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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戒印之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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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虞雙臂從少年臂下穿過, 幾乎用盡全力才支撐起少年的身體。

“呵,什麽心魔。我連死都不怕,怕什麽心魔?”

姜虞聞言心頭微微抽疼了一下, 過了會, 她覺察到少年的下頜在她並不寬闊的肩膀上輕輕蹭了蹭,有點像小貓輕蹭主人的手心。

姜虞身體一僵,過了會,擡起手壓在少年背心, 輕輕拍了兩下。

江玄卻“嘶”了一聲,下一刻他全身肌肉忽然扭曲抽搐, 他的身體裏像是藏了一柄尖錐在皮下翻攪。

同樣的情形,姜虞曾經見過兩次了——每次都是在江玄動手殺人之後。

可法陣中的心魔幻影不過是幻象, 就算被江玄所“殺”, 又怎會引動佛宗五戒印的戒印之罰呢?

很快,江玄就連站都站不住了, 他的身體慢慢矮下去, 整個人半跪在地上,雙手撐在地上。

姜虞也跟著他蹲下身去,雙手扶著他, 擔憂地問道:“小魔頭,可是五戒印發作了?”

江玄劇烈地喘息, 黃豆大小的冷汗不斷地沿著額角滴落, 很快就汗濕重衫。

他的身體裏傳出骨骼錯位的劈啪聲,很快他就受不住這種疼痛, 虛軟地倒向姜虞懷裏, 雙手交叉反抱,蜷起雙腿, 似乎想盡量把身體蜷縮得再小一點,好像這樣就能抵禦來自五戒印的懲罰。

姜虞跪坐在水潭邊,讓少年把頭枕在自己腿上,半抱著他,舉袖為他拭汗,免得冷汗流進他眼睛裏。

江玄仰頭望著她,烏黑的瞳眸混沌渙散。

忽然,他嘶吟了一聲,慘白的雙唇翕動,細弱沙啞地喚道:“阿娘……”

姜虞低頭看他,見他額上、脖頸青筋鼓漲,滿臉是汗,晶瑩的細流沿著臉頰滑入鬢角,分不清到底是冷汗,還是淚水。

“阿娘……”他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會為你們報仇的,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

姜虞聽到他說話的氣息越來越弱,心中甚至懷疑下一刻他就會因此暴斃。

之前在黑水城中,每次江玄身上戒印之罰發作,或者受了外傷,都會前往蘭香池浸泡靈泉。

顯然,除了他本身那詭異的自愈能力外,蘭香池的靈泉對於壓制戒印之罰的疼痛、還有修覆皮肉外傷都有奇效。

但此刻他們遠在塞上江南邊境,被困在大德金缽陣中,距離黑水城千裏,哪裏能找得到什麽靈泉?

這小變態,難道會這麽死了嗎?

說實話,在確認這小變態就是原著中的反派江玄後,姜虞腦中也曾浮過這樣的想法——如果江玄死了,她是不是從此可以不用再擔心走上原著的結局?

可現在江玄就在她眼前,在生死邊緣掙紮,姜虞才驀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一點都不希望他死。

姜虞擡手,輕輕捂住少年雙唇,低聲道:“夠了,江玄,不要再說了,你好好休息。”

“仙門之中人人畏懼的心魔你都說殺就殺了,佛宗五戒印又算什麽,你一定能扛過去的,對不對?”

少年的視線已經模糊了,他根本看不清少女的臉龐,只能隱約看到一雙明亮如秋水的眸子,那雙眼眸中飽含愛憐、信任,還有他一直求而不得的人間煙火。

下一波的戒印之罰再度加催,江玄痛吟一聲,不禁抻開手腳,脖頸也伸得筆直。

他的雙手緊緊攥住姜虞的衣角,氣息微弱地說道:“……別叫我、別叫我名字,喚一聲‘二哥哥’給我聽……”

天大地大,傷患最大。

姜虞平常覺得“二哥哥”這種稱呼黏黏糊糊,若不是江玄強求威逼,根本不會用。現在江玄人都痛得半死不活了,竟還有心思在口頭上占她便宜?

姜虞心裏嘆了口氣,頗覺無奈,卻還是遂了他的心意,喚道:“二哥哥。”

江玄心願得遂,閉上雙眼,默默抵禦起五戒印的懲罰來。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身體的抽搐才慢慢平息下來。

少年後腦枕在姜虞腿上,身子躺在冰涼的巖石上,臉色煞白,身體冰涼,若不是看他胸口微微起伏,顯然仍有呼吸,姜虞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小魔頭,還活著吧?”

少年閉著眼,輕扯嘴角,無聲地笑了。

因為戒印之罰剛剛結束,身體尚未完全恢覆,他說話的聲音也有氣無力,不覆往日張揚。

“你剛剛真地想點我的死穴?”

姜虞沒想到這小心眼的這麽快就開始秋後算賬。

她冷哼一聲,反問道:“不是你死乞白賴的,非得把死穴在哪告訴我嗎?”

江玄道:“我告訴你死穴在何處,是讓你自保,不是讓你殺我。”

姜虞見他現在毫無反抗之力,忽然狗膽包天,伸手捏住他左耳耳垂,略微用力,不輕不重地揉了兩下。

“嘖,我下手很有分寸的好不好,你以為我是你啊?”

江玄被捏得身子一顫,倏然睜開眼睛,目似寒星,瞥了姜虞一眼,立刻別轉視線,冷硬地說道:“手松開。”

姜虞也習慣他這陰晴不定的性子了,她悻悻地松開手,動了動腿,問道:“江少主身子可恢覆了?再躺下去,我這腿都要被你枕廢了。”

江玄聽到這句話,不知想到什麽,蒼白的臉上忽然浮上一層淺淺的紅霞。也幸虧地下巖洞中光線不夠,姜虞發現不了。

江玄起身整理好儀容,朝姜虞勾了勾手指。

姜虞走到他面前,問:“何……”

話沒說完,江玄便將手臂往她肩上一搭,繞過她的脖頸,把半個身子都靠到她身上。

“我氣力尚未恢覆,有勞姜二妹妹帶我一程。”

姜虞被他壓得一個趔趄,聞言簡直想翻白眼。

這廝絕對就是故意的。

你是氣力未覆,不是腿斷了好嗎?!

你把一半的重量都放我身上是怎麽回事?

姜虞想擺脫少年的束縛,怎奈對方一條手臂箍得死緊,姜虞怎麽都掙不脫。

江玄壞心眼地提醒她:“不要耽誤了正事,這大德金缽陣很快就消散了,不歸寺的小和尚和你那位諸葛師姐可還昏著。”

姜虞只好放棄掙紮,認命地充當起江玄的人形拐杖。

“我錯了,我真是大錯特錯。”

江玄笑問道:“姜二妹妹哪裏錯了?”

姜虞白了少年一眼,恨恨道:“我錯在聖母心泛濫。你這種壞人,根本不需要同情。誰同情,誰倒黴。”

江玄一板一眼地糾正她:“姜二妹妹又錯了,是誰同情……”

少年的聲音一下變得森寒凜冽:“誰該死。”

姜虞:“哼。”

又嚇唬人。

江玄瞄了她一眼,頓了頓,聲音又是一轉,變得很輕很輕:“不過——你可以例外。”

姜虞忽然覺得有點心跳加速,她悄悄睨了少年一眼,見對方神色淡淡,好像剛剛只是隨意說了一句很普通的話。不知為何,竟然覺得有點失落。

二人從龍王廟走回游仙村的路上,果然看到周遭景色像是湖中倒影,全都被蒙上一層漣漪層層的水色,慢慢分崩離析。

等二人回到游仙村,所有的屍體和房屋全都消失了,一切又恢覆成最開始的模樣。

姜虞仰頭,就看到一只巨大的金缽倒扣,將眾人收納在陣法中央。一束猩紅的光從眾人頭頂打落,現在那道光劇烈地扭曲起來,整只金缽“嘎嘎”作響。

江玄松開手,姜虞走過去把空空如也和諸葛綺紅推醒。

“醒醒,陣法要破了,快起來。”

空空如也最先覺醒,他雙手揉著眼睛爬起來,像是剛剛睡醒,聲音裏還帶著睡意。

“阿彌陀佛,小僧怎麽睡著了?”

“啊!”空空如也擡起頭,忽然發現陣法有破裂之像,不由驚道:“這大德金缽陣什麽時候破了?”

江玄朝他道:“小師弟,在你睡著的時候破的。”

空空如也圓圓的臉蛋一下紅了,滿面羞愧,不安地說道:“阿彌陀佛,小師兄,我……我不是故意睡著的。”

諸葛綺紅睡得更沈,姜虞喚了她好幾聲都沒人把人喚醒。

江玄給姜虞出主意:“姜二妹妹,看來你用的法子不對。我教你一招,扇兩巴掌就醒了,不信你試試?”

姜虞猶疑:“這……”

誰知下一瞬諸葛綺紅忽然自己蹦起來,活蹦亂跳道:“不用不用,我醒了醒了,早就醒了!”

江玄盯了她一眼,笑如春風,眸光微冷。

諸葛綺紅不敢和他對視,夾著尾巴躲到姜虞身後。

姜虞可煩透她了,一點都不想和她挨一塊。

若叫她選,她寧願回去給小變態當“拐杖”。

姜虞避開諸葛綺紅,快步走回江玄身邊,熟練地拉起他的手,往自己肩上一搭。

江玄被她此番舉動弄得一怔,但他很快就接受了,甚至還故意裝出一副虛弱的模樣,心中頗為享受。

倒扣的金缽越飛越高,越變越小,最後一絲紅光消失,金缽“當啷”墜地,眾人終於破陣而出,回到現實。

眾人剛剛回到龍王廟三層,就看到一僧一道被黏在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上,那個留著陰陽頭的青年僧人血流滿面,正在和一只綠毛龜吵架。

這一僧一龜吵架的內容可謂是花樣疊出,低俗無比,除了互相問候對方的女性長輩外,還經常亂入各種不可描述的器官代稱。

江玄聽得直皺眉,忍不住低咳一聲。

綠毛龜聽到這一聲咳,才不甘不願地放棄了和花衣僧對罵,慢騰騰地爬回來向江玄邀功。

它說的是水族方言,除了江玄,場中並無第二人能聽懂。

“嘿嘿嘿,主人,我可把那個陰陽頭罵得狗血淋頭,啞口結舌,我可沒給你丟人。”

江玄用水族方言冷冷道:“還不滾回來,還不嫌丟人是吧!”

他怎麽說也是名門世家少主,養的靈寵嘴這麽臭,傳出去,不知道還以為這家夥是和他學的呢。

綠毛龜挨了訓,只覺好沒意思,耷拉著腦袋爬回天機匱裏。

江玄背好天機匱,吩咐空空如也用天狼蛛蛛絲把花衣僧和黃道姑捆好,便帶著眾人回到龍王廟一層,點燃火把,沿著祭臺中央的石階深入塔基深潭。

江玄一邊引路,一邊和眾人分享他從花衣僧處探得的消息。

“日前來到游仙村查探的西門家弟子都被這兩個先到一步的魔道妖人殘忍殺害,屍體皆被拋入塔基底下的碧水深潭中。唯有風雅師兄一人身負重傷,為求生機,自行跳入潭中,藏身於潭底的龍棺蚌中,目前生死不知。”

姜虞道:“何為龍棺蚌?”

不歸寺與四海龍君淵源深厚,不歸寺弟子對龍族很多隱秘和風俗都了如指掌。

空空如也聽到姜虞發問,解釋道:“人族風俗,死後入棺下葬,棺槨可為木作,也可為金石打造。而龍族死後,屍首化石,族人會將化為石頭的屍體藏入龍棺蚌中,千百年後,蚌生珠,是為龍珠。”

“龍珠?”姜虞疑惑道。

諸葛綺紅弱弱地插聲道:“龍珠可入藥煉丹,是樣能夠大幅提升修為的寶貝。”

正說著,眾人忽然聽到前頭有“滴滴答答”的水聲傳回,知道這是離地底巖洞很近了。

越靠近碧水深潭,溫度越低。

姜虞攙扶著江玄,當前帶路,最先感受到溫度變化,只覺手臂上忽然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江玄轉過頭,靠近她耳畔,用氣聲問她:“冷?”

姜虞不防他忽然靠得如此近,被他這一口氣呵得渾身發麻,腳底不知踩到了什麽,身子一扭,險些摔倒。

江玄原本一手搭著她的肩,一手高舉火把,見此只能丟開火把伸手去拉她。

火把掉到地上,正巧落入水窪中,嗤嗤幾聲,驟然熄滅了。

二人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空空如也他們因為要看顧“犯人”花衣僧和黃道姑,因此走得比較慢,此刻距離姜虞二人尚隔了一段距離。

他們忽然看到前方火把熄滅,還以為姜虞二人是遭到伏擊,因此不敢高聲問詢,正想加快步伐趕上去幫忙,忽見黑暗中閃過一道冷光。

江玄一手搭著姜虞,一手並指如劍,輕輕往那道冷光上彈去。

叮——

劍聲長鳴。

薄如蟬翼的劍身一抖,挽了一朵淩厲漂亮的劍花,再度襲來。

江玄空手接白刃,二指一夾,夾住劍刃,冷冷道:“葉兄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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