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手撐腦袋，偏著頭看她。

許是今日喝多了，他眼尾的冷漠被酒色暈染成緋紅色，如雕玉般的臉端出了一副風流樣。

定北王當真生了個好兒子啊！

顧明珠暗嘆著，湊近了些：“喝了這麽多頭不暈？”

徐玨輕笑：“今日岳漢章喜得佳婿，這酒任誰來喝都得暈一暈。”

“岳家廂房多，歇一歇？”

“不妥。”

顧明珠望了眼外面，晚霞已如雲。

她嘆氣道：“我扶你去馬車上歇息？”

徐玨還是笑：“也好。”

顧明珠便將他扶上自己的馬車。

她將木桌收起，方便他伸腿，可徐玨生得本就高，他只能半倚靠著車壁。

顧明珠微惱，想著自己真的是瞎操心，就該將他丟在岳家大廳內。

正這樣想著，右手驀地被抓住，有些突然，她伸出左手，抵在他胸口。

昏暗的暮色裏，他的眼裏有強烈的侵略意圖。

顧明珠神色微黯，張了張嘴，發覺自己嗓子莫名幹：“做什麽？”

在這對視裏，她察覺到了心裏隱隱生出的渴望，想著自己大抵是瘋了。

徐玨輕輕一笑，眼微微瞇起。

顧明珠確定他是真醉了，往日的徐玨絕不可能是這樣毫無戒備的模樣。

他此刻就像是青樓裏任君采劼的窯姐，敞開著懷抱，頂著一張染上緋色的欲，仿佛在邀請她。

來抱我。

來親我。

來品嘗我。

顧明珠手微微蜷縮：“松開……”

若是春兒在，定然要問她是不是病了，熱意已經順著脖子蔓延到了耳根。

徐玨聞言不但沒松，反而一拽，顧明珠落在他胸口半寸，她要用力抵著才不至於貼在他身上。

體溫源源不斷的傳來。

酒色熏得她的眼如黑夜裏尋獵的鷹，顧明珠放低身子，在這一片寧靜中，低下頭去。

唇瓣滾燙，貼著一抹涼，在這地界裏，她察覺到徐玨放松的手，旋即反客為主的扣住她，火熱的心臟與冰涼的她相貼，熱烈而放肆。

在肆意裏，顧明珠隱隱生出快意來，眼底有柔意，也夾雜著陰狠。

就這樣吧。

把他拉下水。

是他自己非要貼上來的！

如果將來他背棄這一切，她一定親手……

一定親手殺了他！

漸漸的止了熱烈，顧明珠正要起身，驀地被一雙有力的手扣住腰，接著徐玨翻身坐起，將她反抱入懷中。

顧明珠詫異：“……恩？裝醉？”

徐玨悶著聲，忍不住呢喃喚她：“婉婉……婉婉……”

喚了兩聲，隨即暢快大笑起來：“婉婉，我好快活啊！”

顧明珠也跟著他笑起來，末了道：“徐世子這騙人的本事都跟誰學的？”

“對著你總得自學成才不是，你晾了我這些日子，我只當你真無心，真瞧不上我，只有我日日想著你念著你，你個沒良心的！”

徐玨臂力甚大，將她抱至膝上，道：“現下我明白了，以後只要你點個頭，刀山火海我都願意。”

顧明珠雙臂微微拉開二人的距離，道：“高興早了，皇上是不可能讓你娶我的。”

徐玨眼底閃著笑意：“他管天管地，還管我成親生子？”

顧明珠道：“哥哥如今是羽林軍將，戈大統領年歲已高，要不了多久，這個大統領的位置便是哥哥的，羽林軍是禁軍，把控著江陵城的要處，而你手裏握著西北五十萬大軍，顧徐兩家的親成不了。”

徐玨又怎會不知。

他沈吟片刻，看著懷裏的人，道：“既知成不了，又為何要回應我？”

顧明珠玩味一笑：“看你怪可憐的。”

“同情我？”徐玨蹙眉，很快笑道：“你還曉得可憐我，我也不算太失敗。”

顧明珠從他懷裏鉆出來，坐好後，才道：“這件事，莫要讓旁人知曉。”

徐玨道：“為何？”

他語氣有些不滿。

“如今局勢動蕩，皇帝對徐家本就忌憚，若再加上一個顧家，那可真的是要除之而後快了，顧家根基淺薄，不能因此遭受牽連。”

徐玨揚眉：“合著我還是個累贅？”

顧明珠道：“差不多。”

徐玨不由朝後仰去，長嘆一聲，道：“罷了，都依你說的。”

他低低笑了兩聲，覆坐起身來：“我剛剛已命九月去十三園點了些你愛吃的，這會應該快到顧府了。”

顧明珠淺笑：“十三園如今在江陵聲名不小，倒是沾了你的光。”

顧明珠喚來小廝驅車。

她托著腮，晚風吹過，車簾隱約飄起，窺見不夜的江陵城景。

萬家燈火。

顧明珠覺得有幾分愜意，收回目光，道：“若是一直這樣，倒也不錯，可惜了。”

“可惜什麽？”徐玨道。

“我聽說今早慶縣和蕩州被兩江彈劾，說地方匪寇橫行，流民遍野。”

“是。”

“慶縣和蕩州知州，都是睿王的門人。”

徐玨神情帶著幾分散漫，伸手將剛剛垂落到她胸前的發絲撥到耳後，隨即眼神一黯。

這樣的親密他曾設想過無數次。

徐玨道：“慶縣和蕩州的事，睿王確實有錯，皇帝已命親信前往慶縣和蕩州查明，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顧明珠道：“皇帝會如何處置睿王？”

“皇帝應該不會太為難。”

“哦？此話怎講？”

徐玨收回手，笑意也斂了幾分：“雲昭的身份皇帝估計已察覺，宮裏近日動作不少，只怕要不了多久，江陵城又要多一位親王。”

“親王……”顧明珠輕笑：“只是親王嗎？”

徐玨覺得她對朝廷之事很敏銳。

他正看著她，也將顧明珠的笑收入眼底：“德親王並無帝王之才，睿王如今四面楚歌，這個帝位，只怕皇帝心中另有他選。”

顧明珠看向他：“如果我說，我不願意讓雲昭做這個皇位呢？”

徐玨沈默。

顧明珠道：“他為何要在宴會上賜婚，答案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皇帝已經知道雲昭就是他的親兒子，將我許給雲昭，再將岳靜姝許給哥哥，哥哥日後掌管羽林軍，一旦朝堂動蕩，雲昭便可依靠禁軍之力坐上這九五至尊！岳漢章是三朝元老，雖然因為各種原因不插手黨派之爭，但岳家無子，岳靜姝的歸屬，便是他的立場，雲昭登位必定要引起四方謠言。若是徐家借此造反，朝堂上除了岳漢章還有誰能與戰無不勝的你抗衡？那些個酒囊飯袋遠離邊界，以為安逸的生活憑空而降，他們怎知這些生活是如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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