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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將長案上的東西揮落了一地。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丞相楊愔站出來,“方才蘭陵王也只是根據刀法來推測,尚沒有證據,如此冒昧發兵,師出無名,再說,西賊賊心未滅,南面陳國國主陳蒨已坐上皇位,大局已穩,此時發兵,天時,地利,人和咱們一樣也不沾啊,皇上,您……”

“啪!”不等楊愔說完,高洋一巴掌抽在他臉上,“朕要打他還管得了這麽多?老子是天子!天,地,人都得聽朕的!”高洋怒吼著,心裏卻清楚這一仗確實打不了,一甩袖子怒氣沖沖的走了。

“皇上!皇上!”楊愔追著高洋跑出去。

“嘖。”孝琬看著楊愔跑去的方向,“皇叔又不是沒腦子,楊丞相這是在演哪一出啊?難道他老人家又皮癢了?”小聲嘟囔了一句。

孝瑜輕笑了一聲,父王遇害時楊愔也在場,聽說當時嚇得跑掉了鞋子,到了二叔這裏倒成冒死直諫的忠臣了,這事兒倒有幾分意思。孝瑜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出昭陽殿,大臣們也只能無奈的搖搖頭退了朝

暖風拂面,花香鳥鳴,隱隱伴著流水嘩嘩啦啦的響聲,宛如玉石相

擊。“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伴著幽幽的琵琶聲,一支幽怨而柔美的歌曲傳到耳畔。高洋有些疑惑,他明明記得現在是深秋時令,為何這裏會春意如畫?

鬼使神差地高洋沿著花間曲折的小徑走到一座涼亭旁,好熟悉的涼亭,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了。涼亭裏背對著他的男子白衣勝雪,發漆如墨,單是一個背影就顯出他高爽的風度。

高洋心裏莫名的閃過一絲恐懼,腦袋一陣疼痛,齊王府、大哥、東柏堂的畫面不斷重疊交替,高洋突然醒悟,這是齊王府!難怪,難過剛剛的曲子這番熟悉,那是大哥生前最愛聽的曲子,只是高洋一直不明白,大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為什麽會喜歡這種“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意境。

男子慢慢轉過身,眉眼依舊,笑如春風。“大……大哥?”高洋不由往後退了兩步,“不……不對,大哥已經不在了,你是什麽人?”

高澄鳳眼輕挑“子進(高洋的字),你不認得我了嗎?小時候你總是跟在大哥後面,雖然有時候我們也會起爭執,可我從沒忘了你這個弟弟,怎麽你反倒把我這個大哥忘了?”高澄笑著走到高洋身邊說道。

高洋只覺得周圍一陣寒氣,冷得入骨:“酒……我要喝酒!”耐不住內心的恐懼和不安,高洋怒吼了一句。

高澄笑了,一如往昔的優雅,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白玉杯子,使他看上去又添了些風度翩翩:“我記得二弟酒量不怎麽樣也不怎麽愛喝酒,今日這是怎麽了?”

高洋及其厭惡他這副樣子,高傲而自負。

“二弟啊,酒可以讓人醉,醉了就會忘記許多事,尤其是不想想起的事,如今你已經成了皇帝還害怕什麽?”高澄繞過高洋,一張俊臉挨著他更緊了些,壓低了聲音:“皇位不是誰都可以做,你不是大哥,你這個瘋子奪走了不是你的東西,你會親手把自己埋葬的!”說著唇角一勾揚起手,一杯冷酒順著高洋腦袋澆了下來。

高洋惱怒的擡起頭,高澄卻漸漸從眼前消失,玉杯狠狠從上面砸了下來,高洋只覺得腦袋“轟”的一陣響。

“大哥!”高洋從龍榻上猛的坐起,滿臉是汗,高澄那句“你會親手把自己埋葬的”似乎還在幽幽的回響。宮女趕緊遞上錦帕,高洋擦了擦汗,問道:“現在是什麽時令了?”

“深秋”小宮女答了一句。

“深秋,又是深秋。”高洋自言自語道,“那年深秋東柏堂外的楓葉全紅了……命,這就是命,誰也躲不過的宿命。”宮人們聽高洋絮叨著,心裏打顫怕皇上發完感慨後又大開殺戒,沒想到高洋說完就躺下回臉兒朝裏睡去了。

天剛一亮,高洋就起床了,這一晚他都沒睡好,一閉上眼就是高澄生前的模樣。“傳召下去,朕今天前往晉陽祭拜。”高洋說道,宮人們還是第一次見皇上這麽冷靜。

從鄴城到晉陽的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大臣們朝衣整齊,皇上今日也是神采奕奕,秋風紅袍,打破了肅殺的氣氛。

“今天這是什麽日子啊,皇上怎麽突然想起祭拜來了?”

“不知道啊,今兒既不是神武歸西的日子,也不是文襄逝世的日子,誰知道啊。”

“不光是這個啊,祭拜帶上東宮太子在身邊也就罷了,怎麽還帶著安德王?”

這些大臣平日裏該上陳進諫的時候三腳踹不出個屁來,背後嚼舌頭倒是一個比一個能耐。長恭聽著他們的議論默不作聲,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四年前的今天是一個雨天,那天二叔帶走了延宗,朱漆石柱後的他第一次覺得失去了一個依靠,之後二叔封鎖了死訊,秘不發喪,也就是說今天才是父王的忌日。

飛花杳杳,青煙裊裊,高洋上了一炷香拜了拜。陵寢的石階下面臣子們伏頭跪在那裏不敢出一點動靜,延宗和太子高殷(字正道)也各自上了一炷香。當時高澄遇刺時延宗只有五歲,時間漸漸沖淡了對父王的思念,再者二叔對自己這麽寶貝,延宗在心裏也就不那麽悲戚了。

上完香高洋招了招手叫過守靈的術士“你日夜在這裏守靈,最近這裏可有異象?”問出這句話時高洋有些心虛,平日裏他可是最不信鬼神的,若不是大哥連夜“陰魂不散”恐怕他這輩子都不會來這兒。

那術士上前行了一禮:“皇上,臣這幾日觀天象,確有異象,只是不知當不當講。”

“說!”高洋擡眼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前幾日太陽周圍有白虹出現,赤星乍現,昨夜裏鄴城方向又有兩顆星辰滑落,此種跡象實在罕見,皇上,恕臣直言,天象主兇啊。”說著跪在地上磕了個頭。

臺階下的臣子們捏著把汗,不知皇上和那術士在講些什麽,擔心那人一語不慎,所有人都跟著受累。

“天象主兇,天象主兇。”高洋念叨了兩遍。在心裏想著星辰滑落一般是國主命不久矣,可為什麽是兩顆呢?難道正道那孩子……?算了,躲不過的,當初自己還戲說‘“正”,一代而止’,如今看來,是不是要一語成讖了呢?

“先生可有破解之術?“高洋口氣出奇的和氣,對於自己的身體他心裏清楚,說白了就是氣數將盡,可太子還年幼,心裏還是抱有一絲幻想希望他不會有事的。

術士聽了高洋的話,心裏明白此時高洋的想法。如果不照實說皇上會覺得在騙他,給個欺君之罪的罪名難逃一死,照實說皇上一生氣自己可就成陪葬品了,所以這話必須得斟酌的說:“皇上,天意昭然,臣實在沒有所謂的破解之術,不過,臣倒有辦法減輕這場災異。“

高洋一聽,不禁大喜,忙扶起那人:“先生請講。”

“天主異象,主要是齊國境內怨氣太重,積怨久深,怨氣主陰,這是招來禍患的主要原因,皇上,臣鬥膽問一句,皇室已經許久沒有可喜之事了吧?”高洋估摸了一下,除了幾天前九弟三子出生,本來算得上一件喜事,可偏偏遇上了刺客,還真找不出什麽可喜的事來了,於是點了一下頭。“歡喜之事,多得人道,人氣主陽,或許可以沖走些陰氣。”那人見高洋已經信了大半,又說道。

高洋點了點頭輕聲道:“說的好啊,賞!”延宗有些不滿的撅撅嘴,狗屁道士,一定又在騙二叔的賞賜。可看見高洋一改往日對自己嘻嘻哈哈的神情,表情凝重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也知道今天是個嚴肅的日子,便不好再說什麽。

044 喜結連理亦別離(6)

44 喜結連理亦別離(6)

秋葉紛落。

這個時令本該是令人傷感的,懂得情調的佳人公子似乎該是立於窗前,飲酒感懷,嘆流年飛逝,就算是附庸風雅的紈絝也該是拿了一把沒什麽用處的白蒲扇吟上兩句不押韻的傷感悲秋的詩句。而此時,偏偏是最講究情調的河南王忙活的上躥下跳,一改往日沈穩優雅的風度。

“長恭,大哥知道突然跟你說這事兒有點突兀,可我也沒辦法,皇上不知道怎麽就下了這麽一道旨意,你說——”孝瑜略頓了頓,鬼知道二叔哪根筋歪了,非要辦喜事,還把長恭和延宗的喜事,不,準確的說是將宗室裏八歲以上未成婚的孩子的喜事全包了。當然,不包括八叔,至於是忘了還是嫌八叔“超齡”了,就沒人知道了。“長恭,還好皇上把你的婚事交給了大哥,大哥會尊重你的想法。”

長恭茫然的看著孝瑜,半天沒回過神兒來,這也難怪,有一天自己哥哥火急火燎地到自己家裏說馬上結婚,抓緊找個人把喜事辦了,任誰也招架不住,更何況長恭本來就是慢熱型的人。半天擠出一句話來:“大哥想怎麽安排?”

孝瑜總算聽到他這個寶貝弟弟發話了,要說安排,也沒有什麽特別費心的,自己去襄城王府一趟便是了,門當戶對絕對是一門好婚事。八叔什麽心思孝瑜也不是一點不知道,麻煩就麻煩在兩個孩子身上,這事兒發生的一點兒前奏也沒有,就怕兩人一時承受不來,哎呀反正現在也顧慮不了那麽多了:“長恭,大哥也不跟你繞彎子了,你與子萱打小一起長大,依我看,大哥做回媒去幫你討了這門親事,如何?”

長恭嘴巴動了兩下,看著孝瑜的眼神兒有點呆,要說起來這確實再合適不過了,可心裏總覺得別別扭扭的。孝瑜見他不語:“你倒是快拿個主意啊,皇上這回可是下旨了一大批宗親婚事,去晚了討不來媳婦可別怪大哥沒提醒你啊。”

長恭吞了口口水,終於點了點頭。

襄城王府。

高淯在大堂端坐,薄唇緊抿,微微頷首,下頜的弧線完美的恰到好處。從早上到現在以“王體不適,請大人見諒”回絕了八位親族的求見了,子萱覺得奇怪,八叔叔這副樣子應該是等一個人吧,等誰呢?眼皮毫無征兆的跳了兩下,心裏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子萱。”高淯緩緩開口,“你……對成親有什麽想法?”

“……”子萱看著高淯,八叔叔依舊是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可子萱知道,八叔叔心中此時一定亂的如麻草一般,糾結的要死,為什麽要這麽說呢?因為八叔叔的話很少有聽不懂的時候,一般出現這種情況只能是連他自己也不曉得說什麽好了。

“成親?”她眨巴這一雙天真無害的眼睛看著高淯,腦袋急速旋轉著,終於露出於一個“我明白了”的表情:“八叔叔要成親了,對不對?哈哈,這是好事啊,襄城王府要辦喜事了嘛,八叔叔你幹嘛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說著樂呵呵的蹭歪到高淯身邊去。

高淯用手撫了撫額頭,到底是自己說的不清楚還是這孩子理解有問題啊?

子萱見高淯一副為難的樣子,反倒換了一副老練的口氣:“八叔叔啊,成家是必須要經歷的事,你看九叔比你小,都有三個兒子了。”說著猛的伸出三根手指在高淯面前晃了晃,晃得高淯只覺得眼暈。

“王爺,河南王求見。”下人通報了一聲。

“快請。”高淯吐出兩個字,“子萱,八叔叔和你大哥有些事情要談,你帶上漪蓮出去玩玩吧。”

高淯只是顧慮一會兒談起這事兒來,子萱抹不開面子。可子萱是這樣想的,心裏琢磨著原來大哥愛幹這樣扯皮條的事兒,哈哈,八叔叔一定是害羞了,算了,難得有機會自己出去就不怪八叔叔小氣了。於是就點點頭樂不顛兒的出去了,沒走出幾步就碰上了孝瑜,子萱沖著孝瑜笑著打了聲招呼,孝瑜扯著嘴角應了一句,第一次覺得笑是件痛苦的事,更重要的是子萱怎麽笑得這麽“詭異”啊,搞得他有點摸不著腦袋的感覺。

有些誤會說不清就成了遺憾,有些誤會說不清就成了笑話,比如此時。

“姑娘,你真的不能進去,我們這裏是不準女子進的。”集茗軒的老鴇扯著子萱衣袖苦口婆心的說,這倒不是因為這老太婆多好心,而是因為憑借她多年的“江湖經驗”,一眼就看出子萱非富即貴,絕對招惹不起,所以只能以勸為主,以哄為輔。

子萱心裏不由千千問了,這茶樓還不準女子進了?正好奇著,樓上傳來一聲女子的嬌笑,子萱不由惱火:“樓上明明有女子,為什麽不讓我進去!你是不是怕我們付不起錢啊?給,這些夠了吧?”

說實話,子萱手上那把金晃晃的東西真是把老鴇的眼晃得生疼,可又不由為難,這姑娘怎麽這麽拗啊,雖說鄴城荒唐事不少,男子進青樓不稀罕,男風四處飄也不稀罕,可什麽時候這女風也要刮起來了?

“怎麽?這些還不夠我們喝茶的,你們這茶樓也太黑了吧?”子萱氣呼呼的看著老鴇。

茶樓?喝茶?這回輪到老鴇吃驚了,再一想明白過來:“姑娘真是誤會了,我們開的可不是茶樓,而是……花樓。”老鴇說著還很應景得笑了兩聲。

花……樓!多含蓄的叫法,可子萱臉刷的就紅了,真想找個縫鉆進去,幹笑了兩聲,正準備拉著漪蓮轉身快溜之際——

“誰在嚷嚷啊,擾了爺的興致。”背後傳來一個傲慢的聲音。

子萱回頭看了看:“三……哥?”

孝琬第一反應是驚訝,子萱?這時候她應該在襄城王府選夫婿啊,怎麽還有興致到這兒來鬧場子?“子……子萱,你不是應該在選夫君嗎?”接下來第二反應是後悔,悔的腸子都青了,後悔自己不該這時候裝大爺走出來,後悔不該心直口快脫口這麽問了一句。

子萱的表情木然,顯然是不知道怎麽回事,選夫君?那時什麽東西?

“……”子萱終於閉上張著的嘴巴,放開了拉著漪蓮的手。“選!夫!君!”這是什麽意思?皇上有權選妃子,王爺有權選小妾,郡主還有權選夫君?“三哥,你把話說清楚了,什麽選夫君?”她走過來皺著眉問孝琬。

孝琬給摟著的美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回避一下:“沒,沒什麽,子萱,我瞎說的,你別放在心上。”說著不由自主的撓了撓後腦勺,這個動作充分出賣了不怎麽會撒謊的孝琬。

“那好,我現在就去河間王府問問三嫂任不認識剛才走的那個美人兒。”子萱懶懶地丟下一句話,一臉“我也沒辦法”的表情轉身就要離開。

“別別別。”孝琬一邊趕緊拉住子萱,一邊示意老鴇退下去,他可不想外人看到自己這副窘迫的樣子,“子萱,你知道我跟你三嫂感情很好的。”說著討好的笑笑。

子萱聽過孝琬那套不合邏輯卻又頭頭是道的理論,大體意思就是他跟很多女人都可以好,但這並不代表自己不愛自己的王妃,也不代表自己對其他女人就只是逢場作戲,就好比自己除了河間王府外又建了許多小院,沒有那個小院可以讓自己放棄河間王府,但自己也是真心喜歡這些小院的。反正不管怎麽說,子萱都不能理解三哥為什麽能把明明錯了的事講的這番合情合理,不過,倘若三哥不是個王爺,一定會是個雨露均沾的“好君王”。

“那三哥想怎麽辦?”子萱說著挑眉看了一眼孝琬,孝琬見子萱沒半點可憐自己的意思,權衡了一下,一咬牙,決定先保住自己在說:“你跟我來。”

045 喜結連理亦別離(7)

45 喜結連理亦別離(7)

秋風微拂,日上中天。

子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襄城王府的,好像是三哥騎馬送回來的,也好像是與三哥一起乘馬車回來的,再或者是三個人走回來的,反正只記得到門口時,三哥聲情並茂的說了句:“子萱,保重!”

高淯見到子萱和漪蓮時不禁吃了一驚,這人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回來就成了這副樣子?遂皺了皺眉看著漪蓮,漪蓮便把孝琬告訴子萱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高淯聽了,沈默了一小會兒,雖然孝琬說出這件事是冒失之舉,可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免得自己再兜著圈子把事告訴子萱。

“子萱,既然你都知道了,八叔叔也不多說廢話了,今天你大哥來為長恭……”

“他做夢!”不等高淯把話說完,子萱騰地跳起來,眼裏瞬間恢覆了往日的神采。這讓高淯心裏有了兩種想法,一是長恭一定幹了一件能讓子萱發瘋的事,二是這丫頭從一開始就想著裝瘋逃婚,結果自己一激動沒克制住。

子萱看著高淯的表情趕緊換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八叔叔,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丟人,嗚嗚嗚,漪蓮你跟八叔叔說說咱今天遇上什麽事兒了。”沒辦法,漪蓮又不得不將在集茗軒遇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高淯忍不住笑了起來,俊朗的眉宇間如清輝凝月,優雅明爽。他很少笑得這樣開懷,其實這樣笑的樣子很好看,如果說這世間男子的容貌分為陽剛之美和陰柔之美的話,那麽高淯則是標準的“處剛柔之正,納陰陽之和”,而他的笑既去除了往日冷淡的印象又不會像書中寫的那些喝了酒的大老粗仰著脖子笑得人發抖的樣子,而是——恰到好處。“子萱,你就因為這事兒記長恭仇了?”

子萱鼓著腮幫子:“反正我嫁誰也不嫁他。”後來想想這話真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明明應該說“反正我就是不嫁”的,人在生氣的時候默不作聲果然是最好的選擇。

“哦?”高淯微微偏著頭看著子萱,“也罷,反正我們子萱有的是人想娶。”說著不緊不慢從桌子上拿起一個信封:“懷戎王之子高恪。子萱,論地位不是高家直系親族,不過你若願意也可一見。”

子萱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嘴上忙應道:“不用見不用見,”也許至於懷戎王是哪一個子萱還真分不出來了,可高恪這個名字她記得清清楚楚,五歲那年,她跟長恭在睿王府玩的正高興,就聽得有人通報懷戎王求見,至於那天懷戎王和父王談了什麽自己當然不知曉,可懷戎王的兒子真乃人間一極品。子萱清楚地記得那天高恪穿了一件跟自己衣裙一個顏色的粉色錦袍,從見到他時,子萱就沒被正眼看過,高恪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長恭,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個沒完沒了,口水都快流到腳後跟了,這種人腦子正常的女孩都不敢要。

高淯見子萱反應這麽大,心裏暗想原來懷戎王寶貝兒子斷袖一事傳的那麽廣,不過自古以來皇帝的女兒不愁嫁,王侯的兒子不愁娶,這也沒什麽的。於是含笑又拿起一個信封:“東陽王之子李孝平。雖說是外戚,地位也不低,你看……”

子萱頭要的比上次還激烈,這個李孝平確實長得一表人才,在同輩人之間也略有耳聞,可聞的不是什麽大仁大孝的好事。其實生在王室的孩子娶妻之前是可以先納妾的,但也有上限,不然一個王侯的後院比皇上的三宮六院還排場是要惹火上身的。可李孝平的妾室足夠填滿皇室的了,不過他依舊沒找來什麽災禍,原因就是他的妾室過不了多久就會暴斃一個,於是死去的和活著的加起來說填滿皇室一點兒也不為過,所以他們家的喪失和喜事總是交替持續發生的,子萱還想著來日方長,可不想早早喪命。

高淯忍著笑拿起第三個信封,不等他念,子萱一個箭步上去,把剩下的一沓信封挨個看了一遍,最後一攤手一臉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批人不是像之前那兩位一樣是出名的盡人皆知的人物就是宗室裏不知要拐多少個彎才掛上關系的純屬沖著她“襄城郡主”名號來的人物,怎麽辦?烏黑的眼珠轉了轉:“八叔叔,我能不能不嫁,我要是嫁了誰在襄城王府陪著你,我舍不得八叔叔啊,八叔叔……”

高淯經她那麽一說,心頭那絲傷感開始蔓延,女孩子出嫁之後就真的是別人家的人了,雖說子萱嫁過去也還是自己家的人,可意義就不一樣了。想來這襄城王府又要回歸之前的死寂了,很難再聽到子萱嘻嘻哈哈的跟自己說這話,看她一臉懊惱的不讓自己飲酒或者是可憐兮兮的向自己認錯。要說舍不得高淯又何嘗不是呢?“子萱,八叔叔自然也是舍不得你,可恨八叔叔不是帝王,皇命難拒,八叔叔知道你不會那麽不懂事的。”說著用手撫了撫子萱的腦袋。

子萱本來只是想要耍耍無賴把婚事逃過去的,可看高淯這副樣子,也漸漸回味過來,皇上下了一道旨別說只是讓她出嫁就是要了她腦袋也不是什麽過分的事啊。可話又說回來一旦出嫁,誰來照顧八叔叔,八叔叔的身子不好,不說別的就說襄城王府上下敢阻止他喝酒的也就自己了,這一走,八叔叔怎麽辦?“八叔叔……”子萱緊緊拽著高淯的手。

高淯拍拍她:“八叔叔會照顧好自己,絕不喝酒,若你想我了,就回來看八叔叔好不好?”

子萱悶哧了半天:“不好。”

高淯站起身來,微微笑著,用手捏了一下子萱的鼻子:“又耍小孩子脾氣了?”說著輕輕把子萱攬在懷裏。

鼻間傳來一陣淡淡的清香,卻惹得子萱不由流下眼淚,這次不是裝可憐的眼淚了,因為流淚的時候身體某個地方會疼,八叔叔曾告訴過自己,那裏是心,心若疼了,便是真的疼了。

而高淯,又何嘗不是。

“子萱,我已經與你大哥商量好了,三日後,便是你與長恭成親的日子。”高淯說的雲淡風輕,語氣裏聽不出半點感情起伏,子萱沒有說話。

“八叔叔會讓你成為鄴城最美的新娘子。”子萱還是沒說話。

046 喜結連理亦別離(8)

46 喜結連理亦別離(8)

秋冬相交,萬物蕭瑟。幹枯的枝椏上空蕩蕩的鳥巢架在上面顯得格外刺眼,夏日裏曾隱在枝繁葉茂中多麽溫馨的小窩,繁華落盡後也不過是一枚空殼,徒留一些悲傷罷了。子萱望著枝頭的空巢,不由嘆了口氣,各式各樣的彩禮都能堆滿半個逸萱閣了,可子萱覺得鬧心叫人都搬出去了。

“郡主就要出嫁了,應該高興些才是。”漪蓮過來想逗子萱開心一些。

子萱轉身輕輕拉過漪蓮的手:“漪蓮,我會找別的丫頭陪我嫁過去的,你留下來幫我好好照顧八叔叔。”

漪蓮本以為子萱只是像其他女子出嫁前那樣擔心自己未來的日子,可當對上她眼神時才發現是自己錯了,也許郡主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脆弱,如同平日裏看到的那樣不懂事。

子萱把一個玉扳指放在漪蓮手心裏:“不要讓八叔叔飲酒,不要讓他睡得太晚,也不用讓他擔心我,他若不聽勸漪蓮只管把這個給他看。”漪蓮接過一玉扳指,看著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何處見過了。

那年,牡丹墨香浸染了宣紙的寂寞,小女孩偷偷藏起高淯放在桌子上的玉扳指,然後又一本正經地描字,趁他不註意時偷偷笑兩下。

那年,一張不谙世事的笑臉打碎了襄城王府死氣沈沈的氣氛,高淯靜靜看著眼前的小女孩藏起自己的扳指,卻不漏聲色,假裝沒看見,她用小手捂著嘴偷笑,時不時瞄自己一眼,這一切他盡收眼底,笑而不語。

夜,很深了。子萱終於躺下睡了,本該是要早一些睡的,畢竟明日大婚該是養好了精神才是,可子萱坐在那裏不說話也沒有要睡的意思,誰也不敢勸。平日裏郡主耍小脾氣沒人敢招惹,如今一語不發更是嚇人,就更沒人敢吃這“螃蟹”了。

漪蓮看子萱睫羽微顫了一下,之後就別過臉去面朝裏了,漪蓮知道她還沒睡著,也許這才是真實的郡主吧,再也藏不住才肯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想著不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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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這幾日的黃昏總是不寧靜的,似血的殘陽,蕭瑟的秋景,伴著不搭調錦瑟的喜樂。就像點著引線的爆竹,從第一個親王成親開始,接下來劈裏啪啦的親事不斷。百姓茶餘飯後對著接二連三的親事議論紛紛,有的說這是皇上的又一條計謀,就如同重修三臺一樣,不過是想引得周國放松警惕,先挑起戰事,然後舉兵進攻周國;有的說這不過是皇上終日飲酒發瘋的又一出“傑作”罷了,跟前不久屠殺前朝元氏一族一樣;也有的說是皇上前幾天去晉陽祭拜招惹了不幹凈的東西,神志不清……總之,巷坊之間的留言各種版本,個中緣由,卻沒有一個人道的明白。

玄纁色的禮服繁覆中透著華貴,寬大的袖袍平整光滑的不見一絲褶皺,仿若天際灑下來的夕陽光暈,毫無懸念的蓋過了世間所謂的繁華。鑲了美玉的金色鳳冠被小心翼翼的拿起,七彩珠簾在額前輕輕晃動,映襯著一張絕美的容顏。

手,是高淯親手遞給長恭的,手心裏還殘存著八叔叔手裏的溫熱。子萱回頭看了一眼襄城王府,又看看高淯,心裏隱隱犯上一股酸頭兒,高淯笑著沖子萱點了一下頭,又看了一眼長恭。

長恭握著子萱的手一緊:“走吧?”

長恭將他扶上馬車,便自己騎另一匹駿馬先回蘭陵王府了,這是迎親的禮節,子萱一直搞不懂為什麽會有這種蹩腳的規矩,可她還是要乖乖遵守。一路上的議論不絕於耳,或是稱讚,或是羨慕,當然也不乏幾聲嘆息。馬車上方垂下雪白的珍珠掛簾,發出清脆而細微的響聲,在喧鬧中尋得一絲落寞。

馬車走的安穩而順利,中途沒有劫親的大盜,沒有遇上江湖采花賊,這些本來就不該出現在皇族婚禮上的荒唐事一件也沒有發生。直到馬車停下來,子萱的思緒才漸漸轉過來,珠簾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輕輕撩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英俊的面龐,帶著與這個年齡不相符的成熟氣息。

子萱這才仔細打量了一番長恭,上天對他還真是垂愛,這樣的面孔得是怎樣一番精雕細琢啊。長恭眼裏噙著淡淡的笑意,把手伸到子萱面前。

不絕於耳的樂聲喧鳴熱鬧而不顯聒噪,什麽“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啊諸如之類的讚美在人群裏不斷發出,反正不過是些客套話,也不必往心裏去,子萱任由長恭帶著進了王府大門。

一場意想不到的花雨止住了兩個人的腳步,漫天紛飛的花瓣在空中悠悠落下,帶著艷麗的燦爛在這個本該肅殺的季節翩然飛舞,和著秋風傳來一陣淡淡的清香。

這個時節去哪搜羅這麽多花瓣?子萱不可置信的望了一眼長恭,得到的卻是他淡淡的一笑。

腳下的花瓣厚厚鋪了一層,腳底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美好的不真實。新人成親要做的最重要的事之一便是飲這“合巹酒”,合巹同牢,從今日便是甘苦與共,執手白頭,多美好的蘊意,多完美的願望啊。

子萱聽人講過飲合巹酒,曾經想著大抵應該是八叔叔平日裏拿酒的那番做派,優雅閑適,可沒想到擺在面前的竟是半只瓠做的酒碗,與長恭手裏那半只合在一起應該是整只瓠,原來所謂的“合巹”是這麽個合法。

她接過酒,飲了一口,苦的,真想一口吐在地上,又想了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同甘共苦”吧,況且又有這麽多人在場,忍了忍一口吞下苦酒,一張小臉不知是因為嗆得還是苦得變得通紅,在心裏暗暗咒罵著破習俗。

飲完合巹酒,便是未婚男女無數次幻想的洞房花燭,傳聞中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美好畫面,卻被子萱在心裏暗自折合了一下一晚多少金子,算來算去得出一個結論,那便是這一晚太劃得來了,能夠賺到一輩子吃喝用的錢財。

金質燭臺上的大紅喜燭靜靜地燃燒,寬大的古木床邊一張紅玉雕榻板奪目妖艷,金色帷帳被一雙玉勾懸起,露出繡著龍鳳相合的錦褥。子萱從梳妝臺旁坐了下來,銅鏡裏映出她的容顏,稚氣未脫卻又有幾分端莊閑雅,高淯說的沒錯,這果真算的上是鄴城最美的新嫁娘了。

銅鏡裏漸漸映出另外一張面孔,英眉如畫,目若秋水,高挺鼻梁下上挑的唇略顯涼薄,周身漸漸圍上一陣淡淡的蘭草幽香。

047 喜結連理亦別離(9)

47 喜結連理亦別離(9)

長恭蹲下身來,扯了扯子萱的衣袖:“怎麽剛成親就愁眉苦臉的?”

子萱回過頭,對上長恭含著笑意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強擠出一個笑臉。本來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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