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顧南衣染了傷寒的消息，清歡本不打算去看望一下，即便是小栗子哭嚎著“主子，大局為重啊，你不去看一下，實在是說不過去啊”，幾乎以死相要挾，也仍未撼動她半分。

而讓她改變這個蓋棺板決定的，僅僅是一碗傷寒藥。

她看著眼前的藥碗，塞了滿嘴的蜜餞，對立在一側的小栗子道：“傳唐修，讓他給我準備些姜茶。”頓了頓，補充道：“多放生姜，不要糖。”

小栗子：“？？？”

主子你這是要幹什麽？

主子你這是去探病啊，還是去送命？

主子你不要嚇我！

主子求放過！

……

清歡晃晃悠悠的下了馬車，懷裏緊緊摟著湯盅，身後跟著一臉如喪考妣的小栗子。若是僅僅表情悲傷，那還好，大可不必理會，放他自行消化。可這次連鞋墊都忘多墊了幾層，事情就有些嚴重了。

許是良心不安，她回過頭來安慰道：“事情都有兩面性，一面是好的，一面是不好的，所以，何必糾結著不哈的為自己添堵。你若是非得要想那不好的，也要想，顧南衣那混蛋除了將你丟湖裏也沒有其他更壞的法子了。”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時候我給你煮放了糖的姜湯。”

“……”

回廊七轉八拐，到底是來的次數多了，下人還在路上準備通報的時候，她已抄著近路闖進門來。

顧南衣少見的穿著白衣，披著狐裘，坐在書桌後提筆寫些什麽。大約是染了風寒，或許將將從南疆回來，又或許少見的白衣，映著整個人較之從前清減不少。

空氣中藥香濃郁，夾雜著淡淡的沈香，清歡聳了聳鼻尖，唔，還挺好聞。

他擡起頭來，眸若古譚，聲音有些沙啞：“你來了？”

她隨意找了處地方坐下，將手中的湯盅放在旁邊的雕花黃木小幾上，掀開蓋子，回道：“嗯，來看看你，順便還個禮。”

他聞著空氣中刺鼻的生姜味，蹙起了眉，剛要喊五一進來處理掉，她便殷勤的倒了滿滿一碗走了過來。

“我們後梁有個古方，傷寒喝姜茶最是管用。我特意讓唐修挑了上好的生姜，足足用了三斤，才熬出來這兩碗。你快些喝著，好起來我們一齊去吃酒。”

一番話，將他的推脫之詞堵了個幹凈。

他平靜的看著她：“我不喜生姜。”

清歡亦平靜的回望了回去：“良藥苦口，況且姜茶還不是苦的。”

顧南衣擡起眼來：“小栗子，該怎麽做用不用我教你？”

明明是最平常的一句話，小栗子卻覺得自己脖子上涼嗖嗖的，他慌忙道：“是主子執意要過來的，我攔不住啊，我真的攔不住啊。”

清歡痛心疾首的扭過頭去，昨日哭著喊著要我來的不是你？說不來便死給我看的不是你？

到底誰才是你的主子！

小栗子垂下頭來，絲毫不像是一個忠肝義膽的小太監。

她扭過頭來，將碗又向前遞了遞，挑起了眉：“怕我下毒？”

又道：“我都不怕你下毒，你還怕我下毒，你竟比不過一個小女……比不過我府上一個姑娘有勇氣？”

顧南衣楞了一楞，瞥了一眼棕色茶湯上浮著的姜粒，厭惡的向後退了一退：“偶爾生病挺好，我想多感受感受。”

“……”

說話間，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響，清歡扭頭看去，不過是下一刻，便撇了撇嘴，寒冬穿一件白色薄衫外罩狐裘，頭上簪著羊脂白玉步搖，很是清涼。雖說這身衣裳有些不合時宜，但不得不承認，安如今日這打扮……確實是清冷而又美麗。

杏子般的眼，染了胭脂的唇，高挺的鼻，只看相貌，真真是西楚數一數二的佳人。

清歡不動聲色的向一旁挪了挪，不曉得自己是多大的運氣才能遇到這位姑奶奶。

“南衣哥哥不喜生姜，你不曉得？”安如聞著空氣中濃重的生姜味道，從身側的侍女手中接過精致的檀木盒，冷聲道：“謝太子，南衣哥哥的身體容的你開玩笑？”

清歡摸了摸鼻子，小聲道：“不過是一碗姜茶，況且他又染了風寒，哪裏能上升到拿他身體開玩笑的地步？”

安如狠狠瞪了她一眼，從容的打開檀木盒，拿出自己一點一點精心縫制，並滾了金線的冬服，對顧南衣柔聲道：“南衣哥哥是大國手，關於藥膳什麽的，再準備也顯得我自作主張。哪裏像謝太子這般，去送你最不喜的姜茶？安如只能縫上一件冬衣，只希望南衣哥哥不再染上風寒。”

唔……好一副情深意切的景象。

顧南衣沒有理她，反倒拿起被她隨意放在一邊的碗，端起喝了個幹凈：“清安兄說的沒錯，良藥苦口，再不喜，總歸是對我好的。”

他放下碗，意味深長的看向發怔的清歡。

半晌，她才回過神來，看著安如霎時冷下來的眸光，欲哭無淚，混蛋，你順著你家安如能怎樣？你不給我添堵能怎樣？

“前些日子，清安兄剛剛贈與我一個暖爐。”顧南衣看向安如，一本正經道：“委實不必要再浪費穿這衣裳。”

安如：“……”

清歡：“……”

你怕是想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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