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那簡直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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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裏燭火幽暗。
清歡抱緊了雙膝，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凍的通紅。
她想起早上的那篇折子，又想起自己修的家書，覺得她爹仿佛是在跟她開玩笑。
後梁雖是養兵多年，但經歷了上次的重創，還是挽回不了頹勢。若是和西楚對上，她師父自懷大師曾掐指一算，嘆口氣說，也僅僅不過是三分勝算。
這三分勝算，並不是沒有緣由。
多年前，許是後梁氣數將近，在衛國保家的當口，連日突降暴雨，河流失控，哀嚎遍野。外有患、內有憂，她爹日益蒼老。後梁的大臣深谙官場之道，在後梁的好男兒以血肉之軀護住後梁最後尊嚴的時候，紛紛死諫——皇上，後梁不敵，唯有投降才可保最後生機。
她爹發了脾氣，將傳國玉璽摔在地上，吼道，我後梁上下皆是好男兒，怎可仰仗他人鼻息生活？若是想要投降，殺了我，這個皇位你們來坐！
死諫的大臣紛紛跪在地上，再無了話語。
她爹打臉的速度很快，不過是兩月餘，在前線城破和覆沒的聲音裏，她爹疲憊的揮了揮手，罷了，投降罷。
於是，在遞交降書那日，陽光明媚，白色的降旗在城墻上隨風微拂。她爹瞇著眼對著她笑，阿歡，後梁會有好天氣。
她懵懂的點點頭，潮濕了許久的空氣似乎在那日散盡，城外的泥土中，白骨森森。
她師父在她身側抹了把胡子，像模像樣的長嘆一口氣，說造化弄人。
那時她還小，很多事情已經是記憶模糊，唯有那抹笑，直至今日，仍是鮮明如斯。
後梁會有好天氣。
那個缺了角的傳國玉璽，茍延殘喘了這麽幾年，會有什麽歸宿她也不曉得，只是曉得這三分勝算足以摧毀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
一個國家的腐朽是從根裏的，從多年前大臣們拼命死諫便可見一斑。這次出兵，她不明白是她爹一時糊塗，還是朝中的勢力已經把持不住。若是前者那也還好，若是後者……
那真真是造化弄人。
後梁已經很不容易了，那些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後梁的大臣們，為何就不能放它一條生路？
有的皇子活著是為了造福百姓，而有的皇子，僅僅是活著，已經是那樣艱難。
許久，她擡起頭來，兩眼空茫的看向桌角的燭火。
只是活著，她仿佛已經用盡了全部氣力。
……
在牢中沒有日夜之分，她不曉得她已經在這裏呆了幾日，大約是五六日的光景。
她緩緩的睜開眼睛，是熟悉了的昏暗。獄卒像往日一樣，將冷掉的剩飯隨意的往門口一扔，冷哼一聲，拍了拍手，哼著小曲兒，不曉得又去哪裏談論皇都哪一位花魁最好看。
對於哪位花魁最好看，她覺得她最有談資，卻沒有一個人理她。
她拿起硬如石頭的饅頭，端起碗來，盯著糊成一團的蘿蔔白菜，委實不曉得應該作何想法。若是看她不順眼，大可拿餿掉的飯菜，可……拿剩菜來，真真不知是愉悅了誰。
也有可能是估計她柔弱的身板，折騰沒了，那結果可能並不那麽曼妙了。
她咬了一口饅頭，覺得較之上一個，口感略微綿軟。只一口，她頓時開心了起來。
還未等她吃完，遠遠的便傳來一陣聲響。
她不以為意的低下頭來，接著啃饅頭。
沈重的木樁磨在地上發出沈悶的聲響，她眨眨眼，慢慢擡起頭來。
安……如？
安如坐在獄卒搬來的軟凳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獄中燈光昏暗，她靠坐在角落，整個人掩在昏暗中，朦朦朧朧。
半晌沈默，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手上的鐐銬，發出細碎的聲響。
“你過來做什麽？看我笑話麽？”
“果真還是你了解我。”安如笑了一聲，起身走了過來，彎腰擡起她的下巴，輕笑一聲：“我沒想到，身為姑娘的你，還有一幅好相貌。”
清歡打掉了她的手，垂眸道：“好相貌又如何？”
安如直起身來，目光覷著她，帶著冷意：“不如何，再好的模樣，也只不過是一幅皮囊。”聲音漸漸染了笑意：“我原本還在害怕，萬一南衣哥哥曉得你是姑娘，我要怎麽樣。現在想想，我的擔心真是多餘，因為不用我出手，自然有人會不讓你好過。”
清歡擡起眼來，聲音夾雜著慵懶：“即便是顧南衣曉得了我的身份，即便是有人不讓我好過，那又如何？”
安如倒也不生氣，她凝著她，輕笑出聲，帶著少女的嬌俏：“不如何，但看你過的這樣落魄，連一只狗都不如，我便很開心。”
清歡：“哦。”
“不管你是謝清安還是謝清歡，南衣哥哥都是我的。而這一次，沒人救得了你。”
清歡懶懶的看著她，聲音低沈而又沙啞：“我與顧南衣，本就沒有關系。”
“怎麽會沒有關系”，安如蹲下身來，平視著她，目光暗沈的可怕：“謝清歡，你是怎麽樣才能撒謊撒的這樣真實。我清晰的記得，在我十五歲的生辰，我你喝多了酒，我親眼看到，在我家後院的桃樹旁，親了我的南衣哥哥……”
清歡聞言手一僵，委實沒想到自己醉酒後會這麽喪心病狂。她想起那日馬車上，他喑啞的聲音：“第二次了，這是第二次。”
原先她不懂，只覺得他神經病。卻沒想到，發神經的是自己。
她一直覺得禽獸的是顧南衣，卻不曾想最開始禽獸的是她自己。
這就很尷尬了。
安如拍了拍她的臉，站起身來，聲音軟軟的：“謝清歡，你喜歡南衣哥哥。這一點，從你現在的眼睛裏，就可以看出來。可是，我又怎麽會把他讓給你？”
又道：“你敢不敢說你不喜歡南衣哥哥？若是撒謊，立刻死掉的那種？”
對安如的話，她沒有什麽反應，只是茫然。
她曉得，她一直就曉得，自己喜歡顧南衣，那種喜歡，她沒有半點法子。
半晌，她才揚起笑臉：“若是我說不喜歡顧南衣就會立刻死掉，那簡直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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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抱緊了雙膝，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凍的通紅。
她想起早上的那篇折子，又想起自己修的家書，覺得她爹仿佛是在跟她開玩笑。
後梁雖是養兵多年，但經歷了上次的重創，還是挽回不了頹勢。若是和西楚對上，她師父自懷大師曾掐指一算，嘆口氣說，也僅僅不過是三分勝算。
這三分勝算，並不是沒有緣由。
多年前，許是後梁氣數將近，在衛國保家的當口，連日突降暴雨，河流失控，哀嚎遍野。外有患、內有憂，她爹日益蒼老。後梁的大臣深谙官場之道，在後梁的好男兒以血肉之軀護住後梁最後尊嚴的時候，紛紛死諫——皇上，後梁不敵，唯有投降才可保最後生機。
她爹發了脾氣，將傳國玉璽摔在地上，吼道，我後梁上下皆是好男兒，怎可仰仗他人鼻息生活？若是想要投降，殺了我，這個皇位你們來坐！
死諫的大臣紛紛跪在地上，再無了話語。
她爹打臉的速度很快，不過是兩月餘，在前線城破和覆沒的聲音裏，她爹疲憊的揮了揮手，罷了，投降罷。
於是，在遞交降書那日，陽光明媚，白色的降旗在城墻上隨風微拂。她爹瞇著眼對著她笑，阿歡，後梁會有好天氣。
她懵懂的點點頭，潮濕了許久的空氣似乎在那日散盡，城外的泥土中，白骨森森。
她師父在她身側抹了把胡子，像模像樣的長嘆一口氣，說造化弄人。
那時她還小，很多事情已經是記憶模糊，唯有那抹笑，直至今日，仍是鮮明如斯。
後梁會有好天氣。
那個缺了角的傳國玉璽，茍延殘喘了這麽幾年，會有什麽歸宿她也不曉得，只是曉得這三分勝算足以摧毀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
一個國家的腐朽是從根裏的，從多年前大臣們拼命死諫便可見一斑。這次出兵，她不明白是她爹一時糊塗，還是朝中的勢力已經把持不住。若是前者那也還好，若是後者……
那真真是造化弄人。
後梁已經很不容易了，那些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後梁的大臣們，為何就不能放它一條生路？
有的皇子活著是為了造福百姓，而有的皇子，僅僅是活著，已經是那樣艱難。
許久，她擡起頭來，兩眼空茫的看向桌角的燭火。
只是活著，她仿佛已經用盡了全部氣力。
……
在牢中沒有日夜之分，她不曉得她已經在這裏呆了幾日，大約是五六日的光景。
她緩緩的睜開眼睛，是熟悉了的昏暗。獄卒像往日一樣，將冷掉的剩飯隨意的往門口一扔，冷哼一聲，拍了拍手，哼著小曲兒，不曉得又去哪裏談論皇都哪一位花魁最好看。
對於哪位花魁最好看，她覺得她最有談資，卻沒有一個人理她。
她拿起硬如石頭的饅頭，端起碗來，盯著糊成一團的蘿蔔白菜，委實不曉得應該作何想法。若是看她不順眼，大可拿餿掉的飯菜，可……拿剩菜來，真真不知是愉悅了誰。
也有可能是估計她柔弱的身板，折騰沒了，那結果可能並不那麽曼妙了。
她咬了一口饅頭，覺得較之上一個，口感略微綿軟。只一口，她頓時開心了起來。
還未等她吃完，遠遠的便傳來一陣聲響。
她不以為意的低下頭來，接著啃饅頭。
沈重的木樁磨在地上發出沈悶的聲響，她眨眨眼，慢慢擡起頭來。
安……如？
安如坐在獄卒搬來的軟凳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獄中燈光昏暗，她靠坐在角落，整個人掩在昏暗中，朦朦朧朧。
半晌沈默，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有些不自在的動了動手上的鐐銬，發出細碎的聲響。
“你過來做什麽？看我笑話麽？”
“果真還是你了解我。”安如笑了一聲，起身走了過來，彎腰擡起她的下巴，輕笑一聲：“我沒想到，身為姑娘的你，還有一幅好相貌。”
清歡打掉了她的手，垂眸道：“好相貌又如何？”
安如直起身來，目光覷著她，帶著冷意：“不如何，再好的模樣，也只不過是一幅皮囊。”聲音漸漸染了笑意：“我原本還在害怕，萬一南衣哥哥曉得你是姑娘，我要怎麽樣。現在想想，我的擔心真是多餘，因為不用我出手，自然有人會不讓你好過。”
清歡擡起眼來，聲音夾雜著慵懶：“即便是顧南衣曉得了我的身份，即便是有人不讓我好過，那又如何？”
安如倒也不生氣，她凝著她，輕笑出聲，帶著少女的嬌俏：“不如何，但看你過的這樣落魄，連一只狗都不如，我便很開心。”
清歡：“哦。”
“不管你是謝清安還是謝清歡，南衣哥哥都是我的。而這一次，沒人救得了你。”
清歡懶懶的看著她，聲音低沈而又沙啞：“我與顧南衣，本就沒有關系。”
“怎麽會沒有關系”，安如蹲下身來，平視著她，目光暗沈的可怕：“謝清歡，你是怎麽樣才能撒謊撒的這樣真實。我清晰的記得，在我十五歲的生辰，我你喝多了酒，我親眼看到，在我家後院的桃樹旁，親了我的南衣哥哥……”
清歡聞言手一僵，委實沒想到自己醉酒後會這麽喪心病狂。她想起那日馬車上，他喑啞的聲音：“第二次了，這是第二次。”
原先她不懂，只覺得他神經病。卻沒想到，發神經的是自己。
她一直覺得禽獸的是顧南衣，卻不曾想最開始禽獸的是她自己。
這就很尷尬了。
安如拍了拍她的臉，站起身來，聲音軟軟的：“謝清歡，你喜歡南衣哥哥。這一點，從你現在的眼睛裏，就可以看出來。可是，我又怎麽會把他讓給你？”
又道：“你敢不敢說你不喜歡南衣哥哥？若是撒謊，立刻死掉的那種？”
對安如的話，她沒有什麽反應，只是茫然。
她曉得，她一直就曉得，自己喜歡顧南衣，那種喜歡，她沒有半點法子。
半晌，她才揚起笑臉：“若是我說不喜歡顧南衣就會立刻死掉，那簡直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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