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容著實把楚歆嚇了一跳，後脊背都覺得發凉。

他不禁後退了兩步，卻不小心撞上了身後的什麽東西。

急忙回頭去看，竟然是之前穿著皺巴西服的那個老喬。

“……抱歉，撞到你了。”楚歆先給對方道歉。

老喬不在意地笑了笑，回道：“沒事，你在這裏調查嗎？”

楚歆點了點頭。

“我剛才也看過這裏了，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就出去了。沒想到回來的路上碰到了你。”老喬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說道，“我叫喬以梁，你可以叫我老喬。”

這一次楚歆又是不可控制自己一般直接把名字報了出去。

老喬不愧是闖游戲的老手了，他看了看楚歆表情立馬解釋道：“這個游戲是強制使用真名的。”

楚歆知道對方是個老手了，順勢問道：“既然使用真名，也就是說我們回到現實是可以找到對方的？”

“可以這麽說，但是你聽說過‘模糊化’這個新技術嗎？”

“聽過。”這是近兩年忽然出現的新生詞。

“這個游戲大概也使用了這樣的技術，一旦我們離開這個副本，在現實中我們是無法直接辨認出對方的，這相當於一種身份保護。如果你一定要找到對方，可以和對方商量出一種相互辨認的手段，比如約在某個地方佩戴同一種東西，這樣在見面時才可以想起對方在游戲中的身份。”

楚歆了然。

“神崎家正在籌備新年慶典，你可以順著這個查一查。”

老喬的身影漸行漸遠，楚歆註視著他的背影輕聲回道：“多謝。”

順著庭院的小路往前走，楚歆找到附近的女侍NPC問了問慶典的情況，了解到他們這些學徒都是臨時被帶回來的藝妓幫手，類似於伴舞之類的，因為慶典當天會有不少賓客出席。

如果只是幫手的話，本家按說應該至少會派出一個藝妓來進行表演的，那她們人在哪裏？

楚歆琢磨著，忽然想起了之前聽到的三味線。

他回到了下午聽到琴音的那個房間外。

夜晚的庭院原本該靜悄悄的，但是那琴聲依舊，不知道房裏的人究竟彈了多久。

石燈籠的火光照耀著紙糊的拉門，一道倩影投在門上，顯然正是那彈琴人。

楚歆猶豫著該如何繼續探查下去，結果那房間的門居然自己開了。一陣熏香的味道撲面而來。

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身著和服的花季少女，看著不過十五左右的樣子。

少女懷裏抱著瘦長的三味線，不知疲倦地彈奏著，眼神卻極為空洞，沒有絲毫感情。

楚歆面前閃過一行小字：神崎家三女，河美。

三女？

路過的一名女侍看到楚歆後湊了過來。

“不要打擾三小姐，她也聽不懂你說什麽的。”

楚歆問道：“三小姐有什麽問題嗎？”

“……”女侍往河美那邊瞥了眼才壓低聲音道，“腦子有點問題，不說話的。”

“從小就這樣嗎？還是因為什麽原因？”楚歆追問道。

然而女侍像個木樁似的立在那裏，只是不斷重覆著方才的那句話：“腦子有點問題，不說話的。”

這個河美應該有點問題。

已經獲取到重要情報的楚歆見無法再打聽出什麽來，便迅速往宿舍趕去。

回去的路上經過內院的小門，楚歆聽到了一陣喧鬧聲。

幾個侍從正堵在門口，推推搡搡著什麽。

楚歆便駐足偷偷留意了下情況。

“讓我進去！我要見理美小姐！”一個青年人的聲音如此喊道。

剛聽說一個河美，那這個理美是做什麽的？楚歆不禁覺得好奇。

“今日我若有幸能夠見到理美小姐的容顏，那便是死而無憾了！”

看來是理美的粉絲？

那青年人衣飾華美，看著像是和神崎家有些關系的大戶子弟，因此侍從們雖然阻攔著他，但卻不敢真把人攆出去。

正僵持著，從暗處沖出來幾個帶刀武士來，將小門圍住了。

最後出來的竟是清源武士。

見到清源出來了，那青年公子明顯有些畏懼了。

清源走過去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那人便生了退意，急匆匆離開了。

楚歆想著這從天而降的重要NPC，不問白不問，於是主動出擊走到清源面前。

清源自然註意到了他。

二人四目相對。

“清源，理美是誰啊？”楚歆開門見山，語氣如同在問個老朋友，儼然已經忘記下午是如何懶得奉承人家的事了。

清源倒像是沒把下午的事放在心上，隨意地回道：“神崎家的二小姐。”

“哦，多謝。”

然而清源隨即挑眉道：“你倒是不跟我客氣。”

“跟你客氣幹什麽？你站在這兒就是用來問的嘛。”楚歆一臉淡定，“而且結果最壞就是你不搭理我罷了，丟點臉不算什麽。”

清源輕輕一笑，細長的眼眸瞇在了一起，看起來像一只狡猾的狐貍。

他忽然湊到楚歆面前，輕聲道：“既然如此，我再告訴你個消息好了，夜裏點香，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哦。”

對方的嗓音低沈而有磁性，震得楚歆耳朵癢癢的。

但是還來不及反應，對方已經閃身遠離了他，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楚歆只好獨自返回宿舍。在玄關處脫下鞋子放好，然後他才上了樓。

二層走廊。

宿舍裏的有些房間還是黑的，看來有人還在外面沒有歸來。楚歆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另外三人已經都回來了。

佟澄澄他們看到楚歆回來，不由地都松了口氣。

“太好了，我們還以為你出事了，正討論要不要出去找下你。”

“讓你們擔心了。路上有點事耽擱了。”

“今天怎麽樣？有什麽收獲嗎？”沐嵐生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問道。

四人圍坐在案幾前，握著各自的一杯暖茶，交流今日的收獲。

佟澄澄還從宿舍翻出了幾盒壽司分給大家吃。

說來也奇怪，如果不是佟澄澄翻出食物來，楚歆是想不起吃飯的。

沐嵐生解釋說，這是游戲內每個玩家的身體數值進行了微調的緣故，大概類似於餓得慢了。

馮秋見大家都已經坐好，第一個開口道：“我去探了下靜室那邊的路，今天不是說讓咱們每天至少去一次那裏練習嗎？”

“靜室不只有一間，其中有一間格外的大，我去的時候，裏面有人在占用，在唱歌呢，但是我沒敢開門，不知道裏面是誰。”

楚歆聯想到了什麽，於是接道：“會不會是二小姐理美？”

“二小姐理美？”

“對。我今天在小門那裏遇到有個貴族公子求見理美，清源武士把他趕走了，還告訴我她就是神崎家的二小姐。既然是神崎家的人，應該也是藝妓身份吧？”

“過幾天神崎家要舉辦一個新年慶典，到時候神崎家的藝妓應該會登臺表演的。”佟澄澄也分享了自己的情報。

楚歆點點頭，這條情報和他今天收到的是一致的。

“你們見過三小姐河美了嗎？”

“你還見到三小姐了？”馮秋瞪大了眼睛道。

“我們之前在路上聽到有人彈三味線，那個人就是三小姐河美，但是她貌似腦子有些問題，我看著像是自閉癥之類。”楚歆解釋道。

佟澄澄和馮秋的腦子裏立馬腦補出一段豪門風雲來。

楚歆一看他們表情就猜到他們在瞎琢磨什麽了，於是敲了敲桌沿，示意他們回神。

二人尷尬地笑了笑。

緊接著楚歆也把自己今天遇到老喬和清源的經歷說了出來。

今天因為是第一天，收集的線索還太少，因而說不了兩句就沒話了，楚歆等人便準備睡覺了。

畢竟明天還要去靜室“練習”，還要繼續調查神崎家的事。

馮秋把白色床褥攤開，發愁地坐在榻榻米上道：“這玩意兒怎麽鋪啊？”

佟澄澄笑呵呵地一把搶過來：“交給我吧！”

作為一個經常跑日本旅游的人來說，鋪這個已經不算是什麽難事了。

馮秋看著佟澄澄甜美的笑臉，面上微微發起熱來，於是急忙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

“我，我去上個廁所！”

馮秋急不可耐地打算沖出房間，但是一拉開門，看著光線昏暗的走廊，心裏又開始突突起來。

他回頭道：“楚歆，嵐生，你們誰陪我去趟廁所啊？”

宿舍裏有洗漱池，但是偏偏沒有廁所，廁所在走廊最盡頭。

沐嵐生正要起身，楚歆就把他按回去了：“小弟弟在這裏躺好吧。”

聞言，沐嵐生笑嘻嘻地縮了回去，太好了，他其實正懶得動。

楚歆這個大學剛畢業的在這裏，自然不好讓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這時候出去，於是他直接起身，打算陪馮秋去廁所。

馮秋松了口氣，要是沒人願意陪他可就尷尬了。

二人一起出了門，順著走廊往廁所方向去。

留在房裏的佟澄澄幫他們幾個都鋪好了床褥，見沐嵐生在上面翻來覆去，便道：“洗漱完了就睡吧！”

沐嵐生扁扁嘴道：“睡不著啊，感覺心裏還是不□□穩，要是有安神的東西就好了。”

佟澄澄覺得這也正常，其實她每次進副本也是這樣的，只是性格使然，她會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忽然她拍了下腦門道：“對了，咱們今天不是翻出來個什麽‘黑方香’嗎？點上它，應該會放松些哦。”

她有時候工作壓力太大，回家就會點上一些香薰來放松。

沐嵐生遲疑道：“可是楚歆哥哥不是說那個武士說……”

佟澄澄聽了楞了一下，回道：“應該沒什麽吧？意想不到的事，又不是不好的事？而且清源武士不是負責保護安全的嗎，總不能害我們吧？”

另一邊，楚歆在走廊裏聽到了有人上樓梯的動靜，送馮秋進了廁所，他便回頭往樓梯口去看。

是誰回來了嗎？

定睛一看，楚歆認出了回來的人是今天一同走出大廳的那幾個女孩中的一個。

後來因為她們都去找清源搭話了，所以他們就分開了。

那女孩很快也註意到他了，還朝他慢慢走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麽，楚歆越看這個女孩越覺得她奇怪，可是一時又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對勁。

女孩似乎遇上了什麽喜事一樣，神情十分高傲地斜看著楚歆。

楚歆瞅了瞅她，才發現她好像有意在展示自己放在胸前的那把紅色折扇。

“這是……？”

女孩得意地笑了，說道：“這是清源武士送給我的寶貝。”

楚歆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對方是什麽意思，原來是想擠兌他下午沒跟清源搭話那事。

“看來你是討了清源武士的歡心了，恭喜。”楚歆淡淡道。

女孩把折扇視若珍寶，見楚歆“認可”了她的寶貝，才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

楚歆瞪著她離去的背影，看了好幾秒，才終於意識到這個女孩哪裏不對勁了——

她的走路姿勢。

雖然他們到了這裏都是藝妓身份，但畢竟是從外面進入游戲的玩家，走路不可能是按真正的藝妓那樣的。

可這個女孩不是這樣，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向著藝妓的模樣靠攏。

女孩扭著纖細的腰肢，腳步細碎，不時擡起手來輕攏一下鬢角的頭發，一切都是那麽理所當然，卻全然不像是個“玩家”了。

楚歆的胳膊上頓時生起一片雞皮疙瘩。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省著點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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