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近愛情怯, 西蒙沒想到這樣的情感真的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目光直視著前方, 間或用眼角餘光瞥向坐在他右手方的漂亮青年。

後者側過頭，看著車窗外，西蒙並不否認, 他對青年的一見鐘情是建立在他好看的容貌上，可誰又能否認，喜歡他的臉就不算喜歡他這個人。

漂亮的人很多，數不勝數, 他喜歡的，卻只有眼前這一個。

西蒙兩手握著方向盤, 他想自己應該說點什麽, 緩和一下車內死寂的氣氛。他曾以為或許再難見面, 巧合的是, 今天他們就相遇了。這是命運的安排，西蒙覺得自己必須把握好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西蒙, 你叫……”是的, 昨天忘記了, 今天就補上，第一步，要先知道他的名字。不然連思念的時候，也不知道該稱呼什麽。西蒙表面很輕松，眼底更是有著笑意,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心臟砰砰砰快跳到了嗓子眼。在面對兇殘如沃森那樣的血族時，他都不會有任何懦意，在青年面前，他竟是害怕了。

不該喜歡上誰的，在走上獵魔師這條道路上時，許多其他獵魔師就告誡過他，千萬不要輕易喜歡誰，因為那樣一來，喜歡的那個存在就會成為弱點，在同血族對戰中，當處於危險境地時，就會生出害怕的情緒來，怕自己死了，怕自己也許再也無法見到喜歡的人。以及，若是血族找到他們喜歡的人，必定會極其殘忍的殘殺他們。

我會保護他的，我不會讓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傷害到他。

西蒙對自己發誓！

姚錦緊攥著掌心，發白的指骨顫抖著突起，手背更是根根青筋明晰可辨，指甲深陷進掌心，這是他常做的，用尖銳的疼痛來抵抗體內迅疾擴散到四肢百骸、無處不在的焦灼熱湧。眼前景物有點恍惚不清，他甩了甩頭，將一陣暈眩震開。

耳邊是獵魔師溫和善意的話語，汽車還在高速行駛中，兩邊都是平展可以看到遠方天際線的景物。

“……麻煩、把車靠邊，停一下。”姚錦松開緊咬著的唇，從齒縫裏艱難擠出幾個字。

西蒙微詫，看姚錦面色相當不好，急忙踩了剎車。

車還沒有完全停穩，姚錦就推門跑了出去。

剛好旁邊緊鄰一條河流，河水平靜，並不湍流，姚錦奔過去，俯身一躍，就跳了下去。

巨大的白色水花四濺，將一方平靜打破，可轉瞬，平靜再次回來。

剛從車裏下來的西蒙直接傻了眼，他手還搭在車門上，楞了一兩秒，想也沒想扯開領口幾顆扣子，也跑上前，一頭栽進河裏。

河水裏一片灰暗，西蒙四肢劃動，到處尋找姚錦的身影，沒有，哪裏都沒有。西蒙浮上水面，拳頭發洩式的一拳拳猛力砸著。

他就是說了句話，為什麽青年就會跳河，難道沃森已經得手了？不可能，還是說沃森咬了青年，他不想自己變成可怕的血族，因而以這種方式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西蒙怎麽都不願意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潛入水裏。

沒有掙紮，也沒有其他動作，姚錦放任自己身體下沈至河流最深處。

後背撞上凹凸不平的河底深處，嘴裏不斷有氣體呼出。血族視物能力很好，就算是在深灰的海水裏，還是能看到許多常人此時不能看到的東西。

有幾尾色彩各異的小魚從他眼前游過去，姿態很悠閑自然，它們生長在這條河域裏，在這裏自由暢行。

自由！

這個詞對現在的他來說，有點可望不可及。

在他死去的那一刻開始，綁定系統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了自由。

為什麽！

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

這個世界許多事不需要為什麽，因為這樣，所以那樣。

是他蠢啊，到現在，經歷了這麽些世界，還想知道一個答案。

它明明就在那裏，是他自己不肯去直視。

一切都壞掉好了，徹底壞掉最好了。

姚錦緩緩勾起唇，安然地笑了起來。

灰暗死寂的海水忽然晃動起來，模糊中有個黑影朝著自己沖過來，姚錦眨了下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有那麽一瞬間仿佛回到了上個世界，有那麽幾天他和某條傻得可憐的人魚呆在一起。這個人，也一樣的傻。

西蒙終於在快要精疲力盡前找到了姚錦，他游過去時，青年唇瓣邊的笑意還漾在上面，他好像很開心，一點也沒有即將赴死的恐懼和害怕，甚至是在期待著。

這個世界真的那麽可恨到，你連一分鐘也不願意多停留嗎？

西蒙感覺到靈魂被猛烈撞擊了一番，這一刻，他無比想走進到姚錦的心裏去，想知道，那裏到底有什麽，或者說遭遇過什麽。

一臂穿過姚錦後背，將人從後面攔腰摟著，手腳都奮力劃動，往上方游。

游到河水對面，他們剛才跳的地方是直壁，無法上去，倒是這邊離地面不高。

把姚錦順利托舉上去，西蒙兩手抓著石沿，想撐上去，但剛才在水裏游太久，花廢過多力氣，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只能攀附著，等著力量回體。

熱意降得差不多了，手腳雖然還有酸麻感，但至少不再受體質的限制。姚錦曲腿坐了起來，他低下頭顱，從上往下看著底下仰面迎視著他的男人。他眼尾還殘留一點紅暈，像綻開的紅梅，清澈的明眸裏溢滿絢麗晨光。

不得不說，這個人讓他想起了那條傻魚。

兩個人雖然物種不同，可都一樣傻得可愛。

不該喜歡他啊，怎麽樣也不該喜歡他。

喜歡他的，都不會有好下場。這已經成了定論。

419：哎，你不是又要丟下他吧，昨天就丟了一次，今天還來？

“那你教教我，該怎麽做？”

系統頓了頓。

“他是獵魔師，這個身份好像可以做很多事。”

419：啊？

“我不走了。”

系統不知道是什麽忽然改變了姚錦的想法。

於是好奇的問：為什麽又不肯走了？

因為他準備利用這個人的身份做點讓自己心情愉快的事，這一點姚錦當然不會告訴系統。他微笑，猶如暖風拂過麥田，絢日在他背後，給他整個人都籠了層薄薄的光暈，那一刻，在西蒙眼裏，岸上的青年就仿若天使般，不對，就是天使。

天使朝他伸出聖潔的手，用悅耳的聲音對他說：“抓著我的手。”

西蒙抓住姚錦伸下去的手，在對方的幫助下，爬上了岸。

兩人都渾身濕透，好在不是寒冬，冷是冷了點，畢竟都是男人，這點寒氣還是可以抵抗。

沿著河岸走，找到一家普通旅店。巧合的是只剩下一間空房，沒有選擇，就開了那一間。

西蒙在姚錦到浴室洗澡之際，給人打電話，讓把他在河對面的汽車開回他家。

另外他從旅店老板那裏拿到了一家服裝店的號碼，也給對方撥了個，請他們送兩套衣服過來。

坐在房間靠窗的沙發上，電話屏幕已經暗了下去，裏面的人還在沖涼，水聲淅淅瀝瀝。西蒙低眸，看著自己彎曲的手指，往裏收了收。一直都在忙碌奔波，其實很少有時間像當下這樣安靜，知道也許明天新的麻煩或許就要來臨，西蒙希望，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

最好可以永遠都停留在此刻。

西蒙嗤地一聲低笑了出來，嘲笑著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奢望。

驀的，感覺有道視線盯著自己，西蒙一擡眸，就被眼前出現的一幕景象怔的表情都一時間凝滯。

銀白短發的青年顯然已經洗好，他佇立在浴室門口正中，就下半身圍了一條旅店提供的浴巾，上半身還有小腿以下，都是光潔的，也順道洗了頭發，大概只簡單擦了一下，透明的水珠從幾縷垂落在額前的頭發上跌落到他粉嫩的臉頰，滑過殷紅的薄唇，然後是形狀美好的下顎，他有一截非常美麗修長的頸脖，西蒙看到那截脖子，就立刻聯想到曾經在莫拉伊河畔邊看到的天鵝，高貴美麗，不容褻瀆。

西蒙覺得自己應該就此打住，不該再繼續往下，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它們這個時候忽然間就脫離了他意識的掌控，它們往底下游弋而去。

緋紅的小果點綴在雪花一樣細白精致的皮膚上，幾顆水珠蜿蜒而過，在逐漸收窄的月要間繼續滾落，最後才終於沒入進浴巾邊緣。

喉骨無意識滾動，西蒙緊捏著掌心電話，金屬外殼發出一陣低啞的鳴叫。

“該你了！”

突如其來的清潤聲音打破了西蒙的某種不可描述的幻想，將他從某些無法描繪的圖景中喚了回來。西蒙有瞬間的慌亂，對面青年眸色淡漠，神態平靜，似乎對他剛才的註目完全不放在心上。

西蒙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浴室，青年給他讓開路。

之前的問題青年還沒有給他答案，西蒙問他的名字，姚錦沒有說。

他在門口遲疑了一瞬，而就像是看透到他的內心深處，對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麽，西蒙聽到那把溫潤的嗓音再次響起，這次是近在咫尺。

“雪萊！我的名字，雪萊。”

服裝店的工作效率極其高，在西蒙還沒出來前，服裝店的員工就將兩套衣服都送了過來。

姚錦拿了左邊一套深灰色的，看了下尺碼，又看了右邊的，深灰色的尺碼相對小一個號，姚錦於是撤了浴巾，把深灰色一套制的衣服穿在身上。

房間裏有兩張沙發，姚錦選了裏面那張，半靠著椅背，左手攤開在膝蓋上，在河裏跑了一段時間，加之剛才又浸過水，掌心裏的傷口再次滲出一縷縷血絲。

拿過一邊的抽紙，擦拭著那些血絲。

西蒙出來時，便見到茶幾上一團帶血的紙，再觸目到姚錦的手，心瞬間提了起來。

他一個掉頭就沖出了房間，關門的聲音砰砰響，連隔壁都能感覺到震感。

到老板那裏詢問有沒有止血用的藥品，老板以一種特別異樣的視線打量了他一下，隨後彎腰從底下抽屜拿了一個小盒子。西蒙掏錢包準備付款，誰知老板又遞了個東西上來。

西蒙看著那串英文字母，才瞬間明悟老板剛才視線中的具體含義。

一盒潤滑劑。

不過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只付了藥品的錢，西蒙快速趕回房間。

當他伸手握住門扶手時，又停了一下，他記得昨天也是這樣的狀況，他離開了一會時間，再回來時，已經人去位空。

如果今天還是這樣，西蒙告訴自己，那麽就此終止，他不會再對誰動心，不會再輕易喜歡上任何人。

西蒙擰動門鎖，哢噠一聲，一個瞬間，他幾乎希望裏面什麽都不會有。這樣，他就不用畏首畏尾，變得不像自己了。

事實卻是，裏面有人。

青年沒有走，而是維持著他離開時的姿勢，安靜坐在沙發上。

“我去前面買了傷藥。”西蒙揮著手裏的白色藥品盒。

一邊走過去，一邊拆開盒子。

“之前你遇到的那個，想……”西蒙思考怎麽開口。

姚錦接下他話茬：“想吸食我血的，是個血族。”

西蒙坐在床鋪邊緣，看著姚錦給自己右手上藥，其實他想主動幫忙的，不過他們還算不上朋友，太過熱情，想必會引起姚錦的反感。

“是，因為前段時間發生的一件事，近期這座城市很多血族出沒。你平時小心點，別常去人少的地方。”血族都喜歡看起來漂亮幹凈的人類，像青年這樣的，就算剛遭遇過可怕的一幕，可西蒙在他眼睛裏看不到其他人類會有的恐懼和害怕，他很冷靜，是個相當堅強的人。

而他相貌又這樣出眾，比起街邊寬大屏幕中那些明星還要帥氣俊朗，這樣的人，任何一個血族見了，都會心動。

“你剛來這個城市吧？”西蒙經常在街角巷尾路過，這裏血族存在已久，青年被盯上，肯定是最近的事，那麽逆向推理一番，他必定對這裏不熟悉，不知道新聞上播報的那些可怕的事故，若是知道了，肯定不會一個人獨自出行。

或者，他對自己出色的容貌完全不自知，不知道會引起血族的窺視和覬覦？

姚錦聽不到西蒙心中的任何話，不過看他這樣接二連三詢問，知道這些都是基於他是普通人類的基礎上。

這個家夥到底知不知道，他根本不是人類啊。

還是說知道，卻故意視而不見。

419：他是真不知道，血族佩戴尾戒這個，時下很多年輕人都有這個愛好，加之你體溫和血族不一樣，他看到你的尾戒，也必定沒有將你和血族聯系在一起。

系統冒出來解了姚錦內心疑惑。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

但是，姚錦收起藥品，將左手手背展現出來，西蒙註意他的動作，視線轉過去，他看到姚錦尾指上帶著紋路特別的黑色尾戒，不知道因為什麽，他心裏咯噔地跳了一下。

仔細去看姚錦的淺棕色眼眸，沒有任何變化，除了手上的傷口外，其他地方不見傷處。掌心傷口也不像是咬出來的，更像是被自己掐的。

“我覺得……”姚錦把玩著尾指上的黑色戒環，聲音停了兩三秒後，隨後他將尾戒往底下撥，茶幾一邊沐浴陽光，一邊灑落灰暗，姚錦將沒有佩戴尾戒的左手擱上了茶幾，並朝著陽光照射到的地方移過去。

腦海裏有個聲音在告訴西蒙，應該阻止，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一定會出乎他的預料，可另一方面，其實他又好像在期待著什麽。

最後的最後，西蒙就僅僅看著，不動聲色地看著。

看著那只細白的幾乎透明的手在陽光中，仿佛被烈火焦烤著一般，表皮一點點潰爛，在肉眼中迅疾地化為無數灰燼。

連帶著手臂的主人，好像也會跟著消失了一般。

將手臂收了回來，重新佩戴上尾戒，焦黑的指骨又一點點恢覆原樣，剛才的一切，似乎是兩個人的幻覺。不過彼此都清楚，那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這個事實，你應該知道。你喜歡我，不是嗎？”姚錦直接道明了西蒙對他存在的想法。

變故一個接著一個，讓西蒙毫無招架之力。

他嘴巴都張開了，辯駁的話也湧到舌頭尖上，青年說的是真的，而他又不是一個擅長謊言的人。

“我好像有點餓了，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吧，你願意給嗎？”

姚錦左手擱在右手肘下，右手支著下巴，眉微揚，神態毫不設防，表情裏都是愉悅，他在戲玩著面前對他心許的男人。

“你……”西蒙背脊緩慢挺直起來，青年俊麗絕艷的臉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碰觸到他，感受到他的溫度。

他擁抱過他兩次，他的體溫是暖熱的，他應該是人類，不是血族。

可西蒙無法說服自己，人類，又有誰，會有他這樣的容貌，若是有諸神，恐怕都會為他殊色姿容顛倒。

“可以！”西蒙沈聲點頭。

聽到這個回答，姚錦倒是不驚訝，西蒙眼裏根本沒有掙紮，獵魔師，歸根結底，也不是什麽普通人類。經常和血族打交道，游走在黑暗的邊緣，不被染黑，才是怪事吧。

“只要你答應我，不去吸食其他人類的血，我可以一直做你的血源。”西蒙給出了自己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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