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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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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刺目閃電自灰暗天穹一路劈下來,剛好劈在了戰源面前,也得虧他反應敏銳,瞬間撤離到身後數丈遠。

哢擦脆響,一棵桃樹被閃電劈斷,橫在山路中間。

四周都是險峻坡段,且雜草叢生。

閃電剛過瞬息,滂潑大雨嘩啦啦傾瀉下來。

這裏離馬車所在地方有段不近的距離,大雨之下,自己淋著倒是無所謂,他本來身體就強健,但懷裏少年和自己不同,他甚至只是想了一下,即刻掉頭,往山路另外一方奔跑,幾百米外有個涼亭,可以到那裏躲避一番。

戰源身影急速在山間掠過,很快就來到了涼亭裏。

他身上衣服濕了大半,幸而懷裏少年衣服還好,只是衣擺濕了些。

靠坐在石柱邊,把人放腿上,有雨水順著姚錦額角往下滑落,戰源伸臂幫他拭去水珠。

姚錦微微偏過頭,望著涼亭外。

耳朵裏聽到雨水打在樹葉上的滴答滴答聲。

冷風灌進脖子,他往裏縮了縮。

“冷嗎?”忽的,耳邊一道關切的聲音。

姚錦循著聲音轉頭,看到一片漆黑的黑暗,擱在腿間的手被另外的大掌緊緊握著,暖意從對方掌心傳遞過來。姚錦試著掙了下,對方用的力道不算大,可就是讓他抽不出來。

大雨淅淅瀝瀝,倒是和那天有點相似,只是人截然不同。

很快山間小路上就開始流竄清澈的水流,許多水匯集在一起,朝著某個深深的山洞裏流過去。

雨水將山洞中央一直矗立的高大男子身上破碎的衣服浸地全濕,他一身的血汙,已然凝結,就算大雨再猛烈,還是不能洗凈他身上的痕跡。

他頭顱高高仰著。

山洪暴發,從洞口滾落的水如瀑布般傾下。山洞間的水位一點點往上升。

升到男子胸口,頸部,下顎,嘴巴,眼睛,頭頂……

冰冷的水將男人整個掩蓋,水位不多時就升到了洞口。

419:他要出來了。

“他?”系統忽然冒出聲,姚錦有點迷糊,不知道那個他指代著誰。

419:易向楠。

“……怎麽出來的,不是說那個山洞很深?”

419:水,雨水灌滿了山洞。

“他出來能怎麽樣?”

419:自然是回來找你。

姚錦漠然的臉上浮現一抹清淺的笑。

“想到什麽了?”戰源一直都註目著姚錦,看他面色有異,竟然笑了起來,於是問道。

“一個人。”姚錦淡聲道,繼而又補充兩個字,“死人。”

不需要做他想,戰源大概就猜到姚錦說的這個死人是誰。

明明都死無全屍,還要占據到姚錦的思緒,戰源有點後悔,當然就該讓人一把火將屍傀給焚屍了。

“看著我!”戰源將姚錦臉掰向他,少年眼睛看不見,戰源忽然心就像被針紮了一下,絲絲的抽痛,他直視著姚錦。

“現在在你面前的人是我,不是屍傀。把他忘了,馬上。”

自己在吃一個死人的醋,這一點戰源不願意承認,可心裏真的十分介意。

“他回來了。”姚錦唇角勾著,笑容明艷。

戰源抓著瘦弱的肩膀,微用了點力,嗓音瞬間就寒了幾分:“你就一定要惹怒我是不是?”

他說的分明就是事實,姚錦轉念一想,也對,他有系統,戰源沒有。他知道的,戰源不知道。

緩緩收了笑,姚錦低聲:“你不喜歡我提他,那好,我以後不提。”

看起來像是妥協,戰源心間升起來的怒氣,沒有因此有半分消減。

雨勢漸小,已有停歇的跡象。

沈默在彼此間蔓延,到雨完全停歇,天空暗沈沈的,仿佛永晝來臨。

戰源起身,抱著姚錦往魔宮方向行。

在路過腐屍在山洞時,看到山水在洞裏蕩漾,無數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漂浮著,他試著從裏面找尋屍傀的影蹤,一無所獲,大概早已面目全非。

馬車還等在原地,護衛一看到戰源過來,就迎了上去。

見兩人衣衫濕的不多,即刻掀開車簾。

車輪快速轉動,在密林中時隱時現。

遠遠的後方,一個黑影急速尾隨著。

當馬車進入魔宮大門,黑影停在高墻外,目送著馬車消失在鐵門後。

他深黑的眼珠子往上轉動,看著高高的宮墻,一時間沒有任何動作,就那麽石雕一樣站著。

等到真的夜幕拉過來,黑暗堅持蔓延,黑影一個輕松跳躍,就翻到了宮墻上。

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前行,迅疾的避開巡邏的守衛,來到一個燭光跳躍的寢屋。

從微微開合的窗沿,向內眺望,看到純色紗幔間兩個交疊的身影,上面一個體魄健碩,下面一個身形單薄瘦小,一只皙白羸弱的掌抓著床幔,發白的指骨突起。

少年的臉朝向裏側,只依稀能看到他緊咬著下唇。

易向楠就那麽看著,從中場看到結束。

他知道其實自己應該離開的,離開魔宮,離開這個控制他數年的地方,到山下,回他的地盤。

可腦袋裏有個念頭,那個念頭催促他回來一遍,回來看看某個牽動了他心緒的人。

這一看,讓易向楠認清了一個事實,他甚至想取代戰源,成為那個進到少年身體的人。

然而他是一具屍體,連正常人會有的反應,都不會有。他無法擁抱他的少年。

易向楠安靜等待著,等著裏面傳來沈沈的呼吸聲。他閃身到窗口,推開窗戶,就翻了進去。

五指張開,指刃深黑泛著寒光,就朝著睡在外側的人月兇口狠狠抓去。

這一抓, 顯而易見的, 落了空。

戰源睡眠並不深, 身體的本能,在危險臨近時,就自動喚醒意識。

屍傀兇狠的指刃直接插入到了床板中, 發出暗沈的聲音。

戰源將姚錦護在懷裏,從床尾閃了出去。

長身立在屋內一角,原本還空蕩蕩的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根幽黑泛著寒意的玄鐵鞭。

鐵鞭破開虛無空氣, 嗖地劈向屍傀。

屍傀背脊挺直,臉上的蜿蜒血痕還在, 身上裸露在衣袍外面的部分, 卻是不再殘缺, 已然自我愈合。周遭都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腐屍惡臭, 戰源眉峰微蹙。

在狀況發生之前姚錦就醒過來了,系統的提前告知,讓他並沒有完全睡著。

通過不斷竄進口鼻的腐臭, 姚錦知道來的人是屍傀。

戰源將姚錦移到身後, 放坐在桌邊的木椅上。

在鐵鞭抽過來時, 屍傀沒有任何躲避行為,反而直接揚起手臂,將劈向脖子的鐵鏈給一把抓住。

鐵鏈力道悍然,屍傀掌心一碰到鐵鏈,就有黑紅的鮮血迸出來。

眼前漆黑一片, 看不到具體什麽狀況,只能通過聲音來猜測,姚錦擡著頭,腦袋不時左轉右轉。

這邊的聲音不算小,將外面的護衛都引了過來。

戰場從狹小的寢屋轉換到外面空曠的院落。

屍傀站在護衛中間,許多兵器劈砍在他身上,於他而言,卻不痛不癢。

他就那樣直迎一切攻擊,在一把利劍刺進他肩膀時,他直接伸臂一把握住鋒銳的刀刃,緩慢又絕對強勢地將利劍拔了出去。

並用無可比擬的力量,把劍刃自護衛手裏奪了過來,手掌一翻。

哢!

劍刃居中斷成了兩截。

護衛們震驚的兩兩互看,倒是知道屍傀力量強勁,但怎麽也沒到眼下這個地步,甚至於,讓他們覺得,或許屍傀力量等級已和戰源匹敵。

戰源佇立在門口正中,心間也有疑惑。

上下仔細打量屍傀,稍作一番推斷,得出一個結論。

這屍傀在腐屍坑裏,想必進化了幾個等級,由普通的屍傀,進化為超強的屍王了。

他正愁整個武林,沒有誰是他的對手,老天看他無聊,就送了一個人來給他練手。

很好,相當好。

戰源冷喝一聲:“退開!”還聚在屍傀周圍的護衛們立馬向四面後撤,把院落留給戰源。

看屍傀深黑眼眸十分清明,又帶著對他蝕骨的恨意,恐怕連記憶也恢覆了,戰源攥緊掌中鐵鞭,戲謔陰暗地笑道:“易盟主既然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不回你的山莊,卻偏偏半夜闖我魔宮,是來取我戰某人的性命,還是為了別的什麽原因?”

易向楠眼眸沈了沈,他許多年不說話,張開口,聲音仿佛刮過鐵砂皮一樣,嘶啞破碎:“戰源,你當年害我身死,又將我煉化成屍傀,就這筆賬,足夠我今日來找你。”

“不為別的?”戰源依舊追問,“你掉入腐屍坑後,某個人可是時常懷念著你,不過他早已是我的人,想必你剛才已經看得一清二楚。”

易向楠眸光劇烈晃動了一下,他厲聲道:“你我間的恩怨,不必牽扯其他人。”

“好,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麽請!”廢話說的夠多,也該是拳下見真章。

戰源手腕轉動,鐵鞭懸浮至半空中,氣勢淩冽的飛躥過去。

屍傀兩腳忽地離地,身體憑空升至上方,翻轉了一圈,順利躲過鐵鞭。

只是這鐵鞭和平常鐵鞭不同,一次未擊中目標,即刻轉向,如同具有生命力的蛇順著屍傀翻飛的路跡迅疾往上方蜿蜒。

坐在屋裏,連外間聲音都變得很微弱。

姚錦扶著木桌站起來,手掌抓著旁邊墻壁,一步步緩慢朝向聲音發出來的地方挪移。

挪到門框位置時,看不見地上有臺階,一個不註意被絆倒,身體徑直往前一撲。

院落裏兩個同樣強大的男子在對戰,倒是沒有人分心註意姚錦那裏。

到砰的一聲悶響,兩人才有察覺,出手的動作都有停滯。

屍傀視線快速轉過去,就瞧到穿著純白褻衣的少年狼狽趴在地上,他兩臂撐在地上,腦袋努力往上擡起,一雙曾經盛滿晨光灼亮的眼睛,此時此刻緊緊閉著,但又固執的想從黑暗裏找尋到什麽東西的存在。

屍傀被一幕震的猛然顫了一下。

他的短暫出神,讓及時回過神來的戰源一鐵鞭抽了上去。

屍傀被鐵鞭當胸抽個正著,破爛的衣袍變得更殘缺,猩紅血肉外翻,黑沈沈的血滾落出來。

野獸一樣的低吼聲中,屍傀不躲也不避,在戰源一鞭又過來時,屍傀這次兩手都拽住鐵鞭,戰源往回猛抽,鐵鞭在屍傀掌中,猶如陷進了鐵石裏。

鐵鞭兩頭分別被一人抓著。

彼此不動,比拼著內力。

四周狂風乍起,兩者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

處在邊緣上的姚錦,也被狂風吹得身體搖晃,他站了起來,發白的指骨緊扣門框,竭力不讓自己被烈風吹倒。

419:他們兩個力量匹敵,這樣僵持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所以,你想我做什麽?”

419:不是我想,你心中早有決斷了,不是嗎?

姚錦於暗色中唇微勾,露了個頗具深意的笑。

到也不算什麽決斷,不過是那人傷他過深,雖然挑腳筋時是在他附身之前,可他接收了這具身體,那麽一切,就和他有關。加之對方還弄瞎了他的眼睛,讓他深刻體會了一把失明的感覺。

他自然要以怨報怨。

這處位置距離大廳不遠,等著屍傀打敗戰源,顯然有點不切實際。

姚錦讓系統給他在黑暗中指明方向,姚錦跌跌撞撞離開門口,想著後院趔趄地奔去。

途中都是平地,但對於一個已盲的人來說,步履艱難,姚錦摔了數跤。

戰源和屍傀正在比拼內力,雖然都有關註姚錦那邊,也看到他不停跌倒,心間雖然急迫,想立馬沖過去抱人,可手掌不敢有放松。

誰先放,誰就輸,輸的那方還會受到對方力量的侵蝕。

從院落出來,姚錦直接奔向魔宮議事廳。

他想要的決斷,得在那裏,借助某個工具方能順利實施。

姚錦從兩人面前消失影蹤,不知道他去的哪裏,執著鐵鞭的人暫時達成了一致意見,從院落裏飛身躍出,有護衛一路跟著姚錦,前來告知戰源他去的地方。

兩人便一同快速掠過去。

到了魔宮議事廳,從敞開的正門進入,一踏入門檻,兩者一並擡頭,就看到正前方,高處居中的一張檀木黑椅上,坐著他們要見的人。

少年身形異常單薄,冷艷的臉龐上侵染著無盡淡漠。

他下顎微低,閉眼盯著正下方。

在兩個人的註目中,微微牽起唇角,看起來像是在笑,可笑容裏不見絲毫暖意。

少年艷色的薄唇輕啟,吐出隱含媚態的聲音:“你們……都喜歡我嗎?”

這樣直接的詢問,讓戰源和屍傀又怔了一怔。

周遭一片沈寂,沒有聽到任何肯定的回答,姚錦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指骨微往裏彎。

“不喜歡啊?”姚錦尾調略揚,隨後自問自答般,“也好,不喜歡最好了。這樣一來,我也就不會有什麽心裏負擔。”

兩人有點迷惑,猜不到姚錦為何這樣說。

直到感覺頭頂上方有東西砸落下來。

都想要躲開,可互相間手裏拽著的鐵鏈,同時把兩人限制在大廳中央。

黑色的鐵籠以一種悍然強大的速度筆直墜落下來。

戰源和屍傀都困在了裏面。

這自然還沒完,鐵籠只能暫時限制戰源的行動,突破鐵籠只是時間長短問題。

姚錦搭在扶手上的手,又往一個機關上猛摁。

頃刻間,無數利箭從議事廳四面八方朝著鐵籠激射過去,牢籠中的兩人同時松開鐵鞭,鐵鞭嗖地竄出鐵籠,將射過來的利箭給當空打落在在地。

姚錦高高在上地冷臉聽著,就猜到戰源會來這一招。

但既然他選擇動用方凜設置的這個機關,就不會只這兩個。

還有一個,姚錦冷邪笑著,按下第三個開關。

嘩!有巨大水流從頂上傾倒下來,戰源忙著應付外面的漫天利箭,分身乏術。

至於屍傀,赤手空拳,雖然速度極快,將射進到牢籠的箭雨都給截住了,可也同樣,分不出其他神,透明的液體淋到兩者身上。

頓時讓戰源嘴裏發出一聲慘叫。

這種水乃特制的,腐蝕作用超強,就是金屬牢籠,也被腐蝕的開始融化,更遑論裏面的兩個人。

腐液黏著著屍傀和戰源。

屍傀的臉於瞬間,就面目全非,甚至連底下森白的骨頭,都依稀可見。

戰源舉手擋住了一點,卻還是沒能完全逃脫,

腐液將他半身衣服腐爛,連帶著手臂皮膚,也冒出一陣黑煙。

“方絡!”戰源一道狂吼,力量剎那失控,直接徒手掰開被腐蝕的鐵條,踏足走了出去。

他半邊臉上還在滋滋滋的發出聲響,幾秒鐘時間不到,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樣子相當森恐瘆人。

戰源兇獸一般雙眼猩紅,面孔猙獰,瘋狂咆哮著沖向姚錦。

所有機關都使用完了,姚錦就坐在高位上,對於撲過來的人視而不見,反而臉面向更遠的後方,那裏應該有個人,不對,是有個死人。

你希望我死嗎?

姚錦無聲中詢問著。

當然不希望,活著的你,才是我喜歡的那個。

屍傀也從戰源掰開的牢籠出口鉆出去,一個猛烈剛強的前撲,撲到地上的同時,雙手抓住了戰源的腳腕。

磅磅!兩聲悶響先後響起。

戰源乍一回頭,看到是屍傀拽著他,用另一只奮力提向屍傀腦袋,將他額頭踢得頓時鮮血淋淋。

鐵鞭被腐液侵蝕了大半,已不能繼續使用。

戰源兩手扒著地面,瞳孔暴突,兇煞地瞪著上方咫尺間的殊色少年。

數名護衛這個時候也都飛身闖進到議事廳,隨後被廳內發生的景象給震懾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你有想過嗎?肯定沒想過,會在這一天,以這種可憐可悲的方式敗在我手裏。戰源,你殺我雙親,割我腳筋,毀我雙目,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記得之前說過,這個世界不存在純白者。我很讚同這句話。”

“你們,都看到了,背叛我方絡的,絕不會有好下場。”

姚錦從高位上站了起來,走下梯階,很奇怪,他明明眼睛不能視物,眼皮也是閉著的,這個時候忽然像是能看到東西似的,他一路走到一名護衛面前,拿了他手中的長劍,返身到戰源面前,手臂一震,劍身徑直沒入進戰源胸口。

刺穿了戰源的心臟。

緩慢將劍抽拔出來,姚錦用劍尖撩開戰源胸前衣襟,隨後丟開劍,附身跪了下去,

他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撐在戰源肩膀處,頭下沈,嘴唇碰到被他刺穿的地方,將不斷往外冒的鮮血給吞食進腹部。

天炎果被戰源吃了,藥效都擊中在心臟位置,因此戰源的心頭血,便是絕佳的藥劑。

吞咽了足夠的鮮血,姚錦重新站起身,擡臂擦拭幹凈唇邊的血跡。

命令護衛,將戰源的屍體拖下去,立刻焚燒。

至於屍傀,則送去地下密室,原主母親所在的位置。

護衛們手腳麻利,以極為迅疾的速度,清理著議事廳。

姚錦走出議事廳,在系統的指引下,知道哪裏有什麽,該往左還是該往右。

這次戰源是徹徹底底的死了,不會再覆活。

他也就相對的不需要再刻意偽裝。

走到一處亭臺樓閣,姚錦坐上去,後背往後靠,渾身就像忽然失去所有力氣一般,連呼吸都變得很遲緩。

很累,也很疲憊,全身都在叫囂著難受。

靈魂和身體產生出一種隔閡感,好像靈魂在排斥這個身體,也或者是身體在排斥他的靈魂。

相比過往穿梭的數個世界,這個世界顯得太具限制性。

他沒有一具強健的體魄不說,總會有各種意外,阻擋他得到自由。

即便是短暫的自由。

戰源死了,下面又會有誰,再來桎梏他。

在亭臺裏坐了數個時辰,差不多算是睡了一覺。

微冷的晚風將姚錦叫醒,他幽幽直身站起來。

屍傀眼下被腐蝕的受了重傷,無法行動,魔宮裏也沒有女性,都是男的,姚錦的體質依然存在,只能自己步行回寢屋。

身上沒有任何可以防身的東西,姚錦去找回了被戰源藏起來的千絲斬。

仔細佩戴上手腕。

這一夜,姚錦睡得不太安穩。

夢裏一片伸手看不見五指的黑暗。

他往黑暗中行走,一直走,一直走,像是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忽的,周圍冒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姚錦停下了步伐,他往四周看,想找點到什麽異常,黑暗,暗黑。

窸窣聲由小變大,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近在耳邊,觸手可及。

更是有漫天的冷意侵襲過來,姚錦衣著單薄,他縮著脖子,緊抱著自己雙臂。

冷意躥進到骨頭縫裏,好像內裏所有內臟都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凍結成冰。

姚錦艱難的呼出一口氣。

嗖的一下,有東西爬上他腳腕。

他全身不受控的打顫。

那東西沿著小腿肚蜿蜒上行,到他腰腹,到他胸口,到他頸子。

然後慢慢的收攏。

手腳都被什麽壓制著,無法動彈,窒息感強烈起來。

姚錦嘶啞的啊了一聲。

從夢魘裏醒過來。

他睜開眼睛,目及的一片濃郁的黑暗。

從床上下去,赤足踩在地上,他伸手去碰自己脖子,那種窒息感還殘存著,呼吸一下,喉骨都有點刮痛。

左手搭在右手腕上。

在夢魘中的眸個瞬間,他感到一種孤獨感。

蝕骨的孤獨感。

這麽幾個世界,從來都是他一個人在獨自承受著這些種種的悲慘遭遇。

無法向任何人訴說,也不可訴說。

誰會相信,沒人會相信。

他屈膝,坐在床沿下,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很奇怪,他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強大無所畏懼的,為什麽現在會有那樣脆弱的情緒。

不應該的。

他發現了它,那麽一定要竭力抹除它,他的人生中,不需要這樣的情感存在。

雖說已經瞎眼了數天,不過姚錦也沒有完全適應,在某些小事中,依舊會出點差錯。

例如自己穿衣服,就會時不時穿錯。系統在旁邊急的,估計要是有形態,早就上躥下跳了。

仆人將飯菜送進來,姚錦安靜吃完,就去了地下密室。

屍傀被平放在一個不大的木床上。

經過一夜,由於是屍王,自我愈合能力比起先前,算是有了質的飛躍,表面多處皮膚都有部分好轉。

姚錦在木床邊坐下,讓護衛把人搬過來時,也讓他們用堿性的液體給屍傀清理過一遍。

手臂在黑暗中摸索,摸到了屍傀冰冷的手腕。

指腹下碰到的皮膚凹凸不平,帶著許多細小的疤痕。

若是再讓他選擇一次,還是會和昨天一樣。

不會因為有這個屍傀的存在,就選擇放棄對付戰源。

說起來,也算是利用了屍傀。

若是沒有他,恐怕根本就困不住戰源。

感覺到掌中手腕微動,姚錦松開手,落在一邊。

短暫靜默過後,有道尖銳灼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死寂持續蔓延。

姚錦蹭地站了起來,轉過身背對屍傀。

“傷好後,你就離開魔宮。”

後面有輕微的身體移動聲,可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將你煉制成屍傀的是戰源,現在他已死。我利用你一道,眼下也算救你一命。彼此互不虧欠。你是武林正道,除魔衛道是你的本職,放心,魔宮我不會再繼續讓它存在下去。很快就會解散它。”

密室裏只有一盞微弱的燭光,無風中火焰卻微微晃動著。

照著密室中間佇立的人身影也影影綽綽,朦朧不清,好像隨時要消失一般。

易向楠心中莫名一緊,長臂一伸,抓著姚錦胳膊,拉近到了身前。

少年皙白的臉間驀的浮現驚愕,歸根結底他還是只是個剛成年的孩子,卻在短短數日間,遭遇了諸多事件。

易向楠緊握著掌中細小瘦弱的手腕,他喉骨滾動,聲線依舊嘶啞:“方絡!”

他叫少年的名字。

姚錦面容淡然,沒有任何波動,剛才的驚愕只是瞬間。

“跟我一起走。”

“和你一起走?”似是聽錯了,姚錦重覆屍傀的話。

屍傀另一手落在姚錦肩膀上,沈聲道:“是,你身體帶有劇毒,任何人靠近,都會中毒。魔宮裏,除開百毒不侵的戰源外,沒有誰能靠近你。戰源已亡,你若是離開魔宮,到外面去,勢必會和人有接觸。到時候若一時不查,惹上麻煩怎麽辦?”

姚錦笑了笑:“難道和你待一塊,我就不會和別人有接觸?”

“我會保護你,照顧你,不讓任何人再有機會傷害你。”

屍傀揚頭盯著上方極致殊色的面容:“我不是戰源,也永遠不會變成他。”

“北邊極地雪川中有種名為月見的花,你幫我找到它。”姚錦沈默了一會。

屍傀在記憶裏搜尋了一番,好像對這種花有點印象,似乎是一種治愈眼疾的藥草。

“好,我幫你!”屍傀應聲。

“你身體無礙的話,我們明早就離宮。”姚錦將肩膀上的手拿了下去。

神情冷漠淡然,完全和那日在藥池中判若兩人,那時候是少年哀求戰源繞他一命,若不是他,自己當時估計就身首異處。雖然後來戰源將他扔進腐屍坑,也算因禍得福,不但撿回一命,還功力大增。

在魔宮裏待著了這麽些年,江湖武林,正道什麽的,都變成了遙遠的存在。

前些日子裏下山遇上的事,讓易向楠對所謂的正道已沒有太多想法,與其為那些不著邊際的虛無臉面,還不如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再找一心愛之人度過餘生。

一切繁華都會隨著流逝的時間長河,成過眼煙雲,微有緊握掌心的東西,才是永恒的。

易向楠註目著姚錦離開密室,隨後躺下去,盯著頭頂上深色的石壁。

姚錦在一條彎曲的小道上行走著,護衛在不遠的地方跟著。

419:老實說,我還真以為你喜歡上他了。

“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419:在藥池那裏,你替屍傀求情,那不像你平日的作風。

“我平日的作風,呵!”姚錦失笑。

419:難道不是?

他當時剛好那麽想,所以就那麽做了。沒有特別的理由,就如同在議事廳那裏和現在,對於屍傀,都只是利用而已。

不會對這些世界的任何人動感情,這一點,他很早就告誡過自己。

沒有哪一個世界,他是壽終正寢的,待得最長的,好像也不足一年時間。

沒必要平添彼此煩惱。

姚錦到議事廳,叫來了魔宮的所有人,護衛以及仆人。

面向著底下站了兩排的人,姚錦淡然地道:“最近發生的事,大家應該都有知曉。我就不詳細說了,明天起,魔宮正式解散。我會每人分發一定的錢財,夠你們度過餘生。”

“少……教主,我等誓死追隨教主。”一名站在前排的護衛兩膝咚地跪在地上。

他這一跪,左右兩邊的護衛也紛紛效仿,並齊聲道:“我等誓死追隨教主。”

姚錦擺了擺手:“我是個沒有任何內力的廢人,當下眼睛還瞎了,你們不用再繼續向我效忠。魔宮解散後我會和屍傀——易向楠一同離開,不會再回來。這藥瓶裏面的東西能消除你們額頭的魔宮刺青,這樣即便你們到其他地方,也不會被認為是魔宮的人。”

“教主!”

“我話至此,就這樣!”

還有人想開口說點什麽,姚錦直接甩手 ,讓他們都出去。

這一晚,倒是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姚錦醒得頗早,換好衣服,在寢屋內等著。

護衛到密室將身體愈合大半的屍傀領至姚錦房門外,等仆人照常送飯進去,姚錦用過早飯,護衛才進去通報,道所有東西都已準備好。

一輛外觀看起來尤為普通的馬車候在魔宮正門前,車上放置了幾個同樣普通的木箱。

姚錦在屍傀的相扶下,登上馬車。

護衛和仆人全部都聚集在門口,神色間惴惴不安。

姚錦堅持除了屍傀以外,不讓任何人跟著。

偌大的魔宮,連他這個主人都走了,剩下的人,心間都覺得缺了一部分似的。

幾名護衛將魔宮的值價的東西都收整起來,然後運送到後山一個隱秘的山洞中。

似乎堅信,總有一天姚錦會再次回來,會重振魔宮。

至於仆人們,則是拿了足夠錢財,也主動吞噬了消除記憶的藥丸,然後走下了山。

馬車在山路上緩慢行駛著,屍傀坐在前面,一手拉著韁繩。

沒有去先前到的城鎮,而是選擇的反方向。一路往北行。

去姚錦提到的極地雪川,尋找月見花。

路上沒有做多少停歇,趕了近半天的路,差不多天快黑的時候,在遠離城鎮的一家客棧停腳,準備休息一晚,明日再繼續趕路。

馬車雖外面看起來普通,但內裏卻別有洞天,車壁不是普通木頭,而是特殊的金屬材料,地面上和坐著的地方,都鋪有厚厚的毯子,姚錦身體脆弱,於是護衛們連夜將馬車重新修葺了一番。

車子停下,姚錦將手從膝蓋移到一邊拿起紗帽,在聽到車簾掀開的聲音中,把紗帽戴在了頭上,將面容遮掩在薄薄的黑紗之下。

這具面容在這樣的世道,很容易引起一些麻煩。

而姚錦,最討厭的就是麻煩了。

搭著屍傀的手臂,姚錦從馬車上緩慢移下去。

客棧裏小二聽到外面馬車聲,就急急忙忙小跑出來,態度十分熱情。

乍一看,來的是個高大英俊的男子,以及被他一臂環抱的身形嬌小的少女,雖然看不到少女的臉,可單憑對方析瘦的身姿,還有那雙沒有被遮掩住玉石般瑩白的手,小二直覺對方容貌必然殊麗。

這個時間點,必然是住店的,小二將兩人往客棧內裏引。

“兩位客官一路舟車勞頓,不如先到廂房好好休息一會,有什麽想吃的,盡管吩咐,稍後送到你們房間。”小二很會察言觀色,看少女一直被男子護在懷裏,走路微有凝滯,以為是真的累了。

易向楠本是屍傀,自然不會有累的感覺,姚錦卻是常人,坐了那麽久馬車,期間顛簸,渾身都早有不適。

見姚錦頭幾不可查的微點,屍傀於是回:“好,給我們一間最好最安靜的。”

“那這邊請!”小二手臂一揮,頭微彎,就指向左邊。

沒有過問價格多少,易向楠從懷中拿了碇碎銀給小二:“準備點飯菜。”

小二接過碎銀,臉上幾乎都笑開了花∠※,這大概是這幾天一來最豪爽的顧客了,於是頭點得撥浪鼓一樣。

“是是,客官稍等,馬上就送來。”

進屋後,反手關上門。

這屋相比上次住過的那家客棧,的確有了些許變化,單是格局布置,都挺富貴豪華。

用的是上等的楠木做桌椅,床也是高檔木質,右側放置一個繡有白色蓮花的巨大屏風。

倒是能透過屏風看到一點內裏,是個圓形的浴桶。

將姚錦扶至床邊坐下,屍傀直接蹲下身,去脫姚錦腳上的鞋。

腳忽然被人擡起,姚錦微微驚了一下。

“你做什麽?”他冷臉冷語。

屍傀將兩只鞋都脫了下來,齊放在一邊。

“你應該困了吧,先睡會,等飯來了,我再叫你。”屍傀語氣很柔和。這裏不是魔宮,似乎從離開那一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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