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這些是為什麽呢？君家的生意已經夠大了，而且就算你想做生意，你完全可以在君家門下再立招牌，不必再在外面弄一個別的名號。”君隱的聲音並不嚴厲，只帶著一絲惆悵，他以為，君臨想明白了，不會再與顧星樓來往，可他似乎還是低估了君臨的固執，和勇敢。

“我若說我有我的用意，而且是為了君家好，哥你相信我嗎？”君臨認真地說道，她從一開始便知道金滿堂的事瞞不住君家太久，瞞到現在，她已經很滿意了。

君隱沒有說話，只笑著與她跳上停在一邊的小船，撐著小船晃到了池塘中間，荷香撲鼻。

“阿臨，我自是知道你不會害君家，但你憑什麽覺得，顧星樓也不會？你怎知他不是在利用你？你比我更清楚，顧星樓絕非善類。”他撐著船櫓，推開一圈圈漣漪，他想問君臨，為什麽要這麽快就愛上別人，為什麽是顧星樓，為什麽……不肯在他身邊多留些日子？

君臨望著錦繡華麗的君府，這是她越來越在乎的家，她想保護這裏，她必須保護這裏，她說：“已經來不及了，我已與顧星樓綁在一起，現在下船，已不可能了。”

“於君家而言，有不可能的事嗎？你便是在汪洋大海，君家也可以給你填出一條路來，沒有你上不了的岸。”君隱胸口有著沈悶的疼痛，他說，“阿臨，是你自己不肯上岸。”

君隱對君臨的偏愛已到極致，哪怕他知道君臨在做一件如此危險的事，他依然選擇了原諒，他答應了君臨，不再查金滿堂，甚至答應君臨，幫著她解決金滿堂有可能留下的隱患。

雖然他與君臨約法三章，顧星樓若做出半點有損羲和國的事，便是有君臨護著他也不會輕易放過顧星樓，但這約法三章，更像是他在給自己準備好一個將顧星樓置於死地理由。

外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伶人樓裏的姑娘都知道，最近這看上去依然熱鬧的伶人樓其實清閑了不少，漂亮的姑娘們除了唱曲跳舞吟詩作對之外，不必再出去做別的生意了。

於漂亮姑娘們而言，她們一下子舒服了很多，空出來時間可以上街買幾盒胭脂水粉，挑幾匹新花樣的布帛，裁一段錦繡年華穿在身上。

顧星樓也閑了下來，金滿堂的事幾乎已經敲定，金錢豹和雲之遙這二人的合作無間使得他輕松許多，但他也沒了以往那些花花心思。若換成以前，他這會兒已經招搖著一張絕好的臉皮出門去勾搭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謙謙公子的模樣定是容易讓她們心動的。

可是他如今只是坐在自在處的閣樓裏，懶洋洋地喝著一壺酒，聽著白帝羽彈著曲子——以往他最愛這琴音，在此時都顯得有些聒噪。

“別彈了。”顧星樓揮了揮手，揉著額頭。

白帝羽按下琴弦，望著這個他追隨多年的公子，心中無聲嘆氣：“公子有煩心事？”

“伶人樓和百媚生現在怎麽樣了？”顧星樓問道。

“情報倒是還好，依然在我們的掌握中，可是卻不再隨意接殺手的單子了。”白帝羽說道。

顧星樓並非是一個好控制的人，他應允君臨不再碰觸半點羲和國的內政，但這不代表他甘心兩眼一摸黑，什麽都不知不曉。

除了伶人樓和百媚生，他還有其它的方法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楚家和江家那邊對金滿堂是什麽態度？”同樣的問題，除了君臨之外，顧星樓也能想到，他有些搞不清君臨準備如何阻止楚家和江家繼續對金滿堂的施壓。

“江家那邊果真查到了峻城雲家，但奇怪的是好像有人幫我們完善了這條線，江家什麽都查不到。楚家的話，楚佩去找過雲之遙。”白帝羽如實說道。

顧星樓微微瞇眼，有人幫了他們？片刻間他便想明白，想來能幫他們的也只有君臨的那位哥哥君隱了，能完美地騙過江家的人，只能是君家的人。

他忽然露出嘲諷的笑容來，說道：“我是不是很窩囊？什麽都要靠君臨一個女人？”

“公子……”白帝羽喃喃，他不知該如何接話，本身作為質子，就是窩囊的。

“無妨，我已經習慣了，只是我不想依附於君臨，誰都可以，不能是她。”顧星樓僅存不多的尊嚴捍衛著最後的一絲底線，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俯首做小，唯獨不可以是君臨，他希望自己有足夠的尊嚴，足夠的實力，足夠與君臨站在一處。

他恨現在的處境，更恨將他處境變得如此尷尬難堪的人。

白帝羽知道顧星樓的恨，他與顧星樓的恨是系於一處的，當年那場災難，害得所有人不得不流亡他國，他無法不恨。

“公子可是在想君小姐？”白帝羽問道，既然是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他的公子，那身為屬下的他，只能為主子排憂。

“你又要說我是在自尋死路？”顧星樓桃花眼一掀。

“君小姐之才屬下已經見識過了，公子識人之慧，屬下自愧不如。”白帝羽說道，“公子，你既然想她，為何不去找她？”

“她若不想我，我找她有何用？”顧星樓轉了轉酒杯，他想起那個雲之遙，想起君臨見到雲之遙時的歡喜和激動，他心裏莫明發堵。

“公子明明知道君小姐心中是有你的。”白帝羽笑著搖了搖頭，這兩人何苦這麽相互折磨？

顧星樓歪了歪嘴角，手中酒杯一放，對著白帝羽招了招，白帝羽苦笑一聲，老老實實走過去恭敬聽話。

“我告訴你啊老白，君臨這個女人，她是一個極度自私自利的人，她永遠不會對一個人徹底交出真心，你以為她叫雲之遙去打點生意真的只是她說的那些原因嗎？她是在派一個人盯著金滿堂，盯著我，只要我做出一點點對羲和國不利的事情，她就會立刻揪住不放打擊下去。”

顧星樓一邊說一邊笑，笑得桃花眼裏的情緒翻湧，而白帝羽看著心驚膽戰，他了解顧星樓，他從未在顧星樓眼中看到過如此掙紮的情緒，哪怕是他當年被送來羲和國做質子時，他都是冷靜的。

而此時的公子，已有些失控了。

顧星樓還在說，他說：“可是我是要回離玦的，只要一找到那樣東西，一有機會，我就會回離玦國，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君臨成了我最大的阻礙，你知道如果我聰明，我會怎麽做嗎？”

“會殺了她。”白帝羽沈默地說，這是最明智的做法。

“對，我應該殺了她，可是我居然下不去手，我居然願意為了她退讓，白帝羽，我是不是瘋了？”顧星樓愴然一笑，似蕭瑟的秋天提前到來。

“公子，如果到時候可以回離玦了，你會舍得君小姐嗎？”白帝羽問道。

“舍不得又能如何，她總不會跟我一起走的。”顧星樓忽生疲憊。

“公子，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用就說，沒用就爛在你肚子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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