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很快就見識到了小四學生的報覆心具體是什麽模樣。

那個周末，他在沙發上小憩，卻聽赤木優房間方向傳來一聲開門的響動。消沈了大半周的小鬼偷偷摸摸地湊到他身邊，太宰閉著眼睛裝睡，想看她想對他做什麽。

赤木優試探著把手在太宰眼前晃了晃，後者紋絲不動，呼吸也很平穩。於是她放下心，把水彩筆的筆蓋打開，果斷開始在太宰遮著右眼的繃帶上塗鴉。

太宰之前把小孩弄得過敏的事兒還沒給過她任何補償或道歉。

少年心頭難得泛上名為心虛的情緒。

他沒有動作，而是安靜地任由小鬼在他右眼處的繃帶上塗畫，反正又沒畫在他臉上，讓她發洩一下對他也沒有損失，一會兒把弄臟的繃帶換下來就行了。

他這樣想著，直到小孩結束塗鴉為止都裝成熟睡的模樣。赤木優自覺報覆完成，克制不住地笑出了聲，她立刻心虛地捂住嘴，圓圓的眼睛轉溜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打量太宰。

這個愛欺負人的討厭哥哥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好夢正酣。

於是赤木優松了口氣，跑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她的動作像一只小兔，連腳步聲裏透著惡作劇得逞的快活。

他靜待房門合上，確認小鬼不會出來後，太宰翻身起來，走到洗浴間對著鏡子查看赤木優剛剛做了什麽。

少年有些好笑和無語，赤木優在繃帶上畫了個畫風非常鬼畜的自畫像（她應該覺得這個大頭很好看），人臉大約是個憤怒的表情，旁邊畫著簡陋的噴火特效，還有一句臺詞。

“Pool！！”

太宰想到這年紀的小孩那貧乏的詞匯量，意識到小鬼其實想寫的是“fool”。他對赤木優下了個判斷:哦，原來是個學渣。

天天嘴上罵他是笨蛋，結果她自己的腦袋看起來也不算靈光啊。

太宰突然覺得同居蘿莉居然意外地有點好玩。

赤木優覺得原先很討人厭的壞心眼哥哥這段時間來似乎最近對她的態度好轉了不少。

他會笑瞇瞇地和她打招呼，還會親切地問她有沒有需要解決的問題。甚至有幾次，太宰還跑到小學接她放學回家，雖然周圍同學和同學家長異樣的視線有些刺眼，不過有人接的感覺真的很好，哪怕是她目前最討厭的壞心眼哥哥。

赤木一開始覺得這是討厭鬼的甜蜜陷阱，但太宰的態度過於真誠，她試著提出讓他輔導學習的要求，他也爽快地答應了，還把她教的明明白白。

嗯，要是他一直保持這個樣子，以後就不叫他笨蛋了。

小學生覺得自己的行為大概就是福澤先生所教導的“退一步海闊天空”，她覺得自己成長了一些，有些自豪。

你前段時間搶我零食和欺負我的行為，我早就偷偷報覆過了。我已經不生氣了，我們和好吧。

赤木在心裏想好了怎麽說，打算回到家就告訴那個繃帶怪，她想和他和好。

推開了門，她卻看見太宰面朝下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少年的身周掉了一個藥瓶，大概是拿不穩，瓶子掉了下來，藍白的藥片散落了一地，落在木質地板上像一顆一顆的星星。

藥瓶的文字是赤木優讀不懂的英文，她瞪圓了眼睛，本能地覺得不妙，呆呆地張了張嘴:“哥哥？”

赤木優太年幼，對死亡並無多少了解，她只覺得倒在地上的少年仿佛一星若明若暗的微光，是童話書裏說的脆弱的螢火蟲，即將熄滅，即將消逝。

而他若就這樣離去，以後他在她的記憶裏便將永遠是一線弱小的她沒能拯救的微光。

而她不想他這樣在冰冷的地上躺著，靜靜地失去生命，她更不想眼睜睜地他走向生者無法觸及的世界。

小孩先是給119打電話，她語聲帶點哭腔，口齒卻很清晰，說清楚住址和現在發生的意外後，她接著又給能聯系到的所有大人都打了電話。保姆阿姨，福澤先生，森先生，還有她班主任石黑老師，最後一位迅速來到了事發現場，把太宰送去了最近的醫院。

等待急救中的太宰的過程裏，從頭到尾赤木優都沒有哭，雖然她真的被今天的突發事件嚇到了，一言不發地攥緊旁邊大人的衣服，眼神定定地盯著太宰被送去的方向。

石黑杏也安慰地拍拍她的腦袋，他也不知道除此以外安撫小孩的方法了。

“老師，太宰哥哥他不會死的，對吧？”她顫抖著說。

“已經到醫院了，他不會有事的。別害怕，小優，你們的家長過幾天也會從外地回來。我先送你回家吧？”

“……嗯，好的，謝謝老師。”

太宰被送來的很及時，總之最後他有驚無險地活了下來，本人意識清醒後還很有精神地對洗胃帶來的不適抱怨連連。

“啊啊，好痛，不如讓我死了算了，我很討厭疼痛的啊。”

穿著病號服的少年百無聊賴地說，那身過分肥大的衣服讓他的身體顯得更削瘦了。

剛剛森鷗外來看過太宰一趟，叫他少給他找麻煩的同時還鄭重警告少年下次自殺別再嚇到別人家孩子。

發現吃了毒藥的他並救了他的人是那個腦袋不靈光的小鬼。

這事兒倒是在太宰的意料之中，畢竟就時間點而言，第一個發現他的人肯定是放學回家的赤木優。

他這次自殺估計把她嚇得夠嗆，盡管他並沒有這個打算:已經決心好離開的人哪有心力去擔心身後事？

只是想不到那個稍微戲弄一下就哭起來的小團團竟能應對好這個突發事件，成功地將他留在人間，或許她還未成熟的幼小身軀下其實是一顆比常人要強大的心也說不定。

正想著赤木優的事情，太宰腦袋裏想著的人就推開了病房的門，赤木優還套著校服，看來是小學一放學就來看他了。

小女孩原本十分忐忑的稚嫩臉蛋在看到很有精神的太宰後頓時放松了下來，她撲進了太宰懷裏，環住了少年細瘦的腰，把小小的腦袋埋進他胸前。

“？？？”

太宰被女孩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一頭霧水，反應了一會兒後，他突然發現埋在他胸前的赤木優正在無聲地哭泣，她溫熱的眼淚沾濕了他衣服的前襟，不知為何，那溫度讓他的心臟有些顫抖。

仿佛一塊不曾有人涉足的地方突然被溫柔地觸碰了一般。

果然還是那個動不動就哭起來的小團子啊。

“……太宰哥哥，我把亂步哥哥送給我的零食都給你，小丸子的貼紙也送給你，你答應我不要死好不好？”

小孩悶悶地說，鼻音有點重。

太宰一時說不出話來，小孩卻眼睛一亮以為他同意了這個交易，把他抱得更緊了。

太宰出院後，赤木優變得非常黏他。

過去和太宰關系不好時，她要麽跑出去玩，要麽就在房間裏待著，現在小孩一放學回家，如果看到太宰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赤木優必定會跑過去坐在他旁邊，哪怕這個漂亮的小哥哥不怎麽理她。

如此幾天，太宰總算沒法平靜地繼續打他的游戲，只好問這個一臉理所當然的幼女幹嘛一直粘著他。

赤木優咬了咬嘴唇，卻答非所問地說:“我晚上想和太宰哥哥在一個房間睡。”

太宰頓時被這個操作驚到，當機在了原地。

“你放心，我不會打擾到你休息的，我會打好地鋪的。”

蘿莉的表情非常堅定，看來已經下定了駐紮進太宰房間的決心。

太宰抽了抽嘴角:“可以給我個理由嗎？”

“上次太宰哥哥被送去醫院以後，我一直在做你死掉的夢，我怕我睡著的時候，太宰哥哥會死掉。”

太宰聽著幼女的話，千年難得一見地，他慌張了。

他覺得他還不至於這麽脆弱，要是他像她說的那樣脆弱，早就心願實現去往極樂，可他卻找不出一個理由阻止眼前這個幼女的計劃。

她的眼睛裏閃著真誠的光，她是認真地在擔心他。

於是這天晚上，赤木優真的跑到太宰房間去睡了。太宰裝睡了一會兒，直到聽見小孩開始節奏均勻地呼吸，她睡著了。

太宰想偷偷地把小孩抱回她自己房間的床上去睡，然而他看了看幼女睡得香甜的天真的臉，鬼使神差的，最後他把她抱到了自己床上。

倒不是他變成了森先生那樣的幼女控，而是他覺得自己睡著柔軟的大床，而擔心著自己的幼女卻在睡冰冷的地鋪，這怎麽想也不對勁，被福澤社長知道了會死的很有節奏的。

半夜，如她和太宰說的一樣，她真的做了噩夢，小孩緊緊地抓著太宰的衣服，把本就淺眠的少年給弄醒了。

太宰看見小鬼的表情非常痛苦，她嘴裏還在喃喃地說著什麽，湊近了一聽，他聽清了。

她說的是:“不要死……你不要死……”

看來，他不負責任的自殺確實給她幼小的心靈刻上了一道深刻的傷痕。

太宰嘆了口氣，把小孩摟進了懷裏，他安撫地說:“我在這裏，我沒事兒的，小優。”

如此說了幾次，小孩緊皺的眉頭總算伸展開了，她的呼吸也平靜了下來。

太宰也開始覺得困了，抱著孩子任由自己沈入了靜謐的睡眠之中。

他們是被一聲巨響弄醒的。

恍惚地回過神來，太宰看見他的房門大開，還站著兩個按理說不該在這個時間點到訪的人。

視線完全清晰時，他看見了一臉不可置信的福澤諭吉，在銀發的高大中年人後面是自家監護人沒出息的臉。

然後，他才註意到懷裏趴著的幼女，她還沒完全清醒過來，語音不清地叫他的名字:“太宰哥哥……”

太宰頓時感到身體發涼，他看了看臉色發青的福澤諭吉。

他想:哦豁，要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番外居然比我想象的長，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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