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洛醒時是個清晨，比他們預計要早上不少，身上雖沒什麽力氣，卻也沒什麽疼痛，藍曦臣的藥果然有效。

“絮兒，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江厭離被她微小的動作驚醒，卻見她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

江雲洛點了點頭，就這江厭離的手喝了大半杯，沙啞的嗓子總算能說出話來:“阿姐，我睡了多久。澤蕪君怎麽樣了？”她能活著，必定是有人替他分擔了反噬，知道這陣法的只有他們兩個，那就必定是他受了反噬，當日迷糊的厲害，只記得他跪倒在自己身前的模糊影子，旁的卻是記不清了。

“你睡了一天一夜，倒是比澤蕪君預計的要早上不少。你的傷都是澤蕪君看的，看樣子他應該沒大礙，如今應該是在閉關，你不用擔心。可想吃東西，一直給你溫著雞湯，要不要喝兩口。”江厭離輕聲聞到。

“好”他閉了關，必然傷得不輕，她這樣冷漠絕情，他又何苦為她付出這麽多，根本就不值得；無論如何，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於情於理，她總該去看看他的。

喝完了雞湯，江雲洛身上有了些力氣，靠坐在床頭同江厭離說著話:“阿姐，如今的局勢如何了？”

知道她不會乖乖休息，江厭離索性也就由著她，她問，她便答:“溫若寒已死，如今各家都在清繳溫家餘部，很快我們就能回家了。對了，金宗主從金陵臺趕來了不夜天，認下了手刃溫若寒的孟瑤，給他改了名字叫金光瑤。過兩日慶功宴上，你就能見到他。”

“羨哥哥和哥哥呢？”

“他們這幾日在忙著接收前來投奔的散修，又要兼顧清剿之事，忙得狠了些。昨夜他們又同我一起守了你半夜，見你情況穩定，我就讓他們都回去休息了，估計一會兒就過來了。”

“阿姐，我們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江雲洛將頭埋在江厭離的膝上悶悶的問道。

“傻丫頭，等如今這些事情了結了，阿澄阿羨，你和我就還能同以前一樣，回到蓮花塢永遠在一起。”江厭離溫柔的拍了拍她的頭，說出了她心中所想。

“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你也別想到處亂跑，要乖乖的呆在蓮花塢幫我和你哥哥的忙，怎麽說這會你也是小師叔了，要給弟子們做個好榜樣，知道了嗎？”魏無羨和江澄本就在門外，正好聽到了她這蠢問題。不回家，還想去哪？

“哥哥，羨哥哥。”

“行了，別在這給我賣乖，你要是真的聽話，就不該搞什麽生祭，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江澄用手指輕輕的戳著她的額頭。

“好了，我不是還活著嗎，過幾日又是一條好漢，你放心，我以後一定老老實實的呆在蓮花塢，就跟在你們身邊，這總行了吧。”江雲洛最怕江澄的碎碎念，實在是太啰嗦。

一條好漢，聽到這話，江厭離和魏無羨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如此最好”江澄本也不是生氣，就是心疼她罷了，只要她知道愛惜自己，旁的都不重要。

“絮兒，你好好歇上兩天，過兩日還有慶功宴，往後的日子該熱鬧起來了，你養好了身體，我們繼續出去浪。”魏無羨不愧是魏無羨，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忘玩耍。

“魏無羨，你就不能有點正事嗎？”江澄覺得家裏這兩個也著實讓人頭疼。

“師妹，你放心我到時候也會帶上你一起的。”魏無羨同他勾肩搭背，略一挑眉，果然是個風流邪肆的公子。

“魏無羨，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師妹。”江澄作勢就要打他，魏無羨躲閃著，江澄就這樣追著他，圍著江厭離嬉鬧，江雲洛看著他們耍寶，眉眼間的陰郁散了個幹凈，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忘機，江姑娘那邊情況如何了？”藍曦臣靠在床頭將藍忘機送來的藥一飲而盡，他名為閉關實為養傷，如今的情況不好聲張，若是讓旁人知道了，還不知會有多少閑言碎語落在他們身上。他倒是無所謂，可雲洛一個姑娘，清譽是極其重要的。

“她今早就醒了，兄長大可放心。”

“那就好，忘機，如今這形式，藍家不必爭搶什麽，你幫些叔父處理好自家事就好，旁人的言語不可隨便聽信，也要約束好自家的弟子。”藍曦臣雖了解自家弟弟，但忘機一向是清修，不大插手這些俗務，溫家的財富，各家都會眼紅，只怕有心人會誤導忘機。藍家該得的，自然不會拒絕，但也不必為了那蠅頭小利，卷入他們的紛爭裏。

“兄長放心，我定會註意此事。”藍曦臣不過閉關幾日，他就發現了這些俗務的瑣碎，叔父雖也精通庶務，但畢竟放手已久，他們合力也不過勉力支撐，卻也不似兄長般得心應手。

“澤蕪君，可在？”門外是江雲洛輕聲的探問。

藍曦臣眸光一亮，理了理衣袍道:“忘機，你先回去吧；順便，幫我請江姑娘進來。”

藍忘機面無表情的收拾了藥碗，拎著食盒徑直開門出去:“江姑娘，兄長讓你進去。”

江雲洛進去的腳步很輕，衣裙是難得的鵝黃席地長裙，廣袖收腰，因為身上有傷，怕她著涼，江厭離又給她加了一件白狐大氅。藍曦臣覺得這樣的她格外恬靜溫柔，讓他根本移不開眼。

“雲洛，過來坐。”藍曦臣招手讓她坐到自己的床邊來。這溫家的房舍不同於他的寒室，實在是狹小不少。在寒室，為了不讓她尷尬，他坐在書案前處理公務，她可以坐在窗邊煮茶的小幾邊看陣法圖，這樣近距離的接觸實在是很久沒有過了。

“你可好些了。”江雲洛解了大氅隨手放在了桌上，上前幾步坐在他床邊的凳子上。

“本也沒什麽大礙的。”

“澤蕪君待我不必如此上心，我也不值得你折損的這些修為。”她看過那禁術，自然也知道後果絕不像他所說的那樣簡單，不然這會兒，他絕對不會閉關，必然在處理家族事務。

“你值得。”

“藍渙，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你付出這麽多，卻什麽也得不到，你甘心嗎？你是皎皎明月，澤世君子，世人敬仰，什麽樣的仙子你得不到，何必在我身上浪費功夫。”她今日想看看他的傷情，卻也想讓他徹底死心，她真的不想他為自己付出了，今日是修為，那明日會不會就是他的命，她一個罪人，根本就不值得的。

“雲洛，你問我還不甘心，我甘心卻也不甘心。我愛你是我的事，我心甘情願，但我卻也奢望著有一天你能回頭看看我，再回到我身邊。至於為何只能是你，因為旁人再好，卻都不是你。雲洛，我會一直愛你，那如今你還愛我嗎？”藍曦臣這話說得十分真誠，江雲洛的眼淚幾乎滑出眼眶。她明明已經放下他了的，怎麽眼淚就是不受控制呢？

“我，我愛過你，只是我們回不去了，你知不知道，我見到你就會想起我任性的愛情造成了怎樣無可挽回的後果。我見到你，想起你，就我而言就是一種折磨。我求求你，你放過我好不好，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她終究還是在他面前落淚了。

“於你而言，我們之間的過往當真都只是折磨嗎？”藍曦臣從不知道他深藏在心底的那些在無數個夜裏溫暖他的記憶對她而言都是殘忍折磨。

“是”她這一句話聽在耳中，他第一次明白，他們當真回不去了。從不落淚的澤蕪君第一次縱容自己的淚水落下。

“渙哥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見你了。我們之間有一場最美的相遇。也有一場註定的別離。如此我祝你，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江雲洛終是忍不住抱住了他，她就最後任性這一下，就再貪戀他的懷抱片刻，往後，就當真是一別兩寬了。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夜夜在她窗下吹《洗華》，不會有一個人腰間的錦囊不配香，而是滿滿一袋的蜜餞，再不會有一個人有像他這樣讓她安寧留戀的懷抱氣息。她的渙哥哥，再也不是她的了。

藍曦臣緊緊的回抱著她，恨不得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裏再不分開，淚水滴在她的發心，他想就這樣抱著她直到地老天荒，想要這樣禁錮她一輩子。

“放手吧，我該走了，阿姐還在等我回去。”江雲洛的聲音恢覆了沒有波動的冷清，他們必須放下了。

藍曦臣不受控制一般的松開了手，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出了他的世界。他不知道他們究竟抱了多久，只知道放開她的那一刻，他的懷抱空了，心也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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