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沈桑榆睜開眼，看到的便是翠綠色微微上翹的鳥尾巴在抖動。一只小黃鸝霸道地站在沈桑榆的鼻梁，悠閑地梳著自己的羽毛。

“這是哪兒？” 沈桑榆心裏嘀咕著，轉動這雙眼，暗自打量著周圍。

這是一間簡陋的小木屋，青翠欲滴的藤蔓纏繞著房梁直至房頂，地板上全是草，但卻不似一般的雜草，木窗不時傳來陣陣清風，撩動著滿屋的草木發出窸窸窣窣響聲。

一陣推門聲響起，驚動了沈桑榆臉上那只悠閑的小黃鸝，它見便來人伸著腦袋，閃動著翅膀輕叫兩聲，像是在打招呼。

沈桑榆躺在木床上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半點不能動彈。慢慢地，一個青衫布衣的身影一點一點朝她靠近。

“你……”那是一張沈桑榆熟悉的臉，她似曾經見過他，在她最狼狽時候。

那只高冷的小黃鸝，現在嘰卻嘰喳喳地盤旋在他周圍，像是在與他交流。那人目光清冷，修長的身影停在木床旁，琥珀色的眼睛審視著沈桑榆，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一般。

“是你誰？為什麽救我？”沈桑榆警惕地看著他，雖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但他不至於為護她生死而闖徐府救她。

青衫男子好看的眉頭皺了皺，清冷的目光凝聚在她臉上，似是要看透她的皮肉，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就在沈桑榆以為聽不到他回答的時候，木屋內卻響起了他低沈的嗓音：“我叫枯迦。我沒救你。”

“我……”沈桑榆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不知誰將你扔在我這兒的。”他像是知道沈桑榆還未問出口的話，搶先說到。

沈桑榆有滿腹的疑問，可事到如今，還有什麽比這境地更糟糕的呢？身心俱疲的她已無暇疑慮。

枯迦琥珀色的眼睛盯著沈桑榆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看了許久，不知他在想什麽，之後便自顧自的在木屋內忙活起來。

翠綠色的小黃鸝一直盤旋在他身邊，他認真的摘著在沈桑榆看來像是雜草的東西，然後慢慢研磨，將那些草磨得很細，之後加入一些叫不出名兒的東西……

沈桑榆原本對他心存戒備，但盯了他許久之後，漸漸疲憊了下來。不知是心痛還是身疲，在枯迦繁瑣地折騰著那些花草的時刻，她慢慢地暈睡了過去。

不多時，枯迦手中便多了一碗墨綠色糊狀類的東西。

沈桑榆睡得迷迷糊糊，原本臉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著，可是不知不覺中似是有一股清流滋潤著臉頰，火辣辣的疼痛感漸漸消失了，臉上涼悠悠的十分舒服。

“這是什麽？”沈桑榆喃喃著問到。

枯迦自顧自地往她臉上塗抹著，平淡地說道：“毒藥。”

聽到這二字，沈桑榆出奇的平靜。她原本對枯迦很是戒備，可人心很奇怪，聽到毒藥二字，她反倒對他沒了防備之心。她想她自己現在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麽比她現在更糟糕的情況呢？相對於痛苦地死去，她寧願選擇現在這種稍稍舒服的方式去死，至少身體不用再承受傷痛了，這也許是她最好的解脫。

日覆一日，距沈府滿門抄斬已半月有餘。

沈桑榆以為自己會這樣死去，可沒想到還是活了過來，帶著這殘缺的身軀。枯迦每日都會來給她的臉敷上涼涼的東西，而她每日就是躺在床上任他擺布。

每每閉上眼，她眼前便是渾身帶血的爺爺、爹爹、大哥、二哥還有雲娘，他們要她活下去，可是她這樣殘缺的活著遠比死去更需要勇氣。

“啾，啾……”小黃鸝撲騰著翅膀從窗外一竄而進。

它用翠綠的嘴叼扯著沈桑榆的衣襟，向外拉扯著。

沈桑榆迷茫地看著它，猜測著它想表達的意思：“你想讓我出去走走？”

“啾啾！”小黃鸝撲騰著翅膀，盤旋在她身邊，像是肯定了她的想法。

沈桑榆望向窗外，陣陣春風透過窗戶撲面而來，已經是初春了。以前每逢初春，她都會拉著沈修文，騎著馬去郊外踏青。然後去隔壁家的院子裏偷吃他們剛成熟的櫻桃，紅彤彤的櫻桃霎是可愛，摘入口中是沁人心脾的甜爽。如果他們運氣不好，就會遇到隔壁家那愛管閑事的小狼狗，這時她就會把所有的櫻桃扔進沈修文兜裏，小狼狗就會追著沈修文在整個院子上竄下跳著，而她就會高高攀坐在櫻桃樹上興高采烈地看著被小狼狗追得狼狽不堪的沈修文拍手叫和。

思緒久久徘徊在從前的記憶中。沈桑榆不知不覺便下了床，踉踉蹌蹌地走出了木屋，停在了木屋前的櫻桃樹下。紅彤彤的櫻桃在暖暖的陽光下顯得更加鮮艷，她像是看到了以前隔壁家院子裏的櫻桃那般，她伸出蒼白的手想去摘下一顆嘗嘗，可手剛觸及櫻桃她眼角的淚便滑落了下來，櫻桃依舊在，可陪她一起摘櫻桃的人卻永遠地消失了。她終究跪倒在櫻桃樹下泣不成聲，這是這一月以來她最肆無忌憚的哭泣。

木屋旁青衫身影久久佇立在沈桑榆身後，神情莫測。

一向淡漠的枯迦神醫，聽著櫻桃樹畔撕心裂肺的哭泣聲，一向平靜如水的心，開始掀起了些許波瀾。

在這個小小的峽谷中，無憂無喜，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覆雜情緒，還有一只不知憂愁的黃鸝鳥，叫著聽不懂的鳥語。

“該吃藥了。”一身青衫的修長身影默默出現在沈桑榆身後。

沈桑榆擡起朦朧的淚眼，神情有些許恍惚。

“該吃藥了。”枯迦重覆著剛才的話，語氣與之前並未有什麽變化。

沈桑榆似乎哭累了，重重地擦拭掉掛在臉上的淚珠，擡頭卻是望向了鎬京城的方向。

“吃藥吧……”枯迦語氣有些許緩和，但還是顯得很生硬。

沈桑榆慢慢把頭轉向他，淚痕已在臉頰風幹，眼底卻似乎蘊藏著無盡的火焰，在春日的照耀下，慢慢綻放出奪目的光彩。

“我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她不由分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要成為魏氏的噩夢，我要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魏忠毅、欒鴻軒、陸妍……”

初春的峽谷間，紅彤彤的櫻桃樹下，女子拖著羸弱著身軀，含著淚水，卻說著倔強地話語。這成了枯迦以後永遠不能忘懷的記憶，也許就是在此刻他的心開始因她跳動，而後隨著她的身影沈淪至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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