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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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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諾定定的望著陸郁, 唇角動了動,卻終究什麽也沒說。

“你只需報個信,把時辰和她提前說好就成。”陸郁沈吟道:“當晚我會想辦法留住太子, 你去東側角門, 讓董然帶她出來, 悄悄將她接出後, 在朱雀巷口等我。”

乞巧當夜,人數定然不少,兩人在最熱鬧的大街上, 稍稍買個面具裝飾一下,反而比直接逃出城外還要安全。

江諾只悶悶道:“……知道了。”

陸郁頓了頓,忽然又生狐疑:“董然在東宮這麽久,為何會拼著前程不要,特意來幫我們?”

江諾偏過頭:“小時候在蘇州, 我們不是都和他一同長大麽?他看重情分,又有何不可?”

“情分……”

陸郁冷笑, 未曾言語。

他也曾經認為, 人和人的情分甚重,可太子倒是又狠狠給了他一個教訓, 在這京城之中,誰都有可能棄你而去, 誰都有可能笑裏藏刀。

那董然究竟想要什麽?會不會是被誰支配, 故意害他入局?

董然是東宮中人, 憑著幼時的那點情分,實在不算能靠得住。

陸郁眼眸幽深:“此事事涉東宮, 幹系重大, 你千萬小心, 莫要自作主張,否則到時候,我也護不住你。”

這句話幾分關懷,幾分警告,江諾略僵了僵,點點頭道:“知道了……”

陸郁知曉江諾心中有氣,但那又如何呢?他只是一個小小監生而已,如今雖和幾個優秀的監生一起,偶爾出入首輔門第,但稍一想想,也曉得是太子在暗中照拂他。

一個無權無勢的少年,說到底也只得聽從自己安排,再說,也只有江諾能看出那雙面繡上的信息,再報出信息,告與綾枝知曉。

若非如此,他也不願和江諾聯手,免得再橫生枝節。

江諾再次和福冉見面時,便輕聲道:“再過兩日就是乞巧了,我們想著……便是這日了,”

福冉一怔:“陸大人也想好了嗎?”

他本以為只有江諾,誰知背後還有陸郁,陸郁能為綾枝孤註一擲到這份兒上,實屬不易了。

“他……”江諾點頭道:“他對我姐姐,還是很有幾分真心的。”

“那就好,小時候就覺得陸大人處處是好的,又比我聰明,如今果然是太子最倚重的,他既願意救姑娘,我也就放心了。”福冉點點頭,聲音低下去道:“我和清露都巴不得你們快些呢,姑娘如今……心智……瞧著不太好,還是趁早出去的好。”

江諾忽然握住他的手:“然兄,你且莫如此說,若非突然有變故,以你的才學和人品,定不會在他之下。”

他也是忽然想起,小時候年齡相似,陸郁和董然也曾是同窗,那時候董然倒頗有幾分想和陸郁比肩的意思。

如今身份雲泥,想必心裏多少是失落的。

福冉卻笑笑道:“那些事兒啊,如今想起來,都跟上輩子似的,乞巧這日殿下不在東宮,帶姑娘出去不難,只是到外頭要如何,你和陸大人還需要想想,務必將姑娘安排穩妥。”

江諾點點頭,看向福冉,猶豫道:“那等到他回來,你又該如何呢?”

福冉笑笑道:“無妨,我有自己的法子,”

自從遇到清露,他其實……也不太想著在東宮呆著了,他的癡心藏得深,沒人知曉,他這一生已經廢了,也沒什麽癡心妄想,但想著若是能借此機會,出去走走,或是和小時候那樣,偶爾能相伴烹茶玩笑,也不枉此生了。

林晴柔從東宮回來,先是回娘家對父親道:“爹爹,咱們家可有在東宮相熟的侍衛?”

東宮相熟的侍衛?林大人很奇怪女兒怎麽會問這個,搖頭道:“東宮的侍衛,爹爹可不敢說相熟,不過有幾個倒是常常和你堂兄弟一起來往,怎的,有事?”

“這不是宮中快乞巧飛針賽了嗎?”林晴柔笑笑道:“殿下一去宮中,外頭又亂,難保東宮不出什麽事兒,爹爹,咱們家如今不是也和太子逐漸走得近了嗎?您也囑咐一聲那些侍衛,若是真的能免了什麽動亂,也是好事兒。”

林大人雖不解其意,但還是點點頭道:“你想得倒是細致,我給你堂兄說一聲,讓他囑咐一聲殿下的侍衛。”

林晴柔點點頭,認真道:“爹爹,你定然要好好上心,這也是為了女兒的大事著想。”

囑咐了父親,叮囑了堂兄弟後,她回到陸府,又去邀陸母一同赴約宮中飛針賽。

“我人老了,去湊這個熱鬧幹什麽?”陸母搖頭道:“你們二人去便罷了。”

“母親,兒媳也會參賽呢,您就去看看吧,晴柔的繡法您也曾指教過,兒媳又練了許久,若是贏了飛針賽,您不在,兒媳都不好接賞了。”

陸母聞言,面露猶豫。

“您就去吧。”晴柔笑著看向陸郁,道:“阿郁,你是不是也想讓母親去?”

陸郁此時想著晚間的計劃,心神不定,聞言笑笑道:“母親一同去吧,宮裏也熱鬧,再說貴妃娘娘不是也邀了您?”

聽兒子兒媳都如此說,陸母也只得含笑應了。

乞巧當晚,宮中燈火通明,一輪冷月灑下瑩白月光,覆在巍峨大殿和玉階上,愈發如霜如雪。

飛針賽本是為了重農勸桑,和皇家對女紅針線的看重,只是能來宮中的參賽的,大多皆是京城未婚貴女,她們自是想著太子及不少皇室親王,郡王皆未曾婚配,若是表現出眾被瞧見,豈不也能留些印象?

只是她們平日裏並未曾吃過針線的苦,得知了皇家有賽事,不少人為了獲得個露臉的機會,下決心臨時抱佛腳,燈燭下纖纖十指翻飛,配著琴瑟之聲,倒是賞心悅目。

三盞茶畢,各展成果,一個貴女繡了一幅灼灼華美的錦衣華鳳,繡面上栩栩如生的鳳凰,頭戴金冠,羽衣華美,正扶搖直上,飛向天際。

貴妃一瞧那繡,便笑道:“皇上,這鳳繡得巧奪天工,實是絕佳,臣妾很是喜歡,私以為當屬第一,且想著放到臣妾宮中內殿,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周遭靜了一瞬。

誰都曉得,貴妃此前和皇後爭後位一事,可隨著如今朝廷漸漸以太子為尊,幾乎以塵埃落定,怎麽貴妃又要將鳳凰安置在自家宮內,誰不曉得鳳暗指後位……

可皇帝卻只是長久沈默著。

李禦握緊拳頭,緩緩飲盡杯中酒。

若在從前,陸郁定然會出言,可今晚,他卻也緘默不語。

“可我卻覺得,這金黃紅綠的配色,也太妖艷了點吧,算不得上品。”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七公主笑著開口道:“晴柔姐姐的繡品色彩更文雅,月光和窗紗也繡得華而不浮,柔和典雅,當屬的第一。”

此言一出,一身金紅相間的貴妃,臉色甚是難看。

“七姐姐亂說。”不起眼的位置上,一個約莫十歲左右的男孩開口道:“金黃紅綠的配色一派天家氣象,鳳凰於飛,其意也好,母妃選的,才能彰顯出父皇治下,我朝的盛世氣象。”

眾人都朝這孩子看去,陛下除了太子,還有一位皇子淮王,只是他生母只是宮女,如今雖是皇子,卻幾乎沒有人註意過他。

奶娘看到這麽多人轉頭看他們,登時急得不成:“淮王殿下還不懂事兒,陛下貴妃見諒勿怪。”

貴妃卻笑道:“我看他倒是個懂事的。”

此事從敏感的朝中局勢,變成了公主和皇子的孩子拌嘴,倒是揭過去了。

陸郁的目光沈沈落在淮王身上,倒是微微亮了亮。

皇帝頓了頓,直接去問蘇州名氣甚大的吳繡娘,道:“你覺得如何?誰的更勝一籌?”

“這幅月夜聞笛,柔和典雅,技法用了小亂針和排針的巧妙結合,配色也不拘一格,更合乎繡的美感。”那繡娘是蘇州,態度不卑不亢:“那鳳繡也栩栩如生,上佳之作,只是技法上,比月夜略遜一籌。”

皇帝聽罷,便一錘定音:“那本次的魁首,當屬陸氏婦。”

林晴柔忙笑著上前謝恩。

她繡得是月夜吹笛圖,自從她嫁入陸家後,陸郁便常在書院宿下,她常常遠觀,聽著那笛聲,透過寂寥的月色遙望那如玉的少年。

繡上的吹笛人只有一個朦朧的影子,朦朦朧朧,從未讓人看清過。

這技法如覆煙霧,的確極為精妙。

待到林晴柔謝恩退下,那蘇州的吳繡娘又隨幾個繡娘一同展示了自己的繡品,皆是巧奪天工,精美絕倫之作,在座之人,嘖嘖感嘆。

七公主不屑一顧,自言自語道:“和江姐姐的比,倒是差遠了。”

坐在她身旁的李禦眉心微動,眸光靜靜落在那繡圖上。

“乞巧這一日,你們會做何事?”

那幾個繡娘一怔,看是太子發問,忙恭謹道:“回殿下,乞巧是我們繡娘的大日子,若是在蘇州,女子皆要繡,我們便被她們簇擁著,忙不停的看她們的花樣子,指點一二。”

李禦微微點頭。

平日裏她還愛繡,想來乞巧之日,更是要一日不離繡架了。

李禦目光掠過那繡品,又問道:“你們這技法,要練多少日?”

那繡娘本以為貴女會問題多些,誰知殿下倒對她們的技藝頗感興趣,便笑道:“我們這些人,從記事起便撚針捧線,怎麽也繡了十年以上,而且繡品最為註重手指和手腕的靈巧,三日不繡,針線便生疏了,稍稍有名的繡娘,皆是極為看重手指手腕的靈活度,一日不敢松懈。”

李禦腦海中出現的,仍是綾枝的身影。

她在江南,也是在楠木繡架前,日日十指翻飛,鈴鐺被風吹響,吹來滿院繡球香。

明明相遇是那般妥帖美好,為何成了如今這番不堪的樣子?

陸郁也望著那繡品一臉沈思,顯然又是想起了往事。

林晴柔察言觀色,笑道:“母親,多和阿郁說說話,你看他高興得心思不定,連菜也不曉得吃。”

陸母便笑著和陸郁聊了幾句。

天色一點點黑沈下去,陸郁卻心亂如麻。

他自然是想救枝枝的,也從未想過放棄。

可如今,盛宴美酒,嬌妻老母在側,不知為何,心裏突然就有了幾分猶豫。

他自是愛枝枝的,一想到枝枝在受苦,就恨不得以身替之,只是……他畢竟也有家人。

恰逢此時,晴柔為他夾菜,仍是溫婉笑著:“相公,飲酒前多吃菜。”

方才晴柔奪魁,誰不艷羨他的美妻呢?晴柔跟了她,倒也甚是辛苦,甚至陸府都未曾分家,她也不曾有絲毫怨言的跟著自己……

若是再連累她……陸郁搖搖頭,不忍再想下去。

再說……他實在是信不過福冉……也許本就救不出綾枝,這只是個圈套罷了。

陸郁緩緩飲盡杯中酒。

此事他不出名也不是不行。

福冉會將綾枝送出,江諾會去接他姐姐,江諾的行蹤不難尋覓,讓青玉盯著便好……

待到事情平息,他再去尋江諾也好……

李禦目光沈沈落在那展出的繡上,這幾幅倒是童稚不少,屋檐上玩耍的小貓,太湖石上嬉鬧的金魚,明快活潑,呼之欲出。

那繡娘笑道:“這也是我們江南有名的繡娘,姓江,這次未曾來覲見,她的繡品甚有江南情趣,當然,她也是能繡氣象萬千之作,只是繡品甚少流出,若說到人間日子,還是她,繡得最為精致素雅。”

一幅幅繡品,活色生香,那般精細,聚成了獨特的江南氛圍。

旁人只要看著繡品,便開始忍不住遐想江南了。

早有貴女按捺不住:“這個江繡娘如今住在何處,她的繡品太精妙了,我想找她繡幾個裙面。”

“還有我還有我。”立刻有女子笑道:“吳繡娘,能不能給我們,引薦一下這位繡娘?”

吳繡娘搖搖頭,語氣甚是遺憾:“不是不為夫人姑娘們尋,只是這位繡娘從前住在杭州,如今再去尋,已是人去樓空。”

李禦緩緩攥緊拳頭。

這的確,是她的繡品。

她曾經,最喜繡這些小玩意……

想來定然是極為熱愛這日子,才能繡出那般有獨特韻味的繡。

腦海中乍然閃過綾枝冷然呆滯的眼眸……李禦緩緩閉上眼眸,不忍再去看那繡。

若是她能來,定然比這吳繡娘,還要出挑幾分,這些貴女都會圍著她,她會散發出那般自信溫婉的光芒,讓人為之沈醉。

可她來不了。

她被自己鎖在了深宮之中。

想來也不知什麽時候,她開始變得很怕人,聽到門響動,便輕輕瑟縮著肩,神情卻甚是恍惚呆滯,初見時的溫婉靈氣,已盡數褪去。

只怕此時,她連針都串不上了吧。

心口忽然有澎湃的痛意,沈沈壓下來。

也不知此時,她在東宮孤身一人,該如何落寞。

明明她是他第一次動心的人,可為何,他卻把她盡數毀了。

李禦忍不住起身離席,忽然便想去東宮看上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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