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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百姓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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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隱的書房裏依然滿是墨香,君臨推門進去自斟一杯茶,捧著茶杯看著皺眉思索的他,君臨原是想將天應寺藏糧的事說給君隱聽的,畢竟天應寺是國寺,要大動幹戈也不是易事,只怕又要戳痛皇帝的那張薄臉皮。

但君隱的神色似乎很不對勁。

“怎麽了,哥?”君臨出聲問道。

“你知道沛城餓死了多少人嗎?”君隱低沈的聲音透著憤恨。

“多少?”

“十三萬!”

君臨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摔得粉碎!

“這是我讓人暗中查到的結果,當初沛城大澇原是我君家負責賑災,可是江家偏要搶功,恰好你回府,我便交由江家處理此事,想著有代家相助,定不會出太多亂子,但竟然,活生生餓死十三萬之眾!十三萬啊!”君隱的拳頭狠狠砸在梨花桌上,青筋畢露。

“古長月不知此事嗎?”君臨聲音喑啞,一國之君,羲和國的皇帝,沛城的天子,難道從未核查過此事嗎?他當的什麽皇帝天子!

“怎能不知!”君隱像是在憤怒邊緣,悲痛的情緒盈然滿目,“若沒有皇帝暗中遮掩,我君家怎麽可能半點風聲都收不到?朝中不見有人上誎彈劾,皇城門口不見有百姓呼喊沈冤!若沒有古長月,江家如何能一手遮天?”

“江家與古長月,達成了什麽條件?”君臨握著拳頭,她知道的,她一向知道,這些政客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是可以罔顧百姓生死的,她一向知道的!她拼命地這樣安慰自己,平息著自己的憤怒,她怕她會忍不住,劍指古長月!

“逼迫君家米行生意,盡歸皇商,江家交出宮中禦前侍衛總督一職!”

“百姓何辜!”君臨恨達心底。

第一次她覺得,她會為別人憤怒,而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的那點小小恩怨情仇,這天下間的齷齪陰暗事,她自以為她見得多了早已司空見慣,可是原來,她還是會憤怒。

“我已叫錢隆去籌備糧食送去沛城應急,但來來回回光是調動糧食就最少要十來天近半個月,不知道沛城又要餓死多少百姓?”君隱皺眉。

“我知道哪裏有糧食,不用籌備,可直接運去沛城。”

君臨原是想借著這些米糧打擊代家的,但相對於沛城的危急,酒足飯飽之後鬧一點矛盾搶一點利益的世族傾軋,顯得如此輕於鴻毛。

按著君臨的推測和計算,那天應寺藏的糧食足以抵得上國庫一半的存糧,絕非是一日之功,想來往年代家私存的糧食都放在了此處,這等數目運去沛城,足以解救無數深陷水深火熱的黎民百姓。

君隱訝異於君臨的細心與縝密,但更多的誇獎話兒他都要留到以後再說。

“不能驚動代家,否則有他們作阻,這糧食運去沛城只怕又要耽擱幾日了。”君隱說道。

君臨也讚同君隱的話,這糧食始終是見不得光的,只能偷偷摸摸運出去,最終能落到百姓手中碗裏,便是好事一樁,其它的並不重要。

“不錯,此事還需要知會父親一聲,有些事,終是需要他定主意的。”君臨說。

“我們去與爹說一說,看看他怎麽想的。”君隱點頭,拉著君臨便住君發財的書房走,此事刻不容緩,半點不容耽誤。

君發財在屋子裏翻著一本雜書看得正起勁,孟欽給他送了一碗銀耳羹,他笑呵呵地喝著,聽罷君隱與君臨的話,終是放下了手中的閑書,笑道:“你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這麽點小事也來問我。”

“爹,此事事關重大,還想問問您的意見。”君隱恭敬行禮。

君發財笑著起身,手指頭彈了彈積滿灰塵多年不用的寶刀,發出“叮”地一聲鏗鏘脆響,久久回蕩在書房裏,爾後他的聲音才緩慢響起:“你是擔心江家和皇帝對我有意見?”

“不錯,此事事關朝中大局,我們怕父親在朝中難做。”君臨點頭。

代家事小,江家事大,與江家達成協議的皇帝更為事大,君發財在朝中若同時觸犯了江家和皇帝的利益,君臨擔心,君發財這個宰相將會面臨極為危險的處境。

或者,明哲保身,置身事外,才是真正的中庸之道,為官之道。

她很擔心,精明成賊的君發財會不會選擇這種做法。

君發財回過身來看著君臨,滿是欣慰神色,撫著君臨的秀發輕笑著說:“我的小阿臨也長大了,懂事了,知道替爹爹擔心。”

君臨笑著未答話,她知道君發財還有後話,果然,君發財又說道:“朝中鬥得死去活來,死的人也不過是幾個幾十個,撐破天去也就幾百個幾千個,但江家若要拉著數十萬的百姓陪葬,老子這把刀可還沒有生銹,得問問它答不答!”

君臨正色,與君隱齊齊望著君發財。

“可若江家與皇帝為難父親,我們在朝中必會孤立無援。”君隱畢竟已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些日子,看得透其中利害。

“我當年陪著先皇刀裏來箭裏去,馬背上打下來的江山,不是留著給這些蛀蟲糟蹋的。孤立無援?我君家,需要誰來救援?!”豪氣沖天,這便是羲和國第一權臣的風采!

君發財又說道:“隱兒,你在朝中為官的第一天,爹便跟你說過,官字兩張口,一張靠天家養,另一張靠百姓養,這天家要餓死百姓,你這當官的,該怎麽做?”

君隱神色凜然,拱手說道:“兒子明白了,這就去辦。”

君發財又撿起那本閑書,喝了一口銀耳羹,羹湯還順著他的胡子滴了幾滴在衣服上,看上去粗俗無比,拿著書揮了揮:“去吧去吧,君家的人你也知道怎麽用,盡可用去,反正以後都是你們的,保護好你妹妹就行。”

君隱點頭應下,便帶著君臨往外走。

君臨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向君發財深深彎腰行了個行,認真喚了一聲:“爹。”

君發財擡頭,父女兩個對視,許久不曾說話。

待得君臨終於與君隱退了出去,君發財笑意鋪滿臉頰,就像是一張老死的樹皮重新煥發了活力,緩慢舒展,老奸巨滑的他難得笑得這般舒心自在:“好閨女啊。”

這一聲“爹”,是真正的認了君發財做父親。

縱橫宦海數十年不倒的君發財,又豈會真的看不出君臨心中對他並無半分敬畏之意,更莫提父女之恩了,這個女兒,看似柔柔弱弱,斯斯文文,心裏頭卻現實得很,她心中有一把秤,誰對她好,她的秤頭便往哪頭偏一些。

君安不論何地何地都護著她,她便待君安好些。

君隱時時寵她疼她,能為了她化去終年的冷漠,她便親近君隱。

老夫人三年去天機山看她,滿山冰雪害得老人家雙腿瘸掉,她便誠心誠意地孝順著老人家。

唯獨對他這個父親,當真涼薄,毫無感情可言。

欠了她十五年的親情,君臨早已將親情這邊的秤翹起得高高的,根本沈不到她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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