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幹燥的陸地, 向左行, 彎下腰拾起地上放置的灰色長袍, 抖了上面灰塵，揚臂穿在了自己身上，袍子很長, 及到小腿部位。

可也僅限於此，袍子沒有扣子，而是系帶的，就腰間一根細小的袋子。

聊勝於無, 他可沒有裸奔的習慣。

內裏空蕩蕩的，就外面罩了長袍, 走動間都能感覺一陣涼風襲來。

涯壁內處有個地方擺了一些幹燥的枯草, 看情形, 估計也是剛置辦的。

和人魚無法溝通交流, 估計就算能溝通，也改變不了任何現狀，奔波了一天, 身心都疲憊, 明天的事, 等明天到了再處理，眼下眼皮異常沈重，姚錦坐到枯草上，倒頭閉眼睡了過去。

他這邊沈默地睡了，那邊水裏的人魚王冥兩臂抓著岸邊石苔, 眼睛幽幽的盯著遠處的alpha。

他很漂亮，而且很強大，族群裏有雌性人魚，她們雖然也漂亮，可一看到他黑色的頭發，還有明明身為人魚，卻使喚出來的元素是火，她們就畏懼和躲避著他。她們鄙夷的目光，讓冥厭惡。

離開族群就在一路尋找，他始終堅信，老天是眷顧他的，他會在自己成年前找到他喜歡的雌性。

而現在，他找到了。

他會帶著他，找尋到屬於他們的領地，然後在那裏繁衍生息，建造他們的王國。

冥設想著他們美好的未來，無聲地裂齒笑了。

在軍校養成的生物鐘，讓姚錦六點半不到，就自發醒了過來，他幽幽睜開眼睛，視線直視頭頂暗灰的洞窟頂部，凹凸不平的石塊，冷風微微吹拂著，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手肘撐兩側坐了起來，感知到右方有灼熱的註目，姚錦擰過頭，對上一雙情意纏綿的獸瞳，用這類眼睛做這種註目，恐怕一般人都無福消受。

姚錦赤足站了起來，扭動肩膀脖子。

睡了一夜，身體有部分好轉，手腕翻動，短匕現出掌心，一邊水裏的冥以為姚錦又要像昨天那樣自殘，魚尾大力擊打水面，嘴裏發出低低的吼聲，看得出來，是在警告姚錦不準傷害自己。

他也不是zi虐狂，沒傷自己的嗜好。把短匕收回去，姚錦對著人魚彎唇微笑。

冥激動得整條魚圍著岸邊來回游動，魚尾歡快拍打水面，水花濺起又落下。

419：它要求還真低，你對它笑一下就開心成這樣。

“它是什麽情況？”

419：被家族流放的存在，因為一把火燒了自己宮殿，還燒死了數條人魚。其實也不怪它，本來父母剛意外身亡，正傷心難過，就有不長眼的跑它面前去冷嘲熱諷，沒趕盡殺絕，算是它仁慈了。

“你覺得它做的對？我以為你該同情心泛濫。”

419：此一時彼一時。

“這樣來說，我似乎也該對它好一點。”

419:你這話我聽著覺得冷。

“因為就是冷笑話啊。”

419：它視你為未來的伴侶，會帶著你去更深的海域。

“離開人類世界？”

419:是的。

“哎，那就可惜了，比起人魚，我還是更喜歡人類，起碼能溝通。”

擡臂看了下通訊器，這裏遠離海岸，還是沒有信號。姚錦神情漠然四周瞧了瞧，在崖壁那邊看到有一縷水流從懸崖高處低落下來，他過去接了一點在掌心，用舌尖沾了一下，甘甜潤口。不是海水，而是天然的泉水。

於是兩手過去，合在一起，接了半捧水，洗漱吞進喉嚨。焦灼許久的嗓子得到充分濕潤。

旁邊情緒興奮的冥在姚錦走動間就安靜了下來，兩只漆黑幽深獸瞳始終凝註姚錦。

在姚錦喝了水，微揚下顎喘息時，伸出了自己指骨間帶著璞的長臂。

姚錦視線微晃，一看見那只手，腦海裏就跳躍出昨天一段不太好的回憶。

這大概還是第一次，被只人魚單單拿手就給……

雖然是椿藥體質被觸發，使得身體異常敏感，但尊嚴上的被碾壓，這個才是讓他心裏最介懷的。

冥的臂膀還是遙遙舉著，一如給姚錦烤魚那會一樣，姚錦不動，它也不動。一人一魚就這麽一上一下對峙著。也一如昨天，是姚錦先妥協下來，和一只野獸較勁，未免太幼稚了。

指尖一碰到溫暖的手腕，冥就猛得張掌抓住，更是一個用力，讓原本彎腰站在岸邊的姚錦直接掉進了水裏。

身上的長袍寬松肥大，只有一根細細的帶子系著，到了水裏，袍子下擺就在水的浮力下飄了起來，水色透明，於是黑發alpha兩條修長筆直的腿一覽無遺，甚至於隱秘的部位都若隱若現。冥盯著水裏，看著那處誘人的美景，無意識的滾動喉嚨。

順著冥的目光，也發現自己當下什麽狀況，一絲不掛和人魚相擁過，但那時候卻沒現在感覺有羞恥，從某個角度來看，像是自己在勾引著人魚。

姚錦淡漠的臉陰沈沈的，周身都是冷意。

意識到臂膀裏的人情緒的忽然變化，冥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身體。一臂攬著人，快速朝著洞窟外面游。

一出甬道，到了寬闊的海域，周圍傳來細微水波劃開的聲音，姚錦屏住呼吸，四周察看，看到有數條人魚從各個方向朝著他們游過來。認真分辨了一下，只有一條人魚有點熟悉，是圍攻他們的人魚中逃走的一條。他記得人魚背部應該被盧卡的刀刃劃傷了，看人魚自由暢行，沒一點滯意。結合冥給自己擦的傷藥，暗想有機會把那藥拿來研究一下。

人魚部下圍在姚錦和冥身側，張開嘴，露出各自森然銳利的獠牙，嘴裏發出一連躥姚錦聽不懂的音符。沒有讓系統出來解釋，這種狀況下，恐怕也沒什麽有意義的話語。

在人魚部下停止低吼後，冥接著發出幾個音符，一些部下很開心，眼球都突了起來，一些似乎不理解，滿面的震驚，審視的目光來回打量冥身邊的那個黑發的人類。

冥看自己的伴侶被部下質疑，又道了一句，聲音裏的怒氣顯而易見。存有質疑的人魚被震懾到，瞬間斂了神色，垂低下頭顱，露出請罪的姿態。

冥碩大魚尾擺動，人魚部下齊發出一聲嘶嚎，然後迅疾的退到了深海中。

海水壓迫耳朵，隨著時間的逝去，漸漸的姚錦感覺到體內氧氣越來越少，他在人魚懷裏掙動了一下，示意對方松開他，他得浮出水面呼吸。

人魚桎梏的力量緩了一點，不過卻沒有真的如姚錦的願。

姚錦瞪著這條人魚，無法溝通成了兩者的最大障礙。就在他思考要不要武力解決一下當下的爭端，人魚王取下了戴在頭上的王冠，指甲突的暴起，猶如鋒利的刀刃，冥將王冠上的璀璨黑色水晶給徑直扣了出來，然後遞向姚錦。

姚錦不解其意。

冥#%##說了一通，姚錦眼睛瞪大，還是沒聽懂。

419：它讓你吞下去。

“有什麽用？”

419：可以讓你在水中不受限制，自由暢行。

“還有呢？”

419：吃了水晶，就表示你接受成為它的伴侶。

“能不吃嗎？”

419：這個問題你該問那條人魚。

明顯的，答案是否定的。

姚錦伸手主動拿過水晶，張開嘴巴，把指節大小的水晶咽了進去。

剛進去時，沒任何特別的感覺，但慢慢的，肚子裏像是吞下去一塊基地寒冰，冷氣從腸道裏往外面滲透，滲進他的骨骼裏，肌肉裏，皮肉間，血管裏，也蔓延至他的大腦皮層。

指骨僵硬，微微動一下，都好像全身都麻痹了一般。冰冷包括著他的全身，心臟跳動速度緩慢，砰-砰-砰。似乎下一刻就要驟停。

人魚改抱為拉，拉著姚錦右手手腕，朝著腳底下的深海裏面行。

距離海平面越來越遠，意外的，剛才還逼迫耳膜的水壓忽然間消失了般，就連帶著身體表層的感知力也減少了很多，好像不是在海水裏，而是在毫無障礙物的無邊青穹中，背上像是長出了一扇隱形的羽翼，在扇飛中，身體輕盈如鳥獸。

深海裏光線暗淡，原本應該是看不見一物的，不過姚錦眼睛一直張著，對周圍的景象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群龐大的魚群在前方變化著各種形態，一會往裏凹，一會往外凸，急速變化著。冥拉著姚錦沖入魚群，沖散了它們。魚群被意外的來客驚得四處逃竄，人魚興起的擺動尾巴，一些運氣不佳的小魚們被魚尾扇到，當場就暈眩了過去，浮屍在水中。人魚王伸出手臂，抓著漂浮到眼前的一尾色彩斑駁的魚，它的記憶裏，雌性們都喜歡漂亮的東西，由此認為它選擇的這個伴侶也不例外。

魚很漂亮，相當美麗，可以直接放進水族館，放在最醒目的地方拿來供游客觀賞。

可在這裏，姚錦算不上游客，只是一個被限制了自由的囚徒。再美好的東西，於他看來，都讓他生不起喜悅的心。

和接過水晶一樣，姚錦拿了那條魚，但轉瞬，就在冥的欣喜註目中，將海魚如草芥一樣丟到了遠處。

人魚心思簡單，只當姚錦不喜歡這類生物，握著人手臂，拉他繼續游動。

游到了淺水海域。

仰頭望上方，幾乎從蕩漾晃動的水波裏，看到遙掛青穹的一輪明日。

陽光投射在寧靜的海底，仿佛是透過光譜被曲折分析的光線一般，美不勝收。連海底的巖石，草木，貝殼和珊瑚，也都染上了陽光的七彩，令人驚嘆。

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帶一丁點人工侵襲的痕跡，姚錦看著面前的景象，心海微微掀起漣漪。

姚錦目光專註，冥在一邊神色小心翼翼，前者沈入震撼的美景中，後者，則淪陷在前者冷艷的眉目裏。

一時間時光停滯在這一刻，像是要進入到永恒中。

再美好的東西都有逝去的時候，沒有什麽是永恒的存在，你所認為的永恒，也只是你說認為而已。

姚錦抽回視線，眸光變得冷漠起來。

這樣平和的模式，始終和他格格不入，遲早有一天，他會離開這個世界，他無法阻止別人喜歡上他，但他可以阻止自己，不要去對任何的存在過加關註。

終究是人，不是機器，有時候情感也會不受自己控制，那麽在要變動之前，有預感的時候，就盡快斬斷牽連。風動，心不動，不動才不傷。

轉身調頭，離開了仿若天堂的美麗景象，姚錦游向了海平面。

他以為接連兩次的拒絕，人魚該明白他的意思，但顯而易見，沒有。

人魚王還沒有放棄，在姚錦浮出海面呼吸時，靜等了一會，忽然，想到了什麽似得，拽著姚錦就匆匆游向一處峽谷。

隨著前行，水域變得狹窄，在從冰冷海水中進入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彎道時，姚錦一擡頭，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驚詫，難以想象，絢麗奪目的能源水晶，在陽光下反射著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色彩。完完全全占據了半面山壁，像是自己生長在上面的，也像是後來人工堆砌上去的。

過於震撼，姚錦仰著頭，眼裏也都是璀璨的光芒。

人魚緊緊握著姚錦的手，看他盯著前面的山壁出了神，為總算找到了伴侶喜歡的東西，歡喜的身心都愉悅起來。

顯然冥誤解了姚錦怔忪的意思，他並不是因為喜歡而楞神，而是覺得聯邦一方花費那麽多人力物力，甚至不惜同帝國對上，犧牲了那麽多優秀的人員，他們想要的東西，卻隱藏在這個大陸上，這麽一個若不是人魚帶他來，估計根本不會被人關註的地方。

算不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下意識的，姚錦察看通訊器，意外發現，這個地方竟然有信號。

軍校他是肯定要回的，就算吞了人魚王給的玉珠，默認了是他的伴侶，不過他不承認的事，沒人可以逼迫他。姚錦當著人魚王冥的面把水晶壁拍攝了下來，傳輸給了軍校，同時還將三維坐標也合成，以加密的形式發送過去。

做這些時，並沒有任何愧疚和負罪感，有用的人，自然要合理利用，有用的東西，就更加要了。

傑伊斯在聯邦中央研究院裏，最高層最機密的實驗室中，他穿著藏綠色特制軍方，一身軍裝筆挺，腰上的武裝帶緊緊束縛著。在他的正對面，一個大型的離地五六米全透明的玻璃容器中，此時此刻，無數透明導管鏈接著一個半身長著蛇麟的銀白色頭發alpha。

在救援部隊抵達陌生海域，帶回來的是兩個一同陷入昏迷的alpha。其中一個中了刺拉蛇的蛇毒，另外一個，當下關在監區裏。

銀發的alpha應該算是幸運的，毒素雖然漫進了心臟，卻沒有因此奪走他的性命，反而讓他有了一半蛇的體質，成為半人半蛇的存在。傑伊斯盯著容器中的蛇人，思考著是否將這個銀發alpha發展成為聯邦軍方獨有的秘密武器。

想必帝國方沒有這樣的武器，一直以來，在軍事科研方面，聯邦都低帝國一籌，不知道他們看見異變後的銀發alpha，會不會驚訝。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一看他們震驚的模樣。

招手讓一邊站著的研究員過來，傑伊斯研究員加大研究進度，盡快讓alpha蘇醒過來，至於還是否保有原來的記憶和智力，這不是傑伊斯要關心的，他需要的是一個兇殘的武器，而不是一個沒多少用處的學生。

傑伊斯轉身走出研究院，乘坐上飛行器，返程回軍校。

在飛行器剛起飛沒多久，腕部佩戴的通訊器忽然發出一陣急促的聲音。

飛行器猛地加快速度，只用了來時三分之一的時間，就抵達軍校。

傑伊斯從飛行器艦橋上走下去，趕往辦公室。

早有其他校方人員等在了那裏，這次行動由他單方面組織，連校長都沒有告知。傑伊斯一出現，其他人都圍了過來。

大家議論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猶如在外面市場上。

傑伊斯坐在辦公桌後面，兩臂都擱在桌面，手指合十，無節奏的輕點下顎。部下們討論地熱烈，總算意識到自己太過忘形，然後都一同保持緘默，低了眼眸，等著傑伊斯拿最後的主意。

“確定能源水晶是真的？”這是傑伊斯最關心的問題。

站左邊第二個下屬忙不疊點頭：“是，絕對是真的，圖片經過特別核查，沒有任何偽造的痕跡。而且連具體的三維坐標都很明確，地點就在西南邊的xx海域。”

“嗯。”傑伊斯停下動作，眼簾掀起，目光陡然銳利，“圖片來源查到沒？”

“由五年級的希爾傳遞過來，發來圖片後，就失去了他的位置信息，到現在暫時沒聯系上他。”下屬回道。

“通知軍方，派遣空軍第三和陸軍第七艦隊，一起前去收集水晶。至於希爾同學……”傑伊斯眸光一閃，唇瓣噙了抹玩味的笑，“他的信息先保密，交由我來處理。”

“是，長官。”部下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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