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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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選勝利之後，AM戰隊氣勢明顯有了改變, 就像打破身上禁錮的枷鎖, 原本沈默的電腦房，氛圍變得活躍又友好。盧筱安還是經常欺負話嘮的柳三平, 武勵生和彭小洲兩個人一邊吃一邊看今年的新番。林民宇跟鄖昀認真學習怎麽註冊亞服, 終於從一個暢游國服的青年投入到亞服的大環境之中奮勇殺敵。
然後，戰隊收到了夢寐以求的訓練賽消息：國內一線戰隊Laur真的和他們約戰了！
“當初我們打比賽的時候, 我也想讓靈動約Laur的，但是臨近世界杯，Laur和DeGR在做出戰準備, 就一直沒有機會。”張燁帶來這個消息的時候, 語氣神情無疑是欣喜的, “海選賽的時候, 大家配合非常出色, 所以我再跟靈動提了一下。今天, 他們教練答應了。”
鄖昀這時候就發現康明當老板的好處，人熟面廣，連Laur都能約到。
訓練賽安排在第二天的十點, 鄖昀早上起來就被睡眼朦朧的康明逮到，守株待兔一樣把他拎到鍛煉區狠狠操練，鄖昀昨晚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好感，全部趕得一幹二凈。
“別偷懶。”康明這麽說著，坐在綜合訓練器的椅子上，呵欠連天, 配合鄖昀的時間早起，對於他來說實在是難事，“我會幫你看時間。”
在鄖昀強調仰臥起坐讓他腹部抽痛影響練習發揮之後，康明就大發慈悲地給他換成了蹬車。這種坐在椅墊上驅使雙腿運動的訓練，鄖昀適應得飛快，並且很有節奏地敷衍了事。
“康明，你能幫我個忙嗎？”鄖昀一邊蹬車一邊問道。
“說。”康明已經完全不介意他的敷衍，能逼得宅男鍛煉已經是值得歌功頌德的偉績，“不是殺人放火都給你辦了。”
鄖昀說：“你認識RTK的人嗎？我很擔心ZUM。”
康明有些驚詫，鄖昀加入戰隊以來，他很久沒有見過ZUM。康明問道：“他怎麽了？”
鄖昀依舊沒有收到ZUM的消息，並且RTK的經理江森早就把他給刪除了。他找不到任何聯系ZUM的方式，比賽之前壓抑住的惶恐，終於不斷蔓延，只能尋求康明的幫助。
康明是一個知名主播，而且是個與職業圈掛鉤的解說，打聽戰隊裏人員的消息，應該不算是難事。
“ZUM已經很久沒有和我聯系了。”鄖昀認真地回憶著游戲上的離線數據，“游戲也有八天沒有登錄，我很擔心他。”
“可以。我有條件。”康明答應得果斷。
“什麽？”
“蹬車不準敷衍了事，給我老老實實賣力地練！”
賣力鍛煉的鄖昀，終於從痛苦的鍛煉中撲騰出來，回到他鐘愛的電腦桌前。他手指快速地登上亞服，馬上就看到等候已久的Gim。
早上的亞服經常匹配不到競技對手，他們的雙人車在漫長的等待之後，隊長Gim放棄了競技比賽，開啟了一個自定義模式。守望先鋒的自定義擁有相當多的趣味性，它可以根據玩家的不同需求，設置出任何匪夷所思的游戲方式。
[隊伍]Gim：這是大亂鬥，陣亡一次會隨機更換的英雄。
Gim在設置的時候，沒有調整成突擊模式，作為防守方的鄖昀，看著界面上的倒數計時慢慢歸零，竟然有些期待。他很少去玩守望先鋒的每周亂鬥，那些充滿趣味的東西，在第一賽季的時候就將他的好奇心消磨殆盡。現在，Gim重開這個模式的時候，鄖昀居然覺得非常新奇。和朋友一起玩的亂鬥，不再是普通的亂鬥。
然而，當選擇英雄界面結束，他眼前的屏幕上，是一把熟悉的弓箭。
半藏的系統語音應景地說道：“榮譽之於生死，救贖之於榮譽。”
[隊伍]Gim：我是獵空，你是什麽？
[隊伍]Daylight：我是我。
鄖昀笑著拿著弓箭出門，走過國王大道漫長的街道，他的腳步輕快，連亂鬥都註定是半藏，這真的是屬於他的本命英雄。
防守方的準備時間漫長又無聊，鄖昀跑到Gim在的進攻方門口，就能看到獵空赤紅的身影被關在重生室晃來晃去。
他想，下一局一定要讓Gim把模式換成突擊，不然每次都要等待這麽長的時間，實在有些無聊。
倒數計時的聲音響起，鄖昀果斷地跑回第一道防線之後，站在高臺之上等候著Gim的獵空。
就在開門的瞬間，赤紅的獵空帶著虹一般的虛影，被鄖昀一箭射死。
[隊伍]Gim：= =
鄖昀看到Gim發出來的表情，不禁哈哈大笑，他曾經在亞服遇到過同樣是中國人的對手，他們在聊天頻道用簡單的符號表情進行溝通之後，Gim當時就問：“= =”是什麽意思？
鄖昀心情愉快地跳下平臺，往巴士的後面走去，他記得自己當時說，“= =”是無奈又茫然的意思。
不過幾秒，Gim的盧西奧，開著加速，搖頭晃腦地跑出來。他專註地盯著前方趕路，結果被鄖昀從側面擊斃。
然後，是Gim的麥克雷。
這次鄖昀不再欺負出門就死的Gim，至少讓他安然無恙地活著走到了目標點。半藏隱藏在二樓的窗口，他清晰地看到Gim的麥克雷邊走邊蹲，不斷隱蔽在墻角，隨時觀測著前方動向。
鄖昀果斷地向他射出一發探測箭，能夠看到那只赤紅影子的麥克雷，蹲在小房間的位置，嘗試向外探頭。
當Gim剛剛看清外界情況，擡槍準備射擊的時候，半藏的箭迎面而來，輕易陣亡。
鄖昀笑死了，麥克雷的進攻準備了一萬年，卻一秒被他擊殺。
[隊伍]Gim：好慘！
[隊伍]Daylight：感覺好新鮮，隨機英雄好有意思，我還第一次和你對打，結果沒想到你都不給我換英雄的機會。
鄖昀回憶起剛才Gim的那副模樣，小心謹慎的霸主麥克雷，還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半藏看破，仍舊在墻角徘徊不定的模樣，實在是可愛又可憐。
[隊伍]Gim：不是第一次。
[隊伍]Daylight：？
鄖昀隨手打出一個問號，他不知道Gim是什麽意思。聊天框陷入了沈默，鄖昀安靜地等待Gim的回答，但是卻一直沒有下文。他掉出對戰列表，發現Gim的隨機英雄已經出現在了頭像上，是頭戴治療光環的天使。
然而那扇門，一直沒有出現Gim的身影。
[隊伍]Daylight：Gim？
當他開始覺得Gim已經離開電腦前去處理別的事務時，就看到了從重生室走出來的天使。一身默認的白色作戰服，伸展著背後的翅膀，拿著小手槍慢悠悠跑出來。
鄖昀看著他一蹦一跳，翅膀帶著屬於敵人特有的橙紅色的亮光，沒有對半藏進行攻擊，只是舉起槍，隨意地射擊。天使高跟鞋的聲響回蕩在國王大道的夜空中，踩著歡快的步伐，繞著鄖昀轉圈。然後，他停了下來。
[隊伍]Gim：你忘了嗎Daylight，我原本的ID叫做&#。
那是三個看起來眼熟，實際上仍然陌生的韓文，鄖昀絞盡腦汁都沒有把它和路人局裏那些圈圈豎線的ID區分開來，他對亞服的ID都沒有什麽深刻的印象，畢竟不是母語，總會顯得陌生。
[隊伍]Daylight：……我不記得見過啊？
Gim沈默了，連帶著天使都停在原地。身著默認皮膚的天使握著槍，沒有攻擊也沒有逃跑，安靜得就像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應有的模樣。
聊天框出現了一串網址，那是國內不能直接登錄的視頻網站，鄖昀即使不知道Gim的意思，在看到最後的個性化域名是yunyun96的時候，忽然就想了起來。
那是他的視頻首頁，鄖昀是第一賽季來到的亞服，那個時候整個賽季都快要結束，競技模式變成了外掛隊伍最後的狂歡。他的賬號等級低，生涯情況簡單，無論是拿起麥克雷還是獵空，都會被對手指認是掛。
鄖昀總是想盡辦法和對方解釋，但沒有人會相信空口的辯解。於是，他選擇將每一場比賽的真實情況錄制下來，如果遇到不聽解釋胡攪蠻纏的人，就上傳到這個國際化的視頻網站上，讓對面自己判斷。
這是一種非常笨拙的自證方式，既耗費時間又不一定能夠讓對手滿意，鄖昀只嘗試了四次，就不得不放棄。
願意相信他辯解的人，在看到鄖昀提出上傳錄像的時候，就會選擇相信；而始終不相信的人，就算鏈接真的擺在面前也不會認同，那些人根本不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去等候一個路人上傳自證清白的視頻。一時間的酣暢痛斥，轉頭就忘得一幹二凈。
鄖昀切到瀏覽器，久違地爬上這個國際化的視頻網站，他輸入ID，找到了自己的頁面。屬於他的視頻列表裏，孤零零地躺著四個標題簡單的錄像，也是他唯一上傳過的記錄。
這四個錄像的標題，寫明了時間和質疑人的ID，大部分都是英文字母進行結尾的標題裏，出現的韓文格外顯眼。
標題名為“2016.07.29 &#&￥#”的視頻，是頁面上順數第二個，結尾是一串韓文字，即使是現在，鄖昀也知道它們只是代表著“三個韓文字”這個意思，因為他沒辦法使用輸入法，打出屬於Gim的韓文ID。
他點擊視頻進行播放，就在畫面裏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英雄——半藏。默認皮膚，熟悉的戰前準備，在多拉多準備進攻的時候，沿著二樓的空曠半圓平臺，不斷地來回晃蕩。悠閑又歡快，正如整裝待發的獵手，對這場狩獵，自信滿滿。
語音頻道和聊天窗口無比安靜，就像他曾經打過幾百次的競技比賽，隊友無聲地配合，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和諧又安寧。
直到鄖昀第三次以爆頭的方式擊殺了對面的麥克雷，聊天頻道像沸騰了一樣，屬於韓語的圈圈和豎線在整個聊天框快速滾動，連帶著隊友都開始顧著打字，忘記了發起進攻。
刷屏的列表中，他看到自己發出了一個“what？”。
然後，那個被他擊殺的三字ID麥克雷在使用韓文和人交流的同時，用起了英語。
[隊伍]&#：你是外掛。
當這句肯定的話出現在聊天框，就像帶起一片風浪，掀起驚濤駭浪，那些只用韓語溝通的玩家，開始用他們懂得的英語詞匯進行謾罵。
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該明白發生了什麽。
當時鄖昀的亞服賬號只有32級，卻達到了亞服最頂層的分數段。鄖昀懷戀又陌生地看著聊天頻道裏不斷地刷出來的質疑，和他經歷過的那些問話沒有兩樣。
Gim就像一個性格自負的韓國人，用著蹩腳的英語簡短地指出他的破綻。
鄖昀辯解了。
但是他每一句解釋都伴隨著Gim的嘲笑。那個大笑的英語“LUL”快速地跟隨在他打出的對話之後，就像一個狂妄的玩家，對使用外掛的人展開嘲諷。
Gim不相信鄖昀的簡單申辯，並且告訴鄖昀：絕對不會有像你等級如此低的高手，我認識的職業選手比外掛更多，你這個Cheater（作弊者）。
然後鄖昀看到自己的聊天框慢慢打出那句熟悉的話，一字不差。
——“如果你不相信，我待會就上傳錄像到視頻網站，我的ID是yunyun96。”
鄖昀切回守望先鋒，耳機裏似乎留有夜風刮過的聲音，系統界面清晰地顯示著“Gim退出《守望先鋒》”。
留在聊天窗口的對話如此清晰。
[隊伍]Gim：戰隊開會，我先下了。
空蕩冷清的國王大道，連燈火都暗淡了下來，只剩下他握著弓箭站在孟達塔的雕像下面，形單影只。
康明覺得，鄖昀不大對勁，即使YY語音裏戰隊的溝通非常和諧，但他總覺得鄖昀的聲音無精打采。
這是AM第一次在訓練賽裏用起半藏作為輸出位，而且是站點圖。如果按照常見的戰術分析，半藏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任何一場對戰之中。
但是鄖昀不僅拿了，而且發揮得挺好。
“源氏死。直接上。”鄖昀的箭沒有給LaurXD任何反應時間，就將他當場擊斃，AM的進攻隊列從小房間魚貫而出，迅速控制戰場。
這一波進攻比之前的地圖都好，打過無數次的漓江塔終於因為熟練變得勝券在握，本該是為戰隊感到欣喜的時候，康明卻覺得，鄖昀不開心。
他的聲音低沈，用詞短促，有一種“如果不是為了報點根本不想說話”的感覺，康明熟悉鄖昀的形式風格，像這樣的情況特別少見。
早上吃的豆漿油條沒有加糖，還是因為他強行要求鄖昀賣力蹬車透支了體力？康明胡思亂想，然後聽到鄖昀急促的呼聲：“東南死神有大！”
不過兩秒，AM的成員剛剛分散開，就看到Laur的死神從視覺死角繞出來，開出死亡綻放，然後被盧筱安的麻醉針條件反射似的睡到原地。
“DL是影刃吧。”康明左下跳動的聊天窗口，剛剛點開，就看到老周這麽說道。
康明覺得奇怪，如果老周在戰隊的YY，聽到鄖昀的聲音直接認出來沒什麽大不了，但是老周在Laur那邊地方，只知道AM的主C叫做雲雲，擅長半藏而已。
康明滿臉驚奇，打字問道：“這你都看得出來？”
“……因為我會看好友列表和生涯詳情。”
是不是應該給戰隊的人發一個比賽專用帳號了？康明這麽想著，擡手瘋狂打字，充滿了自家孩子就是棒的無腦炫耀：“怎麽樣，這麽溜的半藏是我家的主C，玩轉麥克雷源氏，羨慕不羨慕，嫉妒不嫉妒？”
“我比你先認識他，謝謝。”老周回覆道。
康明輕哼一聲，並不理會，這又不是買東西還講究先來後到，鄖昀是他戰隊的，以後還會被更多人認識，得到更多人喜愛，比起那些後知後覺的人，他也算是最早一批慧眼識珠的人。
他冷漠地回覆給老周一個句號，無視掉對方說的話。
等到訓練賽努巴尼宣告結束，老周的對話框才重新閃起：“你戰隊這個配合，還可以。”
訓練賽進行到努巴尼推車圖，AM在臨近加時才占領目標點，掙紮在加時的臨界線上，將運載目標推到第二個目標點就宣告比賽戰敗。
明明是每一波都被Laur無情地打回去，老周居然說還可以。
作為戰隊YY的橙馬甲，康明直接把待在Laur那邊的老周給拉進了小頻道。
他毫不誇張地說道：“朋友，你這麽諂媚這麽違心地誇我家男人們，很像有心事要找人傾訴啊？”
老周的笑聲從頻道裏傳來，說：“康明，我們準備做一場國際賽，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加盟。”
康明輕哼一聲，就知道老周這種擅長運營和炒作的老江湖，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地答應騰出時間和AM搞訓練賽，還動不動就誇獎戰隊配合。連他都能看出來，AM現在的問題很大，稍微靈活的變陣都顯得僵硬，至少要在實戰中摸爬滾打個三四場，才能談得上勉強入眼。
康明回答道：“我就是個主播和半調子解說，怎麽加盟，出人不出錢？”
“我和陳總談過，他好像興趣不大。”老周矛頭直指重點。
“所以你這是……曲線救國？”康明知道他哥的性格，對待電子競技的態度就像看輟學少年深陷網癮一樣覺得不可救藥，陳迅捷從來只做實業，像直播平臺這種東西，都是因為看他在別的直播網站混得風生水起，大有成為招財貓的趨勢，突發奇想集結了一批喜歡捧角的狐朋狗友弄出來的小玩意兒，康明可以肯定地說：這個平臺，除了他陳靈動，沒有第二個頂梁柱。
所以，老周去談電競比賽合作，他用腦子稍微想想都能知道陳迅捷的態度，不過就是皺了皺眉，說考慮一下，然後將這個提議扔進碎紙機，連半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如果你沒有成立戰隊，可能我還不會來找你。”老周的聲音很沈穩，“這個比賽我們鋪設得很大，單單德林集團分出的項目組進行準備，很難能夠舉辦成功，韓國、歐盟、美國，每一個細枝末節都需要專業的人員來負責，曙光杯的那一套還是臺面太小，我們要更廣闊的平臺。”
“你這是要搞國際聯賽？”康明聽到國際賽還不覺得什麽，畢竟現在的杯賽裏，能夠邀請到日本、韓國一些戰隊，都敢掛國際賽的名稱。等他聽到國際一線的地區名字，忽然就警覺起來，問道：“你拿到暴雪授權了嗎，搞這麽大的陣仗？”
“授權不是問題。”老周的聲音依舊是如此自信，“我們只缺合作的人才。”
這到這句話，康明簡直要為老周霸道總裁式的發言鼓掌，明明就是缺錢卻要說得這麽好聽。然後他非常不配合地說道：“陳迅捷不會答應合作的，就算我跟你簽賣身契，他也不會拿錢來贖我。”
說不定還會哈哈大笑，然後順便把他主播的合同轉手賣個好價錢。被陳迅捷捏著三寸要害的康明，怎麽可能鬥得過這只老狐貍。
“不過。”康明說道，“你要是能讓他看到未來的利益，他肯定立馬跟你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畢竟，誰會跟錢過不去。
下午本來屬於戰隊成員自由活動看比賽錄像的時間，忽然就被一輛小型客車載出了基地，進入市區。
康明作為老板，財大氣粗的風格居然沒有顯現在豪華座駕上，基本每次出行都選擇使用租車公司解決。
“暈車，沒駕照，考試麻煩。”康明的理由完美又無懈可擊，並且不覺得作為現代社會的大老板沒車有任何問題。
位於市中心的商業樓裏，竟然有一家占地寬廣的攝影工作室。
攝影棚的白色布景十分單調，身穿紅白色戰服的六個年輕人任由攝影師擺布。
“手抱起來，OK，左邊的站近點。嗯。”
當戰隊進入小組賽之後，康明首先想到的就是宣傳照。
從鄖昀加入戰隊，他就開始計劃的隊服，終於在昨天確認交貨，康明看著定制的隊服穿在鄖昀身上，拉鏈豎領，紅白相間，清爽地寫AM兩個字，無比順眼。
唯一讓他覺得不滿的，就是鄖昀實在是太瘦了。明明量身定制的衣服，戰隊其他成員穿起來恰好合適，鄖昀穿起來總是感覺要大一圈。
“我以為你會寫‘是男人’‘男子漢’什麽的。”張燁對隊服沒什麽特別的要求，外表的東西再好看，最後爭的還是戰隊的實力，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參與到隊服的設計之中。
康明瞥了他一眼，說道：“就算我不懂戰隊，也懂中文好吧，誰家不是在衣服上打logo，我們家沒logo，打簡寫總沒錯。”
而且，在戰隊隊服上寫男子漢什麽的，加上兩個感嘆號，簡直就是二次元叛逆個性青年，向外界宣告自己逃脫桎梏的吶喊，一點也不和諧美好。
宣傳照也就簡單的幾種固定模式，單人的、集體的，就算加上現場做造型，一群短頭發再上點粉底打打高光，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攝影師點出相機上的原片給康明過目。戰隊大老板隨便看了看大部分的照片，然後以挑剔的目光研究鄖昀的那幾張傻照。
照片上的鄖昀柔順的劉海被發膠固定到頭頂，露出額頭的模樣竟然比現實看起來更顯年紀小，抱胸的姿勢雖然努力想突出成熟和堅定，但是康明無論怎麽看，都覺得像個饑寒交迫的童工。
“這個，P胖一點。”康明皺著眉說道。
攝影師助理立刻在這張照片編號旁備註，說起來也奇怪，別的的照片都要求P瘦點、P帥點，也就這個老板，張口就說P胖點。
“胖點的話，可能看起來和長相有點失真。”攝影師按照自己的經驗提出建議，“畢竟是定妝照，沒必要吧。”
康明毫不領情，說：“別管，胖點。”
攝影師看著他，認真地建議，說：“我給他單獨拍點兒看起來胖的角度，怎麽樣？”
鄖昀又被拖回工作室的化妝間，攝影師要求造型師給他重新設計，然後再進行新一輪的拍攝。
其實鄖昀不喜歡這種像商品一樣的擺拍，但是戰隊要求要有的東西，他一向很配合。
這一次的化妝只有他一個人，康明站在旁邊就像監工似的玩著手機。康明忽然出聲，轉述著自己剛剛收到的消息，說：“原來ZUM進入了RTK的一隊，他們在集訓。”
“別動！”造型師固定住鄖昀突然轉向的頭，“還差一小會兒就好了。”
“因為集訓所以不能和外界聯系了？”
康明對RTK了解不多，自從對這個俱樂部沒有好印象之後，都不愛去聽關於它的八卦，他回憶起好早之前解說搭檔冬月的閑聊，說道：“就跟閉關一樣吧，除了緊急聯絡之外取消一切人身自由，和高考似的。你別太擔心，小組賽是要直播的，再等幾天你就能看到ZUM活蹦亂跳地出現了。”
鄖昀松下一口氣，說：“謝謝。”
康明看著他，造型師給他把劉海撥弄下來，和剛才那副老成的模樣完全不同，依舊看起來年輕，但是臉頰在劉海和妝容的襯托下，似乎真的不像之前那樣面黃肌瘦。
得到ZUM的消息，鄖昀明顯輕松許多，然而和他平時無憂無慮的模樣，還是差了一截。康明問道：“你好像訓練賽不太開心？”
鄖昀說：“和訓練賽沒關系，今天心情不好。”
“哈。”康明輕笑，果然他的感覺沒有錯，“不如把你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鄖昀擡眼瞥他，並不說話。他在游戲裏認識的人很多，有討厭的，有欣賞的，有萍水相逢的，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玩家，被鄖昀擺在心上認真對待的朋友少之又少。
守望先鋒帶給他的快樂比難過更多。
但是，他真的不記得，Gim居然會是那個麥克雷。那是他在亞服第一賽季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場競技，那個麥克雷也是唯一一個讓他感到內心焦急的人。
孤立無援，仿徨無助，處在語言陌生的環境裏遭到質疑，他的心情絕不會好受。
如果一開始，鄖昀知道Gim就是那個麥克雷，一定不會和他繼續交流。
造型師終於忙碌完畢，讓他們準備好就出來拍攝。
鄖昀正要跟隨造型師出門，就被康明攔了下來。門就在眼前被輕輕關上，他聽到康明的聲音，說：“你有心事的樣子拍照一點也不好看，不如說出來，別老壓在心裏。”
鄖昀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問道：“如果你很喜歡的朋友，曾經做出過令你覺得討厭的事情，該怎麽辦？”
“討厭……也分很多種。”
“覺得心情煩躁的那種。我們其實沒有利益沖突，他也不是故意的。甚至他做出這種事的時候，我們還不是朋友。”
“既然事情發生的時候，你們還不是朋友，你又在糾結什麽？”
“因為他的行為……讓我覺得非常焦慮。”鄖昀斟酌著措辭，描述自己內心的感受，“當我知道發生過這件事之後，我現在感覺，其實他並不是真的願意跟我交朋友。”
康明笑了笑，突然明白鄖昀在糾結些什麽，他害怕用真心換來，是虛情假意的試探。康明低聲問道：“你知道當初我也討厭你嗎，雲雲？”
鄖昀楞了，臉上藏不住心裏詫異的情緒，他知道島田源氏是喜歡自己的，每個人的情緒在游戲裏都會變得相當直白，一個毫無利益瓜葛的游戲，沒有必要在競技裏表現出勾心鬥角。
但是康明，這個有著島田源氏馬甲，卻完全不同的人氣主播。他們偶然相遇在競技模式，康明確實從頭到尾沒有表現出有一點和諧共處的樣子，更多時候，他拒絕交流。
“哦。”鄖昀心情有點低落，原來康明，討厭他。
然後他的臉頰就被兩只手指輕輕捏住。
“我覺得你自負，輕浮，還敢在路人局玩半藏，老是針對我，害我出門就死、出門就死，總是讓我在觀眾面前丟臉。”康明伸手，輕輕地捏住鄖昀的臉，他仍舊很瘦，在化妝技術的幫助下總算見得到血色。他說：“不過，我現在，可喜歡你了。”
康明看著鄖昀呆楞的難過慢慢融化，忍不住用手指將他臉頰戳成笑容的模樣，然後被後知後覺的鄖昀輕輕揮開。
這個人樂觀積極，哪怕面對無比討厭的人，也絕對不會因為負面情緒放棄競技。
他不會挑剔自己隊友，卻對朋友無比珍惜。傻得不可思議又隱忍堅韌，就像從來不會被打敗一樣——
“鄖昀，你就是一只驕傲自信不會認輸的小半藏。我真的，可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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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戰隊收到了夢寐以求的訓練賽消息：國內一線戰隊Laur真的和他們約戰了！
“當初我們打比賽的時候, 我也想讓靈動約Laur的，但是臨近世界杯，Laur和DeGR在做出戰準備, 就一直沒有機會。”張燁帶來這個消息的時候, 語氣神情無疑是欣喜的, “海選賽的時候, 大家配合非常出色, 所以我再跟靈動提了一下。今天, 他們教練答應了。”
鄖昀這時候就發現康明當老板的好處，人熟面廣，連Laur都能約到。
訓練賽安排在第二天的十點, 鄖昀早上起來就被睡眼朦朧的康明逮到，守株待兔一樣把他拎到鍛煉區狠狠操練，鄖昀昨晚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好感，全部趕得一幹二凈。
“別偷懶。”康明這麽說著，坐在綜合訓練器的椅子上，呵欠連天, 配合鄖昀的時間早起，對於他來說實在是難事，“我會幫你看時間。”
在鄖昀強調仰臥起坐讓他腹部抽痛影響練習發揮之後，康明就大發慈悲地給他換成了蹬車。這種坐在椅墊上驅使雙腿運動的訓練，鄖昀適應得飛快，並且很有節奏地敷衍了事。
“康明，你能幫我個忙嗎？”鄖昀一邊蹬車一邊問道。
“說。”康明已經完全不介意他的敷衍，能逼得宅男鍛煉已經是值得歌功頌德的偉績，“不是殺人放火都給你辦了。”
鄖昀說：“你認識RTK的人嗎？我很擔心ZUM。”
康明有些驚詫，鄖昀加入戰隊以來，他很久沒有見過ZUM。康明問道：“他怎麽了？”
鄖昀依舊沒有收到ZUM的消息，並且RTK的經理江森早就把他給刪除了。他找不到任何聯系ZUM的方式，比賽之前壓抑住的惶恐，終於不斷蔓延，只能尋求康明的幫助。
康明是一個知名主播，而且是個與職業圈掛鉤的解說，打聽戰隊裏人員的消息，應該不算是難事。
“ZUM已經很久沒有和我聯系了。”鄖昀認真地回憶著游戲上的離線數據，“游戲也有八天沒有登錄，我很擔心他。”
“可以。我有條件。”康明答應得果斷。
“什麽？”
“蹬車不準敷衍了事，給我老老實實賣力地練！”
賣力鍛煉的鄖昀，終於從痛苦的鍛煉中撲騰出來，回到他鐘愛的電腦桌前。他手指快速地登上亞服，馬上就看到等候已久的Gim。
早上的亞服經常匹配不到競技對手，他們的雙人車在漫長的等待之後，隊長Gim放棄了競技比賽，開啟了一個自定義模式。守望先鋒的自定義擁有相當多的趣味性，它可以根據玩家的不同需求，設置出任何匪夷所思的游戲方式。
[隊伍]Gim：這是大亂鬥，陣亡一次會隨機更換的英雄。
Gim在設置的時候，沒有調整成突擊模式，作為防守方的鄖昀，看著界面上的倒數計時慢慢歸零，竟然有些期待。他很少去玩守望先鋒的每周亂鬥，那些充滿趣味的東西，在第一賽季的時候就將他的好奇心消磨殆盡。現在，Gim重開這個模式的時候，鄖昀居然覺得非常新奇。和朋友一起玩的亂鬥，不再是普通的亂鬥。
然而，當選擇英雄界面結束，他眼前的屏幕上，是一把熟悉的弓箭。
半藏的系統語音應景地說道：“榮譽之於生死，救贖之於榮譽。”
[隊伍]Gim：我是獵空，你是什麽？
[隊伍]Daylight：我是我。
鄖昀笑著拿著弓箭出門，走過國王大道漫長的街道，他的腳步輕快，連亂鬥都註定是半藏，這真的是屬於他的本命英雄。
防守方的準備時間漫長又無聊，鄖昀跑到Gim在的進攻方門口，就能看到獵空赤紅的身影被關在重生室晃來晃去。
他想，下一局一定要讓Gim把模式換成突擊，不然每次都要等待這麽長的時間，實在有些無聊。
倒數計時的聲音響起，鄖昀果斷地跑回第一道防線之後，站在高臺之上等候著Gim的獵空。
就在開門的瞬間，赤紅的獵空帶著虹一般的虛影，被鄖昀一箭射死。
[隊伍]Gim：= =
鄖昀看到Gim發出來的表情，不禁哈哈大笑，他曾經在亞服遇到過同樣是中國人的對手，他們在聊天頻道用簡單的符號表情進行溝通之後，Gim當時就問：“= =”是什麽意思？
鄖昀心情愉快地跳下平臺，往巴士的後面走去，他記得自己當時說，“= =”是無奈又茫然的意思。
不過幾秒，Gim的盧西奧，開著加速，搖頭晃腦地跑出來。他專註地盯著前方趕路，結果被鄖昀從側面擊斃。
然後，是Gim的麥克雷。
這次鄖昀不再欺負出門就死的Gim，至少讓他安然無恙地活著走到了目標點。半藏隱藏在二樓的窗口，他清晰地看到Gim的麥克雷邊走邊蹲，不斷隱蔽在墻角，隨時觀測著前方動向。
鄖昀果斷地向他射出一發探測箭，能夠看到那只赤紅影子的麥克雷，蹲在小房間的位置，嘗試向外探頭。
當Gim剛剛看清外界情況，擡槍準備射擊的時候，半藏的箭迎面而來，輕易陣亡。
鄖昀笑死了，麥克雷的進攻準備了一萬年，卻一秒被他擊殺。
[隊伍]Gim：好慘！
[隊伍]Daylight：感覺好新鮮，隨機英雄好有意思，我還第一次和你對打，結果沒想到你都不給我換英雄的機會。
鄖昀回憶起剛才Gim的那副模樣，小心謹慎的霸主麥克雷，還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半藏看破，仍舊在墻角徘徊不定的模樣，實在是可愛又可憐。
[隊伍]Gim：不是第一次。
[隊伍]Daylight：？
鄖昀隨手打出一個問號，他不知道Gim是什麽意思。聊天框陷入了沈默，鄖昀安靜地等待Gim的回答，但是卻一直沒有下文。他掉出對戰列表，發現Gim的隨機英雄已經出現在了頭像上，是頭戴治療光環的天使。
然而那扇門，一直沒有出現Gim的身影。
[隊伍]Daylight：Gim？
當他開始覺得Gim已經離開電腦前去處理別的事務時，就看到了從重生室走出來的天使。一身默認的白色作戰服，伸展著背後的翅膀，拿著小手槍慢悠悠跑出來。
鄖昀看著他一蹦一跳，翅膀帶著屬於敵人特有的橙紅色的亮光，沒有對半藏進行攻擊，只是舉起槍，隨意地射擊。天使高跟鞋的聲響回蕩在國王大道的夜空中，踩著歡快的步伐，繞著鄖昀轉圈。然後，他停了下來。
[隊伍]Gim：你忘了嗎Daylight，我原本的ID叫做&#。
那是三個看起來眼熟，實際上仍然陌生的韓文，鄖昀絞盡腦汁都沒有把它和路人局裏那些圈圈豎線的ID區分開來，他對亞服的ID都沒有什麽深刻的印象，畢竟不是母語，總會顯得陌生。
[隊伍]Daylight：……我不記得見過啊？
Gim沈默了，連帶著天使都停在原地。身著默認皮膚的天使握著槍，沒有攻擊也沒有逃跑，安靜得就像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應有的模樣。
聊天框出現了一串網址，那是國內不能直接登錄的視頻網站，鄖昀即使不知道Gim的意思，在看到最後的個性化域名是yunyun96的時候，忽然就想了起來。
那是他的視頻首頁，鄖昀是第一賽季來到的亞服，那個時候整個賽季都快要結束，競技模式變成了外掛隊伍最後的狂歡。他的賬號等級低，生涯情況簡單，無論是拿起麥克雷還是獵空，都會被對手指認是掛。
鄖昀總是想盡辦法和對方解釋，但沒有人會相信空口的辯解。於是，他選擇將每一場比賽的真實情況錄制下來，如果遇到不聽解釋胡攪蠻纏的人，就上傳到這個國際化的視頻網站上，讓對面自己判斷。
這是一種非常笨拙的自證方式，既耗費時間又不一定能夠讓對手滿意，鄖昀只嘗試了四次，就不得不放棄。
願意相信他辯解的人，在看到鄖昀提出上傳錄像的時候，就會選擇相信；而始終不相信的人，就算鏈接真的擺在面前也不會認同，那些人根本不會浪費寶貴的時間，去等候一個路人上傳自證清白的視頻。一時間的酣暢痛斥，轉頭就忘得一幹二凈。
鄖昀切到瀏覽器，久違地爬上這個國際化的視頻網站，他輸入ID，找到了自己的頁面。屬於他的視頻列表裏，孤零零地躺著四個標題簡單的錄像，也是他唯一上傳過的記錄。
這四個錄像的標題，寫明了時間和質疑人的ID，大部分都是英文字母進行結尾的標題裏，出現的韓文格外顯眼。
標題名為“2016.07.29 &#&￥#”的視頻，是頁面上順數第二個，結尾是一串韓文字，即使是現在，鄖昀也知道它們只是代表著“三個韓文字”這個意思，因為他沒辦法使用輸入法，打出屬於Gim的韓文ID。
他點擊視頻進行播放，就在畫面裏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英雄——半藏。默認皮膚，熟悉的戰前準備，在多拉多準備進攻的時候，沿著二樓的空曠半圓平臺，不斷地來回晃蕩。悠閑又歡快，正如整裝待發的獵手，對這場狩獵，自信滿滿。
語音頻道和聊天窗口無比安靜，就像他曾經打過幾百次的競技比賽，隊友無聲地配合，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和諧又安寧。
直到鄖昀第三次以爆頭的方式擊殺了對面的麥克雷，聊天頻道像沸騰了一樣，屬於韓語的圈圈和豎線在整個聊天框快速滾動，連帶著隊友都開始顧著打字，忘記了發起進攻。
刷屏的列表中，他看到自己發出了一個“what？”。
然後，那個被他擊殺的三字ID麥克雷在使用韓文和人交流的同時，用起了英語。
[隊伍]&#：你是外掛。
當這句肯定的話出現在聊天框，就像帶起一片風浪，掀起驚濤駭浪，那些只用韓語溝通的玩家，開始用他們懂得的英語詞匯進行謾罵。
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該明白發生了什麽。
當時鄖昀的亞服賬號只有32級，卻達到了亞服最頂層的分數段。鄖昀懷戀又陌生地看著聊天頻道裏不斷地刷出來的質疑，和他經歷過的那些問話沒有兩樣。
Gim就像一個性格自負的韓國人，用著蹩腳的英語簡短地指出他的破綻。
鄖昀辯解了。
但是他每一句解釋都伴隨著Gim的嘲笑。那個大笑的英語“LUL”快速地跟隨在他打出的對話之後，就像一個狂妄的玩家，對使用外掛的人展開嘲諷。
Gim不相信鄖昀的簡單申辯，並且告訴鄖昀：絕對不會有像你等級如此低的高手，我認識的職業選手比外掛更多，你這個Cheater（作弊者）。
然後鄖昀看到自己的聊天框慢慢打出那句熟悉的話，一字不差。
——“如果你不相信，我待會就上傳錄像到視頻網站，我的ID是yunyun96。”
鄖昀切回守望先鋒，耳機裏似乎留有夜風刮過的聲音，系統界面清晰地顯示著“Gim退出《守望先鋒》”。
留在聊天窗口的對話如此清晰。
[隊伍]Gim：戰隊開會，我先下了。
空蕩冷清的國王大道，連燈火都暗淡了下來，只剩下他握著弓箭站在孟達塔的雕像下面，形單影只。
康明覺得，鄖昀不大對勁，即使YY語音裏戰隊的溝通非常和諧，但他總覺得鄖昀的聲音無精打采。
這是AM第一次在訓練賽裏用起半藏作為輸出位，而且是站點圖。如果按照常見的戰術分析，半藏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任何一場對戰之中。
但是鄖昀不僅拿了，而且發揮得挺好。
“源氏死。直接上。”鄖昀的箭沒有給LaurXD任何反應時間，就將他當場擊斃，AM的進攻隊列從小房間魚貫而出，迅速控制戰場。
這一波進攻比之前的地圖都好，打過無數次的漓江塔終於因為熟練變得勝券在握，本該是為戰隊感到欣喜的時候，康明卻覺得，鄖昀不開心。
他的聲音低沈，用詞短促，有一種“如果不是為了報點根本不想說話”的感覺，康明熟悉鄖昀的形式風格，像這樣的情況特別少見。
早上吃的豆漿油條沒有加糖，還是因為他強行要求鄖昀賣力蹬車透支了體力？康明胡思亂想，然後聽到鄖昀急促的呼聲：“東南死神有大！”
不過兩秒，AM的成員剛剛分散開，就看到Laur的死神從視覺死角繞出來，開出死亡綻放，然後被盧筱安的麻醉針條件反射似的睡到原地。
“DL是影刃吧。”康明左下跳動的聊天窗口，剛剛點開，就看到老周這麽說道。
康明覺得奇怪，如果老周在戰隊的YY，聽到鄖昀的聲音直接認出來沒什麽大不了，但是老周在Laur那邊地方，只知道AM的主C叫做雲雲，擅長半藏而已。
康明滿臉驚奇，打字問道：“這你都看得出來？”
“……因為我會看好友列表和生涯詳情。”
是不是應該給戰隊的人發一個比賽專用帳號了？康明這麽想著，擡手瘋狂打字，充滿了自家孩子就是棒的無腦炫耀：“怎麽樣，這麽溜的半藏是我家的主C，玩轉麥克雷源氏，羨慕不羨慕，嫉妒不嫉妒？”
“我比你先認識他，謝謝。”老周回覆道。
康明輕哼一聲，並不理會，這又不是買東西還講究先來後到，鄖昀是他戰隊的，以後還會被更多人認識，得到更多人喜愛，比起那些後知後覺的人，他也算是最早一批慧眼識珠的人。
他冷漠地回覆給老周一個句號，無視掉對方說的話。
等到訓練賽努巴尼宣告結束，老周的對話框才重新閃起：“你戰隊這個配合，還可以。”
訓練賽進行到努巴尼推車圖，AM在臨近加時才占領目標點，掙紮在加時的臨界線上，將運載目標推到第二個目標點就宣告比賽戰敗。
明明是每一波都被Laur無情地打回去，老周居然說還可以。
作為戰隊YY的橙馬甲，康明直接把待在Laur那邊的老周給拉進了小頻道。
他毫不誇張地說道：“朋友，你這麽諂媚這麽違心地誇我家男人們，很像有心事要找人傾訴啊？”
老周的笑聲從頻道裏傳來，說：“康明，我們準備做一場國際賽，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加盟。”
康明輕哼一聲，就知道老周這種擅長運營和炒作的老江湖，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地答應騰出時間和AM搞訓練賽，還動不動就誇獎戰隊配合。連他都能看出來，AM現在的問題很大，稍微靈活的變陣都顯得僵硬，至少要在實戰中摸爬滾打個三四場，才能談得上勉強入眼。
康明回答道：“我就是個主播和半調子解說，怎麽加盟，出人不出錢？”
“我和陳總談過，他好像興趣不大。”老周矛頭直指重點。
“所以你這是……曲線救國？”康明知道他哥的性格，對待電子競技的態度就像看輟學少年深陷網癮一樣覺得不可救藥，陳迅捷從來只做實業，像直播平臺這種東西，都是因為看他在別的直播網站混得風生水起，大有成為招財貓的趨勢，突發奇想集結了一批喜歡捧角的狐朋狗友弄出來的小玩意兒，康明可以肯定地說：這個平臺，除了他陳靈動，沒有第二個頂梁柱。
所以，老周去談電競比賽合作，他用腦子稍微想想都能知道陳迅捷的態度，不過就是皺了皺眉，說考慮一下，然後將這個提議扔進碎紙機，連半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如果你沒有成立戰隊，可能我還不會來找你。”老周的聲音很沈穩，“這個比賽我們鋪設得很大，單單德林集團分出的項目組進行準備，很難能夠舉辦成功，韓國、歐盟、美國，每一個細枝末節都需要專業的人員來負責，曙光杯的那一套還是臺面太小，我們要更廣闊的平臺。”
“你這是要搞國際聯賽？”康明聽到國際賽還不覺得什麽，畢竟現在的杯賽裏，能夠邀請到日本、韓國一些戰隊，都敢掛國際賽的名稱。等他聽到國際一線的地區名字，忽然就警覺起來，問道：“你拿到暴雪授權了嗎，搞這麽大的陣仗？”
“授權不是問題。”老周的聲音依舊是如此自信，“我們只缺合作的人才。”
這到這句話，康明簡直要為老周霸道總裁式的發言鼓掌，明明就是缺錢卻要說得這麽好聽。然後他非常不配合地說道：“陳迅捷不會答應合作的，就算我跟你簽賣身契，他也不會拿錢來贖我。”
說不定還會哈哈大笑，然後順便把他主播的合同轉手賣個好價錢。被陳迅捷捏著三寸要害的康明，怎麽可能鬥得過這只老狐貍。
“不過。”康明說道，“你要是能讓他看到未來的利益，他肯定立馬跟你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畢竟，誰會跟錢過不去。
下午本來屬於戰隊成員自由活動看比賽錄像的時間，忽然就被一輛小型客車載出了基地，進入市區。
康明作為老板，財大氣粗的風格居然沒有顯現在豪華座駕上，基本每次出行都選擇使用租車公司解決。
“暈車，沒駕照，考試麻煩。”康明的理由完美又無懈可擊，並且不覺得作為現代社會的大老板沒車有任何問題。
位於市中心的商業樓裏，竟然有一家占地寬廣的攝影工作室。
攝影棚的白色布景十分單調，身穿紅白色戰服的六個年輕人任由攝影師擺布。
“手抱起來，OK，左邊的站近點。嗯。”
當戰隊進入小組賽之後，康明首先想到的就是宣傳照。
從鄖昀加入戰隊，他就開始計劃的隊服，終於在昨天確認交貨，康明看著定制的隊服穿在鄖昀身上，拉鏈豎領，紅白相間，清爽地寫AM兩個字，無比順眼。
唯一讓他覺得不滿的，就是鄖昀實在是太瘦了。明明量身定制的衣服，戰隊其他成員穿起來恰好合適，鄖昀穿起來總是感覺要大一圈。
“我以為你會寫‘是男人’‘男子漢’什麽的。”張燁對隊服沒什麽特別的要求，外表的東西再好看，最後爭的還是戰隊的實力，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參與到隊服的設計之中。
康明瞥了他一眼，說道：“就算我不懂戰隊，也懂中文好吧，誰家不是在衣服上打logo，我們家沒logo，打簡寫總沒錯。”
而且，在戰隊隊服上寫男子漢什麽的，加上兩個感嘆號，簡直就是二次元叛逆個性青年，向外界宣告自己逃脫桎梏的吶喊，一點也不和諧美好。
宣傳照也就簡單的幾種固定模式，單人的、集體的，就算加上現場做造型，一群短頭發再上點粉底打打高光，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攝影師點出相機上的原片給康明過目。戰隊大老板隨便看了看大部分的照片，然後以挑剔的目光研究鄖昀的那幾張傻照。
照片上的鄖昀柔順的劉海被發膠固定到頭頂，露出額頭的模樣竟然比現實看起來更顯年紀小，抱胸的姿勢雖然努力想突出成熟和堅定，但是康明無論怎麽看，都覺得像個饑寒交迫的童工。
“這個，P胖一點。”康明皺著眉說道。
攝影師助理立刻在這張照片編號旁備註，說起來也奇怪，別的的照片都要求P瘦點、P帥點，也就這個老板，張口就說P胖點。
“胖點的話，可能看起來和長相有點失真。”攝影師按照自己的經驗提出建議，“畢竟是定妝照，沒必要吧。”
康明毫不領情，說：“別管，胖點。”
攝影師看著他，認真地建議，說：“我給他單獨拍點兒看起來胖的角度，怎麽樣？”
鄖昀又被拖回工作室的化妝間，攝影師要求造型師給他重新設計，然後再進行新一輪的拍攝。
其實鄖昀不喜歡這種像商品一樣的擺拍，但是戰隊要求要有的東西，他一向很配合。
這一次的化妝只有他一個人，康明站在旁邊就像監工似的玩著手機。康明忽然出聲，轉述著自己剛剛收到的消息，說：“原來ZUM進入了RTK的一隊，他們在集訓。”
“別動！”造型師固定住鄖昀突然轉向的頭，“還差一小會兒就好了。”
“因為集訓所以不能和外界聯系了？”
康明對RTK了解不多，自從對這個俱樂部沒有好印象之後，都不愛去聽關於它的八卦，他回憶起好早之前解說搭檔冬月的閑聊，說道：“就跟閉關一樣吧，除了緊急聯絡之外取消一切人身自由，和高考似的。你別太擔心，小組賽是要直播的，再等幾天你就能看到ZUM活蹦亂跳地出現了。”
鄖昀松下一口氣，說：“謝謝。”
康明看著他，造型師給他把劉海撥弄下來，和剛才那副老成的模樣完全不同，依舊看起來年輕，但是臉頰在劉海和妝容的襯托下，似乎真的不像之前那樣面黃肌瘦。
得到ZUM的消息，鄖昀明顯輕松許多，然而和他平時無憂無慮的模樣，還是差了一截。康明問道：“你好像訓練賽不太開心？”
鄖昀說：“和訓練賽沒關系，今天心情不好。”
“哈。”康明輕笑，果然他的感覺沒有錯，“不如把你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鄖昀擡眼瞥他，並不說話。他在游戲裏認識的人很多，有討厭的，有欣賞的，有萍水相逢的，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玩家，被鄖昀擺在心上認真對待的朋友少之又少。
守望先鋒帶給他的快樂比難過更多。
但是，他真的不記得，Gim居然會是那個麥克雷。那是他在亞服第一賽季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場競技，那個麥克雷也是唯一一個讓他感到內心焦急的人。
孤立無援，仿徨無助，處在語言陌生的環境裏遭到質疑，他的心情絕不會好受。
如果一開始，鄖昀知道Gim就是那個麥克雷，一定不會和他繼續交流。
造型師終於忙碌完畢，讓他們準備好就出來拍攝。
鄖昀正要跟隨造型師出門，就被康明攔了下來。門就在眼前被輕輕關上，他聽到康明的聲音，說：“你有心事的樣子拍照一點也不好看，不如說出來，別老壓在心裏。”
鄖昀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問道：“如果你很喜歡的朋友，曾經做出過令你覺得討厭的事情，該怎麽辦？”
“討厭……也分很多種。”
“覺得心情煩躁的那種。我們其實沒有利益沖突，他也不是故意的。甚至他做出這種事的時候，我們還不是朋友。”
“既然事情發生的時候，你們還不是朋友，你又在糾結什麽？”
“因為他的行為……讓我覺得非常焦慮。”鄖昀斟酌著措辭，描述自己內心的感受，“當我知道發生過這件事之後，我現在感覺，其實他並不是真的願意跟我交朋友。”
康明笑了笑，突然明白鄖昀在糾結些什麽，他害怕用真心換來，是虛情假意的試探。康明低聲問道：“你知道當初我也討厭你嗎，雲雲？”
鄖昀楞了，臉上藏不住心裏詫異的情緒，他知道島田源氏是喜歡自己的，每個人的情緒在游戲裏都會變得相當直白，一個毫無利益瓜葛的游戲，沒有必要在競技裏表現出勾心鬥角。
但是康明，這個有著島田源氏馬甲，卻完全不同的人氣主播。他們偶然相遇在競技模式，康明確實從頭到尾沒有表現出有一點和諧共處的樣子，更多時候，他拒絕交流。
“哦。”鄖昀心情有點低落，原來康明，討厭他。
然後他的臉頰就被兩只手指輕輕捏住。
“我覺得你自負，輕浮，還敢在路人局玩半藏，老是針對我，害我出門就死、出門就死，總是讓我在觀眾面前丟臉。”康明伸手，輕輕地捏住鄖昀的臉，他仍舊很瘦，在化妝技術的幫助下總算見得到血色。他說：“不過，我現在，可喜歡你了。”
康明看著鄖昀呆楞的難過慢慢融化，忍不住用手指將他臉頰戳成笑容的模樣，然後被後知後覺的鄖昀輕輕揮開。
這個人樂觀積極，哪怕面對無比討厭的人，也絕對不會因為負面情緒放棄競技。
他不會挑剔自己隊友，卻對朋友無比珍惜。傻得不可思議又隱忍堅韌，就像從來不會被打敗一樣——
“鄖昀，你就是一只驕傲自信不會認輸的小半藏。我真的，可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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