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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終於察覺到不對,“哇”地一聲哭起來,畢竟還是個孩子,再是乖巧,也禁不住這番變動。

小安這一哭,高湛更是覺得心裏頭煩躁,索性將這火氣統統發到和士開身上,命人拉下去打了一頓板子,又叫人把小安抱到皇後那裏好好照看著,自己一個人在高臺上喝了一整天的酒。

115 長安煙雨思舊事(15)

115 長安煙雨思舊事(15)

皇太後的喪事辦得並不是多麽的隆重,依照大齊現在的實力,確實辦得節儉了一些。

太後婁氏的遺詔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甚至沒有像素日裏那樣囑咐皇上凡事以大局為重,只是草草說了自己死後要同神武帝高歡合葬,特別交待了把高百年和斛律淩雪的墓遷回鄴城皇陵,其他的,只字未提。

高湛看著一方素帕上顫顫巍巍的字跡,心底劃過一絲冰涼,當日六哥殺了高殷,一直到死,母後也是不肯原諒。他同高淯自小便得母後偏愛,只記得那日母後只留了一個背影給他,念叨著:你們幾個孩子,叫我如何去見你父王,如何去見你父王……

母後,你也是沒有原諒我的吧……不過沒有關系了,這就是我同六哥的不同……母後,或許,你真的疼愛錯了我這個兒子……

整個出殯中,只有河南王高孝瑜一個人哭得泣不成聲,他同高湛自小都是在晉陽由婁氏看著長大的,皇祖母對他來講,似乎比那個父王還要親。

至於孝珩孝琬他們,心裏雖然悲戚,可是自小便與皇祖母接觸不多,自然也沒有像孝瑜那麽大的觸痛。

事後高湛勸孝瑜節哀,說人的生死自有天定,哪來那麽大的悲戚。孝瑜也越發覺得高湛陌生,從小拍著胸脯一起長大的人,我同歲的九叔,曾經以為會生死相隨的人真的就是這麽的涼薄?他抹了抹眼睛,應了一聲,忽然覺得連爭辯的力氣也不再有,便一個人晃晃蕩蕩地回了河南王府。

小安也因為這件事回到了王府,長恭抱著他的寶貝女兒左右不肯放手,看了半天總算是確認這貨除了體重又重了一些,沒有其他什麽變化。

自打皇太後婁氏過世,孝瑜上朝的次數日益稀少,素日裏他性子傲慢,便得罪了不少人,此時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數,可是又忌諱他同皇帝之間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輕易也不敢讒言。

孝珩心裏清楚大哥這樣根本就是在把自己的路走絕了,自己去了河南王府好幾趟,無奈孝瑜鬥花鬥草,過得很是悠閑,還安慰孝珩放心,說自己就是厭倦了爾虞我詐的日子罷了,九叔就是看在一起長大的份上也不會為難他的。

就連孝琬和長恭也是覺得孝珩太過小心了,拋開別的不說,九叔可是他們的親叔叔啊。孝珩苦笑:“親叔叔?孝琬,你們是忘了高百年的前車之鑒了吧?”

一句話問得兩個人啞然,最後長恭弱弱地開口:“畢竟,情況不一樣,皇叔對咱們兄弟好歹不至於此吧?”

孝琬深表同感,雖然他對高湛沒有什麽好印象,但總覺得高湛對他們兄弟還是可以的,尤其是不幾天之前還封了正禮王的事情。

“你們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想事情?”孝珩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兩個人一眼,“當日九叔同六叔是什麽交情?況且六叔死之前還把皇上的位子交給了九叔,就是這樣,廢太子高百年都不能僥幸保命,大哥這樣一次次逆著皇上的意願來,你們就真的以為憑著那點交情,九叔會一直忍著他?”

一番話終於說的兩個人覺得背後發涼,是啊,九叔,那可真是他們家最涼薄的男子。

“那……那我們如何?這些話,你同大哥講了沒有?”長恭結結巴巴地問道。

“講了,就是聽不進去。”孝珩嘆了口氣,“如今只希望大哥不再惹上什麽麻煩,就是這樣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是好。我再花些錢,同那些會拍馬屁的臣子拉近拉近關系,在皇上面前多替大哥說幾句好話。”

“二哥,我還是勸你同那些人走遠一些,畢竟他們就像是皇上的玩物,哪天馬屁沒拍好,自己玩砸了,再把你牽扯進去,咱們是有多麽不劃算。”孝琬皺著眉頭,他在這方面同孝瑜一樣,寧折不彎,就是看不起像和士開那樣的人,巴不得這種人趕緊倒黴呢。

長恭卻沒有說話,他記得清楚,二哥說過,拉攏君子有拉攏君子的方法,對付小人有對付小人的方法,至於中間的,不讓他存在便好了,那個時候覺得二哥也是個可以狠下心來的人,如今看來,二哥的狠心同九叔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孝珩點點頭,算是接受了孝琬的建議,又開口道:“孝琬,你素日裏也要收斂一些才是,現在畢竟也不同於父王在世的時候了,我們兄弟亦是要多加小心才是,二叔在世的時候頂多是到你的府上搶些稀罕寶貝走,如今的九叔,看著比二叔好許多,可是……“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他們心裏都明白,如今的九叔根本不會稀罕那些,比起狠來,二叔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116 長安煙雨思舊事(16)

116 長安煙雨思舊事(16)

冬至,寒意愈加明顯,子萱那家夥從外面回來,動不動就將一雙冷冷的爪子往長恭衣襟裏伸,長恭瞥著她,嘴裏說著嫌棄的話,身子卻不躲閃,像裹肉粽子一般把她塞在懷裏。

小安零零碎碎會說一些話了,每每此時,便也使勁兒往長恭懷裏靠,一副要同她娘親爭寵的樣子,長恭偏不抱她,小安便抱著她父王的腿,一臉討好相,嘴裏念念叨叨著:爹爹,爹爹……

長恭禁不住女兒撒嬌,便將她抱起來,這貨學著她娘親的樣子,也把手塞在長恭的衣襟裏,長恭笑:“小安,你一雙肉呼呼的小胖手,瞎湊什麽熱鬧。”

小安嘻嘻笑:“湊熱鬧,湊熱鬧……”

門口一聲噴嚏,門被打開,孝琬站在門口,手裏牽著剛剛學會走路的正禮,小家夥披著雪白的狐裘披風,一副清雅小郎君相,樣子頗是討人歡喜,只是不巧剛剛打了一個噴嚏,鼻子上掛了兩條鼻涕,看樣子自己也頗是嫌棄。

“三哥,你來怎麽也不說一聲。”長恭埋怨,真是的,好端端的親昵就被打破了。

孝琬一邊給兒子擦鼻涕,一邊走進來:“你少在這裏裝正經了,你自己數數,去河間王府你小子打過幾次招呼?”順手關上門,走過來,“你們繼續,繼續,就當我們沒來。”言罷,抱著正禮從一旁坐下。

子萱一臉黑線,三哥,你坐在那裏黑黢黢一片,怎麽當你沒來?還有正禮,你幹嘛老是直勾勾地看著你叔叔啊?

熱騰騰的羊奶茶氤氳著乳白色的光暈,子萱給正禮解下小白披風,小家夥身上立馬一副終於可以施展拳腳的樣子,先是客套地親了他嬸嬸一下,接著就直奔主題,沖著他的美人四叔撲過去了,結果四叔懷裏冷不丁地探出個小腦袋,伸出手便捂在自己臉上,一副‘禁止你靠近我爹’的樣子。

正禮從小小的手指縫裏看著四叔懷裏的小人兒,唔……我見過的。漸漸站直了身子,收回撅著屁股的尷尬姿勢。子萱順勢將他抱起來:“正禮,叫妹妹。”說著,拿起他的小手指了指小安。

“妹妹,妹妹……”正禮嘴巴乖巧,沖著小安樂呵,妹妹總要給個面子嘛。

不料,小安並不買賬,躲在長恭懷裏假裝沒看見,對這個跟自己搶父王的家夥要時刻警惕。

正禮掙脫子萱,下來小心翼翼地靠近長恭,然後去拉拉小安的手,嘴裏又叫了幾聲“妹妹”。

小安終於擡起小腦袋,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幾顆小白牙。

這兩個活寶把三個大人逗樂了,正是說笑間,漪蓮拿進一份請柬來,是皇宮的,臘月二十,太子大婚,太子妃正是斛律家的小姐,只知道是淩雪的親妹妹,到底是哪一位就不知曉了。

許是那請柬做的漂亮精巧,小安拿在手裏稀罕著,正禮也眼巴巴地看著,兩個人就開始研究這張硬紙片……

“這斛律家也真是一門風光了,眼看著又要出一位皇後。”孝琬端起杯子捧在手裏,“要我說我們家小安長大後一準是傾國傾城,才是母儀天下的料子。”

長恭從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三哥,你可別咒我女兒,我女兒日後一定會找一個同他父王一樣的男人。”一臉得意的表情。

子萱立馬從桌子底下踹了長恭一腳:“你瞎扯什麽呢。”這兩個不長腦子的男人,一個把自己侄女往火坑裏推,一個就把自己往火坑裏推,這不是明著說自己比皇上強嗎?!

孝琬若有所思地點頭:“四弟說得有道理。”轉了笑臉,一臉殷勤地看著長恭和子萱,弄得兩個人立馬有種背後冒涼氣的感覺。“你們看我們家正禮怎麽樣啊,我跟你說,就憑他同長恭親近這一條,這孩子日後也是個好孩子,絕對讓小安吃不了虧……”

長恭和子萱低頭喝奶,就連正禮都不屑於聽這個爹在這裏喋喋不休,真是的,我出門好好的形象都讓你給破壞了,還是和妹妹研究這張紙片好了。

“對了,三哥,上次你又拉著長恭他們去集茗軒喝茶去了?”子萱實在受不了孝琬的‘叨叨神功’,找了個話題岔開。

孝琬立馬收住,訕訕:“我們幾個……就是……就是去喝了幾杯酒……幾杯酒而已……”

子萱笑,臉上露出兩個小梨渦:“嫂子知道這事兒嗎?”

長恭低著腦袋,不加入話題。孝琬憤憤然看著長恭,四弟啊,你就不能爭氣點兒瞞住自己媳婦嗎?!

長恭拋了一個“別瞪我,不是我先說的”的眼神,也不知道孝琬看不看得懂。

子萱還要繼續調侃,不料門一下子被推開,漪蓮呼哧呼哧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郡主……皇上……皇上……”*************

117 長安煙雨思舊事(17)

117 長安煙雨思舊事(17)

幾個人同時警惕地看著漪蓮,漪蓮依舊是一副急急燥燥的樣子,順了一口氣:“皇上……皇上馬上就到府門口了!”

孝琬“呼”地站起來,桌子上的杯子晃悠了一下,濺出幾滴液體在桌面上,長恭和子萱也反應過來,抓了小安和正禮塞到漪蓮的懷裏:“看好孩子。”

一陣風一般就跑了出去,不管素日裏去誰家不打招呼,皇上還是要接駕的,這萬一怠慢了,可是要定罪的。

華麗的馬車上朱紅色的流蘇在寒風中搖擺,顯出了幾分妖冶的奢侈。

素白的手指將那布簾挑開一方角落,只能看到半張冷冷清清的面龐,不帶喜憂。

寒冷的冬日勾勒出幾分落寞,雲悠悠,鋪墊出幾分蕭索。

“都起來吧,長恭,我要同你說件事情。”鳳眼低垂,不知何時,習慣了手握一串佛珠,不經意地一瞥,隨即收了目光。帶著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不怒自威,孤傲冷清。

不知是出於對君王的忌憚,還是高湛身上冷的入骨的氣息真的讓人敬而遠之,所有人跪在那裏大氣都不敢喘,正禮和小安太小,只能站立在那裏,兩個孩子左右看看心裏好奇。

腳步驀然停住,心思無端被牽扯起來,他轉過身,看著小安。

小安擡眼,看著這個男子,啃著手指,吧咋了一下嘴,突然傻乎乎地笑笑:“九爺爺……”

震驚,一張本是繃緊的面龐一下子變得線條柔和起來,唇角依舊是似笑非笑,指觸間一下子放松,還是轉身,徑自走開。

子萱沒有緣由的心裏覺得不安,心裏想許是對九叔真的有了一些偏見吧,等長恭同九叔去了書房,便抱著小安在大堂裏等著。

孝琬覺得掃興,既然長恭有事,便想帶著正禮回河間王府去。不料,高湛的隨從進來通報說讓河間王也過去,十二分的不樂意,又不可推脫,只得拜托子萱先幫忙照顧一下正禮,自己同那隨從去了書房。

孝琬進去的時候,高湛同長恭正在說著些什麽,他在長恭身邊坐下來,見這家夥的表情就猜到八成是要有什麽戰事發生了。

“探子得到消息,周國要攻打大齊,是鄴城還是晉陽就不知曉了。”高湛依舊是低垂著眼簾,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波瀾起伏,“太子大婚的消息我已經放了出去,想必他們是想趁此擊敗我們吧,真是蠢。”

淡漠的唇角,涼薄的唇線。

長恭驚覺,難道說……難道說太子大婚根本就是一個幌子?黯然,相對於人心的勾壑縱橫,也許戰場真的要容易很多。

“鄴城畢竟是都城,想必周國還不會這麽冒失,晉陽就不一樣了,防守戒備上不比鄴城,一旦損失,鄴城也會跟著危險萬分。”高湛揉著額角,似乎一切都要細細安排才是。

孝琬也感覺出來這次的戰事好像是同往日裏不一般,俊朗的眉宇皺了皺,這麽說來,形勢似乎真的有些棘手。

“長恭,你同段韶守住晉陽,孝琬你帶兵守住晉陽的南宮,皇太後一走,那裏就是一個空架子,你去那裏,如果長恭他們兵馬上有需要,也好有個照應。斛律將軍就留在鄴城了,太子大婚還要按時間舉行。”話畢,心裏還有些不安,總覺得有那個地方就是沒有考慮周全。

長恭和孝琬領命,兩天後就要趕往晉陽與段韶回合。

“這次的消息不要走漏。”高湛閉上眼睛,眉心微微擰起來,心裏一陣煩亂,“就是至親也不能說,明白嗎?”

兩個人應了一聲,看高湛起身,便送他出門。三個清清朗朗的身影,映著幾分蕭索,臉上的表情都是沈重。皇上親自來,這次戰事的重要性他們都是心知肚明。

子萱看到他們的時候,發現就連素日裏嘻嘻哈哈的三哥臉上也是一臉嚴肅的樣子,心裏便有幾分明白,倒是長恭依舊同她說笑了幾句,只是他的眼睛不會撒謊,眼底的不安還是被子萱看了去。

等孝琬他們走了,小安自己摳著手指在那裏玩得開心。長恭看了子萱一眼,只見她在那裏收拾著一些自己的衣物。不覺心底有一些溫暖,眉眼彎了彎,從後面抱住子萱。

她或許不知道他這次要面對什麽樣的敵人,她或許心裏還有好多好多的留戀,她或許依舊像以前那樣有一萬個不放心,或許……但她知道,他除了是自己的夫君,還是大齊國的蘭陵王,還是好多人心裏的保護神……她曾經要寧可他貪生怕死也不願他有半點危險,但她知道,長恭,在這個國家面前,他做不到。既是這樣,何不好好看著他,做他喜歡,亦是她深愛的蘭陵王?

“子萱。”他伏在她的耳畔,“你……”

“我和小安等你回來。”淺淺的笑意映在臉上,“無論什麽時候。”吻了吻他的臉龐,這樣,就可以了。

118 長安煙雨思舊事(18)

118 長安煙雨思舊事(18)

和士開自打上次吃了一頓板子,辦事也收斂了很多,終日帶著一股消沈的樣子,對高湛更是唯命是從。這反倒讓高湛心裏隱隱有種過意不去,又賞了他許多東西,算是給他上次挨板子的補償。

高湛心裏清楚,自己自小便看慣了這個家族的冷漠無情,所以格外怕一些東西,比如背叛,比如疏遠。他也知道和士開對自己的好無非是奴才對主子的那種諂媚,若真是遇上生死抉擇的時候,這種人是無法托付的,可是,偏偏是在這種時候,那個他最信任的人,將他疏遠,孝瑜,你是真的想讓我做一個明君,還是根本怕走上兔死狗烹的老路子而明哲保身呢?

淡淡的燭火映著幾片飛舞的晶瑩,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他自己動手開了窗戶,站在那裏感受著外面絲絲的寒意。心裏驀然有了想法,如果明天那場戰爭長恭或是孝琬回不來了會是什麽樣?如果突然有一天,這個世上沒有了孝瑜,沒有了子萱,也見不到小安,自己又會怎麽樣?

淡哂,笑著搖了搖頭,不會怎麽樣,一如記憶裏經年躲避的那場劫難,再大的痛苦在夢醒了之後也無非是付之一笑。只要這江山還在,權力還在,榮華富貴還在,又有什麽是不能重新得到的呢?人心,本來就是會變化的東西,不去在乎,便不會痛苦。

許是冬日裏的風真的涼了一些,坐在臺階上打瞌睡的和士開打了個激靈一下子醒過來,習慣性地就要叮囑高湛註意身子別凍著之類的,目光不經意瞥到長案上的條陳,字跡遒勁有力,這種造詣只是一眼便能看出是河南王高孝瑜的字跡,偏偏,那每個字句都是刺眼的很,和士開想不明白,為什麽他百般討好,高孝瑜就是不買賬,連早朝都不怎麽上,偏偏還時不時上奏條陳,每一次都是把自己罵個狗血噴頭,一想到這個,心裏便像是長了一根刺一樣,紮得他寢食難安。

他懨懨地揉著眼睛,一副十分苦惱的樣子:“皇上啊。”

高湛轉過身,看著他:“怎麽了,士開?”

和士開做出一份很疲倦的樣子:“沒什麽,剛剛做了個噩夢,被人追著到處跑,現在醒過來,只是覺得真的有一些疲倦。”

“你如今這番平步青雲,追著你跑的人當然是大有人在,我看和大人是收金銀細軟收的手累了吧?”順手關了窗子,燭火映著他一張似笑非笑的側臉。

和士開一聽,大事不妙,這皇上心裏算計得也是清楚,這點事自然蒙不過他,可是素來皇上又不怎麽看重這一點,也就不用太過擔心。“皇上你這是又來嚇唬我了,就算是實在推脫不掉的金銀細軟,士開也不敢一個人藏著掖著不是?”他確實聰明,每次有人送了好東西,都會拿出一半來,上等的就獻給高湛,剩下的分給一些得罪不起的王爺,最不濟的一半才收入自己的腰包。“我啊,這一陣子老是夢見河南王追著我不放,他就拿著個大刀,我就拼了老命的往前跑,您說說,就河南王那身子骨,就是夢裏,我也不是對手啊。”言罷,作勢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做出一副糗像。

他這一副可憐樣子可是把高湛給逗樂了,那彎薄唇總算是笑開了,露出潔白的牙齒:“別說是你,就是我小時候同孝瑜比,也不是他的對手。”

和士開察言觀色,他不能確定皇上笑的原因到底是因為自己這一副可憐的樣子,還是因為想起了幼時同河南王的一些回憶,所以說話依舊是小心翼翼。

“那可不是,其實下官一直想同河南王爺好好相處,他才賦高,功夫也了得,要說起來啊,他們兄弟幾個人還真是人中龍鳳,只可惜,河南王瞧我不順眼,任是怎麽討好也沒用。”說完,還遺憾地搖了搖頭。

高湛臉上的那絲笑意漸漸隱去,以前同孝瑜交情好的時候沒有什麽感覺,如今聽和士開這麽一說,心裏才有同感,高孝瑜,確實是高傲地不把一切放在眼裏。不覺又想起剛才想過的事情,還有一種可能,他不是懼怕君威,也根本不是想讓我做什麽明君,或許,這家夥只是沒有把我放在眼裏罷了。過往的種種在腦子裏一一浮現,從二哥當皇帝開始,這家夥曾經把誰放在眼裏過?冷笑。

和士開看著高湛漸漸變得難看的臉色,心裏漸漸覺得一陣快意,卻佯裝沒有看見,繼續一副苦惱的樣子:“皇上,你同河南王交情深厚,倒是幫我想想辦法,怎麽才能討了河南王歡心去,也好讓我睡個安穩覺。”

鳳眼微微瞇起,又是冷冷清清的聲音:“你討他歡心有什麽用,哪天朕看你不順眼了,到時候就不是夢裏有人拿著刀追殺你了。”垂眸,擺弄著桌上的燭火。

嚇得和士開連忙跪在地上磕頭認錯,埋在衣袖裏的面龐上劃過一絲陰險的笑,河南王,見面三分情,你天天回避皇上,還想扳倒我這個日日陪在他身邊的人?

119 長安煙雨思舊事(19)

119 長安煙雨思舊事(19)

周國的進攻沒有選在鄴城,亦不是晉陽。

敵軍攻打洛陽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高湛正在臨摹一卷佛經,墨跡徒然一頓,滴在宣紙上暈染開來,黑乎乎地成了一片。

“傳口諭,這次戰事所有命令聽從段將軍的,違命者,殺。”已然無心繼續揮墨,外面白茫茫的雪越下越大......

晉陽宮裏久久的沈寂,周國這次來勢洶洶,貿然進軍肯定是靠不住的,看陣勢,大有要同齊國一決高下的勢態。

“大將軍,依我看,直接派大軍從晉陽趕往洛陽,反正也是避不開的,倒不如好好跟他們痛痛快快地做個了結。”孝琬站起來,心裏煩亂的很,現在洛陽正是水深火熱,探子一條條的消息傳過來,眼見洛陽就要保不住了,哪裏還能有時間思考著處處照顧周全?

“大將軍,周國幾萬的兵馬往金鏞城的方向去了。”又是一條戰況,真的是迫在眉睫。

段韶眉頭緊緊皺著,手指落在金鏞城的位置:“長恭,你帶五百人,來破周國的包圍圈,牢牢牽制住他們,金鏞城不能淪陷。”

長恭點頭領命,微微收了下頜,五百人,即便是以一敵百,敵我懸殊未免也太大了。

“大將軍,這樣怎麽行,長恭只帶五百個人,對方可是周國的萬人軍馬啊!”孝琬著急,就算是戰神也不能這樣用人啊,他心裏明白的很,段韶這招走得忒險,搞不好就是個死攻,“要去也是我去,再怎麽說我是他哥哥,大將軍,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高孝琬怕日後在兄弟們之間擡不起頭來。”

“長恭你突進重圍進了金鏞城之後,我會帶著人馬從周國兵馬外形成一個包圍圈,到時候我們裏應外合,來個甕中捉鱉。”他不理會孝琬剛才的話,接著說道,“河間王,到時候周國一定會錯以為中了埋伏,到他們退兵的時候,你可要帶著人馬給我收拾幹凈嘍。”

聽段韶這麽一說,孝琬覺得這個布陣倒不是不可行,每個人的任務都不簡單,只是長恭打頭陣,他帶的人少,要想順利,就得快,非常地快,心裏還是有些擔心。

“河間王,長恭是我一手帶起來的,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只是在兄弟們之間擡不起頭,我可是在整個大齊國都會擡不起頭。所以”他的目光又轉向長恭,“你小子可一定不要讓我這個當師父的為難。”

眉宇舒展,一雙桃花眼又變得溫和起來:“三哥,別拿你那功夫衡量我,五百個人,在我蘭陵王手裏,可是綽綽有餘了。”言罷,頗有挑釁意味地看了一眼孝琬。

孝琬亦是笑笑,這次難得的沒有同長恭爭辯:“也是,這次你可要讓我看看蘭陵王到底是名不虛傳的才好。”

洛陽的冬天本來就是蕭索,沒有了那些盛開的牡丹,這座古城便如同一個素裝的美人,看了多少會讓人覺得冷清。如今又趕上周國的入侵,兵荒馬洛,更是讓人尋不到半點留戀的痕跡。

齊國火紅的戰袍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是那樣紮眼,似乎是這個國度的男兒驕傲的宣誓一般,永遠不會躲避,以一種似火的熱烈焚燒整個戰場。

即便是只有五百人的隊伍,也著實讓周國的兵將們膽寒了一把,那紅色就好像是一個修羅一般,帶著一股神秘的力量,將他們高漲的士氣和銳氣漸漸蠶食抹殺。

像極了一只出弦的利劍一般,任憑周國的將士們用了怎樣的力氣砍殺,只要沒有砍倒的就依舊保持著那種極為快的速度和力量直逼金鏞城城門之下。撐不住的便不假思索地調轉馬頭,給後面讓開道路,拼勁最後一絲力氣廝殺在周國的包圍之中,最後如同一朵雕敗而又鮮活的花瓣落在塵土翻揚的地上,淒美而妖冶。

盔甲裏漸漸蒙上一層霧氣,長恭只看到那金鏞城門離自己還有多遠,無暇顧及眼前一道道鮮紅到底是自己砍殺的周國將士,還是倒下去的齊國士兵。

待到了城門之下,那支紅流才算是停了下來,長恭回頭,眼睛不覺有些發澀,五百人,沖進來之後就剩下寥寥不到二百人的樣子,他們同樣是年紀輕輕,同樣是多少女子的夢裏人啊!

仰頭,向城門之上喊話。

不知道守城的將士是被周國浩浩蕩蕩的軍隊嚇到了,還是因為戰事著實緊急,小心謹慎過了頭,即便是穿著齊國的軍服,也是死活不肯開城門。

剛剛突圍的時候,長恭背上挨了一刀,現在火辣辣地疼,眼看著敵軍從後面就要圍過來,他更是心疼損失掉的士兵,如今再拖下去,不光是死亡加重,還會耽擱了整個作戰的計劃。

一股氣湧了上來,索性一把將頭上的盔甲拿下來扔在地上,瑩瑩的雪光映著一張絕世的容顏,光影剎那之間,便是風華絕代。“你們給我聽好了,我是齊國的蘭陵王,誤了軍機,格殺勿論!”他朝城門之上的人喊話,根本顧不得這樣做會有多危險,周國的將士聽了去,到時候直接殺向他,那將是萬劫不覆。

120 長安煙雨思舊事(20)

120 長安煙雨思舊事(20)

城門上領頭的將士還是將信將疑,好在他旁邊的士兵眼見,一眼就看出了那時蘭陵王:“大人,那......那真的是蘭陵王啊!”那個士兵也是著急,如今戰況這麽緊急,大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可怎麽是好?

“你可看好了,那真的是蘭陵王?”領頭的將士還是有些不相信。

那個士兵眼看急得就要跳腳的份兒:“怎麽看不好,大人你自己看,天下的男子,還有哪個能比得過咱們蘭陵王的?”

領頭的將士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城門下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一下子就有些慌了神,祖宗的,誤了軍機,何止是格殺勿論,皇上誅了他九族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提了嗓門,一邊吩咐開城門放他們進來,一邊又下令城門上的士兵放箭保護王爺。

一時間,萬箭齊發,周國的軍隊沒有那股沖勁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長恭他們麻利地進了城門。懊惱之間,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見又一只紅流從遠處包圍上來,士氣當下就減了三分,這齊國的將士打仗忒不要命,周國的士兵裏外受困,眼看著沒有了退路,也都殺紅了眼。

段韶這一仗打得有些吃力,還是努力帶兵廝殺著,周國兵在這邊損失越是慘重,一會兒河間王那邊也就打得更為輕松一些,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士氣磨沒了,這場戰爭他們的收尾就會更慘。

就在雙方打得火熱,僵持不下的時候,長恭也顧不上身上的傷,讓城內的士兵都換上戰袍,開了城門,帶頭殺了出去。

許是真的被他感染,即便是沒有經過專門訓練的守城兵也都是一個個士氣高昂,高喊著就往外面殺了出去。

周國士兵一看這陣勢,這還了得?又有幾個人剛剛聽到了領頭的是蘭陵王,誰不知道蘭陵王帶的哪支隊伍,簡直像是一支修羅軍!膽子不覺就寒了幾分。

段韶這邊的將士一看,蘭陵王帶著人來接應他們,士氣又高漲了幾分,這一來一回之間,周國的人馬一下子就占了下風,索性三十六計走為上,找了個突破口就匆匆逃了出去。

本來想著先找個地方調整一下,到時候殺他個回馬槍來著,不料半路突然又殺出一路紅衣軍,這些軍馬人數更多,將士們一下子沒了主意,不知道這一路上還會遇上多少次埋伏,什麽打算也都沒有了,一路上只顧著逃命要緊吧。

孝琬哪裏肯讓他們沾到便宜,能削下人來的削人,不能的也要把人打得丟盔棄甲,一會兒嚷嚷我才是真正的蘭陵王,一會兒又說自己是斛律將軍的隊伍,周國士兵辨不清真假,可是哪一個都是讓人頭疼的,嚇得抱頭鼠竄,還有幾個不爭氣的,聽見是斛律光的時候,嚇得都尿褲子了,可把追在後面的孝琬給樂壞了。

周國的軍隊出了齊國境內好遠了還一直時不時回頭看,僥幸自己總算是逃了出來。皇帝宇文邕氣得瞪眼,好好萬人的軍隊,就這麽丟盔棄甲的狼狽相回來了,大周國的臉可倒是往哪裏擱啊?!

孝琬清點著戰利品,甭提心裏有多美了,從邙山到谷水三十裏見的山河川澤處處都是周國丟掉的兵器,這戰利品撿的滿滿當當,如今回去之後,只要四弟和段將軍好好的,這一仗,真可謂打得漂亮。

鄴城北宮裏,高湛一整天都是惴惴不安,也不知道是洛陽那邊出了什麽事,連個報告戰況的都沒有,真是惱火。這一仗若真的是打敗了,周國的軍隊進了鄴城,這亡國的罪名他可就是坐實了。

“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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