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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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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背後握著她的手, 把短劍的劍刃切進了怪物烏瑪絲的頸骨骨縫。

“喀嚓。”

頸骨被輕易切斷。

魔神大人松開了手,依蘭順著那股劍勢和力道,狠狠往下一斬!

怪物的腦袋離開了畸形的身軀, 滾向一旁。

龐大的怪物之軀失去了力量, 向前俯沖了一段之後,轟隆一下砸進了地板中。

魔神帶著她,像落葉一樣輕飄飄地落到了後方的地面上。

他扶穩了她,隨手抹掉她眼角冒出來的淚花。

依蘭輕聲辯解:“我才沒哭。我剛才還特意滾出了密室, 防著那些聖物傷害到你……你都不知道帶著那兩個怪物領主在地上打滾是什麽感覺!就像孕婦摔跤!”

他呵地一笑, 化成一蓬薄霧,從那具怪軀上一掠而過,然後消散在原地。

揚起的濃塵漸漸落下。

霍華德雙眸中那層白色的冰翳緩緩消散, 剛剛恢覆了一點視力, 勉強能視物,他就摸索著爬下了倒塌的破木堆, 踉踉蹌蹌越過地上小山包一樣的恐怖身軀,急促地尋找依蘭的身影。

超負荷釋放魔法會令他短暫失明,他不確定怪物倒塌時有沒有把女孩壓在了下面。

騰起的木屑和灰塵在晨光下狂舞, 散落在廢墟中的聖劍和家族徽記後知後覺地爆起聖光,追向屋頂外的天空。

金光迷人眼。

一片金霧濃塵中,霍華德找到了那道纖瘦的身影。

“依蘭!”他把雙手拄在了腿上,欣慰地呼出了一口長氣,“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依蘭仍然有些驚魂未定, 她緩緩擡起眼睛, 望向霍華德。

“噢!”她有一點緊張, 下意識地驚嘆,“沒想到您竟然是一位大魔法師!”

霍華德揚出了三道擡頭紋:“噢, 我也沒想到,小依蘭居然是一位強大的戰士!”

依蘭:“唔……”

非常心虛。

她小心地觀察了霍華德一會兒,發現他的神色並沒有任何異樣。

他沒有察覺到魔神嗎?

“您……”

霍華德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那本書是我送給路易的——魔法師邁吉克大戰亞裏比克港。如果你往後翻翻那本書,你會知道在七邪之亂中,邁吉克站錯了陣營。”

依蘭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提這個,她奇怪地偏著頭,凝視著他。

霍華德很平靜地說:“邁吉克的全名其實是邁吉克?霍華德。當然,在所有的記載裏面,他的名字只是‘邁吉克’。”

“噢天哪!”依蘭捂住了嘴巴,“邁吉克是您的祖先!”

霍華德微笑:“可以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當然!”她猶豫了一會兒,大膽地問他,“不過,您剛才說您的祖先站錯了陣營……難道他選擇的是黑暗嗎?”

霍華德繃起臉:“書裏就能找到的答案,為什麽要麻煩導師?”

依蘭鼓起了臉頰:“……您可真是太會吊人胃口了!”

“哈哈哈!”

兩個一起轉頭,望向怪物烏瑪絲的屍體。

地上那具醜陋的怪物屍身很快就化成了一灘汙水。

依蘭知道,瘟疫領主已經被魔神徹底吞噬了。

“‘屠魔者’的後代墮落成魔。”霍華德深深地嘆息,“人類,總是如此。”

依蘭詫異地望著他:“總是如此?”

霍華德擡起淺藍的眼睛,瞇眼望著屋頂破洞透下來的陽光:“是啊。總是如此。反抗暴政的人,最終也會變成暴君。因為活不下去而起義的王朝,最終也會變成剝削者。人類,總是如此。”

依蘭張了張嘴:“……所以,這就是霍華德家族從來不願意登上王座的原因嗎?”

霍華德垂下頭,沖著她擠了擠眼睛:“錯。你可以繼續思考正確答案。”

依蘭:“……”

“轟隆!”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依蘭和霍華德雙雙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兩扇大鐵門生生被外面的騎士們撞倒了。

“噢,”依蘭聳了聳肩膀,“您知道我們平民都是怎麽談論憲兵隊嗎?”

霍華德很有興趣地挑高了一邊眉毛:“嗯哼?”

依蘭皺著鼻子說:“但凡有任何暴力事件,憲兵們總會等到沖突結束之後,再出來收拾殘局。”

霍華德放聲大笑了起來。

“走吧,讓他們留在這裏慢慢收拾。”他伸過胳膊,攙住依蘭的左臂。

“嘶——”突然襲來的刺痛讓她皺緊了眉毛,“難道您的車上連止疼的藥物都沒有準備嗎?”

“噢,抱歉!”霍華德換到她的右邊,笑了起來:“我還以為小依蘭真是鐵打的,不會喊痛。原來脫離戰鬥狀態就會恢覆血肉之軀。”

依蘭悄悄扮了個鬼臉。

沒喊過痛嗎?魔神大人可真是個硬漢啊!

醫師替依蘭換了繃帶,塗上了創傷藥。

涼絲絲的,還是很疼。

“您可得給我記個大功,這才對得起我的傷!”她毫不客氣地向霍華德提要求。

“當然!平定黑巫之亂,當然是小依蘭的首功!”

“首功?!”依蘭瞪圓了眼睛,“您要把首功給我嗎!”

“那不然呢?”霍華德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首功!啊!首功!

要不是肩膀上帶著傷,依蘭一定會撲到地上打兩個滾。

黑巫之亂,論影響和傷亡人數,已經算得上一級戰爭事件。在一級戰爭事件中立首功的英雄,是要得到最大獎賞的!

在首都廣場上,接受萬民的歡呼和敬意,以及國王親自賜予的榮耀。

勳章、地位,而且,還可以向國王討一個不那麽過分的獨特獎賞。

討賞,是坦利絲王國一個很有趣的傳統。

首功英雄向國王討賞之後,如果國王點了頭,榮耀臺下面圍觀的平民們就可以選擇“加倍”或者是“減半”。

如果所有的人都發出了同一個聲音的話,國王就會賜予英雄雙倍或者減半的賞賜。

這個傳統算是一種拉近國王與平民距離的形式主義。

自從有這個傳統以來,那些搶奪了別人功勳的、劣跡斑斑的貴族如果登上榮耀臺,就會被平民們集體喊“減半”,而每一任國王都會‘順應民意’,從此不再重用這些貴族。在此之後,哪怕賦稅繼續加重,平民們依舊會認為國王是愛民如子的好君王。

民意,從來就是這麽質樸。

“小依蘭,你可是近百年來第一個拿首功的平民,想好要討什麽賞了嗎?”霍華德掰著指頭給她算,“爵位是一定會給你的,不過暫時只能是騎士。慣例的賞金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一般來說,貴族英雄們討要的這個獎賞,都是比較有紀念價值又無傷大雅的東西,比如國王的一顆紐扣。”

依蘭瞇著眼睛笑:“我要的獎賞一定不會過分!它一定是理所應當的東西!”

“好吧,容你賣關子,直到封賞那一天再向我揭秘。”霍華德交叉十指,放在文件桌上,“如果小依蘭不算太貪心,我會給奧登使眼色的。”

奧登六世得看霍華德大公的眼色行事,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他這麽說,就是支持她狠狠坑奧登一筆。

“我去路易大人那裏了。”依蘭笑瞇瞇地說,“您好好為我寫邀功報告。”

霍華德瞪了她一眼:“敢命令我了?”

依蘭咯咯笑著,離開戰車,回去找魔神大人。

遠遠看著那架黑篷的馬車,居然有點近鄉情怯。

她蹭上車,失望地發現坐在椅子上的是路易本人。

“誒?”

路易一看依蘭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他捏了捏眉心:“小依蘭,不是我霸著身體不讓你見黑暗神大人……”

依蘭趕緊否認:“您多慮了!我才不是那個意思!”

“不必解釋,”路易大人眨了眨右眼,“我懂。”

依蘭:“……”

“黑暗神大人回首都處理一些重要的事情。”路易微笑著說,“大人說,你有傷不可以亂吃東西,這一路只能喝粥。就算你哭,也不可以給你任何不健康的食物。”

依蘭:“……您千萬別信他的話,我才不是愛哭鬼!您出去打聽打聽,這裏那麽多人,誰也沒見過我哭!”

路易笑得慈祥:“在心上人面前當然不一樣!”

依蘭無奈地扮了個鬼臉,站起來,在車廂壁上鼓搗。

她把那些青銅燈架挨個扳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那只合金匣子。

可惜他並不在這裏。

依蘭抱著它,盤腿縮在了躺椅裏面。

路易湊過來,非常多嘴:“這就是你和大人的愛巢嗎?”

依蘭:“!”

“不是!”她紅著臉抗議,“我和他,才不是那樣!他!他非常可惡,您不知道那些內情!”

路易油鹽不進,根本就不信。

他裝模作樣地長長‘喔’了一聲:“我明白,明白。”

依蘭:“……”

算了。

當夜幕降臨,依蘭驚訝無比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家裏!

他一整天不見蹤影,原來是跑到她家來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

她蹦了蹦,發現毛絨球身體恢覆了原先的彈跳力。

他已經徹底解決了囤在神格裏面很多天的深淵領主克蘇爾特,又吞噬了一只瘟疫領主克爾蘇德拉,依蘭現在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力氣,她覺得蹦起來可以把自己的屋頂砸出一個大洞。

開心無比的依蘭小毛線咚咚咚地蹦下樓。

‘我回來了!’她彎著眼睛,在心裏面大聲向妮可和老林恩宣布。

現在不到七點,妮可和老林恩的屋子裏還點著煤油燈。

依蘭小毛線從門縫下面鉆了進去,偷偷拱到墻角陰影裏面,眨巴著眼睛盯住了爸爸媽媽。

咦,眼睛有點熱熱的。

想家!

“你說今天怎麽回事,到底是哪裏來的蟊賊把家裏的幹面包全偷光了!真是太可惡!”妮可絮絮叨叨。

老林恩在妮可面前永遠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算啦,最近你出手大方,引來了小賊也不奇怪。肯定是餓壞了才偷幹面包,你放在枕頭旁邊的銀幣不是都還在嗎?”

“哼!明明就是偷了芝麻漏了西瓜!”妮可叉住腰,“明天你可給我警醒些!家裏進了賊都不知道!小依蘭應該快要回來了,別讓奇怪的東西嚇著她!”

“知道啦!”

家裏居然進賊了嗎?依蘭小毛線擔憂地晃了晃絨毛。

一定是那五百枚銀幣惹的禍。

她溜回了自己的小閣樓。

妮可把她的床單枕頭和鴉絨被都換洗了,有股香香的陽光味。

依蘭鉆進被窩裏,無比期待回家的日子。

路途非常順利。

依蘭的生活平靜得就像春天的湖面。她的肩傷不怎麽痛了,雖然換藥的時候傷口看起來依然嚇人,但疼痛感卻變得非常輕微。

她白天在路易那裏看看書,偶爾見見詹姆士導師和霍華德,晚上蹲在父母的屋裏,聽他們聊聊家長裏短。

最近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妮可每天光顧的面包店遭遇火災,暫時關門。

附近幾個有名的惡棍大白天跑到護城河裏去游泳,全都淹死了。

還有一架失控的馬車差點兒撞到妮可,幸運的是有人拉了她一把,幫她逃過一劫。等她回過神,那個好心人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依蘭聽著都覺得心驚肉跳。

她開始給父母守夜。每天交換身體之後,她都蹲到屋頂上,沖著天空練習風刃,順便負責周圍的治安。

交換之前魔神都會讓路易陷入沈睡,依蘭從路易那裏沒辦法得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只有一點是確定的——他仍然在鍛煉她的身體,因為肩膀有傷,所以他練的是腿部的力量,依蘭每次回到自己身體裏,都能感覺到腿部非常非常酸痛。而且他的睡眠時間明顯不足,依蘭每天中午都得補一個午覺。

“他是不是故意躲著我啊?”依蘭滿心郁悶,不小心就問了出來。

路易了然地笑:“噢!當然不會,怎麽可能,黑暗神大人一定在忙重要的事情!”

歸心似箭的時候,路途總會顯得異常遙遠。

依蘭度日如年,感覺就像是熬了一個世紀之後,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光明神殿的金色尖頂。

“啊!我第一次覺得光明神殿是那麽親切!”依蘭興奮地在車轅上轉圈。

神殿是首都的標志性建築。

看到它,意味著到家了!

“馬上就可以看見爸爸媽媽了!”

還有那個家夥。

每次交換她都在自己的閣樓,這說明他一定會出現在那裏……吧?

霍華德親自把依蘭送到家門口。

老林恩看到自己追隨過軍事領袖親自上門,激動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老夥計,你的女兒真是青出於藍!”霍華德豎起了大拇指。

老林恩熱淚盈眶:“我們家依蘭沒給您添麻煩就好!”

“噢!”霍華德搖頭,“你可太謙虛了老夥計,我現在只想重金聘請你回來,替我,操練那些新兵蛋子!”

“我的榮幸,長官!”

“那就一言為定!”霍華德揮手道別,“這件事我會盡快安排!”

妮可聞訊趕了回來,夫婦輪番把依蘭抱了一遍,小臉都快被他們親破了皮。

一通折騰之後,妮可發現了依蘭肩膀上的傷。

“噢!天哪!我就知道貴族都不是好東西!看看,看看,把我們可憐的小依蘭拉到前面擋箭去了嗎!老林恩!這就是你心心念念吹捧的霍華德幹的好事!噢!我就要發瘋了!”妮可當場暴走。

依蘭趕緊替無辜的大公說了一籮筐好話。

好不容易解決了憤怒的母獅,依蘭終於抽出空來洗去了一身汗塵。

妮可幫她擦幹了頭發,一家三口又說了一會兒話,這才放她回閣樓休息。

依蘭一進自己的小房間,就看到那個家夥坐在她的衣箱上面。

她的小心臟忽然‘噗通’一跳,渾身都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偏著頭,望向窗外。

側臉就像是玉石雕刻的神像。

“我回來了。”依蘭小心地打了個招呼。

“嗯。”他轉過頭來,皺著眉,“這幾天,我替你處理了好幾批人。”

依蘭:“???”

“有試圖在面包裏下毒的,有試圖綁架你父親的,有駕車撞你母親的。”

依蘭睜圓了眼睛:“那些意外都是針對我爸爸媽媽的謀殺?!”

“嗯。”

依蘭憤怒地攥緊了拳頭:“是誰幹的!”

“線索指向郁金香莊園。”他擡著下頜,露出漂亮的喉結弧線。

他說這話的語氣,就像是告訴她螞蟻的窩在哪棵樹下面。

依蘭抿著唇,沈默了一會兒。

她忽然撲向他,猛地摟住了他的腰,把臉蛋埋在他的懷裏。

他嚇了一跳,驚恐地垂下眼睛,瞪她的頭發。

“謝謝你!嗚嗚嗚……謝謝你!”

不爭氣的小依蘭再一次眼冒淚花。

她抽泣著,把眼淚擦在他的鬥篷上。

她根本不敢想象,要是沒有他,等她歸來時將要面對什麽樣的噩耗……

她沒有想到他‘失蹤’這些天,原來是在替她看家。她太了解他了,因為偷偷在做這樣的‘好事’,導致他不好意思面對她,所以這幾天他才會這樣故意避著她。

“嗚嗚嗚謝謝你!謝謝你!”

她只會重覆這一句。

“謝什麽。”他幹巴巴地說,“我只是不想被你吵得心煩而已。”

他的右手很自覺地擡起來,撫她的頭發。

剛剛洗的頭發,擦得半濕不幹,有點粘手,不過手感勉強還不錯。

依蘭繼續往他懷裏拱:“嗚嗚嗚反正就是太感謝你了!”

他得意地瞇起了眼睛,打開懷抱讓她拱,嘴上卻很嫌棄地說:“行了行了。幫你還哭。”

“咦?”她忽然楞住,“你什麽也有佩劍了?”

“哪有什麽劍。”他心不在焉地說。

“劍柄都硌到我了。”依蘭低頭往下望。

黑暗神大人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嘭’一聲化成黑霧,消失在原地。

依蘭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怎麽回事?莫非……又有壞人來了!”

她疾步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探頭四下張望。

榮耀大典就定在第二天。

天還沒亮,妮可和老林恩就把滿臉起床氣的魔神拖了起來,給‘她’換上了一身昨夜特意趕制的小紅裙。

依蘭小毛線蹲在窗臺下面的竹籃子裏,非常同情被迫換裝的魔神大人。

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最遺憾的是,他無法和她一起參加典禮,因為那裏全是聖光。

當然依蘭知道他也不屑於螞蟻頒發的獎章。

皇家馬車來接依蘭,因為是首功英雄,所以派的是一架威風凜凜的戰車,非常有男子氣概!

妮可推著老林恩跟在戰車後面。

英雄要先游街。

依蘭想讓父母也到車上來,卻被二老堅定地拒絕了。

老林恩拍著輪椅扶手:“這是獨屬於英雄的榮耀!”

妮可滿臉驕傲:“我當然要在人群裏面,不然我向誰吹噓!”

依蘭勸說無果,只好拜托護送戰車的騎士們好好保護妮可和老林恩。

戰車的設計非常故意。

四面都是漏風的,方便大家把鮮花、水果或者雞蛋投上來。

依蘭被扔了一身野花野草,還有奇奇怪怪的小果子。

整個人飄在歡呼聲裏面,像做夢一樣。

四面八方湧來的都是熱情和善意。

她暫時壓下了郁金香莊園那件事情。有魔神盯著那邊,應該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今天,她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得辦。

游街從八點半持續到十點,戰車終於緩緩駛到了榮耀廣場。

國王奧登六世高高坐在主席臺上,他戴著象征至高王權的皇冠,看起來不是那麽適合他,因為他的腦袋偏小了一點。

國王的身邊端坐著王後以及王子公主們,大家都笑得非常禮儀。

左右兩旁的臺階上鋪滿了地毯,那裏是貴族們的位置。

平民聚在高臺下面,密密麻麻,擁滿了整個廣場,一眼望不到盡頭。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渾身血液‘嘩嘩’直流。

緊張得有點兒手抖。

國王奧登六世站了起來,他的聲音非常宏亮:“我們的英雄,依蘭?林恩,她來啦!”

貴族們整整齊齊地跟隨國王起立,矜持地鼓掌。

底下的民眾爆發出歡呼聲,聲浪快把依蘭掀到半空。

依蘭走到主席臺前,向國王行禮:“我的陛下!”

“英雄不必多禮。”

依蘭擡起頭,端詳了國王一下。

奧登六世長得平平無奇,腦袋小,但是腦門和下巴很大,發色普通,白雜著金。因為外形平庸、能力平庸,所以誰都沒想到最後是他坐上了王位。

依蘭的餘光看到了霍華德。

他坐的位置比幾位王子公主更高,他正凝視著她,目光飽含鼓勵。

依蘭吸了吸氣,努力挺起自己的小胸脯,端端正正地站到一旁,面向榮耀廣場上的民眾,揮了揮她的細胳膊。

“歐——”人群爆發出震耳的歡呼聲。

冗長的典禮開始了。

國王照著演講稿念了很久很久。都是些很官方的話,依蘭聽得神游天外。

她被那麽多目光註視著,有點飄飄然,又有點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裏放,整個後背上都是汗,頭皮的酥麻就沒停過。

國王的演講結束,接下來輪到這一次出征的軍事領袖霍華德大公講話。

霍華德的總結陳詞很簡單,重點突出了依蘭?林恩憑借出色的智慧的敏銳的洞察力,揭穿了幕後所有的真相,為王國挽回了不可計數的損失,拯救了深陷水火之中的平民與貴族。

接下來就是授勳和賞賜。

與霍華德事先的判斷一致,依蘭被授予了最小的爵位——騎士。

從此正式脫離平民階層,成為小貴族。

賞金是一百金幣,金燦燦沈甸甸的金幣裝在袋子裏面,捧在手裏特別讓人心滿意足。

“接下來,該輪到最有意義的環節了!討賞!”國王再一次站了起來,“我們美麗又可愛的小英雄,你有什麽心願嗎?”

站在依蘭身邊的年長禮官很小聲地提醒:“親愛的,獨特獎賞的價值最好不要超過一百金幣,否則略微會損害您在民眾心目中的形象。”

“謝謝您,”依蘭悄悄皺了皺鼻子,“放心,我不貪心的。”

她把雙手放在身前,回身向國王行了個騎士禮。

“國王陛下,我想要向您討要的獎賞,其實只是一件您本來就要做的事情,我只是讓它稍微提前幾天而已,今天就在這裏為大家討個開心!”

“噢?”奧登六世驚奇地挑高了眉頭,“可敬的英雄,你真是讓我的好奇心熊熊燃燒!但願不要讓我當著大家的面徹底扔掉面子,哈哈哈哈!”

一些英雄會把這個獎勵當作惡作劇,比如討要國王的一只襪子。

因為是幾千年流傳下來的傳統節目,所以國王們都願意愉快地出點小醜。

“不會的,”依蘭笑得天真爛漫,“我發誓,大家對您只有感激!那——我就要說啦!”

“請吧!”奧登六世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

“我的請求是,請您就在今天,將因為戰爭而調高的稅率恢覆原狀,也就是下降百分之十五!”依蘭有些緊張,聲線略微有一點點顫抖,但是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嘹亮,傳遍了屏息等待的榮耀廣場。

一片寂靜。

奧登六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依蘭搓了搓手,擺出無措的表情:“陛下……是我的請求太過簡單了嗎?”

貴族席位上已經有人瞪起了眼睛。他們就指望著用多征的這些稅款來彌補因為豪奢而造成的財政赤字,就在昨天,他們推杯換盞,在宴會上敲定了最終的稅率——百分之八十九。

一個“特別聰明”的貴族認為,在那些愚昧的平民眼中,九十是高稅,八十九就還好。

誰知道,今天會發生這種事!

奧登六世也有點懵。

當初因為黑巫之亂而調稅的時候,確實是暗示安撫過平民們,只要解決了叛亂就不會再繼續征收重稅。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了霍華德一眼。

霍華德看著依蘭,冰湖瞳眸似笑非笑。

接到老朋友奧登六世的目光,霍華德眼皮微動,淡淡地說:“本該如此。”

反正王室的錢是永遠夠用的。奧登六世吞下了定心丸,揚起胳膊,高聲說:“噢!當然,我的英雄,我以國王之名,滿足你的心願,今天就讓大家更加快樂吧!稅率,下調百分之十五!”

寂靜了好一會兒的人海中,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貴族們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但是國王都發話了,還能怎麽辦?想辦法填窟窿吧!

可以預見的是,將來一個月內吵架的貴族夫妻將會大幅度增加。

歡呼聲持續了五分鐘才平息下來。

就在高臺上的貴族們覺得塵埃落定的時候,廣場上突然整齊劃一地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雙倍!”

噢!傳統!

在國王答應英雄的請求之後,平民們有資格決定,獎賞是雙倍還是減半!

稅率,再降百分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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