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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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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原下意識地低頭看。

昨晚上他被逼著染了腳指甲,那橘紅色的一片, 刺的他雙目脹痛。現在穿了鞋, 雖然瞧不見了, 仍覺得不適, 那鳳仙花染在了他心頭似的,想忽視, 但根本忘不掉。即便做著正事, 心裏也記掛著那十根腳指頭,總想抓一抓。

“沒事。”裴原淡淡道, “被蚊子咬了,發癢而已。”

他說完便負手離開,盡力讓步伐自然。

魏濛盯著他背影,忍不住小聲道:“扭扭捏捏的, 像是大姑娘上街了。”

裴原聽見, 身形一頓,怒目回視道:“你說什麽?”

魏濛當即住口, 微微回了他一個笑, 問道:“小將軍是要回營房, 還是府上?”

裴原瞪他半晌,鼻中哼出一聲, 拂袖離去。

……

常喜從角門回府, 一路避人耳目,到了裴霄的書房門前。

裴霄剛從高飛荷的屋中出來,沒進書房處理政務, 只是站在門口,垂眸撫弄著一只盛開的月季花。常喜不敢打擾,在不遠處候著,打量裴霄的面色,一眼就看出他現在情緒不佳,暗自猜測原因。

太子夫婦一向以恩愛和睦著稱,幾乎從未吵過架,就算是上次太子妃設計要殺圓子,裴霄大怒,二人也沒撕破臉。

比起大鬧一場,這樣的面和心不和、勉力維持的相敬如賓似乎更耗費心神。

裴霄每隔三日會去高飛荷院中宿一晚,從沒差過,這樣的準確規律,常喜深覺佩服,也覺著裴霄根本不像是個人了。當初雁蕩山行刺時,行刺失敗,裴霄為了洗脫罪責,往自己肚子上刺了一劍,傷口半個月都沒愈合。即便那樣,他還是會去高飛荷的屋中,做不了別的事,便陪她敘話。

常喜心想,高太傅如此喜愛這個女婿,盡力扶持栽培,也是有緣由的。

因為裴霄他溫和有禮,進退有度,待人懇誠,文武雙全外,決斷也足夠果敢,是能夠即位的好苗子。

只有常喜知道,裴霄溫潤如玉的外表下藏著顆什麽樣的心,扭曲陰狠,還有愛戀他人之妻的惡心癖好……

裴霄扯下一片花瓣,輕揉慢撚,直到揉碎了,兩指撣撣將碎末拋下,偏頭掃了常喜一眼,溫聲問:“交代你的事,怎麽失敗了?”

常喜連忙跪下請罪。

裴霄推開門往屋中走:“進來說話。”

常喜站起身跟上,到屋後又跪下,垂首將那晚發生之事和今早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裴霄安靜地聽著,茶盞就端在唇邊,卻一直未喝。

常喜講完了,叩頭道:“奴才辦事不力,壞了殿下大計,懇請殿下責罰!”

裴霄從高飛荷屋中出來後便覺得頭疼,聽常喜說完後,頭更疼了。

他放下茶杯,用兩指捏著額頭位置,閉眼了好一會,才輕聲開口問:“你說,世上會不會也有一個人這樣對你,赤誠坦蕩,毫無戒心?”

常喜訥訥不敢說話,裴霄睜開眼看著他,忽然道:“哦,我忘了,你是個太監,太監娶不了妻。我剛才戳著你的痛處了,可不要怪我吧?”

常喜忙道:“奴才不敢,不敢。”

裴霄慢慢道:“這件事,你雖失敗了,論起來倒也並無錯處。我不是窮兇極惡的人,不會殺了你,但你卻是不能留在府上了。你不會怪我吧?”

常喜道:“不敢,不敢。”

裴霄頷首,想起什麽,又問:“那個孫興業,是什麽來歷,你有問過嗎。”

常喜答:“是東營來趕考的書生,閑聊中得知,他家中無父無母,是變賣了房產才得了路費,已是孑然一身了。奴才看他雖體弱但心勇,有一身忠義膽識,可為死士。”

常喜不覺得裴霄是個明主,但孫興業仰慕裴霄,又救了他的命,常喜願意圓了他的願望,為其引薦。

裴霄站起身道:“我去見見他。”

“你便不用去了。”他看向爬起來的常喜,微笑道,“噢,有一事我忘記告知你了。我為人謹慎,你該是知曉的,你知道我那麽多秘密,我不放心。”

常喜一驚,剛想辯駁忠心,裴霄打斷他,繼續道:“我不會取你的命,但是,你總要讓我放心的。”

看著他的眼神,常喜心頭突地一跳,裴霄仍舊溫和笑著,伸手點了點他的嘴唇:“我擔憂你這張嘴,怕你亂說話,毒啞好了。”

他又去拎起常喜的腕子:“還有這雙手,會寫字,怕你亂寫,就砍了好了。”

常喜已經跌在地上,抖若篩糠,話都說不出來,裴霄的視線又落在他的腳上,疑聲道:“聽說有人就算無手,用腳也可以寫字?真怕你練出這樣的本事。那就一並砍掉好了。”

說完,他那張清雋面孔上揚起和煦的笑:“你可不會怪我吧?”

……

裴原在第二日收到了裴霄送來的大箱子,打開後,是幾乎被做成人彘的常喜。

裴霄已經收了孫興業為門客,讓他來遞話,說他並不知道常喜的所作所為,常喜逃脫回府後,瞞下此事,收拾錢財欲要離去,被他發現,重刑處置,送還到濟北王府,算作致歉。

這樣血腥殘忍的場景,魏濛見了也是吃了一驚,半晌才緩過勁兒來,與裴原道:“裴霄這廝,心腸越發毒辣可怖了!”

裴原讓人給了常喜一個痛快。

他這樣痛苦活著,還不如死了。送他一程,反倒是做了件好事。

……

離中秋家宴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裴原逐漸變得忙碌起來。

寶寧提前半個月收到了禮部送來的禮貼,邀她赴宴。

七月流火,天氣漸漸涼快下來,挑了個日子,寶寧和裴原一起回了趟榮國公府。

裴原是真的忙極了,顛簸的馬車上也要抽出空來看信。

寶寧瞥了眼,落款是高大成。

高大成就是孫興業,他本名確實叫孫興業,只是為了避人耳目,寫信時要換個名字。

馬車大而寬敞,鋪著軟和的鵝毛毯子,寶寧跪坐在裴原身後給他捏肩膀,捏累了,直接枕在他肩窩的位置,問他:“寫的是什麽?”

裴原道:“孫興業說他已經取得了裴霄的信任,並獻上了小香丹的方子。裴霄找太醫察驗過方子裏,鑒別後是真的,對他更為相信,把方子獻給了高飛荷。孫興業略懂些醫術,制藥丸這件事裴霄也交給了他,他現在常常伴隨在高飛荷的左右,也是裴霄用來監視高飛荷的眼線之一。”

寶寧問:“你看完了嗎?”

“完了。”裴原把信扔到車上的冰盆裏,黑字沾著水就化了,糅成一團。

他手伸到背後把寶寧揪出來,自己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順勢摟著寶寧到腿上,勾她下巴問:“怎麽,想我了?”

寶寧道:“不想。”

裴原瞇起眼,他不再想別的事,一門心思都在她身上,拇指按著她的鼻子往上,笑道:“像小豬。”

寶寧被弄疼了,不服氣地也要去按他的鼻子,裴原把她手腕攥住,低頭咬一口她下唇,輕聲問:“小豬不想我?那怎麽黏黏膩膩的,非要往我的背後鉆。”

“你日日早出晚歸的,多久沒正經說過話了,好不容易在白天獨處一會,你又要讀信。”寶寧小聲嘟囔,“你這樣,老了後定會老眼昏花,說不準還要瞎了,快別看了。”

“只忙這一段,往後就好了。”裴原又親一下她的眼睛。

寶寧笑著躲開:“別亂碰,眼皮上抹了胭脂的,還灑了少許銀粉,你小心吃壞了肚子。”

裴原離她遠一點,這才看清,果然特意裝扮過。

寶寧問:“好看嗎?”

“……”他不能說不,又不想違心,便問,“化這樣妝容,要花多少銀錢?”

“……”寶寧暗自道,她真是多餘問他,什麽都不懂。

短暫的沈默後,裴原覺著尷尬了。不就是句違心的話,說便說了,他捧著寶寧的臉,誇讚道,“漂亮的如同嫦娥一樣。”

寶寧問:“你見過嫦娥嗎?”

裴原又沈默了。

寶寧偷偷掐他的大腿一下,看他疼得皺下眉,心中舒服了。

她將臉貼在裴原肩頭處,聽他心跳,想到什麽,擡起身問:“魏將軍吃了那香丹也有大半個月了,成效如何?說起來,好像幾日沒看見過他了。”

說起此事,裴原露出笑容:“有用極了。不過吃了十顆,我瞧著他,便覺得肌膚細膩了不少,身上若有若無香氣,只是他自己聞不見,營房裏其他兄弟都背地裏笑話他,但也不敢明說。後來陳珈告訴了他,魏濛極為高興,當即決斷再去了次青羅坊……”

寶寧拍手道:“那這事不是成了,這次肯定有姑娘看上他了!”

裴原搖搖頭:“姑娘們覺得他變心了,圍起來將他冷嘲熱諷了一頓,說他肯定去了別家的花樓偷腥,要不然怎麽身上那麽重的女人香?尤其那幾個原先和他相好的,更認準他是個負心人,哭得淚眼朦朧,魏濛百般辯解無用,生氣喝多了酒,踩空了樓梯摔下去了。”

“這我倒沒想到。”寶寧驚訝地捂著唇,“魏將軍傷得怎麽樣?”

“傷倒是無礙,擦破皮而已。”裴原笑容更大,“只是他回了營房後,正好撞見幾個士兵在編排調侃他,大意是說他招蜂引蝶,女裏女氣。魏濛一怒之下,懲治了那幾個碎嘴的士兵,回去後把剩下的香丹都扔了,想盡辦法要除掉那股香味。”

寶寧問:“魏將軍想出了什麽法子?”

“以毒攻毒,香得太濃用臭治,他讓屬下去買京城裏最臭的臭豆腐,連著吃了三日。”裴原看了看寶寧,“誰想到屬下買的豆腐實在太臭了,而後他便拉了三日的肚子,上吐下瀉,只能躺在床上,今日才勉強能起身,讓我得空歇一日,陪你回門。”

“魏將軍過於可憐了。”寶寧嘆氣,又看裴原一眼,“你怎麽很高興的樣子?”

“有嗎?”裴原正色,“是看他的病有了起色,我替他高興。”

寶寧不信。但馬車已經停下來,陳珈在外頭敲門說到了。裴原率先下車,陳珈搬來小凳,寶寧慢慢地也下來。

榮國公帶著一眾家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在人群中,寶寧看見了一張熟悉的,但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見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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