聞,殿下千萬不能放任啊。”

從前也有人嚼舌頭,但因了處罰厲害,皆閉口不敢再言,可如今太子怎的袖手旁觀,大有放任之意呢?

“如今淮王蠢蠢欲動,正躲在暗處等機會。”李禦冷冷瞇眸道:“他等得及,孤卻等不及,若孤不以身作餌,豈不是放任淮王這條魚越長越大?”

枝枝如今被扣在宮中,多拖下去,對她定然不利,既然有人想利用此事打壓他,那他不妨將計就計,將背後之人一網打盡。

眾親信恍然,太子為了引君入甕,竟然步步縝密,做下了如此天衣無縫的計劃。

綾枝雖囚於宮中,卻也聽到了不少傳言,清露陪在她身邊,倒是憂心忡忡:“姑娘,殿下如今不得聖寵,又屢次頂撞,莫非是因了姑娘之事……殿下如今處境定然艱難……”

綾枝坐在床畔,望著廊下的一池湖水,面色沈靜,她輕聲道:“這宮裏的人心甚是無趣,大約又是有人拋餌,有人釣魚的把戲罷了。”

“他們將我做餌,為的是釣住太子,那太子若是以身做餌,又會想要讓誰上鉤呢?”

“姑娘這是何意?”

“也許這宮內,就要不太平了。”綾枝輕聲道:“以他的性子,又怎會輕易放過這些人……”

李禦的性子她了解,說好聽了是縝密果決,愛恨分明,說難聽了便是睚眥必報,深沈陰險,那些人敢設下陷阱擺布他,他又怎會聽之任之?

他畢竟位居東宮多年,想要把守消息輕而易舉,又怎會鋪天蓋地的皆是太子失寵的遙言?

此時傳出太子失寵於陛下的消息,無非是太子有意為之。

綾枝跟在李禦身畔已久,往深處一想,便已猜到他的手段,不由得不寒而栗。

“都說太子觸怒了陛下,太子頭也不回的出了殿,陛下也怒氣沖沖摔了茶盞。”淮王欣喜的對陸郁道:“先生讓我等時機,沒曾想這時機卻來的如此之快。”

“如今父皇為了太子一事,焦頭爛額,定然也不會像往常那般防備,先生,如今,恰是我們動手的好時機。”

如今淮王也覺得此時的確適合動手,倒是比陸郁還著急幾分。

陸郁卻沈吟道:“太子為何會放任這些流言傳出?如今都曉得太子失寵,難道他就無動於衷?”

“難堵悠悠之口啊——你想想,當時出事是在夜宴之上,那麽多王公貴族都看到了,都知道前因後果,他能堵住一個人的嘴,難道還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如今就是我們動手的最好時機,先生,你不是說你和不少軍中的將軍相熟嗎,如今太子已經眼看大廈將傾,他們難道就沒有……”

陸郁被他的一番話說得也打消了顧慮,笑道:“臣明白殿下的意思,臣倒是認識不少太子一黨的人,這些人甚是精明,若是他們識時務,定然知曉跟隨淮王殿下奪位,是位極人臣的唯一坦途。”

陸郁隨即便去尋了太子在軍中交好的幾個將軍——他摒棄了太子的心腹,特意尋了一些甚有實權,卻常常不太被重用之人,這些人也是太子親信,卻不如心腹那般得寵,有幾分郁郁不得志。

陸郁寒暄幾句,便嘆氣道:“如今殿下形勢不妙,朝中風起雲湧,想起往後的日子,我還真是滿心茫然……”

他本來只是想引幾句,沒曾想這些將軍倒如饑似渴的攀談起來,越聊越多,眼看火候到了,陸郁便含笑在他們的抱怨之後,告訴告訴他們自己已是淮王陣營之人。

“太子朝不保夕,我自然要為自己謀劃。”陸郁嘆息道:“如今淮王殿下甚有大志,若是能在此時助他定了乾坤,那必將封萬戶侯,榮庇子孫啊!”

如今沒有戰事,這些人就算等到太子登基,也只不過是當個將軍,安穩一世罷了,但是若投靠淮王,奪權成功,那便是封侯封爵的殊榮!

這些將軍眼中登時亮晶晶,登時起身道:“常言道春江水暖鴨先知,陸公子和太子殿下走得最近,自然是知曉內幕的,您都如此說了,咱們若還一條道走到黑,豈不是不識時務了嗎。”

陸郁倒未曾想到這些人如此容易說服,但想了想,又覺得合情合理,便微笑道:“若你們能助淮王殿下進了玄雀門,淮王定然保你們世代為侯,一門權貴。”

那些將軍齊聲道:“末將定然效命殿下和公子。”

人馬已經齊備,淮王愈發躍躍欲試,在東宮周遭埋伏了人,只等到合適時機便攻入宮中。

大約過了四五日,一日午後,便有人來報:“殿下,東宮明日此時恰好要去京郊練兵,如今已經重裝披甲,準備明日出東宮了。”

“好!”淮王一拍大腿:“終於等到了這一日!明日等太子披甲上馬帶著護衛走出東宮,你們便去宮中報信!”

太子經常去京郊練兵,也都是和屬下一身戎裝,但是若是在此時,傳出太子披甲上陣,要帶著屬下攻去宮中的謠言,定然也無人起疑。

等到皇帝方寸一亂,淮王只需要帶著自己的兵馬以勤王之名,大搖大擺的走進宮殿。

到那時,皇宮上至高無上的位置,便是他的了。

第二日,東宮前腳一出宮,便立刻有人將太子帶兵出東宮,一行人往宮禁進發的消息報給了皇上。

皇帝面容登時冷峻,對身邊親信命道:“你去東宮看看太子,看他究竟想要如何?”

誰知這親信太監還沒回來,宮中已經亂成了一片,貴妃慌慌張張的跑來道:“陛下,陛下,聽說太子已率領兵馬,朝著玄雀門趕來了,還有不少京郊的軍隊朝宮城逼近,陛下……這如何是好啊……”

皇帝一頓,疑心道:“京郊的軍隊……聽聞太子今日要練兵,也許是演練不成……”

“陛下啊,殿下屢次沖撞您,定然早有反意!”安懷生攙扶著貴妃,嘆氣道:“陛下切莫一時心軟猶豫,壞了江山啊。”

皇帝緩緩閉眸,他的確沒想到兒子竟會如此決絕。

他明明已經推心置腹,誰知太子竟如此迫不及待,竟然和他兵戎相見。

有一侍衛匆匆趕來:“陛下,是太子的人在逼近宮苑,淮王聽到了消息,自請了王府侍衛,要進宮相護君父,如今太子的人馬還未到玄雀門,陛下,可要開門,讓淮王的人進來……”

皇帝仔細琢磨,正要說什麽,卻聽到遠方似有遙遙殺聲傳來。

皇帝登時心頭一顫:“怎會如此……”

他本就來位不正,此時此刻,登時疑心大作。

“陛下,現在還是讓淮王快些進宮,讓那孩子守著我們才對啊。”貴妃嚇得面容蒼白:“太子如此目無君父,誰曉得他會做出何事……”

安懷生垂眸附和道:“是啊是啊,陛下快些決斷,若是等亂臣賊子入了宮,想必後悔也晚了……”

皇帝咬咬牙,終於下定決心道:“開宮門,讓淮王進來。”

玄雀門緩緩打開,淮王和陸郁相視一笑,帶著兵馬昂首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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