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看向他，微微瞇起了眸子：“這裏是後梁的軍營，你這樣貿貿然的闖進來，不太好罷？”頓了頓：“遑論，你還是一個西楚人。”

五一咬了咬牙，凝向她，聲音帶了一絲憤然：“若不是殿下在這裏無了影蹤，你以為我稀罕來到這裏？”

清歡笑了一聲，語氣淡淡的：“我怎麽忘了，你向來是不待見我。”她隨手從袖中摸出火折子，轉過身來，將一側的燭臺點燃：“即是不待見我，來這裏問我你主子在哪裏做什麽？”

燈花發出“劈啪”的聲響，昏暗的軍帳霎時變得明亮起來。

她回過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蹙起了眉梢，訝然道：“你是去做賊了？”

五一垂下頭來，看著自己一身狼狽，答非所問道：“我找了這裏許多地方，都未找到殿下。於是便想著，殿下是不是來見你。在後梁，殿下唯一放不下的……”

清歡不動聲色的將手移到心口處，輕輕捂住，打斷他：“五一，你覺得我與你家殿下如今還有見面的情分？”垂下了眼簾，掩住了眸底的情緒：“他怎麽樣，與我再無了關系。”

他聞言握緊了手中的佩劍，用力到指尖青白。他想不明白，殿下究竟是有多會自我安慰，才會若無其事的護她如斯。

半晌，他才低聲道：“我只是想曉得，你究竟見沒見過殿下。”

清歡挑起了眉：“我在軍營裏呆的好好的，又怎麽會見到你家殿下。”語氣漫不經心：“更何況，他怎麽會來見我？來和我掐一架麽？”

五一長呼出一一口氣，冷厲了眉眼：“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有沒有看到殿下？”

她搖了搖頭，回答的斬釘截鐵：“沒有。”

他握住佩劍的指尖微動，平生頭一次不知所措。還未等他梳理好頭緒，耳側便傳來淡淡的嗓音。

“怎麽，找不到你家殿下，你還要殺了我不成？”

清歡偏了偏頭，凝著他握住佩劍的手，唇角的笑若有似無。

他垂下了手，聲音是忍不住的愴然：“殿下說，你對誰都好，唯獨對他很是狠心。殿下做錯了什麽，你要對他這麽狠心？”

清歡握緊了心口處的衣裳，笑道：“那我又做錯了什麽，值得他那樣算計？”

五一聞言惡狠狠的瞪向她，啞了聲音：“殿下為你做的事情，你又曉得多少？五一平安離開西楚，你有想過其中的原由麽？你在牢中未受什麽皮肉之苦，你有想過其中的原由麽？你順遂離開青城，又想過其中的原由麽？”

一連串的問題砸的她有些發悶，良久，她才擡起了眸子，搖頭道：“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曉得。”

他嗤笑了一聲：“殿下有意瞞著你，你自不會曉得。”咬緊了牙：“殿下為了你，在青城外密林與一畜生纏鬥，染了雪華，你又曉不曉得？”

清歡聞言向後退了一步，靠著身後的床榻，才堪堪立住。

雪……雪華麽？

她咬緊了唇角，垂下頭來，看向自己染了灰的軟靴。她握緊了拳，指甲陷入掌心，聲音極輕：“若不是你們相逼，我自是不用去密林走上那麽一遭。至於雪華，應當是沒有什麽大礙。”

雪華她是曉得的，既然能撐到現在，應當是尋到了師父。既是尋到了師父，那便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五一靜靜的看向她，不明白這個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狠心腸的姑娘。

他喚了一聲“昌樂公主”，語氣裏卻無半分恭敬：“五一愚笨，半夜裏叨擾了公主，日後再也不會。因為殿下的死活與公主，委實是沒有幹系。”

說罷，他轉過身去，海東青一般自半空中掠過。不過是半刻，便在茫茫夜色中失了影蹤。

清歡凝著他的身影，半晌，才收回眸光。

她動了動站的發麻的腳跟，跌坐在床榻上。她抱緊了被褥，眸光呆呆的，半晌，募的哭了出來。

大半夜的來找她說這麽一通，五一委實是神經病。他家殿下在哪裏，她怎麽會曉得。今天一整日她都在沖鋒陷陣，哪裏有時間去見顧南衣。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隔著裴策、阿昭，若不是今日的黑衣人，恐怕還隔著大哥。

她瞪大了雙眼——黑衣人，很是眼熟的背影，不見的顧南衣。

那個黑衣人……

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想也未想的，便向軍賬外跑了出去。她牽了雪面，瘋了一般向著濱河之端跑去。

出了軍營，想了想，她跳下馬來，向著一側跑去。

“大哥。”她頓下了腳步，聲音放的輕輕的：“我明早不能同你一起去送嫂嫂了。我要去找一個人，那個人，很重要。”

謝清安扭過頭來，蹙起了眉梢，半晌，才舒展開來。他想起護住他的那個人，淡淡一笑：“既然很重要，那便去罷，總要爭取一回。”

她有些郝然：“總歸不想再欠著他。”

謝清安走過來，擡手摸了摸她的額發：“哪裏有什麽欠與不欠，我同阿昭之間，她欠我的，我欠她的，早已分不清楚。”眸光柔和，溫柔了語調：“阿歡，我只願你不像我與 阿昭便好。”

她擡起頭來，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你有恨過嫂嫂麽？”

“恨麽……我從未恨過她。”

……

清歡伏在馬背上，雙手被寒風吹的通紅。她吸了吸鼻子，捏緊了手中的韁繩：“雪面，你能不能再快些？”

那一箭刺中了他的肩胛，又染了雪華，她害怕。

大哥說，他從未恨過阿昭嫂嫂，那她又何嘗不是？她縱然是惱他、怨他、不想見他，可終究是沒有恨過他。

掛在唇間的恨，從來就不是真的恨。

直至日光刺破雲層，蒙蒙亮之際，她才從馬背上跳下去，跌跌撞撞的向河畔跑去。

除了這裏，她想不到他還能到哪裏。

昨日那麽多西楚將士，為了不被人認出，他除了水遁，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

他受了傷，又在冬日泡了水……她酸澀了眼眶，忍住額角的暈眩，沿著河岸尋去。

日上柳梢，在她幾乎絕望的時候，在一片皚皚白雪中看到一襲黑色的衣角。

她眨了眨眼，猛地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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