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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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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爹叫少恭,是這司命府的神君,整日裏瞇著一雙醉裏桃花眼,著了一身泛白的素色袍子,及拉著鞋子在院子裏要麽喝酒要麽下棋要麽蒙頭大睡,有時候實在悶得不行也去凡間逛逛戲園子。總而言之,除了正經神仙的事他不做,其餘的,他都做。

據他說,他有不少酒肉朋友,甚至那一千多年前封了靡音洞震了魔女冕的無量神君也曾是他拜了把子的好兄弟,只是既然關乎酒肉,這朋友二字便值得推敲。

這個叫莊遙的,便是其中的一個。

爹爹說他不同,這不同之處,我想了想,大概是他帶來的酒是獨一份的桃花釀。

當年爹爹掌著這命簿子,雖然好酒好色好吹牛,可再怎麽不濟也算是個有著穩穩當當幾千年修行的上仙,卻成日裏被這只有八百歲的小子唬的暈頭轉向。連自己七百歲上暗戀無量女君的事都全盤交代了,末了,還紅著眼睛唏噓相見恨晚,就差沒有以身相許。我在旁邊揪著他的頭發覺得丟臉丟的沒邊兒,不就是喝了人家一壇桃花釀嘛,這掛了三千年的老臉都不要了。

要說起那時的我,其實也是個不頂事的。長了一張妖妖艷艷的錐子桃花臉,心裏精明,腦袋裏糊塗。自以為天賦秉異比我爹爹高了幾丈許,卻是比我爹爹搶先一步掉了坑。

他就是一個衣冠華美的禽獸,而本尊我,就樂呵呵的給他當了酒飽飯足之後剔碎肉的牙簽。

我爹爹不是個溫文爾雅的神仙,卻對把我培養成一等一的淑女事業給予了極大的熱情。每個晌午我剛睡了兩個時辰,就被爹爹按在桃花樹下那張小石凳子上學習琴棋書畫。

那時我最大的愛好還是吃一種來自人間的美味——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兒。

我把手指頭含在嘴裏,流著哈喇子盯著爹爹手裏的糖葫蘆兒。

爹爹把我的腦袋一轉,讓我看那串不知道為什麽畫的奇形怪狀的符號,邊說:“跟你老子念,關關雎鳩······”

我用一只眼角偷瞄著糖葫蘆兒念道:“跟你老子念,關······”

爹爹嘆口氣,把冰糖葫蘆一點點的從竹簽上取下來餵到我嘴裏。

後來我三百歲上終於認全了簿子上的字,我爹爹每天興高采烈地提著酒去串門,逢人便誇他閨女是神童。盡管無尚早在一百八十歲時就認全了這些字。

待到我五百歲時,莊遙背靠著紫星海邊的礁石,一字一句的把關關雎鳩讀給我聽,我才知道,那一串串奇奇怪怪的符號,出自他的口,便美得不像話。

其實我除了上房揭瓦偷吃糖葫蘆兒也有比別的小神仙高出好幾截的神仙靈力。可是爹爹不許我學那些個打打殺殺,一再強調我是個淑女。所以到了快五百歲上,我還沒有一個拿的出手的特長。

莊遙的出現,於我是一個值得大寫特寫的大事件。那天傍晚,爹爹早早的關了門去清點他那些來路不太正當的各路玩意兒。莊遙便提著壺酒站在了緊閉的大門邊。我只從窗戶紙裏隨便瞅了一瞅,便搭進去了那顆半熟的芳心。

他的神情不似水木不似無尚,更不似任何一個正統的神仙,疏懶邪狂,嘴角銜著絲恣意,卻又是絕對的接地氣。他混在地痞無賴裏你不會覺得唐突,他靠在至尊寶殿上卻更是在情理之中。仿佛下一刻,他出了這司命府的大門便在人海裏尋不見,可是他想讓你看見時,在萬千人群裏,單單是看那個背影,你也敢賭上自己的腦袋說:“那就是他。”

他不同於我見到過的任何一個神仙。很長一段時間,因著詞語的匱乏也因著我那一想便哆嗦個不停的小心臟我只能這樣形容他。

小織籠那時也才四五百歲,卻已是有了遺世獨立的了然心態。據說凡間標榜一個孩子七歲讓梨八歲溫席,對於小織籠來說,那都真的不叫事兒,據她自己說,她從娘胎裏爬出來幹的第一件事便是從人群裏找出了他的爹,咯咯的笑了。雖然我怎麽想那場景都覺得毛骨悚然,卻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個與眾不同的神仙。

“我不是不同,是頂尖兒。”她每次都淡淡的糾正我。

所以當我說起那個男子很是不同時,她挑著眉毛看了我很長的時間,問道:“比我還不同?”

我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她那天便更加毫不猶豫的把我藏了三個月沒舍得吃的如意糕餵了天狗,連帶著莊遙她也再不肯多看一眼。

可是只要我中意,必然不在乎別人喜不喜歡的。

我爹爹看了眼他袍子上的酒漬道:“你今兒個未免太勤快了些。”

我眼睛盯著莊遙笑的春暖花開:“爹爹這是怎麽說話呢,你閨女平素裏也沒偷過懶呀,你那白袍子上的補丁還不是我縫上去的?”

莊遙頗為有玩味的看我一眼,接過我手裏的杯子徐徐的喝。

爹爹嘆口氣道:“是,頂著個窟窿我倒也能湊合穿上大半年,自從你給我歪歪扭扭縫上那塊大花補丁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穿了。”

我把手裏的酒壺往他身上一撒:“呦,爹爹,又不小心灑了你的袍子。”

我快走了兩步進了房,聽見爹爹弄的咚咚的雜亂聲響。回頭看去,莊遙也正挑著眉毛笑著看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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