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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棋道成敗話博弈(2)

五月初的風裏夾雜了些許燥熱,尤其是正午,倦意和悶熱襲。引的一陣煩躁,鄴城街頭巷尾都有靠著墻睡著的人,時不時一兩只不知趣的小蟲飛在臉上,惹來一陣臭罵。

而此時河南王府卻是另一番光景,綠柳環繞的涼亭中兩個年輕的男子悠閑的談笑著,石桌上的棋盤一半已落滿了棋子,兩個站著的婢女小心地搖著大羽扇,心裏暗暗叫苦。其實她們站在這裏完全是多餘,倒像是襯景用的屏風,王府這處涼亭周圍四處環柳且不說,但是這風口的位置就夠涼快舒服的了,相比之下,羽扇那點風確實微不足道。

“九叔你又輸了。”孝瑜說著落下手中的黑子,笑容裏透著幾分得意。

“跟你下棋就沒有贏得餘地。”高湛也笑笑,將捏在手中的白子扔如棋盒,轉而開始撿棋盤中的白子,“河南王的才氣和學賦怕是掀翻鄴城也找不出對手吧。“

孝瑜知道高湛在打趣他:“九叔又拿我這個侄兒取樂了。論才情,不及二弟;論身份,不及三弟;論驍勇,不及四弟;論受寵,不及五弟。不過要論這風流性子,我倒是當仁不讓。不瞞九叔說,父王若還活著,看我有擺弄著博弈的玩意兒,八成又是一番教訓。”

高湛一邊不緊不慢的往棋盒裏撿著棋子,一邊笑看了一眼孝瑜,薄唇輕啟:“大哥瞧不起這小玩意兒,可人這一輩子不過是一場博弈——包括大哥這一輩子。”說著將棋盤上最後一顆子放入棋盒。

孝瑜聽出高湛話裏有話,擺擺手退了下人。

子萱從宮中回來的這幾天倒是老實得出奇,此時她正在垂柳下吃著冷奶漿,目光呆呆的望著桌面,夏風輕輕吹過,扯動了淡黃色的衣擺。

“丫頭在想什麽呢?”不知何時高淯已站在她身後,用羽扇輕敲了一下子萱的腦袋,靠著她坐下來。

子萱沒精打采的看他一眼:“八叔叔。”

高淯寵溺的笑笑,俊朗的眉宇間掩不住憐愛之色,前幾日宮宴之事他早有耳聞,想必子萱還在想那日的事吧。“還沒忘了皇宮裏的事?”

子萱抿了一下嘴,收回目光看看高淯:“八叔叔,皇上抓了奄羅辰的妻子……”子萱皺皺眉沒再往下說,過了一會自己嘟囔了一句:“怎麽可以拋下自己的妻兒呢?”

高淯聽了低聲一笑,原來是在糾結這件事:“子萱。”他略一沈吟,緩緩開口:“當日漢王劉邦與楚霸王項羽爭天下時,也曾拋下過自己的妻兒。”

子萱不高興了,八叔叔分明是在袒護這種行為嘛:“那有一天我們也落難了,八叔叔也該扔下我不管了。”說著嘟了小嘴。

高淯不禁笑出聲來:“你八叔叔呢,既沒有他們的野心,也不會那麽狠心扔下我的子萱不管的。”說著捏捏子萱的小臉。

回眼間目光停在子萱手中精致的玉碗上,笑容一時間凝在臉上:“又是誰偷偷做給你吃的?”說著拿過子萱手中的冷奶漿。

子萱這才想起這回事兒,心虛的看看高淯,只見八叔叔臉上換上一副生氣的表情。她知道八叔叔不會真生氣的,臉上那份笑意明顯還沒有散盡呢:“八叔叔別生氣嘛,天氣這麽熱,我都快悶瘋了。”說著笑嘻嘻的湊過來討好的給高淯捏著胳膊,又在心裏暗自咒罵那臭太醫,就因為每年冬天子萱比別人都怕冷,裹得跟個雪球似的出門一圈回來哆哆嗦嗦半天暖和不過來,高淯叫來太醫給子萱把脈,那老頭羅裏羅嗦的說了一大堆,子萱聽不懂太醫那些稀奇古怪的詞語到底是什麽意思,只是從此以後子萱飲食就受到了限制,唉,真是倒黴。

“不好好聽話,以後落下病根就吃更多苦頭,你難不成想像八叔叔這樣被病痛纏著?”高淯悵然的撫撫子萱的頭發。

子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如果說痛處,於子萱而言,一處是當年滅門之事,另一處就是八叔叔這病了,想著不由一陣悲戚,擡眼再看高淯時,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噙滿淚水。

高淯這才發現說錯了話,逗她道:“怎麽?怕了吧?以後乖乖聽話,嗯?”

子萱咬住下唇努力咽回眼淚,一頭撲到高淯懷裏。高淯知道她一定哭了,不免有些哀傷,攬過她的小身子:“都這麽大了還往八叔叔懷裏賴啊?”要是以往子萱準會回嘴貧上一番,可此時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剩下抽噎。

高淯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輕撫子萱的頭安慰她,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苦笑。

河南王府門外停了一輛馬車,長恭一下車就匆匆往府裏趕,自那日宮裏大哥攬下一切還挨了板子心裏就過意不去,考慮到大哥有傷在身不方便見人便拖到今天才來看大哥。

一個小婢女在前面引路,長恭一時心急這走路速度便問了孝瑜所在之處一個人向涼亭方向趕去。遠遠就聽見大哥爽朗的笑聲,敢要開口喊孝瑜,卻發現涼亭不遠處的假山旁立著一個少年,淡藍色的衣袂在夏風裏微微揚起,似清溪細流,清爽明朗,沖淡了四周燥熱的氛圍,再仔細瞧瞧,二哥?

長恭心裏犯嘀咕,再一想,明白了八九分,便不聲張悄悄走到孝珩身邊,也不知道是長恭步子輕還是孝珩聽得太入神,孝珩竟沒有發現有人靠近他。

“二哥。”長恭在後面叫了他一聲,孝珩嚇了一跳,慌忙轉過身來捂住長恭的嘴,長恭笑笑,想捉弄一下孝珩,不想孝珩早看出他的意圖:輕聲道:“長恭,別鬧,聽我一句,別出聲。”說著索性拉長恭蹲下。

長恭會意,知直到此刻開不得玩笑,就乖乖蹲下來聽著。

031 棋道成敗話博弈(3)

31 棋道成敗話博弈(3)

“九叔,你知道父王生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麽嗎?”長恭聽出那是大哥的聲音。

良久,才聽高湛回道:“誰知道呢?死者已矣,大哥人都走了那麽久了,他生前幹的最後一件事誰又知道?”

孝瑜低笑了一聲,又像是在輕嘆:“九叔當真不知?”高湛微微一怔,沒有接話,端起手邊的茶飲了一口。“九叔方才說人生如博弈,父王偏偏在落下最後一子定勝負時——”孝瑜故意頓了頓,擡眼看著高湛,“發現手裏沒子了。”最後一句話那麽輕,聽起來卻又那麽重。

高湛皺皺眉皺皺眉,眼裏多了幾分不安:“孝瑜,大哥的事——是天意。”說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孝瑜笑了,笑得有些放肆,有些淒涼:“天意?是啊,天意!天意就是讓父王死在他要坐上皇位的時候!天意就是讓父王在天上看著二叔怎樣建起一個屬於高家的大齊帝國!”

“高孝瑜!”高湛氣的拍案而起,這話要傳到皇上耳朵裏不死也扒層皮,大哥的死誰都起疑可誰也不言語,孝瑜若在外多喝了幾杯,胡言亂語,只怕性命堪憂,“你不要亂想了,有些事——”高湛頓了頓,“知道就好。”說完丟下孝瑜一個人徑直走了出來。

孝珩和長恭下意識的趴下身子,還好九叔沒註意到他們,只是一臉煩愁得往遠處去了。

‘知道就好’!趴在地上的兩個少年覺得腦袋嗡嗡作響,這樣說來,父王的死與二叔脫不了幹系?!夏日的微風吹過,沒有帶來涼快的爽意,反而讓兩個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孝珩畢竟年長一些,很快反應過來:“長恭,一會見了大哥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知道嗎?”

長恭經他這麽一說心裏也明白過來,點點頭。兩人繞過假山兜了一大圈才去見孝瑜。

“大哥。”孝珩和長恭叫了孝瑜一聲,兩人並行而立站在涼亭臺階下,輕輕的笑著,掩蓋了內心的糾結不安。

孝瑜轉過身看著兩個弟弟:“喲,我們的大才子和美男子來了?”玩笑了一句,笑盈盈的走過來,從臺階上坐下。他猜到兩人是因為宴會之事而來,再怎麽說手足之情放在這裏,孝瑜也不想讓兩個弟弟心裏懷著愧疚,一臉輕松的望著兩個人。

“大哥,那天……”長恭開口道。

孝瑜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臉上掠過一絲無可奈何的痕跡:“二叔本來就沒有難為你們的意思。”孝珩看出孝瑜的無奈,心裏也大概明白了二叔無非是要告誡這個張揚的侄子收斂些。

長恭腦袋不如孝珩轉得快再加上剛剛又聽了九叔跟大哥的那番對話,,一時沒蹩過筋來:“二叔……”孝珩見他再說下去就下道了,忙在身後扯了他一下,長恭這才反應過來,忙住了嘴。

孝瑜見他說話吞吞吐吐,不覺好奇:“二叔…….怎麽了?”

“二叔很疼愛延宗啊。”長恭沒頭沒腦的扯上一句。

孝瑜聽了,笑嘆了口氣,輕搖一下頭:“也許兩人比較投脾氣吧。”心裏卻覺得發苦,說起來二叔對他們兄弟還算不錯,雖說孝瑜幾天前剛挨了頓板子,可比起幾個叔叔挨的打這真不算什麽,可是越是這樣孝瑜就越在心裏認定是二叔對父王心懷愧疚。

孝珩見大哥沒在追問的意思,笑道:“大哥,不管怎麽說,您是為我和四弟挨打的,我們……”

“你們可要好好報答我這個大哥啊。”孝瑜笑著站起身來,陽光透過樹葉打在他高大的身軀上,兀自讓人覺得踏實可靠,“這樣好了,改天大哥帶你們去個好地方,大哥還真有是讓你們幫忙呢。”說著將兩只手打在孝珩和長恭肩上,臉上浮出一抹略帶稚氣的壞笑。

孝珩勾勾嘴角,對孝瑜所說之事已猜到了七八分,長恭卻一頭霧水的望著孝瑜,還在心裏猜測大哥有什麽“要事”。

鄴城的七月奇熱難耐,尤其到了中午天氣如流火一般,此時的陽光簡直讓人避之不及。子萱熱的睡不著,冷的東西又沒得吃,八叔叔這會兒也該睡著了吧,想著覺得無聊,折了枝柳條走到小池塘邊攪著池水,池中各色魚兒受到驚嚇,在水中打了個轉兒四下游開。

“哼,連魚兒都不陪我玩。”子萱沒好氣地扔下柳條。

“子萱,子萱。”子萱聽到有人在叫她,四下張望了一下,目光停在墻頭上,

這……?不禁眼前一亮,恢覆了神采,再看看伺候自己的小丫頭正垂著腦袋打盹,便踮了腳來到墻角下。

子萱雖然不會什麽武功,這翻墻可是一把好手,在長恭的“幫助”下,三下兩下就翻出了襄城王府。

“怎麽不走正門找我?”子萱兩腳剛落地就轉過身來問。“大中午的猜你悶得慌,再說從正門進家丁一番通報打擾了八叔豈不麻煩?”長恭回了一句,又朝王府正門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註意到他們。

“今天怎麽想起我來了?不跟你師父舞刀弄槍了?”子萱挑眉問道。

“皇上派師父修新三臺去了,我這一陣子閑了下來。”長恭道。

“難怪呢,原來是這樣。”子萱嘟囔了一句,話裏帶著幾分酸溜溜的意味。

“哎,今天帶你去個好地方,去不去?”長恭問道。

子萱本來是要擺擺架子的,可看到長恭雙眼裏掩不住的興奮心裏又不安分起來,果斷的點點頭。

“馬都備好了,隨我過來。”說著長恭拉起子萱的手就往遠處跑,他的手白細的比女子還要精細幾分,子萱不禁想起兒時兩人手拉手的情形,只是,此時長恭的手裏卻布滿硬生生的老繭,蹭在手上有種癢癢的感覺。

“長恭。”子萱停下來,長恭微微一怔,以往子萱要麽叫他“高長恭”,要麽叫他“長恭哥哥”,這樣叫他還是第一次,有點陌生又有幾分親切。

“怎……怎麽了?”長恭側過頭來,眼裏滿是疑惑,順著子萱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邋裏邋遢的中年胖男子光著上半身坐在墻角裏抽抽搭搭的哭泣,長恭覺得有幾分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那伯伯好可憐”子萱看一眼長恭,“怕又是被家人拋棄了吧。”子萱說著扯了長恭一下“餵,有沒有帶銀子啊?”

長恭摸了摸身上:“只有這些了。”說著把手中的銀子遞給子萱。

子萱接過銀子朝那人走過去:“這位伯伯,這裏太陽照得厲害您去樹蔭下休息吧……天氣熱,您拿去買些吃的吧。”說著遞上手中的銀子。

那人抽抽搭搭的說著感謝的話接過銀子用袖子抹了一把臉,讓子萱和長恭不解的是那袖口竟紅呼呼的一片,像…….像是沾了脂粉一樣的東西。

子萱再擡頭看那男子時,不禁“啊”的一聲大叫跳到長恭後面,這伯伯竟“濃妝艷抹”的把自己畫的如婦人一般!

032 棋道成敗話博弈(4)

32 棋道成敗話博弈(4)

“父……!”不待長恭子萱回過神來,一個衣冠整齊的少年跑過來,皮膚白皙,溫和如玉,從衣著看來也是出身富貴人家。少年過來扶起男子:“謝……謝過公……公子和……和姑娘。”

不想這美少年一開口便語吃口結,完全破壞了剛剛的印象,那男子倒是順從的站起來,手裏還抓著銀子,哭哭啼啼的走遠了。子萱隱隱聽得那男子邊哭邊嘟囔著:“父王……大哥……”

“大哥”倒是不奇怪,“父王”這個稱呼又怎麽解釋呢?再看那男子的身影又覺得眼熟,正疑惑不解時卻發現長恭一臉驚訝的望著遠去的兩個人:“皇……皇叔?!”長恭小聲說了一句。

子萱覺得像是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來,對!怎麽沒想到,那個身影是皇上啊,那剛剛那個少年很有可能就是……太子了?!可怎麽會在這兒?子萱正納悶之際——

“二叔二叔……”身後一個體形略胖的小男孩正往這邊跑。“延宗?!”子萱和長恭異口同聲的叫了一聲。

延宗停下來滿臉是汗,用胖乎乎的小手摸了一下頭:“四哥,子萱姐姐?你們看到二叔了嗎?”

子萱剛要擡手指剛剛皇上離開的方向,卻被長恭拉住了:“沒有啊,延宗,二叔……不應該在宮裏嗎?”長恭問了一句。

延宗喘著粗氣:“二叔喝多了酒,剛剛跑出來爬到城墻上又是跑又是跳,時不時還在城墻上折腰跳舞,我跟正道(太子名高殷,字正道)哥哥在下面都嚇得要死,好不容易看他下來了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上一句話又不知他跑哪兒去了。”

子萱和長恭聽得心驚肉跳,城墻那麽高,麽說在上面跑跳折腰跳舞,就是工匠上去施工也要繩索系腰萬分小心啊。“那太子殿下呢?”長恭又問了一句。

延宗抹抹汗,這才想起太子哥哥也不見了:“不……不知道。”

“會不會是太子找到皇上先回宮去了?不如你先回宮看看。”長恭半是猜測半是建議的說。延宗畢竟是小孩子,聽了長恭的話覺得在理,點點頭“嗯”了一聲也不道別就往剛剛皇上離開的方向跑去了。

“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延宗皇上的去處?”子萱跟在長恭後面問了一句。

“因為延宗還小啊。”長恭笑若春風。

“你知道他小還逗他瞎折騰。”子萱聽到長恭答非所問的一句話就來氣。

“延宗若是不經意間說起我們見過皇叔之事,我們腦袋還能住在脖子上嗎?”說著轉過頭看看子萱,臉上浮出幾分得意之色。

是啊,皇上現在是醉著,等酒醒了想起兩人未行君臣之禮,還施舍銀子,以皇上的脾氣兩人哪還能保住小命?這才明白長恭的用意:“太子看上去風度翩翩,怎麽一開口就……?”說到剛剛見過的那個太子,子萱撇了一下嘴,好端端一個翩翩佳公子,一開口就壞事了。

“我聽延宗說起過,新建三臺那會兒,二叔在銅雀臺上召見太子,嫌他溫婉過分,命他殺一個死囚犯,結果太子心懷不忍砍了五刀,那犯人都斷氣了頭還沒掉下來。延宗看太子整個人都抖了,二叔臉也氣得發青,就抽出刀一刀砍下了那犯人的腦袋。二叔氣的教訓了太子一頓,從那以後太子說話就語吃了。”長恭邊走邊說,子萱不僅在心裏打了個冷顫,延宗,小小年紀竟有這番膽量。

兩人說著來到一棵樹下,長恭接了樹上的馬韁,一個翻身利落的跨上馬匹,把手伸向子萱,子萱略一猶豫還是把手給了他。長恭很自然的攬過子萱,夏風吹過,夾雜著淡黃色的桂花瓣紛紛落下,落在子萱頭發上與她頭上那支金雕發簪交相輝映,別有一番韻味。

“駕!”長恭騎起馬來可不含糊,加上他的馬也屬於上上乘,速度自然快得驚人,長發被風吹至腦後,使得兩張臉的距離更近了一些,子萱能清楚的聽到長恭的呼吸,鼻間還隱隱能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蘭草幽香。“子萱,你臉怎麽這麽紅啊?”長恭故作認真的問,一雙迷人的眼裏滿是促狹之色。

“高長恭!”子萱聽出長恭在打趣她,回瞪他一眼:“你惹急了我,就把你真面目告訴那些癡女。”

“隨你好了,不過她們信不信就不知道了。”長恭無所謂的說。子萱只能氣的幹瞪眼,唉!在那群癡女眼裏蘭陵王永遠是風度翩翩,溫和有禮,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說他平日裏的樣子根本沒人信,想著不由認輸地嘆了口氣。

正午過後,陽光就沒有那麽毒了,可天氣依舊烤的人難受。鄴城城西不似城南城北那番熱鬧繁華,這裏相對而言偏僻一些,反而褪去了幾分聒噪吵人,多了一些安閑舒適。

七拐八繞,長恭勒了馬韁停下來,長腿在空中一劃便下了馬。子萱逞強的要自己下馬,結果可想而知,以一個標準的狗啃屎姿勢朝地面撲了過去,要不是長恭眼疾手快,這襄城郡主怕要變成花臉郡主了。

“這是什麽地方啊?”子萱站穩後開始打量眼前這所建築,雖說塵土已厚厚一層,那些不知名的藤草也瘋長出院子,顯出幾分荒亂,可這裏依舊大氣不減,別致有餘。

長恭帶她來到正門處:“好像是一個別院。”說著指了指門上“雅蘭居院”四個字,這四個字不似別處府宅的隸書雕刻,而是行書雕琢而成,行雲流水,渾然天成,清新高雅,無所拘束,只是可惜門上貼了封條。

子萱走上去看看年份已經是前朝舊年了,如今的年號是天保,奇怪,這封條竟沒人撕,再細細一想,城西的位置本來就偏,達官貴人少有來往,市井百姓又怎麽會打這府院的主意?

看著外面的氣派,子萱自然打起裏面的主意,轉過身來一臉討好的看著長恭,濃密的睫羽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在眼下一小片光影,襯得那雙黑眸清澈動人。

雅蘭居院雖是一個小院,四周的墻卻比襄城王府還要高出許多,墻角下,少女踩著少年的肩,雙手一撐就站在了墻頭上。有了剛剛險些摔在地上的前車之鑒,子萱也不打腫臉充胖子的自己往下跳了,乖乖地看著長恭走遠幾步然後猛一發力躍上墻頭,不等子萱說上一句話,翻身一躍就站在了院子裏。本來以為自己的翻墻功夫就夠到家的了,怎麽跟長恭比起來就只剩下笨手笨腳了呢?子萱一邊踩著長恭小心翼翼的下來一邊在心裏嘀咕。

庭院裏荒草叢生,可絲毫不能埋沒當年這裏曾有過的繁華。

“小心著腳底下。”長恭扭過頭對子萱說了一句,便拉著她往院中東南角走去,看樣子他對這裏已經很清楚了。

過了正午的興奮勁兒又一路顛簸過來,遲來的倦意毫不留情的襲擊著子萱,長恭察覺到她開始拖拉拖拉的步伐,也不言語,薄唇一勾,眼裏透出幾分笑意。

就在子萱眼皮打架,隱約能看到周公身影時,長恭停了下來。

子萱揉揉眼,不禁打了個激靈——這處小院落地方不大,涼亭美景,百花清池,垂柳石道相映成趣,這樣看來這裏是常有人來的,完全不像其他地方那樣荒敗。也不知道是垂柳還是那池活水的緣故,這裏完全沒有夏日的燥熱,涼風花語,儼然一個世外桃源!

033 棋道成敗話博弈(5)

33 棋道成敗話博弈(5)

子萱的眼睜得大大的:“高長恭……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誤打誤撞就知道這裏了。”長恭也是在段韶離開沒幾天閑著無聊四處瞎逛沒想到就發現了這麽個好地方。

“這裏是你收拾的?”子萱接著問道。

長恭搖搖頭:“我哪有這閑心,應該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子萱想著那人隔三差五就翻過高高的圍墻,整理完這裏再翻出去就覺得好笑。

“別亂想了,你看那邊。”長恭猜到子萱又再想些沒邊際的東西,無奈地搖搖頭。

子萱這才發現不遠處的矮墻,像長恭這樣的一邁腿就能進來了,不過剛剛長恭和子萱要走那個方向就要兜一大圈才行。她不服氣的哼了一聲,突然感覺自己就是個透明人,九叔能看穿她,長恭能看穿她,八叔叔就更不用說了。算了算了,折騰了大半天這活水也別浪費了,先洗把臉舒服舒服,子萱想著彎下身去,池水溫和清爽,捧一捧灑在臉上,涼風一吹透徹心扉的舒服。

子萱剛要喊長恭試試,只見他老人家已不慌不忙的將兩只大白腳浸在池水裏:“真舒服啊。”。可惡,本郡主剛洗完臉你就下腳,再看看長恭閉著眼一臉享受的在那裏泡腳,臉上無意間劃過一絲捉弄的意味。她一擄袖子,把鞋子羅襪一脫,輕輕靠著長恭坐下,兩只腳伸進池水裏,嘴邊漾起一抹壞笑。

“啪”的一聲水花四濺,子萱看長恭被甩了一臉水珠子哈哈大笑:“是很舒服啊!”

誰知長恭抹了一下臉並未見半分生氣之色,而是一臉驚訝甚至還有些慌亂:“子萱……你……你不知道女孩子的腳不能隨便給人亂看嗎?”長恭故意擺出一副認真的樣子。

“不知道啊,八……八叔叔沒跟我說過啊……看了就看了,又不會死人。”她見長恭那副樣子多少有些心虛。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長恭拿出一副教書先生的樣子,“這女孩子……的腳…….只能給自己丈夫看。”

“啊?!”子萱睜大眼睛看著長恭,良久,反應過來:“高長恭,你閉眼閉眼閉眼!”

長恭見子萱一副抓狂要吃人的樣子,再不閉眼只怕她就要抄起羅襪纏在自己眼上了。於是慌忙用手遮住臉,從指縫間偷偷看她撅著嘴氣鼓鼓的穿上鞋襪。

“好了好了。”隨著子萱一聲命令,長恭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手,眼裏那份笑意卻被子萱盡收眼底,這才發現自己又被耍了,氣的捧起一把水就往長恭身上潑,長恭也不甘示弱,兩人開始了一場“水戰”。

潑來潑去兩人身上都濕透了,也玩得有些乏了。“子萱,我認輸了,過來坐下我們好好說說話吧。”長恭先停下來。

子萱也累了:“好,你先答應以後不捉弄我了。”她站在那裏叉著腰道。

“好好,我答應,咱們都好久沒好好說說話了,快過來坐這裏。”長恭說著指指身旁空出來的位置,子萱這才坐下。

“高長恭,現在鄴城上下議論的全是你,你說實話你在戰場上就真的那麽不要命啊。”子萱一坐下來就開始巴拉巴拉的問。

“就因為要命才不要命的殺敵人啊。”長恭回了一句,一轉頭跟子萱來了個鼻間碰鼻尖,“子……子萱,你幹嘛?”長恭不禁臉上一熱,這丫頭什麽時候把臉挨自己那麽近的?

子萱倒沒覺出什麽:“高長恭,你側臉跟高伯伯好像,嗯……正臉就不像了。”她調皮的一笑,過了一會兒又問道:“你不怕嗎?”

“怕什麽?”長恭問道。

“怕……”子萱抿嘴笑了一下,終究沒說出那個字來。

長恭會意:“當然怕,只有生無所戀的人才不怕。生有所戀自然會怕,不是怕疼,怕沒命,而是怕失去,失去那些放不下的牽掛。”長恭說著輕輕笑了一下。

子萱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你……都有什麽牽掛?”

長恭舒了一口氣:“大齊的江山,高家的基業,還有…….”長恭轉過頭,目光灼灼,“我心裏放不下的人。”

子萱覺得臉有些燙,又暗暗罵自己想什麽呢,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還有長恭的叔叔們他肯定都放不下啊,怎麽看長恭眼睛時心裏還是亂跳呢?不對不對,這怪不得自己,誰叫他天生一雙勾魂桃花眼呢。

長恭看子萱的樣子猜她又不知想到哪去了,無奈的笑著搖了一下頭。

034 棋道成敗話博弈(6)

34 棋道成敗話博弈(6)

“快點快點,長恭你再快點。”子萱焦急的催促著,馬蹄飛奔,從城西一路趕向城北。這下怎麽辦?一玩高興了就忘了時辰,眼見太陽就要落山了,八叔叔一定急壞了,子萱心裏想著,嘴上不停地催促長恭。

夕陽餘暉下的襄城王府火紅一片,門上的金屬裝飾閃著耀眼的光芒,仿佛要借夕陽之光極力彰顯主人的尊貴身份。

子萱一下馬就火急火燎的往裏趕,八叔叔會是什麽表情呢?一臉怒容的訓斥丫鬟?焦急的派人一趟趟找自己?還是……?子萱心裏亂糟糟的,長恭跟在她後面同她一起進了王府。

不想,八叔叔正在那裏悠閑地喝著茶,旁邊坐的那是……?子萱停下腳步朝那人瞅了一眼,九叔?兩人談笑自若並不見一點焦急。子萱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轉過身朝長恭使個眼色便開始踮著腳朝逸萱閣的方向走。

“子萱?”身後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子萱打消逃走的念頭了,一臉苦相的轉過身:“八叔叔。”高淯也不擡眼看她,白玉杯在手裏把玩著,臉上陰晴難測。倒是高湛沖子萱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過去。

子萱躡手躡腳地過去,這才看見高淯身旁跪的兩個小婢女,正是正午伺候自己的兩個人,汗珠子順著兩個人的額角流下來,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嚇的。

高淯並不看她們,擡眼看了一眼子萱,修長的手指沒節奏的敲打著石桌,沈默了一會兒,停下手上的動作,從腰間解下一塊玉牌放在桌子上。

長恭心虛的超腰間摸了摸,這個動作完全多餘,因為“蘭陵王”的牌子天下只此一塊,而此刻它在桌上躺著,沒有了往日攝人的威嚴,更像是一個等著看笑話的笑臉。

平日裏闖的亂子也不少,沒見八叔叔這個樣子啊?三年前折了八叔花大價錢買來的名貴花草,他不過一笑了之;兩年前因一語不合伸手打了段孝言的女兒,也就是長恭師傅段韶的侄女,八叔叔恩威並施壓下了這件事;就是幾天前還不小心摔碎了皇上恩賜的柔然進貢的古玉杯,八叔叔也沒有發火啊?怎麽今天就擺了一副冷臉,子萱心裏揣摩著,該不會要新帳舊帳一起算吧?!

“長恭,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修長的手指將玉牌向前一推,高淯不動聲色的下了一道逐客令。

長恭拿起玉牌:“八叔,今天是……”

子萱扯了他一下,湊過來小聲道:“回去吧回去吧,放心,八叔叔不會罰我的。”說著擠了擠眉眼。長恭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好行了一禮告辭。

“八叔叔。”子萱見長恭走遠,一臉討好的湊過來。

“站在那兒別動。”高淯冷冰冰的說。

子萱楞了一下,見高淯垂著眼並不瞧她,任是她眨巴瞎了眼也沒用。再看看高湛心裏破滅的希望又燃起來了,轉而像高湛投去一個討好的眼神,關鍵時刻有人幫忙說話總比沒人吭聲強很多不是?

高湛看到子萱的眼神,莞爾一笑,眼裏透著冷月般的清雅明朗,唇角的笑意卻讓人有種霧裏看花般的讓人不解:“子萱,你今天可把你八叔叔嚇壞了。算了,你年紀小貪玩也正常,怪就怪——”說著厭惡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小丫鬟,“該死的奴才照顧不好主子!”剛剛那雙柔和的雙眼此刻竟充滿暴戾之氣。

子萱心裏一冷,這個眼神同四年前一樣,絲毫未變。

高淯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琥珀色的雙眸裏閃著覆雜的光,一只手不停地轉動著玉杯。

高湛清了清嗓子:“八哥,把這兩個賤婢拖出去放到漳河裏沈了算了。”高湛說的雲淡風輕。

兩個小婢女一聽不住的磕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不行!”不待高淯做出什麽反應,子萱一口否決了高湛的提議,“八叔叔,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翻墻出去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她們有什麽關系?!再說,不過是一時貪玩,犯得著讓人償命嗎?平日裏我做的錯事不比這事兒小,也沒見您動氣,今天怎麽反倒是揪著這點過錯不放呢?”

“啪!”玉杯碎了一地,潔白的碎玉在地上閃著晶瑩的光,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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