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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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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江成是個剽悍的將領,他不太聰明, 但武力高強, 一身腱子肉, 橫行軍中無人可擋。

驀的見一個彪形大漢沖著她撲過來, 寶寧險些嚇傻,周江成到眼前了, 她才反應過來, 下意識往後一躲。

周江成踉踉蹌蹌,閉著眼, 順勢撲倒了寶寧身邊打傘的劉嬤嬤,死死抱住她肩膀。

他神情古怪,最開始時滿臉甜蜜紅雲地喚她“綠雲”,叫了兩聲, 不知怎的又狂性大發, 忽然掐住了劉嬤嬤的脖子:“綠雲,是你欺我嗎?是你欺我嗎?是你偷了虎符嗎, 你告訴我不是你, 好不好?”

劉嬤嬤失聲尖叫, 她手裏的傘面被周江成扯爛了,剩一根尖銳的傘骨, 劉嬤嬤一邊大叫, 一邊用傘骨往周江成的腿上紮。

周江成吃痛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抱錯了人,猛地擡頭看向不遠處寶寧, 視線攥住她。

寶寧淋著雨站在那,不知所措,一道纖細的翠色影子。

“綠雲?”周江成野獸般的喘了幾口氣,驟然起身朝著她撲過去,他速度極快,力量又大,一把撕爛了寶寧一只袖子。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從他沖出門到現在,也就兩個喘息的功夫。

守門的侍衛被嚇傻了,不敢動彈,是邱明山大喝一聲:“還不快將他按住!”幾人才紛紛行動起來,去扯周江成的臂膀。

寶寧回過神來,扶起驚魂未定的劉嬤嬤,鉆進屋子裏。

裴原正好從屋裏出來,見她狼狽樣子,眉頭狠狠一皺:“誰弄的?”

寶寧淚眼蒙蒙,渾身都濕透了,右側袖子破破爛爛的,露出一片白皙肌膚,她還未開口,劉嬤嬤便驚叫道:“瘋子,外頭那個武瘋子!”

裴原眼中怒火熊熊,脫了衣裳蓋在寶寧肩膀,“嚓”的一聲拔出懸於壁上的寶劍,便要出門。

寶寧死死拉住他:“裴原,你別沖動呀!”

外頭,周江成已經被邱明山一掌拍暈,軟綿綿倒在雨地裏,幾個侍衛被他打得臉上掛了傷。周江成半醒未醒,還是瘋癲癲樣子,手沖著寶寧方向伸去,口中喃喃有詞,忽又笑起來,他笑容沒多好看,嚇得寶寧一哆嗦。

“蠢貨!”裴原盛怒,一把將劍擲出去,擦著周江成臉頰深深插進土地伸出裏,他臉上被劃出血,鮮血混著雨水往下淌。

劉嬤嬤尖叫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寶寧也嚇得夠嗆,扯著裴原進屋。

她不是沒見過血,但頭一次見過這樣傷人的悍舉,不覺心驚肉跳。那劍若是再偏一寸,就要順著周江成的脖子釘進去了,一想到那個畫面,寶寧艱澀咽了口唾沫。她害怕。比周江成沖她撲過來時候的怕還要多一些。

寶寧擡手抹了把淚,濕衣裳黏在身上,冷颼颼的,她面向裴原,想要求得一些安慰,但擡起頭就對上裴原冷淡的眼。

他語氣同樣冷淡:“你無緣無故跑到這來做什麽?”

寶寧一滯,不敢相信地看向裴原:“你說什麽?”

裴原擰眉道:“書房重地,未經允許不得入內,尤其是女眷,你不知道嗎?”

寶寧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涼水,她看著裴原沈著的臉,急喘了幾口氣,眼眶慢慢變紅。

裴原註意著她的神情,的拳頭在身側攥著,緊了又緊,驟然卸力,他無奈地擡手覆上寶寧的臉,拇指揉過她眼眶:“好了,別哭。”

寶寧一把揮開他的手:“不要你管,狼心狗肺。”

“好,我收回剛才的話。”裴原意識到自己說重了話,他攥著寶寧手腕,輕柔將她帶進懷裏,“我只是一時沖動,口不擇言。”

寶寧卻不願在他懷裏待了,她掙紮著要出去,裴原按住她後背貼在自己胸口:“亂動什麽?”

寶寧氣得肩膀直顫:“裴原,你是不是過於蠻橫了些?”

“我的錯。”裴原嘆了口氣。

他是心疼寶寧的,也愧疚剛才沒有保護好她。但他的情緒表達過於隱忍,他從來沒做過個溫柔的人,到了現在,即便他想表達對寶寧的疼惜,話到嘴邊,也成了對下屬的訓斥一般。

寶寧一把推開他,手掌貼在裴原白日留下的腫傷上,裴原疼得嘶了一口氣。

其實並沒有那麽疼,他是為了博取寶寧的關愛,故意拉長聲音,寶寧果真註意到,但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她轉身往外走。

裴原見這招沒用,疾走兩步攔在她跟前:“我送你回去。”

“用不著您。”寶寧攏緊了衣襟,聲音冷淡疏離,“您忙您的軍機大事吧,我是個女眷,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裏。”

隔了沒幾天,又吵架了,但這次寶寧是真的生氣,她不肯服軟。

兩人僵持一會。

裴原率先低頭:“是我不對,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寶寧嘲諷他:“哪裏呀,您說的都是對的,您是男人,夫為妻綱,您說什麽我都會聽的。”

裴原大掌覆在寶寧額上,哄她:“我送你回去,剛淋了雨,得喝完姜湯,別發燒了。”

寶寧道:“是我無緣無故跑來這裏的,發燒了也是我自己活該。”

裴原失語。

寶寧不知哪裏來的底氣,若是平時,她早順著裴原的話說了,況且裴原今天身體不好,她是心疼的。

但今日不行,她心裏憋著一股火,她覺著,她要是再忍下去,這樣慣著裴原,他是不會往好的方向走的。

像當初在國公府時,陶氏罵榮國公,說男人都是賤骨頭,給三分顏色他就能開染坊,非得豎下臉來,他才知曉怕你了。

寶寧一直覺得這話不中聽,但現在看來,或許還真的就是這麽回事兒。

裴原拽著她袖子不讓她走,寶寧別過臉不理他,轉頭時候,視線正好落在桌上,瞧見案臺上放著兩塊伏虎一樣的精致雕像,組合起來正好拼成一整塊。

寶寧喜歡這些東西,不由多看了兩眼。

兩塊雕像都是精致的,一打眼看過去還挺像,但仔細就能看出不同,虎的神態、顏色,均有著細微的差別。

寶寧忽然想起來剛才周江成按著劉嬤嬤時候,嘴裏喊的話,他的虎符丟了?

寶寧幾乎一瞬就想明白過來,虎符丟了一半,桌上的兩塊虎符中,有一塊是偽造的,所以兩塊合不上。

寶寧心中咯噔一下。

裴原垂著眼,仔細打量她神色,似乎有些著急。

他沒遇著過這種情況,臉色仍舊是嚴肅的,眼神中卻不自覺透露出一絲討好的意味。

他掰過寶寧的臉,輕輕貼碰她臉頰:“好了,別生氣了,你先回去,我今晚也早些回去,去陪你。”

寶寧輕啟唇:“你……”

外頭傳來邱明山的聲音:“周江成已經被我拉下去,綁到柴房裏,我看他神色奇怪,擔心他是中了什麽藥,派人去查。還有虎符的事,工匠……”

他一邊說,一邊往裏走,踏入內門時,正好瞧見裴原摟著寶寧的姿勢,很尷尬地住了口。

裴原立刻擡起頭,不留痕跡地和寶寧拉開了一些距離。

寶寧的心沈下去。

“寶寧也在啊。”邱明山先是關切詢問了她幾句是否受到驚嚇,見寶寧精神還好,放下心,又道,“我剛見你身邊的嬤嬤走了,以為你也走了,才貿然進來的。”他解釋道。

“那,你們先說話,我待會再進來。”邱明山很有眼色地將空間留給他們,轉身往外走。

裴原神色冷淡,他手貼著寶寧後背,推著她往前稍稍走了步:“我送你回去。”

寶寧道:“我先不……”

裴原呵斥她:“廢話那樣多,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寶寧指甲摳了摳手心,忽而仰起頭道:“我可以幫你。”

裴原詫異問:“什麽?”

寶寧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要鍛虎符,我可以幫你。”

不止裴原不相信,邱明山也是遲疑的樣子:“寶寧,你真的會嗎?”

寶寧道:“至少可以比桌上的那半塊像一些。”

邱明山仍是不信,寶寧也沒有多說,但此事已經迫在眉睫,只有三天的時間了,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邱明山咬牙道:“寶寧,若你真的能做成,無論你要什麽,伯父都可尋來給你。”

寶寧看了裴原一眼,沖邱明山笑道:“將軍,我不要什麽東西,只需裴原答應我三件事就好,至於是什麽事,我們回去後自己商量。”

裴原挑眉看她,寶寧察覺到他視線,沒說話。

……

第二日一早,寶寧隨著裴原到了京郊一處較為隱秘的場所,是處煉金的小屋子,裏頭工具齊全。

有一個金匠早等在那裏,周江成尋來的那半虎符就是他煆出來的。

寶寧昨夜一整夜都沒和他說話,如今到了地方,下馬車也是自己一人,都不讓他扶,裴原摸了摸鼻子,跟在她身後。

到了門口,寶寧忽然停住腳,她回頭:“在將軍府的書房裏,說的那三個約定還作數嗎?”

裴原正色:“當然。”

“第一,”寶寧道:“我要你為你昨日的態度向我道歉,你寫一份悔過書,五百個字以上,背下來,聲情並茂地念給我聽。”

裴原臉色漸黑。

他耐著性子問:“然後呢?”

寶寧抿唇:“你還要為我洗一個月的腳,並且,這一個月裏你每天伺候我穿衣、吃飯,生活上的事,我要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

這要求還能接受,至少比悔過書要讓人容易接受一點,但也只是一點而已。

裴原唇線繃緊:“還有一個是什麽?”

“我還沒想好。”寶寧垂下眼皮,“到時再說。”

她不再搭理裴原了,撩著裙子邁進門檻,走進屋內。

裴原跟上她。

金匠叫孟凡,昨天深夜就得了消息,聽說一個女子要來接他的班,覺得受辱,一夜未睡,就等著寶寧上門。

寶寧在桌邊坐下,與孟凡商討,他們話不投機,孟凡夾槍帶棒,幾次出言不遜,裴原心中仍向著寶寧,幾欲發火,被寶寧攔下。

孟凡說到最後,冷哼一聲:“虎符兩半,像是人的左手與右手,現在只剩左手,任憑你有再精細的模具也覆刻不出右手,只能逐樣雕刻。但剩下那半虎符已經陳舊,上頭成色已變,還有覆雜磨損痕跡,你便有通天本領,也無法做出一模一樣的東西。我學藝十年,尚只能做到如此,你一未經世事的小丫頭,不如趕緊回家的算了。”

裴原有些緊張看向寶寧,他不想寶寧受打擊,有意維護,貼近她耳朵道:“若不成,我們現在就回,我當那事未發生過,你不用覺著不好意思。”

寶寧忽的彎唇笑了:“你先擔憂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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