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色的竹筒放在暗黑色的檀木桌上，愈發顯得翠色欲滴。明明屋內火盆燒的很是熱烈，清歡還是感到一絲難言的冷意，像是嚴冬裏飄來的一場雪，紛紛揚揚的透過衣衫撲在她的身上。

“這……”

以往的信件被攔下倒也沒有什麽，這一次的……這一次的不同於往日。她原本想著沒有什麽，以前都沒有什麽事，這一次自然也不會有什麽事。

現在想來，還是她太天真了。

她緩緩的伸過手去，腦海中計較出來一千零一種被發現的後果，卻沒有一種能思索出妥帖解決的法子。

顧南衣在她指尖觸碰到竹筒的瞬間，伸手覆住，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曉得收回還是繼續伸過去，如同她此時的表情，不知是哭還是笑。

他輕笑了一聲：“ 眼熟？”

她回過神來，看著他修長白皙的指節，點點頭：“眼熟。”頓了頓，補充道：“我的。”

“你不好奇它為何會在我這裏？”

她回答的漫不經心：“不過是一封尋常的家書，被攔下也是挺讓人無奈的。幹爹對我的事情向來是操心，所以這種感覺事情有什麽值得好奇的。”

“唔”，顧南衣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樣，順手拆開了竹筒，抽出裏面的紙條，笑彎了眼眸：“那我費這麽一番周折從父皇手中換回來，似乎有些傻？”

清歡真誠的看向他：“是有些傻，但你的這種行為還是很好的，很義氣。隱私什麽的對你來說是沒有什麽，你一向是視名譽於糞土。可我要臉啊，隱私透露出去我還要不要活了？”

顧南衣嘴角僵了僵：“所以，你說這麽多就是為了突出我不要臉？”

“……”

雖然是這樣，但是說出來多尷尬。

“沒”，清歡搖了搖頭：“我不僅沒說，我還誇你視名譽如糞土。”

顧南衣將紙條收入袖中，微微一笑：“我拿了父皇的東西，良心突然感到不安，還是送回去比較穩妥。”

說罷，擡腳就要朝門外走去。

“那咱們一起，幹爹如果曉得你搶走又還回去，心情一定更加欣慰。”

顧南衣看著站在自己身側，笑的一臉“大不了同歸於盡”的清歡，停下了腳步。

“圓子呢？”

清歡楞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你說……那個鷯哥？”

她擡起臉來，認真道：“你那鷯哥生了個怪病，也不是什麽大病，不過是一夜間毛全都掉沒了。你放寬心，我送到唐修的房間了，讓他給治治。”

顧南衣揉了揉額角：“行了，我曉得了，只是你的房契、玉如意、金裸子什麽的也別要了。”從袖中掏出紙條，塞入她的手中：“多讀讀我借你的書，對你的智商有好處。我去看看圓子。”頓了頓，一臉惋惜：“那些房契、玉如意、金裸子什麽的，我原本想著回來還給你來著。”

說罷，便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清歡捏著紙條，不同於往日一般沖上去大吼一通，眸中的神色晦澀難懂。

在他手指觸到門栓的一瞬，出聲道：“我能信你麽？”

那種完全的相信。

停在門栓上的手指一頓，逆著光，修長的背影有些蕭索。

嗓音沈沈的：“三年前，對南疆最後一次圍剿的失利，我是故意的。”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的落地，他拉開了沈重的木門，緩步走了出去。

清歡坐在椅子上，將頭埋進胳膊，眼角有些濕潤。三年前最後一次圍剿，幾乎是西楚避而不談的話題。就是因為那一次戰事，西楚不得不得收兵休養生息。於是，鐵蹄生生止在了後梁的邊關。

南疆落敗，北漠蠻夷不足為懼，下一個目標，必定是後梁。

所以，他將後背完全留給了自己，哪裏又談得上去相不相信？

但，他這樣做的理由……又是什麽？

許久，她才擡起頭來，拿起被茶水浸濕的紙條，點燃燭火，看著被火光映出的“西楚有變，速準備”幾個不明顯的小字，面無表情的對著空氣輕聲道：“去尋我師傅。”

說完，她悵然的嘆了一口氣，問題解決了便想起了自己府上的一眾寶貝，不由得心口發疼。顧南衣若是不要臉倒也還好，但不要臉到自己察覺不到不要臉，這就無敵了，寂寞了，連老天都收服不了了。

所以，自己幹嘛手賤去惹那只大鷯哥啊！！！

面子能養一家子人麽？

很顯然的，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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