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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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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如晦吵架了?”

傅和玉帶了自己的司機, 他和楚榕坐在後排,因為足夠寬敞,傅年傅餘也在楚榕左右。

車行半途, 楚榕一直沒有說話,傅年傅餘難得的精神抖擻, 哪怕是在沈寂如斯的車廂裏,他們也沒睡覺。

傅和玉靜靜地看了楚榕很久, 突然出聲,一語道破楚榕她並不是真的不舒服, 而是為了掩飾自己心情不好的小把戲。

楚榕撐著下巴看窗外, 天色黑下來,陰沈了一下午的雲層終於承受不住,空氣中開始淅淅瀝瀝的落些小雨, 不仔細看其實捕捉不到, 不過楚榕因為無聊, 所以趴在車窗上看得清清楚楚。

傅和玉驟然一句話問她, 像是細雨中的雷聲, 輕輕震懾住了楚榕。

“沒有啊。”楚榕沒回頭,淡淡否認。

傅和玉道:“沒有麽?”

“沒有。”楚榕語速飛快道。

傅和玉笑了一下,沒有再問,“好吧。”

他不是個貧嘴惡舌愛打聽人隱私的人,多問一句也只是處於朋友間的關心,楚榕不願意講,傅和玉也便不會刨根問底,很給人尊重。正因為傅和玉這樣松弛, 楚榕反倒有點蠢蠢欲動, “和玉。”

傅和玉微微點頭, “嗯?”

“為什麽這麽問?”楚榕瞟了一眼端坐的傅和玉,他今天穿著一襲銀白色的唐衫,袖口和衣領繡著水藍的花紋,這種顏色很適合他,淡雅別致。

傅和玉雙手放在膝蓋上,聞言小幅度地偏了偏頭,“你看起來很生氣。”

“很生氣?”楚榕下意識摸了摸臉,“我有嗎?”

傅和玉笑著點頭,“看起來比平時要稍微生氣一點。”

稍微?傅和玉用詞還是非常客氣的。她自認為自己的演技還是非常有說服力的,應該不只是一點點生氣吧?

楚榕嘆了口氣,“你還真是敏銳啊,和玉。”

傅和玉只是微笑,不言語。

楚榕長嘆一聲,“其實……”

“榕榕,”傅和玉伸手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聲音溫柔道,“不用告訴我,這是你和如晦的私事,我只是不希望你不開心,無意逼你說自己的傷心事。”

楚榕眨眨眼,感慨道:“和玉,你真是體貼啊。”

傅和玉垂下眼簾,不以為意一笑,“沒什麽。你聽,雨越來越大了。”

“是啊。”車窗上滿是雨痕,楚榕幽幽道,“這種天氣得好好開車。”上次在燈蔦大橋那邊出現的安全事故令人心悸,當時還是大白天呢,現在是夜晚遇上大雨,費家離傅家又那麽的遠,黑洞洞的前路,看著怪瘆人的。

“這種天,最容易出現交通事故了……”

楚榕話音未落,整個人猛地撲出去,然後被安全帶給勾回來,腦袋哐當一下撞在後椅靠背上,不疼,但是有一瞬間嗡嗡的。

“年年小魚!你們沒事吧?”楚榕按著腦袋先問了兩只小團子的情況,同時心裏暗暗叫苦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剛擔心會不會出現什麽事故,下一秒就靈驗了。

或許是人趨利避害的本性,楚榕對車禍這種可怕的事故總是抱著一種非常畏懼的心理,相信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所以被即使是被這麽輕輕一磕,楚榕整顆心都砰砰砰地跳起來。

“媽媽,你怎麽啦?”

“媽媽你還好嗎?”

“榕榕,腦袋撞痛了嗎?”後腦勺被人輕柔地擡起來撫了撫,確定沒大礙後又被人輕輕放下。

眼前有些重影,楚榕只看到傅餘傅年的臉在劇烈地搖晃,白花花的面團似的。

她費勁地扶住傅餘的包子臉,“小魚,別晃。好暈。”

“媽媽,我沒有放……”傅餘臉上的肉被擠壓著,口齒不清地道,“媽媽你腦袋痛不痛?剛剛響了好大一聲哦。”

楚榕實話實說:“不痛,就是有點昏昏的。”

傅年道:“不要睜眼。你在流眼淚。”

楚榕哦了一聲,乖乖道:“好。”

傅和玉關心的聲音像是在水裏一樣成波浪狀傳播到楚榕的耳朵裏,“榕榕?還好嗎?出了點小事故,我下去看一看。自己可以呆一會兒嗎?”

楚榕嗯嗯點頭,又是一陣暈眩,“還好,就是有點想吐,你先下去吧。”

傅年道:“我也跟著下去看看,傅餘,你照顧好媽媽。”

傅餘乖巧道:“好的哥哥。你要小心哦。”

年年為什麽也要跟著下去看看?楚榕暈乎乎地想,難道大家都沒事,就她一個人撞到腦袋了?這是什麽鬼運氣?

傅和玉之所以要下去查看情況,好像是因為前面的司機急剎車,傅和玉的司機不小心追尾,但是好在剎車及時,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只是被追尾的那輛車是位沒什麽經驗的司機開的,車主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孩,車裏坐著他的女朋友和女朋友的閨蜜,幾個小年輕脾氣有點急,傅和玉的司機好聲好氣交談了幾句,沒談攏,三個年輕人正對著傅和玉的司機破口大罵。

傅和玉的司機姓魯,和李志召年紀差不多,能言善辯,不肯吃虧,他認為責任不在自己,正為自己辯駁,一人戰三人絲毫不落下風,反而隱隱有壓倒之勢。

楚榕腦袋只要閉上眼睛就好一點,不然頭頂就繞著一圈星星,暈的人想流淚。

傅餘也幫她看了看後腦勺,然後一一回答了楚榕的問題。

“媽媽,沒有流血,也沒有腫。”

“哦,那應該沒什麽大事。”

“媽媽,外面雨好大哦。”傅餘握著楚榕的手,一邊在她腦邊呼呼,一邊在她耳邊感嘆道,“爸爸一會兒一個人回來會不會害怕啊?”

“嗯,不用管他,他才不怕呢。”楚榕閉著眼睛,只能聆聽稀裏嘩啦的雨聲,“哥哥和你和玉叔叔帶傘了嗎?”

傅餘回答道:“沒有帶傘啊。”趴在窗上斜著眼睛看了看,他軟乎乎地補充:“媽媽,沒有傘。”車廂裏沒有看到雨傘這種東西。

楚榕嘶了一聲,外面這雨聲聽著就能瞬間把人澆成落湯雞,傅年和傅和玉出去居然還不帶傘,這要是走一趟回來,還不得淋成感冒啊。

她說:“小魚,叫他們回來吧。外面雨太大了。”

傅餘應了一聲,正準備推開車門下去,還好楚榕手快一步,攔住了這只小笨蛋。

“媽媽是說在車上喊,你下去,把自己也淋濕了怎麽辦?”楚榕無奈道。

傅餘伸長脖子看了看,“媽媽,可是我看不到哥哥和叔叔,要向哪個方向喊呀?”

楚榕只好支著自己的眼皮看了一眼,一睜開就不得了,像是暈車一樣整個人天旋地轉,楚榕差點吐出來。

她忙不疊又閉上眼睛,“算啦,我還是不折騰自己了。”

難道不就應該在前面嗎?楚榕心想,追尾的話,追的就是緊挨著的前面的那一輛車才對。

她現在是稍微大聲說話腦袋就一抽一抽的,只能屏息沈默,靜靜地坐在這裏等待。

“媽媽,有電話。”楚榕手機鈴聲在這時候響了,她讓傅餘給自己拿過來,然後把眼睛掀起一條縫,摸索著接通。

“餵?”

“楚小姐。”這個聲音,楚榕只反應了一秒,瞬間就認了出來。

是04的聲音!他怎麽會知道她的電話號碼?為什麽會突然給她打電話?又怎麽會專門挑這個時候給她打過來?

楚榕心臟突突狂跳,連腦袋的眩暈都感受不到了。

04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激動,笑吟吟地問:“你還好嗎楚小姐?”

楚榕迅速思考著04這句話的意思,她現在腦袋剛剛被撞了一下,04就打電話過來了,難不成他還能實時監測到她的行蹤嗎?

她一下子睜開雙眼,低聲道:“好得很。”

“哈哈,是嗎?”04覺得她的回答很有意思,笑得開心,“那你要不然出來看看你的大兒子,再回答這個問題?”

大兒子?年年?年年出事了?楚榕心臟一緊,一邊快速推開門下車一邊冷靜道:“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啊,如果是真的,那我非常開心。”04高高興興地道,“已經下車了吧?向右看。”

楚榕下意識朝右邊看去。

嘭——

一輛疾馳的汽車從左邊刷地一下沖出來,在楚榕扭頭的一瞬間狠狠地撞上她的身體,人沈重的肉-體此時此刻仿佛是輕飄飄的紙,在更快更狠的車子撞擊之下脆弱不堪,頃刻之間就散成一對血肉和架子。

楚榕大概在空中翻轉了幾圈,才狠狠地砸在被暴雨洗刷的地面上,濃濃的血腥氣爭先恐後地湧進楚榕的鼻腔,但是她已經聞不到自己血的味道了。

她幾乎失去了嗅覺、聽覺和大部分的視覺,身上唯一叫囂的只有痛覺。

微睜的雙眼木然直視著灰暗的天空,細細密密的雨絲啪嗒啪嗒地斷在楚榕沾滿血跡的臉上,將暗紅色的血液沖淡成粉色,積堆在她的眼窩裏。

痛,全身都在劇痛,手腳好像都碎了,楚榕沒有一個地方能動彈,她用盡全身力氣也才眨了眨眼睫毛,死亡的味道悄然逼近。

忽然,一頂漆黑的雨傘忽然遮住了她的視線。

雨傘下,是面若冠玉的男人,他微微傾身,長長的卡其色風衣下擺在暴雨中巋然不動,一身幹凈平靜的人,像是獨立於雨外的世界。

“楚小姐,瀕死的感覺,是不是很熟悉啊?”

男人金絲邊框的眼鏡很好地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笑意滿滿的聲音在此情此景下十分諷刺:“痛不痛?”

楚榕的視線早已變成模模糊糊的一片,就像是高度近視的人,只能看到面前站著一個人,和他身上的色塊,是男是女還是通過他的聲音辨認出來的。

這個男人就是04。

楚榕知道他的聲音,記得他的聲音。只是仍然看不到04的臉。

楚榕想要動一動手指,揉揉自己的眼睛,然而徒勞無功,連指尖都無法擡起。

“可惜啊。”04繞著楚榕野鶴閑雲般踱步,意味不明地幽幽長嘆,“楚小姐,如果你是真的躺在這裏就好了。”

楚榕還沒來得及思考04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意識驟然被黑暗剝奪,沈寂幾秒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傅和玉溫柔的呼喚聲中。

“榕榕,你還好嗎?”

楚榕腦子微微一抽,一邊揉著腦殼一邊睜開眼睛。

入眼還是剛剛的車廂,傅和玉和傅年濕漉漉地回來了,車子重新發動,剛才發生的摩擦應該已經解決好了。她也並沒有被車子撞到,而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楚榕有點懵圈,看著頭發滴水的傅年下意識道:“年年,快擦頭發,小心感冒。”

傅和玉歉意道:“抱歉,榕榕,車上沒備毛巾。不過現在快到我的房子了,要不然就先到我那裏避避雨?”

離傅家還有一段距離,楚榕想想也是,不能讓小孩耽誤感冒了。於是她點頭道:“好,那就先去你家裏吧。”

傅和玉便對魯司機道:“您往世元路的那套房子開吧。”

他雖然被雨淋得濕透透的,可是不減風度,蒼白的臉看起來很是羸弱,楚榕這才顧及到看起來像是已經生病的傅和玉,剛剛只顧著年年了。

“和玉,你怎麽樣?你臉色看起來很差。”

傅和玉嘴角抿起一絲笑,“我沒事,謝謝你關心我,榕榕。”

“你們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楚榕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做的夢,還做了那麽一個真實又恐怖的夢,她半開玩笑道:“還好你們及時叫醒我,我剛剛在夢裏被車子撞到,差點就死了。”

“這樣麽?”傅和玉蹙眉,“做了這麽可怕的夢啊。”

只是一個夢而已,楚榕本人被嚇到了一點也正常,傅和玉這難過的表情,像是親身體驗過楚榕的遭遇、又像是在為夢裏的她難過似的。

楚榕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暖心,和玉真是個容易共情的人啊。她安慰道:“只是夢而已啦,又不是真的,這個夢也不是沒有好處,本來我頭暈的要命,小小地睡了一會兒之後,頭也沒那麽暈了。”

傅和玉沒什麽血色的嘴唇彎了彎,“那真是太好了。”他掩唇咳了幾聲,楚榕不免緊張道:“和玉,你感冒了。”她連忙將視線放在傅年身上,一直沒有說話的傅年靠著她的手臂昏昏欲睡,她用手背探了探傅年的額頭,還好,不算很燙,今天從出門起年年就有些貪睡,大概是早上看書看累了,中午沒有休息。

暫時確認傅年沒有發燒,楚榕松了口氣,才問傅和玉:“和玉,還有多久到?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傅和玉擺擺手,“沒關系,我身體一向這樣,沒事都會咳幾聲,剛剛在雨裏說了幾句話,想來是著了點涼,一會兒喝點藥就好了。”

生病在他看來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楚榕不知道說些什麽,總覺得像傅和玉這樣芝蘭玉樹的人,上天總是會給他們一點身體上的病痛,天妒英才啊。

“你們在外面站了多久啊?早知道你們沒有帶傘,就攔住你們不要下車了。”楚榕懊惱道,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睡昏過去了,和小魚說的那幾句話她都有些分不清是夢裏說的還是現實裏發生的,只知道自己醒來的時候,小魚也睡著了。

他們母子倆還真是怪有默契的,說睡就睡。

傅和玉笑道:“沒多久,只是商量了一下賠款。魯師傅脾氣急,不願意遷就,我不想多費口舌,給了那兩人一筆賠償就回來了。在外耽誤的時間,大概不到十分鐘吧。”

楚榕撓撓頭,“不到十分鐘?”那她睡得真夠快的。

“十分鐘也不短了,回家趕緊洗個熱水澡,吃點預防藥吧。”她身上忽然一涼,雞皮疙瘩嘩嘩地冒出來,後知後覺的恐怖霎時間襲上楚榕的心頭,她從自己剛剛經歷的夢境裏,感受到了毒蛇般陰冷的惡意——或許,那不僅僅只是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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