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盟歷2003年

這是機器人的加入聯盟軍的第三年。憑借遠超人類水準的科技，機器與人類文明擊退藍魔鬼，一點一點奪回被占據的淪陷區。第三年末，藍魔鬼見大勢不妙，決定不再僵持，有組織地撤離了這片星域。他們本就是星際中最迅速的游牧種族，一夜之間，這片藍色陰影在聯盟上空散去。

確定藍色文明徹底消失在可偵查範圍後，聯盟總統尤加利宣布了對外抗戰的全面勝利。每家每戶爆發出的歡呼聲響徹整個星系。媒體菲林們顫抖著敲下這則消息，淚流滿面地按下發送鍵；聯盟的軍人與基地的志願者則站上領獎臺，被一個又一個獎章頒到手軟。

受到最多感謝與表揚的，莫過於機器戰士。

這些年，曾有不少人懷疑機器人的動機。或許，這是場星際時代的‘木馬屠城記’。他們欲以偽善的面孔混入人類陣營，一旦掌握了人類內部信息，攻克這座看似堅不可摧的堡壘便易如反掌。然而，此番言論並沒有持續很久。在機器文明毫無保留的幫助下，愈來愈多的人卸下心防，生出崇敬與好感。三年下來，機器人已經同人類混在一起，角角落落都能看見機人共處的和諧場景。曾經的血海深仇，在一場共同的對外抗戰前慢慢消融。

聯盟歷2005年

聯盟議會以壓倒性優勢通過機器文明的加盟申請。谙帶領機器族正式加入聯盟，一躍成為星際聯盟第21位星域長，常駐聯盟理事，願以遙遠的冰雪星球為領地。這場盛大的加盟儀式舉行了整整三天三夜。人們激動，亢奮，期待，歡呼，全為這是聯盟時代以來，人類首次接受非人生物。

正如尤加利總統在加盟儀式上所言，一個更為輝煌的聯盟時代即將到來.......

14星域航天站。

俊朗的男主播面露八齒，坐姿端正地播報：

“2006年3月1日，17至20星域公民在星網上情願脫離星際聯盟。對此，尤加利總統表示或考慮聯盟公投以決定他們的去留。”

“18星域長表示民眾憤慨不已，萬人**在18星域爆發。”

“對於爆發的請願，谙星域長不予置評，表示將充分尊重民眾意願。”

一位衣衫襤褸的難民大叔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朝光屏踹了一腳。可屏幕上的男主播仍不受影響地說個不停。大叔沖他比了幾個手勢，這才憤憤離開。更多的人沈默地聚在光屏前，在屏幕投射出的光線下，他們的臉色顯得木訥而灰敗。

混在難民群中的九夜見怪不怪。她垂了眼簾，長嘆口氣。

這五年多她一直呆在拯救者基地，和布達搭檔救下不少淪陷區的難民。三年戰爭勝利後，她又留在黑沙星協助難民們重鑄家園。由於淪陷區的不少基礎設施被毀，她不得不多留兩年，為不能溫飽的難民輸送盈餘的糧食。

前天的通訊裏，大哥向她下了最後通牒，說她再不回來，父親就不認她這女兒了。九夜想了想，這才在幾天前向布達告別。

布達這幾年越來越能幹，已代替回去養傷的約瑟夫成了基地的統籌者。聽完九夜的辭別，他手中的動作陡然頓住，垂下的金色劉海蓋住了所有神情：

“我就知道這天會來。”

九夜聞言一怔。

布達低垂著頭道：“隊長，井上姐，喬安一個個離開後，我就知道你也會走。畢竟你們都是前面星域的人，你們不屬於這裏。只有我......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

這番話說得九夜難受。

她抓住布達的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布達抽出手，轉身留給她一個瀟灑的背影。

“放心，誰離了誰不是照樣活？”他輕聲道：“有良心的話，就多回來看看吧。”

九夜拼命點頭：“一定。”

從14星域的航天站轉了三四程航班後，她終於回到久違的第一星域。

見多了殘桓廢墟，九夜望著光潔如新的瑩白建築群，只覺得恍如隔世。第一星域一如既往地繁忙昌盛，日能車在軌道上流暢地飛馳，全息投影還在播放時新的化妝品廣告，靚麗的男女嬉笑著從她面前走過。那場死傷千萬的戰爭似乎從未影響它半分。

莫家在第一星域有套別墅，專供莫家父子在研究院時居住。或許是不便離開崗位，莫父直接要求她來這裏的房子見面。九夜依稀記得她小時候來過一次，那裏紅磚墻上爬滿了青苔。房前有座花園，母親過世前曾帶著她，種下不少名貴的花卉。

直到她再次站在房前，才發現這裏同記憶中的相去甚遠。花園還在，但裏面的植物換了不知幾批，陌生的綠蘿放肆地攀上花園的鐵架子。這棟古典的小樓同樣令她熟悉又陌生，就像那個從沒探望過她的父親。

她推門進去，在幫傭好奇的眼神中，表明自己的身份。傭人說父親正在開會，而大哥還在實驗室加班，請她在小餐桌邊稍候。很快，他們端來裝有一盅瓷壺，無花果與糕點的托盤，讓她坐在被花園濾過的夕陽裏慢慢享用。

大約半小時後，父親同一位衣著筆挺的中年男人走下樓梯。九夜眼尖地發現，那人手臂上掛著的外套像是聯盟議員統一的白色制服。

兩人還在聊公事：

那人說：“聯盟理事會覺得舉行半公開的研討會，鼓勵眾多議員，科研骨幹，還有榮譽軍人圍觀研討。莫兄，你有時間可以來看看。”

“有機會一定去。你們最近辛苦了。”莫父沖他點點頭，正準備繼續回話，便一眼瞥見了窗邊的女子。

她穿著反覆洗到模糊了顏色的衣服，淩亂的長臉發和臉蛋上都沾著肉眼可見的灰塵，站立的姿態也不算優雅端莊。置身於這座覆古典雅的小樓裏，她恍若工地裏一根突兀的鉚釘。

“......九夜？”莫父微瞇起眼。

“父親，我回來了。”九夜沖他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身份。

時光在他曾經俊逸的外表上留下皺褶，卻也令他的威儀更甚。九夜在他的註視下，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手指。

莫父嚴肅地嗯了一聲，向身邊的白衣男人介紹：

“這是小女莫九夜。這孩子在外救援難民，稀裏糊塗拿了一堆獎章，連家都幾年沒回。真是見笑了。”

白衣男人深有同感地笑笑：“原來這位就是莫小姐。年輕人都有志氣啊。能被頒獎的肯定在戰區出身入死過。你們莫家兒女都不簡單！”

九夜挺了挺胸脯。

莫父瞥她一眼，謙虛地道了句哪有，便隨著客人一道離開。片刻後，門外想響起飛行器的引擎聲，他們兩人儼然一起離開了。

九夜聽見那無情的遠去的聲音，一時間五味陳雜。

見狀，一邊的傭人上前，將她帶去自己的房間。

她的房間典雅而淑女，床前有古典的梳妝鏡與巨大的衣櫥，可九夜完全提不起興致參觀。她擱下行李，跑去浴室沖洗一番。出來後，她連頭發都來不及擦，便攤在床上昏睡過去。

夢境中，父親沒有離開，反而質問她為何那麽久不回來。她將行李往地上一摔，一頓暢快淋漓的嚎叫。她說我回來有什麽用？難道你會來看我？我遭遇空難，你有擔心過嗎？我在醫院裏躺了近兩年，你來看過我一眼嗎？我在黑沙星做出那麽多成績，你還是在嫌棄我身上的塵土。你真的算個父親嗎？

夢裏，她將莫父說臉色青白，嘴唇顫抖，久久答不上話。至此，她才滿足地翻了個身，逐漸蘇醒過來。

天色已暗，花園裏的吊燈亮起來，映亮紅磚墻的紋路。

她走到鏡子前，擰開那盞精美的燈，發現睡前的濕發正以可笑的弧度彎曲著。她試圖扯平那集縷頑固頭發，可掙紮幾回，還是失敗了。

她自暴自棄地頂著那頭亂發走下樓。

客廳裏亮著燈，有人在那兒用餐。隱隱的笑聲傳到她耳裏。九夜一頓，加快步伐，蹭蹭跑下去，一眼看見餐桌邊的莫久行和宋欣然。

“九夜！你醒了？”欣然雙眼一亮，跳起來跑過來。

莫久行放下刀叉，用餐巾拭了嘴，也直直望過來。

九夜眨眨眼：“欣然，你怎麽在這兒？”

“害，還不是因為你大哥？”欣然羞澀又直接，“怎麽辦，太喜歡他了，想了想還是追到這裏來了。”

九夜陡然睜眼。

莫久行放下餐巾，幹咳一聲，企圖岔開話題：“都快過來吃飯吧。”

九夜晃晃腦袋，一下握住欣然的手：“你們又在一起了？欣然你太厲害了。我覺得能忍受我大哥的女人都是狠人。”

由於父親的嚴厲寡言，莫久行從小就被培養成一個寡言冷清的小老頭。她一度認為莫久行會和他的科研議題結婚。

欣然笑嘻嘻地說了句可不是，說我們這次可堅持快一年多了。兩位女孩相視一笑，惺惺相惜地攙扶著在餐桌邊坐下。

“真神奇，連大哥都能找到女朋友。我一直以為莫家可能會絕後。”九夜現在才放松下來，在這個房子裏找到些歸屬感。她叉了塊牛肉，邊吃邊嘟囔。

“沒什麽神奇的。”莫久行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抖了下餐巾，投下一顆驚天炸彈，“你很快也會有的。”

“什麽？”九夜一噎，牛肉卡在了喉嚨眼。

“父親沒跟你說嗎？”身邊的欣然睜著大眼回頭，“他這次讓你回來，就是給你安排了相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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