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樣的態度，尤加利只好罷休，轉而詢問其他星域長的意見。

眼看著發問的好機會就要溜走，九夜咬咬牙，從座位上猛地站起來大喊：

“我想提問谙星域長，你為何對公投一事不予置評。當初為了永久和平伸出援手的人是閣下。如今聯盟公投可能毀去這來之不易的和平，您倒是不在意了嗎？”

她換了口氣，繼續喊：“說實話，我至今不能理解您幫助聯盟的動機。還是說，星域長您想要重演木馬屠城記？您不摻和聯盟事物，就是想讓大家降低警惕，從內瓦解聯盟？”

她的聲音在偌大的會場裏游蕩，蕩開一圈又一圈。

霎時，會場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討論聲。許多人詫異地轉過身，好奇大後方的哪位有勇氣加入星域長們的對話。

谙帶著椅子緩緩轉身，向她的方向瞇起眼。

“小姐您是......？”會議主持人急忙救場，“現在星域長正在討論。您這樣插話不太禮貌啊，哈哈。”

九夜開始裝傻充楞，“抱歉，是我沖動了。我以為研討會是可以隨時發表意見的。”

她知道自己理應坐在下方安安靜靜地聽大人物們研討，可是她不忍看著機會溜走。現在全世界都認為谙是個與世無爭的善人。若是聯盟因此被毀，她無法原諒自己，更無法對索蘭迦交代。

“九夜！你來這兒瞎說什麽！還不快坐下？”底下幾排，莫父熟悉的背影陡然從人群中站起。他對著全場抱了抱拳，“這是我不懂事的女兒，各位大人還請不要同她計較。”

然而他的出現反而令討論炸了鍋。五年前莫小姐偷竊聯盟重寶的事雖然被壓下來，但在座的大多有渠道了解。據說最後，莫家還是用精神病的理由才將她保釋出來。沒想到眼前的女人正是當年淪為笑柄的瘋婆子

“聽說她腦子不好使？”

“她這樣的盜竊犯居然敢出現在這裏？”

“天，她不會又犯病了吧？聽說是什麽妄想癥？”

“妄想和索蘭迦談戀愛？哈哈這真是......”

“......”

細小的聲音如溪流般匯入莫父和九夜的耳朵。莫父氣得拳頭緊握，耳朵脹紅。九夜還是首次直面他人對此事的評價。一時之間，她怔在原地，下意識用最真實的想法反駁：

“我沒有病。”她渾身細微地顫抖，呼吸也急促起來，“我也沒有妄想癥！”

“九夜！”莫父陡然回頭，指著她怒吼，“你還胡說！”

“這是個好問題。”

這亂成一窩蜂的時刻，谙突然站起身，沈靜的嗓音拉回了所有人的註意力。

“我確實說過希望能擁有永久和平。維護和平也確是機器文明加入聯盟的原因。但和平並不永遠擁有優先級。很多別的因素，例如公民福祉，有時能排在它前面。”他冷靜地回答完，環顧四周，問：

“別人還有問題嗎？歡迎提問。”

九夜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會場的。

她回到自己租的小旅館，對著墻上的一只蟑螂發起了呆。她以為幾年的磨礪已令她內心強大，可以不在意他人的想法。可是今天的評價那樣尖酸刻薄，那些面目模糊的人不恥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她。有那麽一秒鐘，她甚至懷疑自己真的患上了妄想癥。

為什麽全世界都不相信她？

她將頭深深地埋入膝蓋，坐在床邊低低啜泣起來。

可她沒來得及悲傷多久，巨大的爆炸聲便將其打斷。隨之，天花板被爆破，一群黑衣人在漫天粉塵中跳下來。

九夜尖叫一聲，捂著鼻子跳到墻角抱住自己。眼前幾人動作迅速而整齊，顯然是某些大人物培養的老手。顯然，她剛才那番話怕是動了某人的蛋糕。

而谙......有最大的可能性。

黑衣人掏出腰間的激光槍，對著她一陣掃射。九夜靈機一動，打開廁所門，堪堪擋住攻擊。可木板門在激光面前比薄紙強不了多少。幾道光束打破木門，隔開衣袖，擦破了她的肩膀。

九夜痛呼一聲，鮮血慢慢染紅了她的衣服。

就在這時，身後的房門被人用力破開，一只有力的大手拽著她逃向賓館走廊。九夜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和他在老板娘驚恐的尖叫聲中，沖出了小旅館。

黑色長袍的一角拂過他們緊握的雙手。他露出的半邊臉上有暗紅的眼。

“你......不是你來殺......”九夜咽了口口水。

“不是。”他瞥她一眼，帶她拐入一條幽深的小窄巷，驚起了裏面的幾只麻雀。

這是普通居民們的住宅區，到了午間飯點，裊裊白煙攜著每家每戶的油煙味兒飄出來。

在充斥著食物香氣的狹窄深巷裏，他們眼對眼，面對面地貼墻站著，安靜地等待追兵過去。兩人距離如此之近，身體嚴絲縫合，完全能感受到對方呼氣時的溫熱。九夜覺得格外別扭，不由得別過了臉。

同一時刻，谙低下頭，一動不動地凝視眼前的女人。明明她剛才還惡狠狠地質問過他，眼神好似要將他千刀萬剮。然而此刻，她一臉的驚慌失措，眼角掛著不甚明顯的淚痕，顯得格外可憐，好似一只迷路又受傷的母鹿。

“聽說她盜了索蘭迦的照片？”

“說是有嚴重的妄想癥.......”

“她一直做夢和索蘭迦談戀愛。好不好笑......”

“......”

他心中微澀，伸手去拂她的面頰，眼神晦澀而灼人，語氣卻前所未有的柔和。

“哭了？”

九夜一驚。她不著痕跡地後退，手抵在他堅硬的胸膛上，企圖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我沒事......”

她還沒說完，谙已扣住她的手腕，狠狠吻住了她。

在他圍起的狹小空間裏，她退無可退，也無處可逃。谙的吻如他本人一般兇狠，帶著掠奪一切的架勢。他好像不知饜足的獸，極力吞噬、撕咬她的靈魂。剛接觸的那幾秒鐘，有種觸電的錯覺。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要推開他，只是不受控制地發燙發軟。

不知過了多久，莫父焦急的呼喚聲在不遠處響起，九夜這才回過神。她用盡全力推開他，楞了幾秒，給了他最大力度的一巴掌。

“啪”地一聲。

歇在附近樹梢上的麻雀又被驚走。

谙的臉側向另一邊。過了幾秒，才僵硬地轉過來。

九夜垂了腦袋，完全不敢看他的表情。她原地慌了片刻，踉蹌地扶著墻跑出去，徒留谙一人在窄巷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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