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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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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枝還未回過神, 已經被塞到馬車上,李禦坐在她身畔,俯身到綾枝耳側:“不是想見他嗎?孤這就帶你去陸府。”

他語氣不似玩笑, 綾枝咬咬唇, 壓抑住心頭的疑問, 只裝作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馬車果真一路行往陸府, 非年非節,沿途樹梢卻掛著望不到盡頭的紅燈籠,灼灼喜色刺得綾枝停住了呼吸, 心頭翻湧的訝異,痛苦幾乎要將她淹沒。

他真的娶了旁人嗎?在自己還未曾過百日之祭時……

李禦掃了一眼她扶著馬車微顫的手,任憑誰都能瞧出,她在難過。

她每日都不曾正眼看過自己,如今卻未陸郁如此模樣。

喜慶的燈籠影籠罩在李禦晦暗的眼眸之上, 襯得那雙眸愈發涼薄,李禦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馬車外的街景:“林家是京城望族, 陸家也是朝廷新貴, 這次大婚,倒甚有排場。”

綾枝怔忡的坐在馬車中, 望著車外繁華喜慶的燈盞,拼命咬著下唇。

她不敢開口, 唯恐一開口便會哭出來。

林陸大婚……是了, 陸郁是朝廷新貴, 如今青雲直上,自有京城貴女和他喜結姻緣。

她從未妄想過, 他能孤身始終等她。

可如今……她尚未曾過百日, 陸府便張羅著迎娶了新婦。

綾枝後背微微顫抖, 她只想逃離眼前這夢魘般的可怕之地。

帳幔,紗幕,紅燭,燈籠,織成了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她身在其中,無路可逃。

馬車仍在向前,綾枝垂眸,毫不遲疑的想下車,一個大掌卻不由分說的攬住了她的半邊細腰,低沈聲線響起:“你是孤帶來的人?想逃到哪兒去?”

綾枝淚眼盈盈,再開口時不似之前那般倔強,反而有了幾分懇求的意思:“殿下,我身體不適,想要先行回去休息,今日……不能奉陪您了。”

她知道,李禦之所以把她叫來,就是要讓她眼睜睜的看著陸郁和旁人出雙入對,摧毀她最後的一絲念想。

她在東宮,之所以有一口氣撐著,無非是落水之人能看到遠處有岸,尚且能奮力掙紮。

陸郁,便是她身在冰冷的水中時,遙望到的滿含希冀的岸。

哪怕知曉這岸也許不會等到她停靠,但遙遙望著想著,也是一份念想。

可李禦如此不留餘地步步緊逼,綾枝只想他能高擡貴手,莫要這般殘忍。

“你是孤的人,當然要和孤出雙入對。”馬車緩緩停下,李禦用力攬住她的腰,綾枝身不由己的下了馬車,低聲道:“乖乖跟在孤身側,放心,孤不會讓陸郁瞧見你。”

綾枝一下馬車便如踏入深淵,望著進張燈結彩的陸府,渾身酸軟得站不起身,李禦一把摟住她的纖腰,半擁半挾的帶著她往正廳走。

夜色迷離,院中水榭處,廊檐處皆點綴著燈籠紅燭,綾枝顫巍巍的緩緩走著,幾乎看不清前路,鼻尖縈繞著李禦雪松般冷冽凜然的氣息,不知為何,在這等場景下,這氣息卻讓她生出了幾分安心。

她不知獨自一人在此場景下該如何自處,在李禦身側強顏歡笑,活成另一個人,倒好似心頭的痛楚也能緩解幾分。

“拜見殿下。”李禦是此次赴宴中地位最尊崇之人,一幹權貴等人望見,忙請安問禮,起身後,眸光卻不由得打量太子身邊的女伴,這小姑娘生得眉眼清冷,可在夜色中一身嫣紅羅裙,襯出了幾分說不出的媚,只是眼神飄忽臉色蒼白,更添了幾分病態。

這個模樣,倒是最能惹出欲念,在座的並不是朝廷重臣,皆是宗室子弟,對視一眼笑道:“殿下今日也難得風流一次,竟帶來這麽一位難得一見的美人。”

李禦聞言,緊緊貼在綾枝細腰上大掌輕捏了她的細腰,似是提醒她莫要亂言,綾枝恍惚間便聽他淡漠道:“阿郁成親的日子,你們成雙成對,孤也不能煞風景。”

一般此時若是看重身側女子,皆會帶一句身份,可李禦絲毫沒有談及身側女子的意思,言語之間,倒好似那女子是被他隨手抓來湊數似的。

眾人面面相覷時,李禦已松開了綾枝,那溫軟的腰肢離開掌心,竟牽連出幾分留戀,他壓下情緒,面無表情的冷聲命道:“去二樓閣中等孤,沒有孤的命令,不許出來。”

二樓閣中皆是女眷,綾枝本就不願再在此地逗留,聞言逃也似的去了二樓。

那些宗室子弟望著綾枝的背影,倒是一臉笑嘻嘻。

殿下如此態度,看來此女果真是個玩物無疑了,只是他們未曾想到,原來殿下竟好這麽一口,不過也能理解,據說京城不少勾欄院中,特意將那十幾歲的少女灌藥養著,只為了養出病骨難支的蒼白病態和反常紅暈,以圖惹人憐惜。

殿下身邊那女子,雖長得極美,但神態和氣質倒似人似鬼,當屬此種之類的極品。

不過看那恍惚難行的模樣,也不知能活到什麽時辰。

綾枝幾乎逃似的跌跌撞撞上了二樓,她全身發冷,只想找個角落默默挨過這幾個時辰,偏偏她一現身,登時又不少女子圍了過來。

“姑娘就是和太子殿下一同來的那位吧?”

“如今是你在侍奉太子殿下嗎?”有女子笑道:“殿下還真是寵你,要知道殿下平日不近女色,正妻側妃都無,你還是他第一個帶出來見人的女子呢。”

綾枝木然的聽著她們圍著自己嘰嘰喳喳言語,這些女子想來皆是宗室子弟的側妃愛妾,因並非正妻一類,皆是嬌美輕浮,圍住綾枝不住讚嘆著。

想來是把她當成了太子近日的寵妾。

綾枝苦笑著想澄清,可動動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如今她無名無分,被東宮豢養,只怕是連妾都不如。

正在此時,鑼鼓喧嚷一陣喧鬧,眾人簇擁著一對兒新人緩緩沿湖而來,那些女子登時都去了窗畔。

原來是新人已到。

綾枝想要逃離,卻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般難擡腳步,月光傾斜,湖水粼粼,今夜荷花池畔,陸郁攜他的新婚妻,緩緩走入院中。

清明的月光映在他的眉宇上,仍是翩翩公子,舉世無雙。

綾枝怔楞的看著這如畫卷般美好的一幕,心如同被人用刀狠狠得刮去一塊,木木然的痛著,她在茫然之間,隱約聽得周遭人在議論:“陸家郎君的容貌氣度真是好,以往不是新郎也是拔尖的,如今輪到他做新郎官,那更是出挑。”

“是啊,林姑娘也是個美人,站在一起還真是賞心悅目。”

荷花池畔,蒙著蓋頭的林晴柔似乎走路絆了一下,陸郁在她身側,甚是自然的出手扶了她,那細致的模樣,倒真是關懷愛妻的新婚丈夫。

綾枝站在二樓閣上,將一切盡收眼底,已經是秋日了,荷花盡數枯萎,泛黃的殘荷被那灼灼喜色映照著,無比狼狽蕭瑟。

綾枝望著那枯在荷池中的花半晌,轉眼又偏頭看向陸郁。

陸郁已揭開了林晴柔的蓋頭,美人乍現,引得眾人轟然叫好。

陸郁的唇角似乎也在上揚。

也許是久未曾見,也許是新婚之夜,此刻的陸郁甚是陌生,十年初見時未曾覺得陌生,可這一夜,綾枝居高臨下的望著眾人簇擁的如玉郎君,卻找不出半絲郁哥哥的痕跡。

綾枝雙眼空洞的望了望夜空,她已理不清,她為何會在此處,又如何一步一步,將自己置於這等境地……

她總以為自己還有許多值得期盼的將來,如今才曉得,在她遇到李禦那一日,她的一生已是盡數毀了。

在外人眼中無比矜貴的太子,此刻定然含著調侃得逞的笑意,在欣賞今晚的好戲。

燈火闌珊,似有所感的一般,陸郁微微擡眸,隔著荷池,望向不遠處的小閣。

陸郁乍然擡眸,綾枝下意識的退後半步,隨後又自嘲一笑。

他身側相攜的,是他的新婚之妻,偶然的擡眸一瞬,難道還能隔著這麽遠,認出自己不成?

就算認出了,又能如何?

荷花池畔,有喜娘捧著托盤含笑而來,說著祝酒詞,將綁著紅綢的酒,遞到新人手中。

陸郁頓了頓,接住了那小小的一杯,環住妻的小臂,在喜娘和眾人的祝福下,將酒一飲而盡。

綾枝望著,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樁往事。

那時候還很小很小,她還沒有釀酒的壇子高,她好奇大人們為何會喝醉,也想嘗嘗酒的滋味。

她踮著腳尖夠不到酒壇,還是郁哥哥磨不過她,終究拿起酒勺,餵了她一小口。

只是一小口,卻苦得她眉心緊蹙:“好苦啊郁哥哥,大人們怎麽會喝這麽苦的東西呢?”

她記得那時的郁哥哥頓了頓才緩緩道:“因為長大後,人心裏更苦吧。”

“那我長大後才不要喝這麽苦的酒。”綾枝隔著歲月,看著當初的自己連連搖著小腦袋:“我討厭喝酒,再也不喝了。”

“那可不行,枝枝長大後,還要和我一同喝酒呢。”郁哥哥的掌心穩穩的落在了她的小腦袋上,含笑道:“那杯酒不苦,兩個人手臂相繞後喝下去的酒,就是甜的。”

“真的嗎?”綾枝一臉不相信,撓撓自己的小腦袋:“酒的味道,不是釀酒的時候就決定了嗎?”

“自然不會騙你。”陸郁笑意未減,摸摸腦袋哄著她:“等以後長大了,哥哥就帶你喝甜酒……”

手臂相繞喝下去的酒,是不是甜的?

一定是吧。

否則,林晴柔怎會笑得那般溫柔。

綾枝喉頭忽然湧起一陣癢意,她顫抖著手,拿出帕子猛咳了幾聲。

收帕子時映著燈光無意瞧了一眼,上頭竟有殷紅的血絲。

綾枝虛弱的勾了勾唇,終於露出一絲真切的笑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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