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後四星域的脫盟公投如期舉行。

許多人守在光屏前，等待這一觸動命運的重大時刻。為了吸引收視率，電視臺循環放著記者對星域公民的采訪與各位專家的預測。

“父親，如果17星域他們真的決定離開......”九夜咽了口唾沫，有些緊張。

“別胡說！”莫父蹙眉，“不會離開的。聯盟人之間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我對他們有信心。兩千年的傳統怎麽能說沒就沒......”

他還沒發表完長篇大論。光屏突然切回尤加利總統。他一身聯盟公務員的白色制服，坐姿端正，臉色比宣布藍色文明入侵時還要難看：

“各位公民，就在剛剛，85%的後四星域公民完成了投票。公投現已正式結束。

結果顯示，76.89% 的投票者投出了支持票。因此，我沈痛宣布17，18， 19，20星域將脫離聯盟，人類聯盟正式解體。具體的分割手續將在接下來幾年完成......”

說到最後，尤加利突然脫下眼鏡，捏著鼻梁開始哽咽：

“作為人類聯盟的總統，我始終相信當幾千年後的人類翻起史書，還是會為聯盟驚嘆。請允許我最後高喊一次：聯盟精神永存！”

“聯盟精神永存......”

莫父隨著尤加利念出聲，緊握著拳，屏幕的熒光照得他雙眼閃爍。

傷感的氛圍裏，九夜的芯片忽地一熱。

她下意識按了接通，便看見布達的大臉出現在大屏幕上。

“九夜，你看到了嗎？我們的公投成功了！我太開心了！哈哈哈！”

他的身後，一群拯救者基地的工作人員頭戴五花八門的帽子，高舉著手中的廉價啤酒，向她齊齊比耶。漫天的禮炮在房間內炸開，鋪天蓋地的碎紙片下，掃地AI忙得暈頭轉向。

客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九夜小心翼翼地瞥向莫父，正對上他的陰沈目光。她趕緊捂住出聲口，輕手輕腳地溜到了樓上。

公投帶來了比想象中更深遠的影響。

一時間，每個人似乎都面臨著抉擇。在這樣的特殊時間段裏，許多意義深遠的決定都被做出。

第一個向她道別的是喬安。他和茉莉決定前往17星域定居。通訊中，喬安滿臉塵埃落定後的坦然。他說他和茉莉都不是貪圖物質的人，所以決定去充滿可能性的後四星域生活。即便預見了許多坎坷，九夜還是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

好事多磨。大哥和欣然也終於開花結果。幾個月後，莫久行在某個水清沙白的海島上求婚成功。他成了實驗室首個戴上戒指的。為此，莫父高興了好久，也忘記念叨九夜那場失敗的相親了。

第三星域也送來了驚喜。她的灰貓被工作人員好吃好喝地送來。毛光水亮的傑傑身邊，還有袋飽滿的紅蘋果和一箱她在療養院時的書。九夜將傑傑緊抱在懷裏，當天下午給瑪麗回了一封長長的信。她選了最愛的筆，細細蓋好郵戳，才鄭重地寄出去。

另外一個驚喜來自於遙遠的太空。喬伊和802寄來了各種度假村的旅行照。喬伊說，他很喜歡這裏的自助餐和游戲廳。但是802被好多人類女性追求，已經被煩到神經衰弱了。

喬伊還悄悄向她透露，由於谙帶領機器人加盟聯盟，機器人內也有極為不滿的，甚至打算公開彈劾他。他最近的處境不是很好。

九夜的心一糾。

她按著芯片糾結半天，一段話刪刪減減，最終只向那人發去幾個字：

“你還好嗎？”

索蘭迦沒有回覆，也沒有再出現。

聯盟解體比她想象中來得更快。

那個夜晚平凡至極。即將到來的深夜裏，兩邊星域將線斬斷共同的通訊信號。零點時，連接幾個星域的巨大行星紐將會斷開，昭示這延續了兩千年的人類共同體的分崩離析。17至20星域將更名為新星際共和國，而前16星域則沿用聯盟稱號。只是所有人都清楚，此聯盟非彼聯盟了。

為紀念這歷史性的一刻，許多家庭守在光屏前觀看聯盟解散的實況轉播。星網的流量創了歷史新高。網上有一本正經分析聯盟瓦解的後果的，有憂心忡忡好似世界末日的，有滿屏臟字地咒罵的，也有玩梗編段子、不亦樂乎的。

無論世界怎麽變化，人間總是精彩的。

欣然親自做了一桌子菜，吆喝莫久行和九夜上桌。

今晚的菜色有金黃誘人的烤雞，考博沙拉，黑椒炭烤牛扒以及南瓜甜湯。甜點是無花果軟膏與爽口的冰凍葡萄。

莫父清咳一聲，舉起杯中清酒，沈痛道：“敬聯盟！”

公投結束一年多，莫父還是沒法接受一個沒有人類共同體的世界。他吃完飯，連直播的邊角料都不想看，直接上樓睡了。

工作狂莫久行準備回實驗室繼續觀察他的培養皿。欣然憋了一肚子氣，和九夜坐在客廳裏，發誓要一起歡樂地熬夜看直播。可她沒撐多久，就在沙發上抱著零食呼呼睡去。

九夜好笑地給嫂子蓋了層毯子，繼續刷星網上的評論。

正高興時，布達打來了通訊。作為土生土長的17星域人，他自然選擇加入新星際共和國，為生養他的土地出力。

他開口的話便是：

“怎麽樣？還有幾個小時咱們就成兩國公民了？要不要一起‘守歲’？”

九夜說好啊。兩人便吃著零食飲料天南地北地侃，聊完所有熟人的八卦後，布達隨口問了句：

“九夜，你會不會有點傷心？我還記得你為了聯盟千裏迢迢跑到黑沙星的倔模樣。那時我絞盡腦汁地想，怎麽才能把這位大小姐勸回家去。”

九夜楞了下，發現自己已記不清當時的心境。她笑了笑道：“沒有，我還好。”

當初建立聯盟的人都不在意了，她還能在意什麽呢。經歷了這一遭，她對於世界變遷有些心累了。無論發生什麽，只要家人朋友都好，她就心滿意足了。

說到這裏，她情不自禁地想，那個人現在在幹什麽呢？

此時此刻，他是否也坐在宇宙的某個角落，對著直播，孤寂地度過又一個漫漫長夜？

九夜陷入了思緒的漩渦。

等她再次回神時，才發現光屏上布達一動也不動。

“布達？”

九夜試探地喊了一聲。對方卻全無反應。她面對靜止的屏幕，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信號已經被切斷。

——聯盟解體開始了。

心情忽然變得糟糕起來。

她失去了繼續上網的心思，直接回了臥室。

然而她輾轉反側，無法徹底入睡。

半夢半醒間，她感到窗戶被打開，紗制的窗簾隨風飄動。

一個高大的身影安靜地出現在那裏。註意到她的目光後，他牽著她的手，帶她赤腳登上黑色的機甲。

他們穿梭過不知多少個星域，在聯盟的午夜到來前，抵達了星域與星域的邊界。在這裏，巨大的行星紐還在緩慢地運作著，在宇宙間散發著藍色光輝。

靜謐的宇宙總有無限的神秘感，九夜將臉貼上機甲窗口，看得出神。不知什麽時候，一只手從後貼上窗戶。她望過去，意識到那是人類的手。白皙，修長而有力。

九夜深吸一口氣，回過頭。

熟悉的銀發與藍眼撞入視野，那正是她在夢境中見過無數次的鮮活面容。

索蘭迦。

他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透過他的眼，她看見一朵正在盛開的藍色煙花。

遠方，象征著聯盟的藍色行星紐開始一寸寸斷裂。這個時代如同一艘老朽的巨輪，逐漸沈入被夕陽染紅的海平面。轟地一聲，徹底與昨日斬斷聯系。人類抓著一塊塊浮木，以千姿百態的心情，迎接下一回的日出。

眾人皆知，他是那時代開創者。

只有她知道，他亦是那時代的終結者。

但不管他是誰，是什麽樣子，都不再重要。九夜走近他，將自己深深地埋入他的懷抱。

其實，她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

對他來說，曾經驚天動地的偉業都已變得瑣碎而渺小。盛大的煙火中，他只在看她而已。

也是在這架寒冷的機甲裏，他曾任光陰肆意腐蝕，也曾沈默地思念過她。無數個被噩夢驚醒的夜晚，他握著兩人掛過的情人鎖，回憶她口中的聯盟盛世，卑微地希望能夠再次相見。

盡管在當時，一切都只是最荒謬可笑的妄想。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後記：

很開心能把這個故事寫出來。給了所有人一個結局。說真的，寫最後幾章的時候，非常不舍得完結。

寫這本書的時候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身體也出了點狀況，直接導致中間斷更幾個月。真的感謝看到這裏的小天使們，沒有你們的留言點擊我根本寫不下來。

接下來有新書 “流浪巴黎”，講重生女愛豆流浪巴黎街頭的故事，有興趣的可以來看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