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暴雨來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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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暴雨來臨2
明亮的燭光之下，蕭雅郁悶的坐在床上，身下是上好的錦緞被子，手邊放著三、四樣她平時愛吃的零食，若不是四面牢牢立起的木欄阻擋了她來去的自由，看這房屋的擺設怎麽也不會讓人聯想到牢房。
她以為歐陽少華只是說說氣話，沒有想到竟真的將她關到了牢房裏，這一關就是三天，居然對她不聞不問，好似遺忘了她的存在一般。
在這牢房裏，她絲毫不擔心自己的下場，或許是歐陽少華過往的表現讓她認定了他舍不得真正傷害她。她只是氣悶，盡管周圍布置和擺設不錯，吃的用的也和在公主府裏時一樣，可牢房依舊是牢房，不會變成豪宅。
她拿起桌子上的蘋果，狠狠咬上一口，仿佛它是歐陽少華一般，蘋果入口，她用盡力氣的咀嚼，正嚼得起勁，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什麽人？”看守的侍衛大聲問到。
“我等乃是禦林軍，奉陛下之命前來召朝宜公主進宮見駕！”
“郡王有令，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帶走郡王妃。”
“大膽！難道郡王大得過陛下？”
“可郡王……”聽聲音，侍衛似乎將禦林軍的人攔在了牢房外面。
“這是陛下禦賜金牌，見金牌如見陛下，若你等還不讓開，就以謀反罪論處！”
“陛下萬歲！”
蕭雅清楚的聽到了膝蓋跪地的聲音，想來門口的侍衛最終還是不敢得罪梁帝。很快，幾個禦林軍走到了她面前，這些人讓她感到面熟，卻叫不出名字。
因著她經常出入萬壽宮的緣故，領頭的人認得她，向她微微行了個禮：“公主殿下，我等奉陛下口諭召公主進宮，請公主隨我們即刻進宮吧！”
想到梁帝如此急切的召見她或許是為了玉璽一事，她就不由緊張，小心問道：“敢問，陛下召見我是為了何事？”
“我等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公主請吧！”
雖說這幾天一直希望能離開這間歐陽少華專門為她布置的牢房，如今真能離開，蕭雅又不情願了，在這裏雖然沒有自由，可好歹還是安全的，若她做的事情東窗事發，這一離開怕是兇多吉少。
因為她心裏清楚，歐陽少華將她關押在這裏是對她自由的限制，可同樣也是對她生命的保護！現下從東宮裏搜出玉璽一事正鬧得沸沸揚揚，太子的人在追查真相，想來邵陽王的人則忙著毀屍滅跡，她在外面實在是危險，還不如牢房裏來得安全。
她怯怯的往後退了兩步，訕訕道：“現下王爺不在，不如等他來，我向他說清楚去向，再進宮見陛下吧！”
那禦林軍笑了起來，一臉的友善：“公主不必擔心，我等自會派人去知會郡王！陛下已經久等了，還請公主速速隨我等進宮吧，耽誤了時間，陛下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
話到此，蕭雅再不願意也得走，她期期艾艾出了牢門，能有多慢就有多慢，可牢房本就緊挨著皇宮，那麽短的路程，她再磨蹭也很快就走完了。
此刻，梁帝正在禦書房中。她進去時，他手持一支蘸滿了墨汁的狼毫，胳膊飛快的移動著，帶動狼毫一起揮舞，在白凈的紙張上寫下一個個濃黑的字。
而他身邊除了常太磨墨侍候外再沒有其他人。
見梁帝寫得入神，蕭雅也不便上前打擾，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觀看。
許久，梁帝停了筆，仔細觀察自己寫下的東西，眉毛不由蹙了起來，大手一伸，毫無預警的將紙張一把抓起，揉了揉扔到地上，似乎很嫌惡自己的書法。
常太見狀，忙去將紙團撿起來展開，低聲道：“陛下這字寫得雄渾有力，為何？”
梁帝搖頭：“老了，老了，不如以前了！”說著，他微微一頓，又道：“朕與少華都慣用顏體，少華的顏體還是朕親自教導他的，今早見到他用顏體寫的奏折，朕一時興起也想寫幾個。可你看看朕這顏體寫得，真是差他太多！留著何用？不如扔棄！”
常太立刻接話：“陛下不必憂傷，這本是好事，傳承傳承，就是要相傳繼承，郡王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乃是陛下之幸！”
梁帝一楞，哈哈笑了起來：“傳承？對，你說得對，朕將朕平身所學傳承給了少華，他繼承了並發揚光大，這本是好事，朕該高興才對！”
說著，梁帝看向蕭雅，好似剛發現她一般，收斂了笑容：“雅兒來了，坐吧！”
這是第一次，梁帝喚她的真實名字，還喚得十分親密，讓她想起了她在異世的父母！
她放松下來，看樣子梁帝找她不是為了玉璽一事，她預感到梁帝今天要有大事托付她，以至於他用直呼她名諱的方式向她示好！
待蕭雅坐定，梁帝長長嘆了一口氣，好似有很重的心事。
見狀，蕭雅主動問道：“陛下為何嘆氣？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因為朕有一煩惱無法解決，郁結在心，所以只能長籲短嘆！”
“敢問陛下因何而煩惱”
“朕所煩惱的不過是兩個字而已？”
“什麽？”
“方才常太所說的那兩個字。”
“陛下是說傳承？”
“對，傳承！朕老了，需要將一些重要的東西傳給子孫了！”
“陛下不老！”
梁帝斜睨她：“你不必為了討好朕說假話！朕老不老朕心裏清楚！朕風風雨雨這麽多年，絲毫不懼怕衰老，朕懼怕的是朕有心將重要的東西傳下去，卻沒有人來繼承！就如同朕的書法，隨著朕衰老將一去不覆返，朕能做的就是將它教給少華，這樣朕即便死了，可朕的書法尚在，因為有少華將它發揚光大！但是另一些，一些比書法還要重要的東西，卻沒有人來繼承，你說朕該怎麽辦？”
“陛下所指的是什麽東西？”
“祖宗基業，千秋社稷……還有朕想要大梁一統天下的夢想！”
蕭雅一聽，心裏一動，興奮的看向梁帝，斟字酌句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要皇位傳給某位殿下？”
“是呀！朕想要皇位傳給最像朕的皇子，你說三位皇子中誰最像朕？”
梁帝話落，有個聲音在蕭雅的腦海中興奮起來：果然是這樣，果然是這樣！她太過激動，手腳都有些顫抖，努力半天，方才使心情稍稍平覆，小心翼翼道：“兒臣愚鈍，請陛下示下！”
她自稱兒臣，便是為了試探梁帝的態度，梁帝如何不知她的心思，當下一笑：“既然是朕的兒媳就不要叫朕陛下了，叫父皇吧！”
梁帝話落，蕭雅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公布歐陽少華身份的時刻到來了，她所盼望的局面也要到來了！
她忙從椅子上起身，恭恭敬敬對著梁帝行了一禮，道：“父皇，兒臣愚鈍不知道家國大事該如何取舍，但兒臣有一顆孝心，只要父皇需要兒臣效力，兒臣一定身先士卒、死而後已！”
梁帝滿意的點點頭：“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快起來吧！”
等蕭雅重新在椅子上坐定，梁帝方才重新開了口：“說起來，最像朕的當屬少華了！”梁帝說完，瞥了蕭雅一眼，見她眉間帶笑，他繼續道：“昨夜，朕已經和少華談了！說了他的身世，還有朕對他的期望。”
蕭雅不語，靜待梁帝下文。
“他什麽都好，能文能武，有魄力又有仁愛之心，若繼承帝位必是一代明君！可惜，他其他方面像足了朕，唯獨這性子卻隨他的母親，但求平穩度日，不願意爭名奪利。”
蕭雅一驚，她未曾想到梁帝說話會如此直接，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沈吟片刻，緩緩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讓少華做太子？可他不願意？”
梁帝斜睨她：“若可以，朕倒是願意直接傳位給他！這兩天，太子的母族和邵陽王一系鬥得厲害，都互相有所損失，再過些時間，待他們不覆當初，朕就可以將少華的身份公布於眾，屆時，做太子抑或登基做新帝，全憑他！”
要等到邵陽王和太子鬥得你死我活？蕭雅更驚，圓睜雙眼看著梁帝，直到這一刻，她方才想清楚一些事情，梁帝其實什麽都知道，隱而不發只是為了讓邵陽王和太子的母族鬥個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漁利。
或許，或許有些事情他還做了幕後推手！
她立刻想到了岳尚，岳尚本就是梁帝委派給她查三皇子下落的人，會不會岳尚所做的一切，都是梁帝授意呢？
蕭雅畢竟是個沖動的性子，想著就張嘴問道：“陛下，那玉璽一事你一直知情？抑或，是你順手推舟。”
梁帝臉一沈，打斷她的猜測：“你在說什麽？”
對上他陰郁的眼神，蕭雅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怎麽能因為他方才流露出的一點真誠和慈愛而口無遮攔呢？哪個帝王不好面子，明明借著別人的手除去了自己心腹大患，卻要做出一副悲痛不知的樣子，生怕天下人說他心胸狹窄、排除異己！
想明白這些，蕭雅不再糾結玉璽一事，話題一轉，道：“兒臣是說，太子私藏玉璽其心可誅，他的母族與他相互勾結更是不能留！至於邵陽王，與長公主私通實乃綱常難容的惡行，指使蔣曉生假冒皇子於法當……”說到蔣曉生，蕭雅微微一頓，而後繼續道：“……淩遲處死！”
梁帝點點頭：“你說得極對！這樣一來，我皇朝旁無外戚幹政，內無親王作亂，可安矣！”說到這裏，梁帝想起了歐陽少華，再次嘆一口氣，無奈道：“可惜，少華不理解朕的良苦用心，一徑的推辭朕交給他的重擔，還在朝堂之上力保趙昂，即便在朕面前，他也口口聲聲稱趙昂乃是太子的不二人選，他難道就不知道，他的母親便是被先皇後害得有家不能歸，在外漂泊慘死嗎？還有他，若非先皇後娘家權勢過大，朕又怎麽會與他骨肉分離二十年呢？若讓趙昂繼承朕的皇位，那他這些年的苦誰去償還？”
蕭雅一直知道梁帝不喜歡趙昂，卻從來不知道梁帝因為先皇後而厭惡趙昂，聽他這語氣，似乎根本沒有把趙昂當成他的孩子，而是當成了仇人的孩子，欲除之而後快！
她為帝王的無情而心驚，可她畢竟不同於歐陽少華，對趙昂的遭遇絲毫不同情，她的慈悲實在有限，只要不是她親手動手殺人，旁人是死是活她都可以不在乎！
她現下只關心自己的利益：“那父皇要兒臣做什麽呢？”
“朕收到可靠的消息，邵陽王已經收集了國舅的罪證，要在明日朝堂上將他扳倒。屆時，朕會宣布國舅的十大罪狀，將他們滿門抄家，一並廢掉太子！至於你，你就拿著你找回來的那一頂鳳冠到朝堂上，將你對朕說的話再說一遍！朕也好借機將本該屬於少華的東西還給他！”
明天，明天一切都改塵埃落定了嗎？不知道為何，此時的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狂喜，只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擔心，仿佛會發生什麽不受她控制的大事一般。
她想到了歐陽少華的話，對權勢，似乎他並不在乎，她若上了朝堂獻了鳳冠，屆時他會是怎麽樣的反應呢？還有蔣曉生，假冒皇子的他勢必難逃一死，她難道真能毫無顧忌的看著他去死嗎？
最重要的是，那頂鳳冠是假的，梁帝認不出來，難道其他人也認不出來嗎？若被人識破，必定是死罪！
事情比她預想的還要順利，現下只差臨門一腳，可蕭雅卻無論如何也擡不起腳！
梁帝一直用深不可測的眼眸盯著蕭雅，見她臉上露出了遲疑，他立刻沈聲道：“怎麽，讓你講實話說一遍的勇氣你都沒有嗎？那天，你在朕面前不是說得生動，朕聽完立刻就相信了，想來朝臣們也會相信的！”
“可，若朝臣們不相信怎麽辦？”
“這個，朕自然會有辦法，你只需按照朕所說的去做就是！”
見梁帝不願意再都談，蕭雅識趣的站了起來：“父皇放心，兒臣一定不辱使命！兒臣先行告退，明天一定按照父皇的要求準時出現在朝堂之上！”
梁帝點點頭：“你去吧！對了，為了你和鳳冠的安全，以免走漏風聲，今天，你就暫時住在萬壽宮的偏殿吧！你放心，朕會讓宮人管好自己的嘴巴，絕不會讓你聲譽受到半點損傷，亦不會有朝臣知道你在朕的宮裏留宿過！”
蕭雅一聽楞住，住在萬壽宮？這是什麽道理，哪裏有兒媳婦與老公公住在一座宮殿裏的？她囁嚅道：“這個，恐怕不太方便吧。再說少華要是今晚見不到我……”
“無需多言，朕意已決！至於少華那裏，他會理解的！朕這是為了你們著想，若今天商議的事情走漏風聲，只怕你活不到明天，朕不能冒這個險，朕也不想讓少華埋怨朕！”
梁帝的話裏帶著濃濃的威脅，蕭雅不由縮了縮脖子，雖然走漏風聲的機會很小，可她最是貪生怕死，當即道：“謝父皇厚愛！”
話落，她擡首，對上梁帝慈愛的面孔，她忽然覺得有些對不起他，雖然她心裏認定了歐陽少華就是他的孩子，可除了一頂鳳冠而外她根本找不到其他證據，況且，就連鳳冠也是假的。
若他知道這一切，會不會埋怨她？會不會後悔對她的善意付出？
思及此，蕭雅猛地搖搖頭，退出了禦書房！
住進梁帝的偏殿，蕭雅沒有一絲困意，睜著大大的眼睛，雖然不斷告訴自己要鎮定，要從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腦子的天馬行空。想到即將要發生的事情，她忽然生出了一絲退意。
她努力忽略這絲退意，在床上輾轉反側，快要天亮時方才睡著。很快，夢到了歐陽少華，夢到他們在書院的情景，夢到他拉著她的手深情的說‘願意帶她去一個沒有紛爭的地方，給她富足的生活，陪著她安安穩穩過一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她聽得心花怒放，剛想張嘴回答，耳邊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頓時將她驚醒。
從夢中醒來，她盯著陌生的床頂看了好一會，方才想起現下身處萬壽宮偏殿，而不是天地書院，而她也早和歐陽少華完了婚。
並且，在不久的將來，或許是後天，或許是下個月，或許是明年，他就要成為皇上，而她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無論他們以後是否有感情存在，她將是他永遠的皇後，將是梁國最尊貴的女人，因為她有梁帝的一紙聖旨在手！
想到這些，她的心情終於平覆，是呀，她有詔書在手裏，無論他原不原諒她都不重要，她終將得到她想要的權勢！
‘咚咚咚。屋內，又響起了敲門聲。
蕭雅以為是快要到早朝時間了，守夜的小太監在外面催她起床。她隨意披了一件袍子下床，仔細一聽才發現是有人在敲打窗戶。
她謹慎的看了看門的方向，看清楚門外有兩個侍衛站著，似乎沒有聽到敲窗戶的動靜，她這才輕聲輕腳的走向窗戶，將它打開。
窗戶外面站著一個身穿禦林軍衣服的陌生人，見了蕭雅，他率先開口道：“王妃，屬下奉王爺之命前來接你出宮！”
蕭雅警惕的看著他：“我憑什麽相信你？焉知你不是在冒充少華的心腹？”
聞言，那人從懷裏掏出一張卷起來的畫，遞到蕭雅面前：“王爺說你若是不相信，就讓屬下給你看這個，看完你就會明白的！”
蕭雅狐疑，將東西接過去，打開，一下楞住。這是一張素描畫，確切的說是一張出自她之手的素描畫，是她在書院時為歐陽少華所畫，當時在馬車中他看到畫滿臉的不屑，看著它被丟到馬車外，她以為他絲毫不希望，竟沒有想到事後他悄悄又折回去將它拾了回來。
再見這幅畫，蕭雅心情實在是太覆雜，沈默半響，方才開口道：“你回去吧，告訴你家王爺，上了早朝我自會回家！”
聽到蕭雅拒絕，來人並不勉強她，而是將她手裏的畫重新拿回去折好，又道：“屬下來之前王爺早有交代，如果王妃執意不回去，那就讓屬下轉告王妃，王爺不稀罕什麽權勢地位，王爺只想一生一世一雙人，王妃可想？”
蕭雅猛地一震，強笑道：“回去與否，若他執意不納妾，我們都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來人搖頭：“不，王妃說錯了！王爺說了，身份越高越不能隨心而活，王妃一定要想清楚了！若王妃不悔，王爺也只能成全了！待到日後，王妃切莫後悔！”
蕭雅耳邊浮起了盧尚旭和蔣曉生的話，古來只有浪子回頭金不換，哪裏有浪女能回頭的？歐陽少華現下信誓旦旦，恐怕以後想起來也會意難平。什麽都不是永恒不變的，唯有看得見的宮殿，抓得住的權杖！
思及此，她搖搖頭：“告訴他，我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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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燭光之下，蕭雅郁悶的坐在床上，身下是上好的錦緞被子，手邊放著三、四樣她平時愛吃的零食，若不是四面牢牢立起的木欄阻擋了她來去的自由，看這房屋的擺設怎麽也不會讓人聯想到牢房。
她以為歐陽少華只是說說氣話，沒有想到竟真的將她關到了牢房裏，這一關就是三天，居然對她不聞不問，好似遺忘了她的存在一般。
在這牢房裏，她絲毫不擔心自己的下場，或許是歐陽少華過往的表現讓她認定了他舍不得真正傷害她。她只是氣悶，盡管周圍布置和擺設不錯，吃的用的也和在公主府裏時一樣，可牢房依舊是牢房，不會變成豪宅。
她拿起桌子上的蘋果，狠狠咬上一口，仿佛它是歐陽少華一般，蘋果入口，她用盡力氣的咀嚼，正嚼得起勁，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什麽人？”看守的侍衛大聲問到。
“我等乃是禦林軍，奉陛下之命前來召朝宜公主進宮見駕！”
“郡王有令，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帶走郡王妃。”
“大膽！難道郡王大得過陛下？”
“可郡王……”聽聲音，侍衛似乎將禦林軍的人攔在了牢房外面。
“這是陛下禦賜金牌，見金牌如見陛下，若你等還不讓開，就以謀反罪論處！”
“陛下萬歲！”
蕭雅清楚的聽到了膝蓋跪地的聲音，想來門口的侍衛最終還是不敢得罪梁帝。很快，幾個禦林軍走到了她面前，這些人讓她感到面熟，卻叫不出名字。
因著她經常出入萬壽宮的緣故，領頭的人認得她，向她微微行了個禮：“公主殿下，我等奉陛下口諭召公主進宮，請公主隨我們即刻進宮吧！”
想到梁帝如此急切的召見她或許是為了玉璽一事，她就不由緊張，小心問道：“敢問，陛下召見我是為了何事？”
“我等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公主請吧！”
雖說這幾天一直希望能離開這間歐陽少華專門為她布置的牢房，如今真能離開，蕭雅又不情願了，在這裏雖然沒有自由，可好歹還是安全的，若她做的事情東窗事發，這一離開怕是兇多吉少。
因為她心裏清楚，歐陽少華將她關押在這裏是對她自由的限制，可同樣也是對她生命的保護！現下從東宮裏搜出玉璽一事正鬧得沸沸揚揚，太子的人在追查真相，想來邵陽王的人則忙著毀屍滅跡，她在外面實在是危險，還不如牢房裏來得安全。
她怯怯的往後退了兩步，訕訕道：“現下王爺不在，不如等他來，我向他說清楚去向，再進宮見陛下吧！”
那禦林軍笑了起來，一臉的友善：“公主不必擔心，我等自會派人去知會郡王！陛下已經久等了，還請公主速速隨我等進宮吧，耽誤了時間，陛下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
話到此，蕭雅再不願意也得走，她期期艾艾出了牢門，能有多慢就有多慢，可牢房本就緊挨著皇宮，那麽短的路程，她再磨蹭也很快就走完了。
此刻，梁帝正在禦書房中。她進去時，他手持一支蘸滿了墨汁的狼毫，胳膊飛快的移動著，帶動狼毫一起揮舞，在白凈的紙張上寫下一個個濃黑的字。
而他身邊除了常太磨墨侍候外再沒有其他人。
見梁帝寫得入神，蕭雅也不便上前打擾，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觀看。
許久，梁帝停了筆，仔細觀察自己寫下的東西，眉毛不由蹙了起來，大手一伸，毫無預警的將紙張一把抓起，揉了揉扔到地上，似乎很嫌惡自己的書法。
常太見狀，忙去將紙團撿起來展開，低聲道：“陛下這字寫得雄渾有力，為何？”
梁帝搖頭：“老了，老了，不如以前了！”說著，他微微一頓，又道：“朕與少華都慣用顏體，少華的顏體還是朕親自教導他的，今早見到他用顏體寫的奏折，朕一時興起也想寫幾個。可你看看朕這顏體寫得，真是差他太多！留著何用？不如扔棄！”
常太立刻接話：“陛下不必憂傷，這本是好事，傳承傳承，就是要相傳繼承，郡王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乃是陛下之幸！”
梁帝一楞，哈哈笑了起來：“傳承？對，你說得對，朕將朕平身所學傳承給了少華，他繼承了並發揚光大，這本是好事，朕該高興才對！”
說著，梁帝看向蕭雅，好似剛發現她一般，收斂了笑容：“雅兒來了，坐吧！”
這是第一次，梁帝喚她的真實名字，還喚得十分親密，讓她想起了她在異世的父母！
她放松下來，看樣子梁帝找她不是為了玉璽一事，她預感到梁帝今天要有大事托付她，以至於他用直呼她名諱的方式向她示好！
待蕭雅坐定，梁帝長長嘆了一口氣，好似有很重的心事。
見狀，蕭雅主動問道：“陛下為何嘆氣？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因為朕有一煩惱無法解決，郁結在心，所以只能長籲短嘆！”
“敢問陛下因何而煩惱”
“朕所煩惱的不過是兩個字而已？”
“什麽？”
“方才常太所說的那兩個字。”
“陛下是說傳承？”
“對，傳承！朕老了，需要將一些重要的東西傳給子孫了！”
“陛下不老！”
梁帝斜睨她：“你不必為了討好朕說假話！朕老不老朕心裏清楚！朕風風雨雨這麽多年，絲毫不懼怕衰老，朕懼怕的是朕有心將重要的東西傳下去，卻沒有人來繼承！就如同朕的書法，隨著朕衰老將一去不覆返，朕能做的就是將它教給少華，這樣朕即便死了，可朕的書法尚在，因為有少華將它發揚光大！但是另一些，一些比書法還要重要的東西，卻沒有人來繼承，你說朕該怎麽辦？”
“陛下所指的是什麽東西？”
“祖宗基業，千秋社稷……還有朕想要大梁一統天下的夢想！”
蕭雅一聽，心裏一動，興奮的看向梁帝，斟字酌句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要皇位傳給某位殿下？”
“是呀！朕想要皇位傳給最像朕的皇子，你說三位皇子中誰最像朕？”
梁帝話落，有個聲音在蕭雅的腦海中興奮起來：果然是這樣，果然是這樣！她太過激動，手腳都有些顫抖，努力半天，方才使心情稍稍平覆，小心翼翼道：“兒臣愚鈍，請陛下示下！”
她自稱兒臣，便是為了試探梁帝的態度，梁帝如何不知她的心思，當下一笑：“既然是朕的兒媳就不要叫朕陛下了，叫父皇吧！”
梁帝話落，蕭雅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公布歐陽少華身份的時刻到來了，她所盼望的局面也要到來了！
她忙從椅子上起身，恭恭敬敬對著梁帝行了一禮，道：“父皇，兒臣愚鈍不知道家國大事該如何取舍，但兒臣有一顆孝心，只要父皇需要兒臣效力，兒臣一定身先士卒、死而後已！”
梁帝滿意的點點頭：“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快起來吧！”
等蕭雅重新在椅子上坐定，梁帝方才重新開了口：“說起來，最像朕的當屬少華了！”梁帝說完，瞥了蕭雅一眼，見她眉間帶笑，他繼續道：“昨夜，朕已經和少華談了！說了他的身世，還有朕對他的期望。”
蕭雅不語，靜待梁帝下文。
“他什麽都好，能文能武，有魄力又有仁愛之心，若繼承帝位必是一代明君！可惜，他其他方面像足了朕，唯獨這性子卻隨他的母親，但求平穩度日，不願意爭名奪利。”
蕭雅一驚，她未曾想到梁帝說話會如此直接，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沈吟片刻，緩緩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讓少華做太子？可他不願意？”
梁帝斜睨她：“若可以，朕倒是願意直接傳位給他！這兩天，太子的母族和邵陽王一系鬥得厲害，都互相有所損失，再過些時間，待他們不覆當初，朕就可以將少華的身份公布於眾，屆時，做太子抑或登基做新帝，全憑他！”
要等到邵陽王和太子鬥得你死我活？蕭雅更驚，圓睜雙眼看著梁帝，直到這一刻，她方才想清楚一些事情，梁帝其實什麽都知道，隱而不發只是為了讓邵陽王和太子的母族鬥個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漁利。
或許，或許有些事情他還做了幕後推手！
她立刻想到了岳尚，岳尚本就是梁帝委派給她查三皇子下落的人，會不會岳尚所做的一切，都是梁帝授意呢？
蕭雅畢竟是個沖動的性子，想著就張嘴問道：“陛下，那玉璽一事你一直知情？抑或，是你順手推舟。”
梁帝臉一沈，打斷她的猜測：“你在說什麽？”
對上他陰郁的眼神，蕭雅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怎麽能因為他方才流露出的一點真誠和慈愛而口無遮攔呢？哪個帝王不好面子，明明借著別人的手除去了自己心腹大患，卻要做出一副悲痛不知的樣子，生怕天下人說他心胸狹窄、排除異己！
想明白這些，蕭雅不再糾結玉璽一事，話題一轉，道：“兒臣是說，太子私藏玉璽其心可誅，他的母族與他相互勾結更是不能留！至於邵陽王，與長公主私通實乃綱常難容的惡行，指使蔣曉生假冒皇子於法當……”說到蔣曉生，蕭雅微微一頓，而後繼續道：“……淩遲處死！”
梁帝點點頭：“你說得極對！這樣一來，我皇朝旁無外戚幹政，內無親王作亂，可安矣！”說到這裏，梁帝想起了歐陽少華，再次嘆一口氣，無奈道：“可惜，少華不理解朕的良苦用心，一徑的推辭朕交給他的重擔，還在朝堂之上力保趙昂，即便在朕面前，他也口口聲聲稱趙昂乃是太子的不二人選，他難道就不知道，他的母親便是被先皇後害得有家不能歸，在外漂泊慘死嗎？還有他，若非先皇後娘家權勢過大，朕又怎麽會與他骨肉分離二十年呢？若讓趙昂繼承朕的皇位，那他這些年的苦誰去償還？”
蕭雅一直知道梁帝不喜歡趙昂，卻從來不知道梁帝因為先皇後而厭惡趙昂，聽他這語氣，似乎根本沒有把趙昂當成他的孩子，而是當成了仇人的孩子，欲除之而後快！
她為帝王的無情而心驚，可她畢竟不同於歐陽少華，對趙昂的遭遇絲毫不同情，她的慈悲實在有限，只要不是她親手動手殺人，旁人是死是活她都可以不在乎！
她現下只關心自己的利益：“那父皇要兒臣做什麽呢？”
“朕收到可靠的消息，邵陽王已經收集了國舅的罪證，要在明日朝堂上將他扳倒。屆時，朕會宣布國舅的十大罪狀，將他們滿門抄家，一並廢掉太子！至於你，你就拿著你找回來的那一頂鳳冠到朝堂上，將你對朕說的話再說一遍！朕也好借機將本該屬於少華的東西還給他！”
明天，明天一切都改塵埃落定了嗎？不知道為何，此時的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狂喜，只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擔心，仿佛會發生什麽不受她控制的大事一般。
她想到了歐陽少華的話，對權勢，似乎他並不在乎，她若上了朝堂獻了鳳冠，屆時他會是怎麽樣的反應呢？還有蔣曉生，假冒皇子的他勢必難逃一死，她難道真能毫無顧忌的看著他去死嗎？
最重要的是，那頂鳳冠是假的，梁帝認不出來，難道其他人也認不出來嗎？若被人識破，必定是死罪！
事情比她預想的還要順利，現下只差臨門一腳，可蕭雅卻無論如何也擡不起腳！
梁帝一直用深不可測的眼眸盯著蕭雅，見她臉上露出了遲疑，他立刻沈聲道：“怎麽，讓你講實話說一遍的勇氣你都沒有嗎？那天，你在朕面前不是說得生動，朕聽完立刻就相信了，想來朝臣們也會相信的！”
“可，若朝臣們不相信怎麽辦？”
“這個，朕自然會有辦法，你只需按照朕所說的去做就是！”
見梁帝不願意再都談，蕭雅識趣的站了起來：“父皇放心，兒臣一定不辱使命！兒臣先行告退，明天一定按照父皇的要求準時出現在朝堂之上！”
梁帝點點頭：“你去吧！對了，為了你和鳳冠的安全，以免走漏風聲，今天，你就暫時住在萬壽宮的偏殿吧！你放心，朕會讓宮人管好自己的嘴巴，絕不會讓你聲譽受到半點損傷，亦不會有朝臣知道你在朕的宮裏留宿過！”
蕭雅一聽楞住，住在萬壽宮？這是什麽道理，哪裏有兒媳婦與老公公住在一座宮殿裏的？她囁嚅道：“這個，恐怕不太方便吧。再說少華要是今晚見不到我……”
“無需多言，朕意已決！至於少華那裏，他會理解的！朕這是為了你們著想，若今天商議的事情走漏風聲，只怕你活不到明天，朕不能冒這個險，朕也不想讓少華埋怨朕！”
梁帝的話裏帶著濃濃的威脅，蕭雅不由縮了縮脖子，雖然走漏風聲的機會很小，可她最是貪生怕死，當即道：“謝父皇厚愛！”
話落，她擡首，對上梁帝慈愛的面孔，她忽然覺得有些對不起他，雖然她心裏認定了歐陽少華就是他的孩子，可除了一頂鳳冠而外她根本找不到其他證據，況且，就連鳳冠也是假的。
若他知道這一切，會不會埋怨她？會不會後悔對她的善意付出？
思及此，蕭雅猛地搖搖頭，退出了禦書房！
住進梁帝的偏殿，蕭雅沒有一絲困意，睜著大大的眼睛，雖然不斷告訴自己要鎮定，要從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腦子的天馬行空。想到即將要發生的事情，她忽然生出了一絲退意。
她努力忽略這絲退意，在床上輾轉反側，快要天亮時方才睡著。很快，夢到了歐陽少華，夢到他們在書院的情景，夢到他拉著她的手深情的說‘願意帶她去一個沒有紛爭的地方，給她富足的生活，陪著她安安穩穩過一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她聽得心花怒放，剛想張嘴回答，耳邊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頓時將她驚醒。
從夢中醒來，她盯著陌生的床頂看了好一會，方才想起現下身處萬壽宮偏殿，而不是天地書院，而她也早和歐陽少華完了婚。
並且，在不久的將來，或許是後天，或許是下個月，或許是明年，他就要成為皇上，而她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無論他們以後是否有感情存在，她將是他永遠的皇後，將是梁國最尊貴的女人，因為她有梁帝的一紙聖旨在手！
想到這些，她的心情終於平覆，是呀，她有詔書在手裏，無論他原不原諒她都不重要，她終將得到她想要的權勢！
‘咚咚咚。屋內，又響起了敲門聲。
蕭雅以為是快要到早朝時間了，守夜的小太監在外面催她起床。她隨意披了一件袍子下床，仔細一聽才發現是有人在敲打窗戶。
她謹慎的看了看門的方向，看清楚門外有兩個侍衛站著，似乎沒有聽到敲窗戶的動靜，她這才輕聲輕腳的走向窗戶，將它打開。
窗戶外面站著一個身穿禦林軍衣服的陌生人，見了蕭雅，他率先開口道：“王妃，屬下奉王爺之命前來接你出宮！”
蕭雅警惕的看著他：“我憑什麽相信你？焉知你不是在冒充少華的心腹？”
聞言，那人從懷裏掏出一張卷起來的畫，遞到蕭雅面前：“王爺說你若是不相信，就讓屬下給你看這個，看完你就會明白的！”
蕭雅狐疑，將東西接過去，打開，一下楞住。這是一張素描畫，確切的說是一張出自她之手的素描畫，是她在書院時為歐陽少華所畫，當時在馬車中他看到畫滿臉的不屑，看著它被丟到馬車外，她以為他絲毫不希望，竟沒有想到事後他悄悄又折回去將它拾了回來。
再見這幅畫，蕭雅心情實在是太覆雜，沈默半響，方才開口道：“你回去吧，告訴你家王爺，上了早朝我自會回家！”
聽到蕭雅拒絕，來人並不勉強她，而是將她手裏的畫重新拿回去折好，又道：“屬下來之前王爺早有交代，如果王妃執意不回去，那就讓屬下轉告王妃，王爺不稀罕什麽權勢地位，王爺只想一生一世一雙人，王妃可想？”
蕭雅猛地一震，強笑道：“回去與否，若他執意不納妾，我們都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來人搖頭：“不，王妃說錯了！王爺說了，身份越高越不能隨心而活，王妃一定要想清楚了！若王妃不悔，王爺也只能成全了！待到日後，王妃切莫後悔！”
蕭雅耳邊浮起了盧尚旭和蔣曉生的話，古來只有浪子回頭金不換，哪裏有浪女能回頭的？歐陽少華現下信誓旦旦，恐怕以後想起來也會意難平。什麽都不是永恒不變的，唯有看得見的宮殿，抓得住的權杖！
思及此，她搖搖頭：“告訴他，我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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