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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眾叛親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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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四年,三月二十五日,陸癸帶領顧家軍攻破汴州城。

江楓與陸癸在長安城成功會師。

滕國借著箴朝內亂,一舉拿下益州、幽州、邢州和襄州,加上丟失的平遙城,轉眼間箴朝僅僅剩下長安城還未被攻破。

與此同時,陸癸將從前箴邑做過的事情全部抖落了出來。

一時間,箴朝為數不多的支持者也紛紛倒戈。

“皇上,大事不好了。陸,陸癸已經帶著兵馬兵臨城下了。”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蘇公公拿著勸降書顫顫巍巍地遞給了頭發已經白了一半的帝王。

箴邑倚靠在龍椅上右手撐著頭,眼中布滿了紅血絲。

他瞥了一眼勸降書,忽地起身將其撕的粉碎。

漫天紙屑紛紛揚揚而下,箴邑歪著頭一步一步走下了臺階。

“勸降?朕為何要降?陸家男兒各個都是英勇無比的大將軍,朕的妹夫顧釗更是驍勇善戰、無人能敵。有他們在誰能侵犯箴朝?當初即使是在糧草短缺、兵力不足的情況下,顧釗都能將敵軍擊退,這些黃口小兒不過就是趁人之危罷了。”

他仰望著天,聲音洪亮,眼神瘋瘋癲癲。

蘇公公環顧著落了灰塵的大殿和許久都未曾點燃過的蠟燭,眼含淚光,聲音哽咽:

“皇上,他們早已經死了。”

都被您害死了。

最後一句話他沒敢說出口。

曾經的那個怯怯的少年郎在登上帝位之後終歸還是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殘暴不仁的帝王。

他的七皇子殿下最終還是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死了?是啊,他們已經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箴邑喃喃自語著,遙望著高墻內的枯木枝,他眼神裏帶著無盡的落寞和淒然。

為了鞏固皇權,他絲毫沒有猶豫地殺死了陸家滿門和顧釗等忠臣。

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武將不計其數。

真正到了用兵之計,竟沒有一人可用。

平遙戰敗就已經鋪墊了今時今日的結局。

或許,這就是因果報應。

遠遠地,一個身影緩緩靠近。

那人影跪在殿前,恭恭敬敬地行著禮:“秦穆參見皇上。”

“這個時候你來做什麽?怎麽,秦太尉那麽狡猾的老狐貍竟然沒帶著你逃亡長安城?”

箴邑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

他背過身,又蹣跚地朝著龍椅走去。

秦合與跟了他數十年。

此人雖文武雙全,但老奸巨猾,且格外貪財和愛禦女。

但對於他而言,他需要的就是一個這樣渾身都是缺點,還滿身才幹的臣子。

只有這樣,他才不會擔心這個臣子會謀奪他的皇位。

顧釗太耀眼了。

他常常在想,人世間為什麽會有這麽完美的一個人呢?

顧釗與秦合與簡直就是黑與白的對比。

秦合與游走在黑白之間不惜一切目的和代價的貪汙銀兩和謀求美人。

而顧釗一心為民,只想收覆失地和減輕百姓的負擔。

他既怕顧釗多情會苦了自己的妹妹,又怕顧釗太過專情讓他連一點點缺點都找不到。

可笑的是,真正到了危險關頭,他想的卻是要是顧釗在就好了。

秦合與只怕早就帶著萬貫家財投靠新君了。

“皇上,父親確實已經帶著家產逃離長安城。只是臣不願意走。父親也沒有強行帶我離開秦家。”

秦穆跪拜在地上,眼神裏帶著懇切與希冀。

箴邑微怔。

他轉過身,視線落在了秦穆的身上。

此時此刻的秦穆沒有了從前的吊兒郎當,反而滿臉認真。

箴邑有些意外。

“你為何不走?”

衰老的帝王聲音裏帶著滄桑與詫異。

箴朝滅亡是已定的結局,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個一向不怎麽露面且被秦太尉掛著閑職游手好閑的秦穆,竟願意留在長安與箴朝共進退,倒真是讓他有些震驚。

“皇上,明日就是臣與昭華郡主的成親之日。臣想請求皇上將昭華郡主放回顧府與臣完成親事。”

秦穆頭磕在地上,聲音異常堅定。

他願意留在長安城僅僅只是因為顧阮還在。

雖然現在箴朝必敗,陸癸和江楓帶領著兵馬進入皇宮是遲早的事情,但他還是想給為自己的幸福搏一次。

趁著陸癸那個瘋子現在還沒占領箴朝,他提前求娶顧阮。

這一次是他趁人之危,但他定會給郡主一個幸福安定的下半生。

秦府內仆人走了大半,所以府中每一處大紅的囍字都是他親手剪的。

他是真心愛慕昭華。

話音剛落,箴邑宛若一個瘋子般沖上去狠狠地踹了秦穆一腳。

他指著跌坐在地上的少年,怒氣沖天地罵著:

“混賬東西!朕還以為你是為了箴朝留在這裏,結果竟然只是因為昭華?為情所困者,能成什麽大器?當初是朕定下的婚約,現在朕自然也可以取消婚約。你冒著殺頭的風險來這裏要人是為了什麽?你是不是想帶著顧阮離開,讓朕失去所有的底牌?

朕告訴你永遠都不可能!箴朝還沒滅亡,你就敢跑到皇宮找朕要人?你別想帶著她走,也別想把她護送給新君。她只能留在長春宮內,安安分分地當做朕的力挽狂瀾的最後底牌。”

秦穆不敢置信地看著已經全然失去理智的男人。

一直以來在他心裏皇上都是極其寵愛昭華的,可今時今日為何卻宛若一個失去了理智的瘋子般露出最猙獰和陰暗的面孔。

“皇上,昭華是您的親外甥女。您如何能把她當做您力挽狂瀾的底牌?”

而今長安城內謠言四起,如若坊間的傳聞都是真的,那箴邑還能恬不知恥地將顧阮當做最後的底牌更是讓他惡心和反胃。

顧阮這一生,看似過得光鮮亮麗、高高在上,卻一直都活在虛假的謊言中被哄騙著。

出生時喪母,年幼喪父,罪魁禍首卻還是一直寵愛著自己的親舅舅,如此反差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是無法接受的。

然而現下都到了如此田地,她的親舅舅卻還在想著把他當做威脅抗箴大軍的一個工具,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朕把她當親外甥女,她有把朕當做親舅舅麽?朕給了她一輩子的榮光,她做了什麽?她放走了反賊陸癸,還試圖放走策劃者宋婉。她如此狠心冷情,可曾有過顧念朕是她的舅舅?可曾有半點回想起朕對她的寵愛?”

箴邑俯下身攥著秦穆的衣袖嘶聲竭力地咆哮著。

為什麽無論是顧阮還是樂平,到了關鍵時刻永遠都不會站在他的身邊?

他就如此不堪麽?

明明他才是與她們有著血緣關系的人!

“她是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你擺布和欺辱的玩偶!你殺害了她的父母,你讓她怎麽來面對你?所以在皇上看來,縱使你殺害了她的父母,縱使你是操縱一切的罪魁禍首,也不許棋子產生任何一點的想法是麽?她就該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你給予的尊榮和謊言是麽?

可是皇上有沒有想過,或許對於顧阮而言榮華富貴並不重要,重要的反而是最親近的人。她最寵愛的舅舅是殺害她父母的仇人,你讓她如何能夠接受?她原本也可以是在父母的寵愛之下生活著的,可是你把一切毀了。倘若是我遭受這樣巨大的刺激,只怕是都要成為一個瘋子。”

秦穆絲毫不畏懼地回懟著。

他與箴邑微紅的眼眶四目相視,聲音裏沒有任何的退步和軟弱。

最悲劇的事情便是明明所有人都可以活的幸福,可箴邑因為自己的疑心毀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

幸運的是他的父親通過偽裝自己躲過了一劫,不若然下一個陸癸或許就是他秦穆。

箴邑渾身的力氣宛若頓時被抽走般跌坐在了地上。

他眼角滑落著一行清淚,沖著秦穆大喊大叫著:

“朕沒錯!朕何錯之有?朕只是想守住自己的皇位而已,朕又有何錯之有?自古以來,歷朝歷代的哪個帝王不是如此?兒女私情素來都是皇權之下的犧牲品,朕有什麽錯!”

他發狂地怒吼著,腦海裏卻全都是幼時與箴嬈在一起的歡聲笑語。

那段時間他們過得很苦,因為不受父皇待見,宮女太監都繞著他們走。

但樂平卻從不會抱怨,還時常抓著他的手反過來安撫他。

那個時候他就在想,日後一定要找天底下最優秀的男子配給樂平。

他也確實找到了。

是他親自背著樂平出嫁的,當時他說二人一定要舉案齊眉、白頭到老的。

後來,也是他親手毀了一切。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變了呢?

他也記不清了。

明明從一開始他是不想成為像父皇那樣偏聽偏信、寵信佞臣、殘害忠臣的帝王的。

他痛苦地閉上雙眼。

迎面而來的春風卻仿若帶著刺骨的寒意,讓他渾身冰冷發顫。

這些年,樂平從未入過他的夢中是不是就意味著其實樂平從未原諒過他?

“皇上到底是對是錯,不是臣來評判。那無數喊冤的鬼魂和因果會給出答案。既然皇上執意一意孤行,那臣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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