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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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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朗至上朝,仍有些魂不守舍。

他經歷過風浪,淡看磨難險阻,昂首而過九死一生的困境,卻從未有過像昨夜那般置身冰火兩重天的遭遇:步入承賢宮時,初遇是魑魅魍魎,臨別之際卻抱擁紅塵中人,戀戀不舍。

東湖邊把酒對月,暢談到寅時,興致濃烈,然趙讓擔心秋風無情,令皇帝受涼,堅持要回寢殿,服侍李朗重躺歇息,他則側坐於床頭。

聽著趙讓柔聲勸他闔眼小憩,李朗感慨萬千,他望著趙讓的眼,只見其間滿溢溫柔,沈溺於中,宛入“花明月暗籠輕霧”之境,心顫神凝,於是非要趙讓陪著躺下,身軀緊貼後,李朗笑中有嘆:“‘來如春夢幾多時’——這不會真是我一場夢吧?這樣的你,是否到明日‘便去似朝雲無覓處’?”

趙讓哭笑不得,早在靜華宮兩人初次交歡的酒宴上,他便已窺知年輕皇帝多情敏感一面,可這情詩艷詞出口頻頻,語氣神貌無不浸染柔情蜜意的模樣,大大出乎他意料,便是趙讓的王後妃嬪,琴瑟和諧,然或與他相敬如賓,或仰慕於他,卻無有像李朗這般,時而咄咄逼人,時而退避三舍,情到濃時又狎昵自起,親密無間,堂堂天子流露出小兒女之態,卻坦坦蕩蕩,不羞不臊。

只是見李朗鳳目不覆如晨星璀璨,氤氳迷離,趙讓暗嘆,深悔今夜孟浪之舉,又想他對己情根深種,日後相待,定要好好補償於他,就不知道到時是該尊敬如君父,還是憐寵若子弟了。

李朗見趙讓不接話,唯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眉眼愈發柔和,那本稱不上俊逸的容顏因引而不發的情愫而愈顯流光溢彩,勾魂攝魄,腦子裏霎時混沌一片。

他年輕氣盛,血氣方剛,適才為人霸王硬上弓,痛不欲生倒是有,雲雨之樂可是半分也無,此時好不容易得趙讓傾心,周身似遭真火焚燃,一昧只欲行周公之禮,哪還有絲毫見周公之念,霍然張臂,緊抱住趙讓,氣急敗壞地道:“靜篤,你現在就讓我一次!不然我睡不著!”

話音未落便直往趙讓身上磨蹭去,不想動作幅度大了,扯動身下的創處,饒是李朗並非嬌生慣養之人,也禁不住低聲痛呼,直皺眉不止。

趙讓歉疚更甚,又因兩人緊緊相挨,李朗的迫切他一清二楚,壓下心頭異樣,支起身來,湊前輕聲道:“莫若你躺著別動,我……我幫你……紓解……”

話到尾聲他只覺臉頰燙如置身十日齊耀之境,不待李朗有任何反應,滑下身去,撩開李朗的袍擺,一鼓作氣將必備的解帶除裳一氣呵成,以口含住李朗蓄勢待發的沖天之劍。

李朗快活地大叫一聲,他意外受挫後心情本是沮喪至極,舉世無雙的珍肴近在眼前,待要下嘴,卻是牙晃齒搖,天下有比這更煞風景的事麽?

萬萬想不到趙讓居然甘心伏低,這真是他生平未遇的美事,他在興奮激動至呼喊連連的快慰中,覷見專註“品簫”的趙讓神情溫順,耳廓紅潤剔透,雙目微開,加之唇舌運用生澀艱難卻仍賣力取悅,令李朗更是熱血沸騰,半喘半訴地指點趙讓,要他顧及每一寸狂喜之源。

直到李朗盡興,趙讓仍不要李朗起身,他自去清理,並為李朗擦拭穿衣。

李朗微瞇著眼,坦然樂享趙讓的體貼,待趙讓重回床榻,他終是有了睡意,慵懶地笑了一聲:“靜篤,若你我之間能有子嗣該有多好?名正言順的東楚儲君,嗯,肯定身強體健,聰穎過人。”

趙讓啞然失笑,心中忽動,正欲開口與李朗說起稚齡太子的事,想勸他親自關心其醫藥,他那日隨意搭脈便已察知太子體內陽氣有欠,可這麽小的孩子合該陽氣充沛才是,宮中太醫不少,為何竟連個行之有效的調養之方也拿不出來?

話到嘴邊卻不意為李朗搶了先,昏昏欲睡的李朗打著呵欠道:“靜篤,過兩日為另有要事與你說,只是如今時機不到。”

皇帝半睜半閉著眼,唇角微勾,“你怨我不信你,你對我又有幾分交托?還譏諷我妄貪新鮮,你不想想,你如今能有幾分姿色,還怕輪到色衰愛弛的時候麽?我待你,非流於美色俗念,你擔心什麽?”

這話又是如斯直截了當,數落地趙讓臉紅過耳,勉強道:“如我有龍陽之美,彌子之艷,還真就不敢承你之情了。”

一時也不甘示弱,伸手在李朗頸項喉結處輕輕探摸,輕聲笑道:“都道人主皆有逆鱗,攖之必怒而殺戮,你怎麽沒有?”

李朗再是困頓,也聽出趙讓話語中的服軟之意,與他相視一笑,帶著勝者的洋洋得意合眼入睡。

然則睡不多時,好夢正酣間,便被趙讓推醒,李朗雖不情願,也聽到殿外傳來“坐更”內官提聲尖叫“請駕”,他慢騰騰地坐起身,長籲短嘆。

趙讓見口頭催促無果,只好動手,強行將李朗拉起,喚入皇帝的貼身內侍為其更衣洗漱。

果然有外人在時,李朗的苶然疲敝之色一掃而空,神清氣寧,由著內侍服侍完畢,前往玉食館用膳。

臨行前無論如何要與趙讓相擁而別,趙讓到底不慣這般親昵,只是他既已決心要還李朗深情,便也毫無扭捏處,落落大方地任其摟抱,聽得李朗慨然:“終是曉得為何君王不願早朝,靜篤,你索性隨我上朝吧……”

趙讓只當李朗又來取笑,微笑不答。

然李朗心中早是存了此念,他向苦於天下人才良將難覓,資質卓絕者又得憂其有朝一日功高震主,能得倚仗的股肱忠臣萬人難得其一,如今與趙讓兩情相悅,要能得他堂堂正正地在朝堂鼎力相助,於他於趙讓,不啻兩全其美。

只不過當先一步,他得全權掌控朝政軍務,不再受制於人。

早朝之時,吏部尚書謝濂依然告病,吏部一切事務,暫由年過五旬的吏部侍郎暫代,李朗聽完上奏,關切不已地道:“謝尚書久病不愈,朕憂心忡忡,今日罷朝,令禦膳房、禦酒房備膳酒送往尚書府,朕,不日親臨探望。”

聖眷隆盛至此,旁人皆側目,謝昆代父磕頭謝恩畢,殿上擡頭,遙望端坐如儀的皇帝,五味雜陳。

皇帝對父親謝濂示好,便是穩固著謝濂權臣之位不得動搖,然謝濂愈是權重,謝昆便愈發不能遂願,他並圖謀大業的無雄心壯志,所求不過與心愛之人比翼雙飛罷了。

為何皇帝竟是不懂?莫非是要他代謝濂而取之,方能換皇恩浩蕩,讓他能得與子玉相依相守?

皇帝在禦座上向謝昆淡然而笑,似對謝昆滿腹心事一無所感,也不等謝昆再提歸北戍邊一事,直接下令退朝。

謝昆出得大殿之外,徘徊不絕,愁眉不展,欲懇請再見聖顏,卻躊躇難定,生怕試探太過,驚動父親,則大事不妙。

君心難測,謝昆愁腸百結,離宮時腳步浮游,他怎麽也想不透李朗為何不願理會他的請求,明擺對皇家有利無害,莫非真要他……思及此處謝昆不寒而栗,但一想到子玉千嬌百媚的楚楚可憐,要自己舍她而殘生夢斷,又實在萬萬不能。

如此是郁結於心,百骸不爽,謝昆飽受煎熬之際終是頓足決意,今日趁父親得皇賞之際,且與他開誠布公一回,依此再做打算。

李朗聽得內侍報來謝昆的舉止,暗自好笑,這人事到臨頭還這般優柔寡斷,不若再對他火上澆油一把,將謝昆金屋藏嬌、以及北境邊軍易帥等事有意洩漏於謝濂,想必能催得那不可一世的謝氏家長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

只是謝家經營日久,到時傾全力的孤註一擲是否會撼動東楚根基,卻是李朗顧慮至今不能下手之故。

如何能引蛇出洞而不為蛇所傷?

下了朝,李朗囑貼身心腹將費盡思量所選的佩玉送往承賢宮,他猜測趙讓收到此玉之後的神情,只覺不過分別半日已然想念,惆悵不能肆意隨心,唯暗嘆數聲,移駕至泰安宮,名為向太後請安。

深宮苦寂,縱然位極至尊,卻仍是囚鎖大內,且太後出身貧賤,血親盡散,皇帝獨兒雖秉守子道,敬奉有加,但與她卻並不親近;大家所出的謝皇後多少有些瞧不上她,太後卑微已慣,禮讓皇後幾分,但孫兒因此不能時常承歡膝下,也屢令她黯然神傷。

幸好,早前有慧海相伴誦佛念經,如今皇帝又為她送來一位如花少女,男妃趙讓的妹妹,兩個年輕女子相隨在側,聊慰太後的寡淡枯悶。

太後雖對趙讓心懷好感,然始終覺得把男子置於後宮,帶不來皇嗣綿延,香火興旺,並不合乎天道。又見長樂與其兄有幾分相似,性情溫婉,善體人意,年紀也輕,便與左右說開,想尋個機會讓長樂服侍了皇帝,如能誕下一男半女,就勸趙讓將妃位讓給其妹。

當然這些如意算盤,太後從未向皇帝以及趙氏兄妹提起。

恰巧李朗少有地前來請安,擇日莫若撞日,太後問過長樂,知她並無不便之處,命她隨侍在旁,一同見皇帝。

李朗問安行禮之後,意外太後身邊竟無慧海的身影,不由皺眉:“母後,那女尼呢?怎不見人?”

太後一怔,失聲笑道:“你這孩兒真是有趣,出家人六根清凈,怎能由你開口便問,佛祖恕罪,佛祖恕罪!”

“怎麽問不得?”李朗莫名其妙,轉眼瞅見太後身側侍立的長樂臉色煞白,顯見是強顏歡笑,心下狐疑,他知趙讓極重這唯一的妹妹,便也不想長樂遭受委屈,正待開口再問,太後已然笑吟吟地道:“難得你來一次,用了膳再走,與母後好好說說話如何?”

李朗瞥一眼長樂,長樂忙深深垂頭,他更奇了,便爽快應道:“自然隨母後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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