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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Chapter 3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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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Chapter 31+32

◎因為我愛的人,最喜歡春天◎

【第三十一章】

“周時予, 我們以前見過嗎。”

臥室空寂無聲,讓女人溫和輕柔的詢問尤為突兀。

周時予這次終於聽清盛穗說話, 他看著眼前人臉上寫滿擔憂, 卡頓的思緒遲緩運轉。

耳鳴聲仿佛有人在耳邊吹氣,頻率與快要沖破腔壁的劇烈心跳同步,如影隨形。

淩晨還永動機的興奮大腦仿佛死在夜裏, 如同經年失修的機器, 只剩一灘廢銅爛鐵,等待不知多久後的腐爛分解。

記憶力減退, 只依稀記得她不久前在電話裏說,今晚還要加班。

大腦無法處理信息, 周時予確定眼前愛人不是幻象,松開握住她冰冷的手,啞聲回答:“......見過的,可能你不記得。”

癥狀只是暫時,以往一兩天就會過去。

不要嚇到她。

後背的冷汗浸透衣衫, 周時予身體往後退了退, 目光落在盛穗半跪在他床邊, 擡手掀起被子:

“地上涼,來我這裏。”

窸窣聲響起, 黑暗中他疲累的睜不開眼, 幾秒後感覺到床榻微微下陷,隨後鼻尖泛起點點清淡的山茶花香, 無聲將人包裹其中。

“......周時予, 你身上好冷, ”身側的盛穗不安分掙動, 擡手掌心貼在他額頭, 語氣滿是擔憂,

“是哪裏不舒服嗎?還是工作上的事不順心?”

沒有哪裏不舒服。

也沒有工作不順心。

只是過山車般的情緒波動來得毫無征兆,上一秒還在誇誇其談、下一秒就會陷入無盡空虛,維‘/穩只能依靠藥物,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時的覆發。

名為“雙相情感障礙”的精神疾病,是周時予在十九歲那年夏季第一次聽說。

在此之前,他以為只是單純的抑郁、或是更輕微的階段性情緒低落。

直到醫生告訴他,他的雙相大概率來自那個男人的遺傳,之前的抑郁癥是誤診,需要住院長期治療。

轉眼間十年過去。

“......沒事,有點累而已。”

黑暗中,周時予將頭靠在盛穗頸間,動用所剩不多的精力回覆:

“離遠一點,我身上涼。”

想問她怎麽跑來這裏、路上累不累、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想聽她說話。

想抱抱她。

相比悲傷,心情用麻木和空白形容更為合適,周時予幾次動過想要抱人入懷的念頭,又因為手實在太冷,最終還是放棄。

別嚇到她,表現得正常一點。

實在沒辦法成為正常人,也盡力偽裝成正常人的模樣吧。

隨後便是柔軟溫熱的身體貼上來。

是盛穗伸手抱住他,抱人的姿勢生疏笨拙、身高差讓她手臂正好卡在呼吸的胸肺,輕聲道:“累就睡一會吧。”

因為姿勢角度不對,同樣清瘦的兩人骨頭相互硌著,不可避免都有些難受。

周時予沒動,盛穗也沒動。

兩人就以這樣別扭而親密的姿態,身體無關情‘/’欲地緊緊相貼。

偌大臥房內,一時安寂無聲。

周時予清楚盛穗是高敏感性格,不出意外早就察覺到異端,強撐睡意,靜靜等待她的後續追問。

而盛穗最後只擡手輕拍他後背,話裏笑音淺淺:“我第一次去家裏睡覺那晚,你就是這樣哄我的。”

周時予記不起那晚細節,被面/下感覺到女人的衣擺卷起,冰冷的手猶豫幾秒,擔心人著涼還是幫她拉下。

溫暖的人,連衣角都是暖熱;身體像是本能眷戀這份溫熱,手觸上女人清瘦後背,順勢將人摟住懷中。

呼吸難分彼此,良久,周時予聽見他嘶啞問道:“那晚睡的好嗎。”

“開始是有些睡不著的,因為我沒在男人家留宿過。”

感受到回抱,盛穗將頭埋進周時予懷中,臉無意識輕蹭在對方胸膛,彎眉低聲:

“但你身上好暖和,後來我不知不覺就一覺睡到天亮。”

周時予的情緒不好。

就像她會因為飛機餐而心情低落,每個人都有因為小事而難過的時候;盛穗雖然心疼周時予休息不好、卻不認為他突然的心情低落是大事。

既然他不想說,那她就默默陪伴好了。

她以為的夫妻之間相互扶持,從來不是一人單方面付出或遷就,而是不夠完美的兩個人,願意為彼此磨合棱角、體貼對方感受。

過去總是周時予在照顧她。

男人的懷抱比平時要涼,但沒關系,兩人只要有一個的擁抱溫柔就足夠。

“周時予,冷也不要推開我呀,”盛穗將男人抱得更緊,溫聲卻堅定地反駁:

“我身上很暖和,可以給你抱抱。”

“……”

落在腰上的手一點點收緊,悄無聲息間,盛穗早從主動抱人、變成被男人整個圈在懷中,肌膚緊緊相貼。

有一瞬,她甚至覺得平日堅不可摧的周時予,好像驚濤駭浪中不通水性的落水者,抓住哪怕如她一般的枯木,便迫不及待地抱住、恨不能將她嵌進身體。

“……盛穗。”

良久過去,沙啞聲響起,盛穗想著這是她進房間後、周時予第一次主動開口,就感覺有微涼的唇附在她嘴角,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像是擔憂將她驚擾,周時予薄唇只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發汗的額頭貼著她,沈啞低聲壓抑著太多晦澀難懂的情感:

“.....我好想你。”

-

再次醒來時,時間正好是晚上十點。

感覺有人在溫柔地輕拍後背,盛穗迷迷糊糊睜眼,下意識擡眸就對上男人目光。

在臥室頂燈的光線暖黃中,周時予臉上疲態明顯,隔著鏡片也能感受到黑眸較平時黯淡,好在臉色並不像上次熬夜後的慘白。

見她醒來,男人手指撥去她臉邊碎發,柔聲道:“晚上打針了嗎。”

“.....還沒。”

盛穗昨晚興奮到淩晨才睡著、白天忙碌一天,下班又馬不停蹄趕往機場,舟車勞頓後到酒店、沾床就是卷席而來的困意。

要不是周時予提醒,她大概會一覺睡到天亮,明早再匆忙補打長效胰島素。

她不好意思地碰碰鼻尖,感覺到身旁男人身上散發的濕熱,連冷白膚色都罕見透出點紅,隨口問:

“你剛才洗澡去了?”

“......嗯,”四肢不再冰冷的人又抱了抱她,沈默幾秒,再次詢問,

“你晚上打針了麽,我幫你把手包拿過來。”

她不是才回答過麽,怎麽又問。

盛穗以為周時予剛才沒聽清她說話,重覆道:“還沒打,我現在去。”

“好。”

盛穗起身下床去找手提包,拿著胰島素筆和測血糖儀進浴室,推門就被濕燙的溫度驚到。

周時予洗完澡也有點時間,當時到底用了多燙的水,怎麽十幾分鐘過去,室溫還這麽高?

帶著疑惑打完針,盛穗從浴室出來發現臥房沒人,走到外面才發現周時予在餐廳長桌坐著,面前盛裝著各類堅果的精美瓷盤、以及一杯溫熱牛奶。

再是工作狂,連軸轉的工作都讓人反應明顯遲緩,直到盛穗走近喊人,面對一盤堅果和牛奶久久出神的人才轉身回頭。

“吃點東西墊肚子,”周時予將瓷盤和玻璃杯推到盛穗面前,手放到桌面下,“空腹容易胃難受。”

時間太晚,盛穗也沒胃口再吃晚飯,聽話地拿起堅果放進嘴裏,忽地想起什麽:“你不吃飯嗎。”

周時予今晚格外惜字如金:“剛吃過。”

“......哦哦好。”

兩人罕見地面對面沈默,盛穗體諒對方心情不好,卻也的確想不到新話題。

端起杯子喝牛奶時,桌上手機震動,是梁栩柏發來的消息。

兩人下午上樓前交換過手機號,盛穗解鎖屏幕。

【梁栩柏:聽說京北的塔駝峰景色是一絕,明天還有清明節的踏青活動,盛老師帶上周時予一起出來唄】

盛穗點開梁栩柏發來的風景圖後有些心動,想著心情低落時,出去曬曬太陽也有好處。

“梁先生邀請我們去爬山,”她放下手機,征求對面周時予的意見,“難得出來一趟,你想出去看看麽。”

將女人期待表情收盡眼底,周時予聽著耳邊細響嗡鳴,垂眸看桌下不再打抖的左手,彎唇笑了笑,溫聲答應:

“想去就去。”

決定出門後,盛穗給梁栩柏發去肯定答覆,簡單填飽肚子後起身收拾行,早早洗漱上床,準備為明天的出游養足精神。

期間周時予手中沈默靠坐在床邊,腿上放著工作平板,從始至終保持相同姿勢。

屏幕冷光反射在平光鏡片,看不見背後的男人眼色。

“還在忙嗎,”半小時後,盛穗吹幹頭發從浴室出來,掀開被子躺下看人,“要不要早點休息?”

說著她擡手輕扯下男人衣袖,手背不小心碰到他突出腕骨,觸感仍舊冰冷。

指尖本能地後縮了下。

“......”

周時予留滯在冷白屏幕的目光下移,在她收回的手上停頓兩秒,然後放下平板,關燈側躺下。

側身給她蓋被子時,盛穗註意到,周時予不再像下午那樣在被子裏抱她,而是手隔著一層酒店厚厚的床被,輕拍她後背。

房間再度昏暗無光,她幾次想開口,卻想不到該解釋什麽。

大概猜到她胡思亂想,半晌在黑暗中,周時予微啞低沈的聲音響起:

“睡吧,明天出去好好玩。”

盛穗聞言乖乖閉上眼:“晚安。”

“嗯,晚安。”

“......”

這一覺盛穗睡得並不踏實,睡夢中懵懵懂懂覺得,身邊床榻幾次下陷,像是有人反覆躺下又起身。

後來她終於被弄醒,掙紮著撐開眼皮就發現身側果然沒人,反而隔壁的衣帽間傳來窸窣聲響。

床頭電子時鐘顯示淩晨一點半,盛穗不甚清醒地擡眼朝聲源處望去,就見周時予人站在衣帽間門口,背對著臥室方向。

頭頂微型射燈是唯一光源,只見男人微微仰頭左手掌心貼著唇,隨後將右手玻璃杯的水一飲而盡。

再明顯不過的吃藥動作。

婚後從未見過周時予吃藥,家裏連保健品都找不到一瓶,盛穗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周時予吃的是藥還是保健品?

是出差才開始吃、還是之前就一直服用?

在她睡著時吃是意外巧合、還是有意隱瞞不想知道?

紛亂思緒占據大腦時,刻意壓低的腳步聲響起走近,盛穗以為周時予要回來,一動不動地緊閉雙眼。

然而男人只是走近浴室,輕聲關緊房門,很快有淋浴的水聲響起。

是周時予又在洗澡。

盛穗幾次有過起身去衣帽間一探究竟的沖動,最後還是深吸氣忍下,想著今晚還是讓男人好好休息,明天再找個時間問清楚。

十五分鐘後浴室門再次打開。

閉眼聽輕悄腳步聲漸近來到床邊,床面再度如睡夢中感受過的微微下塌。

帶著怕被發現的緊張,盛穗連呼吸的謹慎放輕,在眼前一片昏黑中,感受周時予又一次再她身邊躺下。

未等男人抱過來前,盛穗就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濕熱的體溫。

和往日令人心安的溫暖不同,周時予此時皮膚停留的溫熱,是洗澡時熱水沖燙導致的。

就像她晚上被叫醒時那樣,維持不了太久,連指尖都會再次涼下去。

不再隔著床被,周時予這次直接在被面下將她抱住,動作極盡溫柔,像是對待價值連城的藏品珍寶。

男人下巴輕輕墊靠在盛穗發頂,她鼻尖滿是清苦的木質冷香,緊接著,就聽周時予在頭頂低聲說了一句話。

哪怕事情過去十幾二十年,不論多少次,盛穗只要再回憶起今晚周時予說的寥寥一句,心頭仍舊久久酸澀。

而此刻當下,她只是忽地明白,周時予為什麽起初沒有直接抱她、為什麽半夜反反覆覆地下床洗澡、又為什麽一定要用熱水把身體沖燙。

淚意突如其來地沖上眼眶。

在本該無人知曉時,周時予曾喃喃自語地給出答案:

“如果身上不冷,可以不可以一直抱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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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滾水刺激遲鈍感官,將周時予冷白的膚色潤燙的微微發紅。

一夜平安無事過去,耳邊嗡鳴微乎其微,浴室內一屋氤氳。

周時予低頭看向左手,再看不出昨天藥物副作用或是病癥本身導致的指尖顫抖。

癥狀在緩解,應該沒有覆發。

目光從腕心的數十條疤痕移開,周時予關閉淋浴,拿起置物架的毛巾擦幹身體。

逐漸恢覆的聽覺捕捉到門外微弱的聲音。

帶上平光眼鏡,他腰上只圍浴巾出去,推門就見盛穗從床上下來,聞聲擡頭。

四目相對,女人視線意料中先落在他赤‘/’luo上身,飛快上下掃過後慌忙避開,耳尖迅速泛起點薄紅。

盛穗清清嗓子:“.....早。”

“早。”

情緒仍舊空洞缺乏,卻不再是昨晚的麻木不仁,隨著感官的恢覆,大腦開始緩慢運轉。

兩人問早後一時無言,周時予看出盛穗的欲言又止,回憶起昨晚吃藥時臥室傳來的窸窣聲,隨手拿起玻璃桌臺的瓶裝水,走去衣帽間。

衣帽間面積不大,門邊貼墻的第一排橫櫃上放著手提包。

感受到身後目光,周時予手伸進皮包的內膽最底層,拿出分隔小格的透明藥盒,將各種形狀的五片藥粒倒進掌心。

幾秒後,盛穗遲疑的詢問聲響起:“......你在吃藥嗎。”

“保健品,”周時予轉身,平靜看著女人走來,攤開掌心解逐一解釋,

“維生素B、維生素C、魚油、鈣鎂片和葉酸。”

“居然要吃這麽多保健品,”盛穗感嘆後長舒口氣,喜形於色的聲調上揚了些,

“怎麽以前都沒見你吃呢?”

耐心等她觀察清楚,周時予才將藥片喝水服下,思考幾秒,笑容溫和:“吃藥時間在早上,大概你還在睡覺。”

“我還擔心你生病,幸好是亂想,”盛穗不好意思地碰了碰鼻尖,“你今天好點了嗎?”

女人仰頭看人時,彎眉眼底笑意盈盈,右臉還有壓出的印痕,剛睡醒的嬌憨模樣看的人心軟。

周時予看得出她是真的關心自己,擡手輕揉她頭發:“已經沒事了。”

聽男人聲音終於不再沙啞,盛穗任由周時予大手揉亂她頭發。

她人剛睡醒沒想太多,卸下擔憂重擔就順勢將人抱住,帶著鼻音的語氣像是撒嬌:“下次別總熬夜了,身體吃不消。”

“好,聽你的,”見她已經會無意識撒嬌,周時予眼底浮現一絲不自知的柔和,低聲,

“只是,我現在可能要先穿衣服。”

“......”

一小時後兩人下樓,遠遠就見梁栩柏坐在酒店大廳的休息沙發。

男人戴著頂黑色貝雷帽,略長的頭發在腦後紮成小辮,一身純黑衣褲寬松,肩上挎著相機帶。

見盛穗身後跟著周時予,梁栩柏桃花眼意外上挑,沒骨頭似的窩在沙發裏:

“喲,周總居然真的出門了。”

盛穗笑著和梁栩柏打招呼,隨後轉身走去前臺,交涉客房相關問題。

“愛情的力量果然強大,”梁栩柏起身伸懶腰,湊過去慢悠悠道,“還是說,妙手回春如我,給的新藥□□效果不錯?”

周時予淡淡撇人一眼,沈聲夾雜幾分寒意,“梁栩柏,最後一次。”

“別再利用她。”

“治病的事,怎麽能叫利用呢,”梁栩柏嘖了聲從口袋中拿出車鑰匙,漫不經心在手中把玩,桃花眼直直對上周時予黑眸,

“以及我不這麽做,你能出門?”

見盛穗溝通完,梁栩柏扔下一句“你真無聊”就丟下周時予,笑瞇瞇朝對面走去:“我弄了臺觀光車,盛老師喊上某人一起試試?”

“那就麻煩梁先生。”

盛穗原以為,周時予的朋友都是非富即貴,出行不說拉風超跑,至少也有專車接送。

而不是像梁栩柏一樣,不知從哪裏搞來一輛三輪敞篷代步車,陽光四面直曬、還附帶全方位漏風。

“……”

五分鐘後,盛穗看著兩位身高一八五的男人,分別坐在狹窄的前後兩排,不由得輕笑出聲。

梁栩柏一個人霸占前排駕駛座還好,難為周時予還要和她擠在後面,一雙長腿無處安放,像極了被人綁架上車,場面無比滑稽。

清清嗓子,她擡手拽了下周時予衣袖,大度道:“你可以往我這邊來一點。”

盛穗低頭,看男人膝蓋骨頂在前排車座,光看著都痛。

她伸手幫周時予揉了揉,掩不住眼底狡黠笑意:“需不需要我幫忙——”

話音未落,腰上忽地被堅實有力的手臂環住,掌心溫熱。

盛穗猝不及防地跌進懷抱,手自然環住男人脖子,低頭正對上周時予鏡片後黑沈沈的眼眸。

她不由楞了楞,沒反應過來現在情況。

“不用幫忙。”

薄唇輕啟,周時予沒刻意放緩聲音,語氣不似平日的溫柔,壓迫感便卷席而來,成熟男性的氣場讓人不自覺臣服:“這樣就有位置了。”

低聲伴著滾熱呼吸滾落耳邊,盛穗一時聽的耳熱,別開視線,輕聲:“放我下來,這樣怎麽開車。”

前排的梁栩柏適時出聲:“不急不急。”

男人低頭調試好相機,舉起鏡頭就對著兩人哢擦地拍:“抱夠了喊我,或者我出門溜達一圈再回來。”

盛穗不可能讓周時予繼續抱,手忙腳亂從男人腿上下來。

等三輪車敞篷車蠻晃晃悠悠駛上車道,她才敢去拽周時予衣袖,壓低聲音:“你怎麽又在外面那樣。”

周時予垂眸,將她臉頰微紅的模樣模樣收進眼底,虛心請教:“嗯,我怎麽樣了。”

“……”

他理直氣壯的明知故問成功引起盛穗註意,女人讓水眸毫無震懾力地等他一眼,最後抿唇想不出回擊,輕哼出聲,扭頭去看車外風景。

只是唇邊不自知的笑意,出賣了盛穗此刻的好心情。

垂眸望著她嫣然一笑的模樣,周時予忽地覺得,就這樣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錯。

...

門票限時免費的節假日人滿為患,綠林層巒疊嶂,通往景點的道路車輛川流不息,山峰下遠遠就見人頭攢動,連上山前的石子路兩邊店鋪都人滿為患。

一路爬到上去耗時太久,三人決定只欣賞沿途風景到小半山腰,再直接乘坐纜車上到最頂峰。

登山前,梁栩柏約在頂峰見面後就迅速不見人影,盛穗在人較少的路邊找人時,身旁的周時予忽地在她面前蹲下。

“梁栩柏喜歡獨行,不用找他。”

盛穗低頭,見周時予正彎腰為她系松開的鞋帶,沈聲在來往嘈雜聲中清晰依舊:“山上人多,跟緊我。”

“好。”

盛穗耐心等周時予系好起身,又從口袋裏拿出一顆彩色透明質包裝的糖果。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將糖遞過來:“運動前補充糖分,防止血糖降太快頭暈。”

盛穗認出來,還是醫院那天見過的糖:“啊,這個糖你和我說過,是你當時的病友送的。”

拆開包裝,她將糖含在嘴裏,感受絲絲清甜在舌尖彌漫,含糊問道:“那他後來病好了嗎?”

“......沒有,”周時予聞言沈默幾秒,隨後擡手揉揉她發頂,

“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會好的。”

盛穗點頭表示讚同。

醫療科技飛速發展,她的一型糖尿病在十年前,還被稱為無法戰勝的終身疾病,最近Vertex的幹細胞療法都快進到步入臨床;更不必說各種癌癥攻克也逐年有好消息。

塔駝峰空氣清新,微風拂過時,還能聞到空氣中春天獨有的味道。

慢悠悠地沿著山路向上,看著環山遍野的翠綠、以及從層疊葉片縫隙中鉆進來的日光,心情都不自覺變好。

半山腰搭乘纜車,兩人自然牽手坐在包廂同排,隔著玻璃看窗外郁郁蔥蔥。

盛穗右手被周時予牽著放進口袋,眺望百年老樹枝丫上的新葉,忍不住道:“出生前,家裏人請大師給我起名字,最後用的‘穗’字,因為代表稻穗的秋天是豐收季節,說是大吉預兆。”

“但在所有季節裏,我最喜歡春天。”

“我生病是在冬天,那段時間覺得特別難熬,”盛穗回頭著看向周時予,以及男人身後鋪開的大片藍天白雲與生機勃勃的綠,輕聲道,“但春天是不一樣的,無論是剛播中的嫩芽、還是百年老樹歷冬後的枯木,都有重生的機會。”

春光會平等地愛憐所有人,於是在世間播種希望。

“所以,哪怕知道你可能不想出門,我還是想和你一起來,”擡手看光照從指縫中流過,盛穗彎眉笑了笑:

“周時予,我也希望你能看到這份春光。”

周時予靜靜望著侃侃而談的盛穗。

為了踏青游玩,她今天特意化了淡妝塗著口紅,精致五官更顯立體,吹彈可破的皮膚在春光明媚中,越發白皙透亮。

此刻盛穗沐浴在春光中,發頂與肩頭都躍動著金燦光點,笑容鮮活而明媚,讓周時予有過一瞬間恍惚。

窄小的空封閉空間裏,他仿佛又回到十三年前的那個冬天。

原本毫無交集的他們,意外住進同一家醫院;

那時十六歲的周時予被告知患上支氣管囊腫、位置不好要做開胸手術;而同時確診一型糖尿病的盛穗,則因為父親醫鬧傷人、故事在醫院沸沸揚揚。

被父親家暴,是周時予自小最熟悉的事情。

於是乎,他不由對登上當地新聞報道的女孩留意幾分,記住她的臉,也自然在醫鬧幾日後撞見父女兩人時,人群中一眼認出盛穗。

那時她只有十四歲,比現在病弱許多,藍白的病號服寬大到像是麻袋套在身上,走廊上費力地推著輸液架,卻還在討好地朝身旁粗魯的中年男人微笑說話,嗓音軟糯。

或許是在賣力迎合的盛穗身上看到過去自己的影子,在男人不耐煩地大聲駁斥、習慣性地擡起胳膊欲要打人時候,從未多管閑事的周時予拿出手機拍照,快門摁鍵聲在走廊清晰響起。

那時同樣是病秧子的他坐著輪椅,身後周老爺子派來的律師倒很有威懾力,幾句話將男人震懾,吵嚷聲很快驚動其他醫護。

一時間,成年人爭吵不休,周時予嫌吵就想推輪椅離開,卻被拖著輸液架、狼狽跑來的小姑娘拽住衣角。

時至今日,周時予仍記得那天,盛穗將彩色透明紙包裝的糖果交給他時的語態神情。

女孩病中笑容也同樣天真爛漫,十四歲的盛穗彎眉和他道謝、又無比鄭重地將糖放進他掌心。

她說她不能吃糖、她說要把這顆糖送給他;

她說:“哥哥,希望你身體快快好起來。”

周時予聽說過,她是終身無法治愈的一型糖尿病,那幾日護士談到盛穗,背地裏都是嘆息她年紀還這樣小,往後一輩子都要考打針吃藥活著。

而女孩卻毫不吝嗇地祝福他,希望他身體健康。

那顆糖周時予放在床頭沒吃,偶爾餘光瞥見時,會有一瞬想起那個祝願他健康的女孩,也有幾次無意問起她情況,得知她已經出院。

他天生記憶力好,一直記得她的名字,記得她青澀卻已有亭亭玉立之姿,也記得那天塞給他糖果時、唇邊淺淡卻惹眼的一對酒窩。

與此相反的,是盛穗向來記不住他姓名。

連後來她匆匆忙忙來醫院、給曾經幫過她的醫護人員送寺廟求來的平安袋時,都是最後要走才來到他病房。

那時他並不知道,別人的平安袋裏的護身符上都寫了名字,唯獨只有他是一紙空白。

他只是難得錯愕地看著盛穗敲門進來,因為要回去上學,著急忙慌地放下平安袋就要離開。

他們只有一面之緣,周時予看得出,只是順路來感謝的在盛穗單獨和他相處時,神情有多局促。

不想驚擾到她,於是接過平安袋後,他只是禮貌而克制地溫聲說了句謝謝。

“哥哥,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

翻來覆去還是同樣的話,周時予沈默地目送盛穗離開病房,就見她走到門邊時腳步一頓,似是想到什麽。

最後盛穗轉身,在兩人即將開啟長達十三年的再無對話前,盈盈笑著同他說了最後一句:

“冬天馬上過去,等你出院以後,一定記得多看看春光。”

“……”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周時予時常會想起那年對話,發現盛穗統共只和他說過三句話,其中兩句都希望他身體健康。

大概,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祝福。

“……周時予?”

耳邊熟悉的溫柔女聲拉拽回飄遠思緒,周時予回神對上盛穗探尋模樣,就聽她好奇地又問一次:“你呢?你最喜歡什麽季節?”

或許是他從未真正離開過她身邊,周時予深深望著女人模樣,總覺得她和十三年前相差無幾,溫聲道:

“最喜歡春天。”

她連笑起來都是當年神態,眼底跳躍著光點,唇邊酒窩讓人移不開眼,說話時語調微微上揚:“你也喜歡春天?為什麽啊?”

知道她反感把情愛掛在嘴邊,周時予平日會刻意避開相關用詞,自我安慰地想著,像現在這般相敬如賓的過下去,已經很好。

現下或許是有發作傾向,運轉不周的大腦失去理智,又或許是有些話在心裏實在藏匿太久,總有紙壓不住火的一日。

“沒什麽特別理由,”周時予看著人只微微一笑,隨即擡眸望向纜車包廂外的無盡春光明媚,薄唇輕啟,

“因為我愛的人,最喜歡春天。”

作者有話說:

抱歉來晚了QAQ今天寫更新到一半,突然心跳特別快,實在沒辦法就只能躺下休息

追吻冬過來的寶可能知道,我身體一直不太好,也屬於必須打針吃藥的病秧子hhh最近可能工作和其他事壓力比較大,所以更新可能不準時(滑跪)

不過大家不用太擔心,日更應該是能做到的,快快樂樂看文就好啦,我如果真的很難受就會請假、不會硬抗的br>

最後還是日常求一個評論和營養液啦,爭取明天把更新時間板正回來,啵啵啵

感謝在2023-03-19 21:41:08~2023-03-20 22:43: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溫以凡 4個;55857219、番茄、周周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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