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月中旬到下旬，天氣逐漸轉熱, 在阿姨每天變著法做菜的餵養中, 徐幸某天早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臉色不同於以往那樣蒼白沒有血絲, 白裏透紅，伸手往臉頰和下巴一捏，他胖了。

胖了些也更好看了些，卻教徐幸高興起不來。

他憂心忡忡地走了兩個來回, 自從被蔣琨帶回來後他就一直在吃白食，成天吃飽了睡睡足了再起來吃, 比起他過得豬一樣的舒坦, 蔣琨每天都得最少抽半天時間出去，看樣子不像是讀書，徐幸意識到，他蔣哥或許已經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半個多月來他從各方面了解到他們這個年紀都是要去學校讀書的，他讀不起書，不代表蔣琨讀不起, 但他從沒有見過對方的書包和課本, 蔣琨又時常和別人打電話，說一些他聽不明白的事, 徐幸走到窗旁望著在小花園裏澆水打理花草的阿姨, 生出想找份工作的念頭。

主意一定，他和阿姨打過招呼，拿上蔣琨給他的一支手機, 打算往附近的地方逛逛，看看有沒有地方能收留他工作。

出去沒多久，便接到蔣琨的電話。他小心地捧著手機劃開屏幕上顯示的綠色按鍵，語氣充滿欣喜，“蔣哥。”

蔣琨說：“中午我有點事，午飯就不回家吃了，你自己按時吃，別等我。”

這時徐幸路過一家飲品店，他停下腳步看著掛在門外的招聘信息，其他字不認得，招聘兩個大字最近在電視廣告上看到好幾次，便默默的記在心上了。

“好，你也要按時吃飯，別忙到忘記啦。”

道過別徐幸把手機好好放衣兜裏，他在玻璃門外徘徊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推門進去。

“你好，請問老板在嗎？”

“我就是，小弟弟要點什麽。”

徐幸撓了撓頭發，走到青年面前，說：“我看到門外掛著招聘信息，請問我能應聘嗎？”

青年驚訝地把徐幸上下打量一遍，“你多少歲了？”

“十四……”

“那肯定不行啊。”青年看到徐幸臉上湧起失落的神色，繼而開口，“雇傭童工是違法的，誰敢‘虐待’兒童啊。”

“真的不可以嗎？”法盲徐幸不死心的說：“我幹活很厲害的，你別看我年紀小個子小，苦活累活我都做得來，我、我力氣大。”

青年老板好笑地看著他，“真的不可以，小弟弟你還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吧。”

失敗一次後，徐幸並未完全氣餒，有了一次應聘的經驗，他打起精神又找了附近的好幾家門店詢問，結果卻和第一次一樣，每個老板聽到他的年齡後二話不說就拒絕，讓他回家好好讀書。

拖到中午，他接到阿姨讓他回家吃午飯的電話，這才懨懨地拖著步子，回到家後飯也吃不香了。

他懷著心事睡了個午覺，再醒過來蔣琨已經回來了。

花園濕漉漉的一大片，徐幸看到蔣琨掀起褲腿半蹲下不知道在弄些什麽，他在樓上喊了一聲，玻璃隔音效果很好，外頭的人聽不到，他就匆忙往樓下跑，穿過花園，鞋子踩著浸在地面的積水發出噠噠的聲響。

“蔣哥！”

蔣琨手上動作不停，水管突然破裂，阿姨打電話讓修理工人過來，路上卻遇到追尾事故。蔣琨只好拿起工具自己修理，才開始弄，徐幸就跑下來了。

徐幸走近了看，“我幫你。”

他麻溜地拿起膠帶跟著蔣琨一起繞，弄得也算有模有樣，兩人靠得近，近到徐幸額頭上都是蔣琨呼出來的氣息，溫溫的，他低著腦袋不敢擡頭，直到癢得受不住，笑嘻嘻地擡起頭想退開點距離，沒料到他們實在太近了，幹燥柔軟的唇從他眉心擦過，甚至停了幾秒。

徐幸一屁股坐在濕漉漉的地上，後知後覺的想著那是蔣琨的嘴唇。

突然沒人說話，呼吸都放得很輕。還是蔣琨先反應過來，他站起身朝徐幸伸手，“地上濕。”

徐幸自己爬起來，濕透的褲子貼在屁股上，怪難受的。他屁股是涼的，臉是熱的。

徐幸兩只手搭在前邊，手指頭攪在一起，別別扭扭地開口，“蔣哥，我先回屋換身衣服。”

他說完就馬上從蔣琨旁邊跑開，跑到樓下，回頭看了眼背對他的人，也不知為什麽，一股興奮的勁打心底冒出來，額頭上熱乎乎的，莫名其妙燥得厲害。

午後徐幸和蔣琨坦白了他想找份工作的事，並且他打算掙到錢後搬出去住，他一個白吃白住的人，總住在蔣琨家裏，羞愧之心與日俱增。

“蔣哥，我都想好了，等我開始掙錢，每個月按時把一半還你，另一半拿去生活，我都這麽大了，總不能一輩子麻煩你。”

蔣琨靠在沙發，臉上看不出其他表情。他該用什麽理由讓徐幸留下，上輩子徐幸出於報恩的心態甘願留在他身邊伺候他，這輩子的發展卻與從前不同，他今天沒忍住，光是利用不經意間的觸碰去親親他，就把人嚇得跑開，倘若現在直接告訴他自己愛他，只怕徐幸明天趁他不在就溜了。

蔣琨折過徐幸的羽翼困他到死，如今他不敢也不願再那樣對他。

“小幸。”蔣琨眼睛裏流露出失落，“不能留在我身邊陪我嗎。”

情緒不易外露的人一旦將他的軟弱展示出來，對徐幸而言，相當致命。

蔣琨說：“你如今未滿十六歲，法律上不允許你工作，別人也不敢收你。”

徐幸：“……”

蔣琨伸手把他拉近一些，“我可以供你讀書，雖然現在你已經過了念書的年紀，請個老師回來教你不是什麽難事，等你學到16歲，假如還想著去工作，我不攔你，如果還想繼續學下去，我可以資助你。”

他見徐幸急著有話說，擡手打斷他，如同教育他的長輩，“在這社會上想獲取一份比較好的工作掙到更多錢，就必須要去念書，你現在還年輕，年輕就是你的資本，等你以後掙到錢，再慢慢還我也不遲。”

蔣琨知道徐幸已經產生動搖，他接著說：“我在這世上沒什麽親人，你很合我的眼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對我更親近些，把我當成你重要的人看待。”

重要的人？

蔣琨於徐幸而言，對方把他從王虎頭手裏救出帶回來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成為徐幸心裏最重要的人。

徐幸低低唔了一聲，他的雙手被蔣琨握住，試圖抽出，卻又舍不得對方掌心的溫暖。

“別抗拒我，好嗎。”

徐幸擡頭，碰上蔣琨的目光，像被燙到似的避開。

蔣琨輕輕捏緊掌心裏的手，“小幸？”

答應還是拒絕呢？徐幸被蔣琨捏得六神無主，都說十指連心，蔣琨掌心的溫度或許從他手指傳到了心上，好暖啊。

徐幸抓了抓對方的掌心，小爪子撓癢似的，不想放開。

他輕輕點頭，盯著那兩只被握起來的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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